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轻桨溯江源闽江源头漂流记

2015-11-05 11:00阮任艺
户外探险 2015年11期
关键词:九曲溪浦城崇阳

阮任艺

武夷山建溪源头的漂流,是整个闽江水系漂流中最让我期待的一部分。行前做漂流计划,用谷歌地图鸟瞰这片郁郁葱葱之地,绝大多数地方是完全看不到人类活动痕迹的。桐木这一片核心保护地带,在卫星图上看来就像一块揉皱了的巨大绿色地毯,可以看到无数涓涓细流、林间飞瀑慢慢汇聚成小溪、河流,一条江,就是这样诞生的。

桐木之水

从南平溯流而上,建溪水势暴涨、浑浊不堪。漫长的雨季给旅途增添了许多艰辛。直到我们进入武夷山地区,车窗外的水流才渐渐清澈,等车过了保护区关卡,进入核心地带时,道路边溪流的水已经是清澈见底,完全看不到任何泥沙了。

武夷山自然保护区1979年创建,是福建省最大的自然保护区。这片五万六千多公顷的保护区中,保留了最原始的植被和丰富多样的生物种类。在保护区核心地带的桐木,大自然对人类的最慷慨的馈赠就是茶树。在海拔1000米,云雾缭绕的峡谷地带,出产最好的茶青。制成的红茶美名“正山小种”,曾经远销欧洲,占领了全欧洲的下午茶时间。这几年红茶又重新变成了流行趋势,世界红茶的鼻祖“正山小种”,因为良好的口感和健康的生态培植,重新变成了茶客们追捧的红茶上品。

在桐木的山谷小片空地中,村民们见缝插针地种植了小块茶园。没有化肥与农药的茶树,也保持了野生的自然生长状态,和我们印象中整齐排列的茶园很不一样。6月,已是头春茶的尾声了,桐木茶山上略显冷清,偶见三三两两的茶农还在采茶。

当村民们领悟到生态环境对他们的生意有多么重要时,和大自然的良好互动就开始了。在桐木的村落中,你见不到一片纸屑,河道中也见不到任何垃圾。曾经的盗伐林木也早已绝迹,因为一株茶树带来的经济效益远远超过了砍伐一棵大树。当这一切变成良性循环时,我看到了美丽、和谐。村民们早已经实现小康,他们发自内心地保护和热爱这片山水。

漂流在清澈见底的桐木溪中,有一种久违了的愉悦和感动:这才是山水的纯真之态,这里才是人类发祥的源头,深藏在细胞中的原始记忆被唤醒,我原来只是回到了家乡。

崇阳溪,险道初体验

崇阳溪在武夷山市区以北有两大支流,一条是来自洋庄乡方向的北溪,另一条是来自岚谷、吴屯的东溪。岚谷乡地处闽北边陲,与浦城县接壤,崇阳溪发源于这个乡的樟村和岭阳两地。弯弯曲曲的山溪,从原始森林中缓缓而下,流过岚谷乡、吴屯乡之后逐渐进入了武夷山市区。

崇阳溪另外一条支流九曲溪发源于武夷山风景区内的崇山峻岭。九曲溪从星村东流至与崇阳溪交汇处的武夷宫,共有九道弯,故称九曲溪。这段水域,也是我在闽江漂流全程中最期待的风景:曲折萦回的九曲溪贯穿于丹崖群峰之间,如玉带串珍珠将这里的36峰、99岩连为一体。秀水、奇峰、幽谷、险壑交相辉映。这10公里的峡谷溪流是武夷山风景区中最华美的乐章,也是闽江数百条溪涧中风景最秀丽的地方。

我们的九曲溪漂流,从星村上游下水了。为了避开溪面上拥挤的竹筏,下水的时间点选在了中午12点。风景虽好,水流却也湍急危险。即便是中午,溪面上依然有络绎不绝搭载着游客的竹排,为了安全,皮划艇划到天游峰时上岸。这次漂流还惊动了海事部门,原来九曲溪属于旅游特殊航道,在天游峰下有专门的航运交管中队管理,并不是随便可以下水漂流的。因此在九曲溪划船属于“危险动作,切勿模仿!”

出了市区,小船驶入了一片宁静地带。两岸未通公路,青山夹道水面静谧,不时有大群的水鸟被小船惊动扑腾起飞。一切都看似如此美好,可实际上溪流中却是暗流汹涌。这次建溪漂流,行前贪轻便换了一条初级的小短艇,稳定性略差。我紧张地全力控制平衡,最终一个大浪侧面扑来,小船终究还是翻了。在冰冷湍急的水中费劲地将船推到岸边,沮丧地瘫坐在河岸上喘着粗气。在四平八稳平安无事地划过沙溪、富屯溪和闽江主流1000公里以来,在建溪不到50公里就翻了两次船,设备损失惨重。

传说中的建溪航道之险,终于初有体验。望着白浪滚滚的河面,想想接下来还有150公里的建溪主流漂流,这真是一个让人冷汗直冒的大挑战!

烟花散尽南浦溪

建溪是闽江上游三大支流中流域面最大的一支,而建溪最大的支流南浦溪发源于闽北武夷山脉和仙霞岭支脉交汇处的浦城县忠信镇雁塘村苏州岭分水关旁。巍巍仙霞关,镇守着福建的北大门。过去,这里是福建通往京师的主要道路,官员、商旅络绎不绝。这条道路一头连着钱塘江水系,一头连着闽江水系。

南浦溪成为建溪上最繁忙的航路,这不是偶然。连接南浦溪和浙江衢江的仙霞岭驿道是当年福州通往北京的主要交通干线。从福州出发,逆闽江、建溪、南浦溪而上,先后经过延平府(南平)、建宁府(建瓯)、浦城,翻越仙霞关,抵达浙江江山县,再顺衢江、富春江、钱塘江而下杭州,最后沿京杭大运河至北京。这样看来,从福州到北京的漫长旅程里,只有仙霞岭一段一百多公里需要陆行,其余旅程均可行船,这是一条相当便捷的道路。福建士子赶考,官员进京,商旅往来,首选这条驿路。

小船在浦城临江镇镇安古廊桥边下水开始南浦溪河段的漂流,临江当年也是南浦溪上游一个重要码头。闽江上游南浦溪由北至南贯穿浦城县境。在南浦镇以北,其流量不足以开展航运。流至南浦镇时,在镇西南方与马莲河汇合。两溪合流,水量大增,适于船只与竹筏航行。南浦镇由此成为集县治与水旱码头双重功能于一身的闽北重镇。然而,在旱季时,水位回落,船只只能上行至观前村,在那里将货物卸下,之后转旱路,或分批装入载重量较小的竹筏,才能上运至南浦镇。因此,旧时观前村是浦城最重要的水运码头,是物产集散的重要码头。每日往来舟船川流不息,兼之此地风光秀丽,过客均在此停舟系泊。沿溪的那些吊脚楼,便是当年地段风景绝佳的酒肆歌楼、客舍货栈。

南浦溪水路艰险,浦城到建瓯150公里的航道,水流湍急,险滩、暗礁星罗棋布。当时在浦城有“纸船铁艄公”之说。每当水手、艄公平安归来,沿街的酒肆歌楼便会热闹起来。历经九死一生的他们这时腰包最鼓,难免在河边酒肆买醉,尽享一段艰辛后的狂欢。

九石渡景区的山水风光秀美依然,与百年前无异;但现在的南浦溪,小水电,林立,湍急水流早已是过去时。在这样的河道上划起船来确实是考验耐心和毅力:平均4~5公里就需要上岸,翻过大坝再下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建阳。

第一天的划行,在浦城旧馆村下街码头上岸。从建阳往观前,下街码头是终点,船夫们必须在这里过夜。当年,下街码头热闹无比,村民告诉我,码头边停泊的货船一直排列到天边。旧时南浦溪艄公的职业艰险,如今是丝毫也体验不了了。只有船头的摄像机,继续忠实记录闽江两岸的现状,这也是我们坚持继续漂流的惟一意义。

雷霆入地建溪险

建溪就像一个性急顽劣的熊孩子,从海拔一千多米的武夷山上一泻而下,在闽北大山中硬是闯出一条两百公里的水路,一头直冲进海拔只有70米的延平。这说明了为何建溪水路之险位居三条支流之冠:因为径流最短、落差最大。

山区河道有宽有窄,水浅滩多,闽北山地多礁石,水流湍急,自古就有“建溪三十六滩,滩滩鬼门关”的说法,令在此行船走水讨生活的船工们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大意。

是的,在闽江上漂流了近千公里之后,建溪是惟一一条让我产生了些许恐惧感的河流。漂荡在河水上,必须时刻谨防前面突然出现的险滩大浪和翻船危险。自以为操舟技术久经磨练,已臻人船一体的自信,也在这条河流中备受打击。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建溪主流的漂流,从建瓯通仙门开始。松溪流过通仙门,在下游几百米处与建溪汇合,从此建溪水势大增,继续往南奔流而去。行前做功课,在卫星图上我诧异发发现,从建瓯到延平,落差这么大、水量如此丰沛的60公里河流,居然没有大坝!在水电资源开发密集彻底的闽江之上,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意味着我们将免去扛船翻坝之苦;也意味着,我将面对一条原始不羁、危机四伏的河段。

建溪载着小船向前,船速飞快。一个接一个的险滩让我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力控制小船的稳定和方向。如果翻船,撞上河道中密布的尖锐礁石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我采取了保守的策略,靠边贴岸划行,有些河段水势太急,就下船来步行拉船通过。

下午7点,距离延平还有五公里,前方是建溪水路上最后一个,也是最险的“黯淡滩”。明王世懋著《闽部疏》中记载:“建溪之险,黯淡称绝”,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此覆舟送命。闽人从宋代就开凿治理黯淡滩,可至今也无大改观,最后只好在滩头的山坡上盖起了一个妈祖庙,依靠神灵护佑平安。卫星图上看到的黯淡滩,河道在此豁然变窄,礁石之间一片白浪茫茫。天色也早已黯淡,西边飞起红霞,我评估了一下,摸黑过暗淡滩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近60公里划行之后体能也消耗殆尽,遂决定在此上岸结束漂流。

据说,在延平建溪河段上,五六十年代曾经汇聚了千军万马,计划在黯淡滩上建大型水电站,最后不知何故半途而废。这似乎是上天奖赏给我们的礼物,让我感受到没有了人类的禁锢,河流原来是如此欢腾雀跃。

闽江漂流之于我,将会是一个永难忘怀的奇幻旅程。可是水过无痕。未来不会再有人知道、记得曾经有这样一条小船在江上划过。可我们留下了这海量的图片,从水面的高度记录了这个时代闽江的全景,记录了人们难以深入看到的真实。100年后,我相信闽江将重新奔腾、清澈,那时的人们看到这些图片,会和我现在看到约翰·汤姆逊先生100年前拍摄的闽江图片一样的震撼,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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