由“逃离”再看“别离”:伊朗电影“我性”宣传的启示

2015-07-05 16:35翟菊霞田龙过
时代文学·下半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东方主义逃离他者

翟菊霞 田龙过

摘 要:《逃离德黑兰》以貌似真实的映像再一次呈现了东方主义的文化遐想。二十多年来,优秀的伊朗电影人一直坚持用新现实主义电影的表达方式来展现本民族的文化观念。阿斯哈·法哈蒂的《一次别离》用全新的叙事策略扩大了民族文化的宣传影响,成为洗刷“他者”表达“我性”的范本,为伊朗拍摄抵抗西方文化侵略的电影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

关键词:东方主义;他者;我性;视角

85届奥斯卡最佳影片《逃离德黑兰》在西方世界赢得评论界盛誉和高票房收益的同时,在中国也引来一片叫好声。或许部分深受英美文化浸染的中国人难以理解伊朗人对这部电影的愤怒情绪,并简单地认为这是政治和宗教大一统影响下的伊朗国家宣传机构所代表民众做出的符合国家意志而非民众本意的情绪反应。果真如此吗?尤其是伊朗的电影人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一、“逃离”与“别离”

《逃离德黑兰》是一部典型的好莱坞电影,刻画的依然是典型的美国英雄形象。主人公可以不听从上司的安排调动而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执行任务,并且挽狂澜于既倒地完成了这次人道主义的救援计划。题材又是真实的历史事件:1979年伊朗扣留驻美大使馆人员做人质的事件。有真实的历史事件做依托,又加之导演运用貌似现实主义的表现方式,让很多观众在审美感受中以为这便是真实的历史:民众在宗教领袖的言论宣传鼓动下,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异常高涨而变得异常狂热、好斗、缺乏理性。伊朗的大街小巷都是狂热的人群,排外主义思想大行其道,街上随处可看到绞架上的外国人的尸首。

难怪伊朗会有愤怒的回声。塑造英雄很正常,只不过为了比衬这位英雄而把伊斯兰革命后的伊朗人民刻画得如此恐怖,就不能不说打上了西方文化侵略者根深蒂固的烙印,是东方主义视域下的一部影片。最具影响力的东方主义学者爱德华·萨伊德认为东方并非一种惰性的自然存在,是“人为构建起来的”。 《逃离德黑兰》在塑造西方英雄形象的同时,将用来体现环境的东方国家又一次“他者”化。固然是群像,可既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标签化痕迹明显:疯狂,排外,不理性,易被宗教洗脑,全体国民的形象被妖魔化。

《一次别离》是8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导演阿斯哈·法哈蒂的一句台词印在电影宣传海报上,触目惊心,“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会像动物一样打我们的老婆和孩子?我们和你一样都是人。”这是片中的主角之一,瑞茨的丈夫哈德特对中产阶级的纳德和西敏所发出的痛苦的而无奈的诘问。用斯皮瓦克的话来说,这是底层人的声音,是所谓“贱民”的声音。导演用自己的影像故事告诉我们,底层人应该有说话的权利。他认为“人与人之间对彼此的判断有多么的武断和错误。人们总会放大别人与自己的不同,但是当人们靠近彼此,就会发现我们之间是那么的相似。”这样一句海报语实际上是在向西方的主流国宣称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伊朗,与西方主流媒体宣传的国家形象迥乎不同。从文化定义上的“底层人”到所谓当今国际政治话语中所指涉的“流氓国家”,那个被孤立、封闭、制裁和威胁的中东国家似乎早为大家所熟知,而这一部电影在实现导演最初的想法的同时,也基本还原伊朗当下真实的国家形象。

《一次别离》是对西方电影中东方主义的反拨,相对于以往获奖的伊朗电影而言显现出更大的文化自觉和信心,是伊朗电影面对西方文化思想入侵的一次有力的抵抗和回击。这一次选取的形象不再是儿童和妇女,而是接受过高等教育,一定程度上受西方思想影响的伊朗中产者。如果说以前以妇女儿童为主要形象的伊朗电影是自顾言说者的形象辩解,那么以中产者为主要形象的电影则以更加清晰而自觉的方式来回击西方电影中的东方主义臆语。导演“不得不关注现代化”了,这是两种文化影响下的中产者的生活,他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面貌折射出当今伊朗社会的现状。

二、伊朗电影不同视角的文化反击

大致梳理一下伊朗电影的发展流脉,就会清晰地感知到伊朗电影人反对西方文化侵略,打破既有的东方主义观念预设下的“他者”形象,坚定而顽强地塑造跨文化交流语境下 “我性”形象的这种努力和自觉。

多数国人了解伊朗电影是以马基德·麦基迪的《小鞋子》开始的,接下来又有《天堂的颜色》,阿巴斯·基阿罗斯塔米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贾法·潘纳西的《白气球》,片中每个执着而单纯的孩子以自己的认知方式来处理他们遇到的问题,自然,本色。异常简单的故事拍得纯真美好,趣味频生又温暖感人。我们惊叹于伊朗电影的水准和人物形象的挚美之时,可能也感叹:伊朗导演镜头下的伊朗是这样子的,伊朗人民对真善美的追求和我们是一样的。

依照伊朗电影人自己的评述,他们所拍摄的儿童题材的电影并不是儿童片,他们选择以儿童的视角来观察,用一个小小的事件扩展成当代伊朗社会的人文切面,用自然,质朴,真实的影像试图表达出这个有着数千年文明历史的苦难的国家。尽管遭受过贫困,战乱,西方国家的制裁的诸多影响,而伊朗人民依然是友好的,善良和充满爱心的。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同样有许多美好的遐想。他们以自己高水准的一系列儿童电影对抗东方主义带给他们的污泥浊水,尽管封闭保守,依然是单纯,明净,善良的。当观影者沉浸在儿童世界的感动故事时,他们自然会重新认识和思考东方主义视域下的西方电影对伊斯兰世界的镜像呈现。

儿童是单纯的,也是弱势的,尽管对西方的文化侵略是一种反抗,但仅仅是自顾言说的辩解。这样的文化抵抗也显得有些悲壮,因为这个苦难民族的声音淹没在西方国家的众声喧哗中。除了儿童,女性在伊朗社会中的地位也是众多伊朗电影的批判指向。贾法·潘纳西的《生命的圆圈》极具代表性地展示了善良隱忍的伊朗女性。她们的生存状态尽管各不相同,但痛苦的遭遇无一例外指向同一问题:神权与男权双重宰割下的妇女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得不到身份的认同,她们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群人。

从儿童到女性形象的呈现,伊朗电影也从对具有普遍价值的人性美的礼赞、对人世温暖无限憧憬转移到痛楚的现实批判,而这不经意间又暗喻伊朗或者整个伊斯兰世界的现实境遇。他们是弱者,是封闭的国家,他们的确处在困难的镜遇中。贫穷,苦难,灾荒以及西方世界的制裁,被国际社会的疏离同样让这样的国家难以得到身份的确认,虽然是在对抗东方主义的文化观念,但从代言人,不论是妇女还是儿童,都是弱者的形象。或者,优秀的伊朗电影人需要更大气,更成熟,更有力度的作品来回击东方主义的文化侵略。

三、“别离”的启示

阿斯哈·法哈蒂带着他的《一次别离》来了。表面看来这是一个中产家庭夫妇和他们的钟点女佣夫婦之间的纠纷。纳德因妻子闹离婚搬出家里,他找到女佣瑞茨照顾老年痴呆的父亲,女佣照顾不周而致老人摔倒受伤,而女佣的丈夫控告纳德推倒他的妻子致其流产,两家人在围绕什么是真相的过程中,呈现出一幕幕细腻深刻的人性展露,原本一件平常的家庭纠纷,承载的却是今天伊朗人生活、文化与信仰的细腻叙说,那里边有阶级冲突,有宗教迷途,有传统与现代的裂痕。

《一次别离》根植传统文化的土壤,注重现代观念影响和表现形式的相应革新。伊朗的中产阶级本身就是受西方文化教育影响的一个群体。当他们进入镜头后,电影本身的现代色彩也就不言而喻,况且这个群体本身就具有跨文化的背景。 在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生存的矛盾、困惑和思索本身即是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东方主义相矛盾、斗争、妥协的标准产物。如果说以儿童视角来展示伊朗的目的是抒发他们对生命最热切的渴望,以女性视角来展示伊朗社会是发出他们愤怒的控诉,那中产者进入导演的镜头则是为了表达他们对这个民族的现状更冷静的观察和思考。

《一次别离》以大气,张力极强的剧情,厚重的故事内涵,看似无意,实则精心安排的悬念彻底征服了观众,包括西方国家的电影评委。电影无论是从表达的内容(中产者和社会低层的矛盾)还是表达形式(除延续伊朗一直保持的新现实主义传统之外,还融入了好莱坞,即经典的戏剧冲突叙事策略)都是一次成功的突破,这部既关注作家学者式的思考,又一定程度上照顾大众审美需求的电影,可以说是对东方主义文化观念的一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反击。

“文化离开诚实而强有力的故事便无以发展”。法哈蒂继承了伊朗电影的现实主义传统,又对伊朗本土化具有现实意义的多重问题(信仰、阶级、感情、法律、伦理、教育)进行思考,交织经典的戏剧化冲突叙事策略:严格按照发展-高潮-结局的逻辑线索来结构故事,将矛盾冲突与戏剧悬念埋入叙事,追求情节结构上的环环相扣,几重悬念的设置也使电影有了明显的跌宕起伏之感。纵观全剧,多重矛盾关系或隐或显,或大或小,构成了形态各异的冲突。家庭内部冲突,社会阶层之间的冲突,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宗教与人性的矛盾,情与法的矛盾等,多重矛盾所构成的叙事张力,大大提高了影片的观赏性。同样在冲突中彰显了人物个性,并引发观众对社会现实问题无尽的讨论和思考。

四、结语

《一次别离》让伊朗又一次赢得全世界的目光。阿斯哈·法哈蒂电影题材的现代化,视角的扩大(以中产为焦点兼及社会底层,包括一直存在的妇女儿童),叙事策略的兼收并蓄(伊朗新现实主义与好莱坞的结合),他的思索更带有跨文化交流境遇下的现实针对性,都使他的电影打上鲜明的时代烙印,在对抗东方主义文化遐想的同时呈现出别样的风采。

对东方主义视阈下的文化遐想,伊朗电影人曾自顾言说,也曾批判现实,而今已开始沉着而自信地审视和分析,因为审视的全面和多视角,分析的精准、深刻,在获得赞誉的同时也有力地回击东方主义的文化进攻,相信他们会有更多思想深刻,艺术水平的作品来实施文化抵抗。

参考文献:

[1]何蕴琪.美国怀旧,伊朗向前-奥斯卡里的世界[J].南风窗,2012(06).

[2]华艳红.东方主义与伊朗电影中的文化抵抗[J].当代电影,2013(04).

[3] 李亮.解读伊朗电影〈一次别离〉的多重分裂[J].民族艺林,2013(02).

[4] 瓦莱丽·肯尼迪. 萨义德[M].李自修,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基金项目:陕西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ZX14—27)

(作者单位:陕西科技大学文化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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