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性、知识生产与中国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

2015-11-14 17:30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公共性场域知识分子

李 欣

(浙江传媒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8)

公共性、知识生产与中国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

李 欣

(浙江传媒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8)

在知识分子那里,主体性是通过“文字共和国”秩序中的思想传播和文化参与行为实现的,这也决定了知识分子的主体性确认过程建立在普遍的公共性基础之上。当下,在政治与资本的“共谋”体系中,“电视知识分子”纷纷进入大众视野,与之相随的则是公共性的衰落。进入社交媒体时代,知识分子的“在场”促使了信息传播的“再中心化”流动趋势,而且在公共议题构造和公共话语生产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公共角色,这使得知识分子“重返公共领域”成为一个可以期待的逼真命题。知识分子公共性的复苏,同样蕴藏了一个更大的现代性批判背景,也就是在“共视社会”中重拾一个时代的“集体主体性”。

知识分子;公共性;电视知识分子;公共领域;集体主体性

卡尔·博格斯在《知识分子与现代性的危机》中指出了知识分子研究的两种范式:一种是对个体的或小群体的知识分子的研究,另一种是政治话语框架中知识分子的公共性研究。前者关注的是单纯的“知识界”,如先锋艺术家、小资产阶级、纽约知识分子、专业技术精英,重点考察的是这一群体的普遍倾向与社会抱负;后者则在新的政治和历时语境中思考一种更大的社会身份,尤其是强调“知识分子与政治、社会运动以及阶级结构之间动态的、易变的、有时是对立的关系”。社会身份并不是一种先天的、固有的认知构成,而是处在一种历史定义的流动状态中,而且作为“文化的构造物”进入政治话语的场域关系。因此,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身份,知识分子的身份内涵更多的是在与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争夺和集体抗争中形成的。当知识分子被赋予了政治关照维度,公共性便作为一个关键概念被推至幕前。

在汉娜·阿伦特那里,公共性意味着世界本身。人们处在不同的视点,但彼此之间又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因而能够共同拥有这个世界,这便构成了阿伦特所谓的公共性的基本内涵。换言之,如果彼此之间的相关关系被打破,公共性也就随之消失。与公共性密切关联的一个概念是公共领域,事物只有进入公共领域,成为可见、可闻的存在物时,它便获得了最普遍的公共性。鉴于此,阿伦特给了公共性一个最为逼真的隐喻,“就像一张桌子放在那些坐在它周围的人群之中一样,这一世界就像一件中间物品一样,把人类联系起来的同时,又将其分隔开来”。显然,在公共领域,事物之间的相关关系是最明显的,而这种普遍的“可见性”(visibility)既构成了公共生活的基础,也构成了公共性的外在表征形式。

在公共性的讨论中,知识分子是一个绕不开的社会身份,一方面扮演着公共性生产的“行动者,”另一方面又参与到公共性的生产体系中。知识分子被认为是“社会批判家和改革者”,这客观上追溯到一种久远的知识分子传统,也就是皮埃尔·培尔特别强调的“文字共和国”的传承。“文字共和国”的公民坚持认为,“最基本的思想必须是可行的、可传播的、有效的、与社会有关的”,而知识分子正是在文化与政治的参与中不断确认自己的主体性。

所谓主体性,按照阿尔都塞的传统解释,是个体对“自我”的“存在方式”的感知,也就是个体与世界的想象性关系。在后结构主义那里,“主体不是一种自由的意识或某种稳定的人的本质,而是一种语言、政治和文化的建构”。换言之,个体只有进入某种关联结构中,才能真正把握自我的身份存在。在知识分子那里,主体性是通过“文字共和国”秩序中的思想传播和文化参与行为实现的,这也决定了知识分子的主体性确认过程建立在普遍的公共性基础之上。可以设想,一个没有进入公共领域或者说没有进入一种公开的、可见的关系结构中的人,很难以一种完整而深刻的方式实现对知识分子的身份认知。正如葛兰西所说,知识分子更多地强调一种知识分子活动,“所有的人都是知识分子,但并非所有的人在社会中都具有知识分子的职能”。显然,正是在公共性基础上,我们可以深刻地把握知识分子的主体性。

当今社会进入了我们称之为“媒介化社会”(mediated society)的生存图景中,这意味着我们认识、把握、理解世界的方式开始诉诸媒介化的途径。每个人都深陷于媒介之中,同时又以媒介为中介参与社会互动。正是在传播的中介化趋势中,人们不断地确认自我的存在,进而进入公共生活。于是,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成为一个极为逼真的现实命题。媒介场有其相对特殊的深层规则和规约体系。知识分子一旦进入媒介场,接踵而来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理解“媒介化在场”背后的公共性与主体性问题,即“媒介化在场”究竟是如何影响知识分子的公共性与主体性?鉴于此,文本关注的是中国近年来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议题,致力于探讨不同媒介语境下知识分子的知识生产过程及其逻辑,进而思考知识生产深层的公共性与社会参与问题。在探讨这一问题之前,有必要对知识分子进行理论谱系梳理。

一、知识分子与公共性

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对知识分子进行了系统的论述,以至于深刻影响了萨义德等后来的诸多文化学者。卡尔·博格斯甚至认为,葛兰西“是直接将知识分子问题作为一个理论问题来谈论的第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对于葛兰西来说,知识分子并非一个简单的身份标签,其更大的意义是其背后的一连串融入阶级斗争的道德与政治活动。在对阶级话语的诠释上,葛兰西超越了马克思主义话语路径,同时也脱离了同时代的卡尔·曼海姆的社会精英话语体系,认为知识分子活动实际上生产了一种“内聚力”(homogeneity),这恰恰构成了阶级形成的内在动因。知识分子的矛盾也恰恰在于,一方面被悄无声息地卷入了意识形态霸权的再生产体系中,另一方面又在竭力挑战意识形态霸权的合法性。

因此,葛兰西在社会关系的总体性中来考察知识分子活动,侧重思考知识分子与社会秩序和社会结构之间的深层关系。葛兰西对分子进行了极具创见性的区分:传统知识分子和有机知识分子(organic intellectual)。具体而言,传统知识分子“通过‘行会精神’感受到自己不间断的历史连续性和自身的特性,因此自认为能够自治并独立于居统治地位的社会集团”。换言之,传统知识分子固守某种特定的“传统”,强调某种稳定的价值观念的时代传承。诸如思想家、艺术家、思想家都是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有机知识分子往往与特定的历史话语和社会阶段“有机”的联系在一起,并且成为历史发展进程中“有机”的组成部分。当社会进入特定的历史阶段,一个新的阶级也同步被生产出来,他们基于共同的旨趣联结在一起,“大多数都是新的阶级所彰显的新型社会中部分基本活动的‘专业人员’”。有机知识分子极力地服务于该阶级的话语地位,而且作为一个积极的行动者参与公共议题的构建,并力争成为“领导者”,因而往往扮演着社会场域中的“建设者”、“组织者”和“坚持不懈的劝说者”。显然,诸如特定行业的专家、顾问、分析师、预言家成为葛兰西最看重的有机知识分子。就有机知识分子的政治角色而言,这一群体往往扮演着国家与市民社会的调和者、协商者和谈判者,既可以理解为文化领导的“代理人”,也可以理解为上层建筑体系中的“公务员”。这一群体不仅具有“先进”的知识地位,而且具有领导大众的文化使命。

爱德华·萨义德在承认葛兰西关于知识分子作为“行动者”与“代理人”的积极角色之际,同样看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我也坚持助长知识分子是社会中具有特定公共角色的个人,不能只化约为面孔模糊的专业人士,只从事他/她那一行的能够成员。”萨义德的忧虑是基于不断因为随着社会的行业性趋势越来越明显,资本和政治正在试图将一切“代言者”都纳入并收编到自身的话语体系中。而且在现实中,我们也极为沮丧地看到,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纷纷进入大众媒体的聚光灯下,成为知识明星。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是,这些媒体要么服务于纯粹的资本目的,要么接受严厉的政治审查。其结果是,知识分子的“个人言论”往往按照资本意识形态的规约要求,悄无声息地助长甚至生产了某种潜在的压迫形式。正是基于这样的“风险预判”,萨义德在《知识分子论》中重提班达的知识分子观点,认为“知识分子的重任之一就是要努力破除限制人类思想和沟通的刻板印象和公约式的类别(reductive categories)”。萨义德特别强调知识分子的公共角色和公共使命,而且在“批评”、“抗争”、“替代性话语”所搭建释义系统中赋予了知识分子非常重要的政治启蒙功能。因此,为了反抗霸权,寻求思想的解放与自由,“批评”便成为一种极为重要的政治参与形式。

在萨义德那里,批评与知识分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甚至成为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意义与生命。在《世界、文本与批评家》中,萨义德反复地为“批评”正名,“批评必须把自己设想成为提升生命,本质上反对一切形式的暴政、宰制、虐待;批评的社会目的是为了促进人类自由而产生的非强制性的知识”。至此,萨义德的“知识分子论”变得非常清晰:“对我来说主要的事实是,知识分子是具有能力‘向’(to)公众以及‘为’(for)公众来代表、具现、表明讯息、观点、态度、哲学或意见的个人。”相应地,知识分子的使命就是为公共声音代言,在主流话语所制造的各种悄无声息的压迫形式中注入一种替代性的声音。显然,萨义德拥护的是知识分子角色深层的尖锐的一面,也就是“对抗(而不是制造)正统与教条,不能轻易被政府或集团收编,其存在的理由就是代表所有那些惯常被遗忘或弃之不顾的人们和议题。”可见,萨义德将知识分子从单纯的文化场域拉入政治场域,强调知识分子在公共领域中的政治参与角色。这其中的潜在假设是,“如果一个社会不能公正地提供对不同群体和个体的‘承认’,它就构成了一种压迫的形式”。因此,知识分子要积极建构一个对话性的“社会”,敢于指认、批评并对抗一切有意无意地侵犯人类自由、正义、权利的规训行为。

二、电视知识分子与公共性衰落

知识分子的公共性可以简单地将其理解为知识分子在公共议题构造与公共话语生产中的意义与效力。唯有回到特定的历史语境中,思考知识分子与社会历史之间的深层关系,以及知识分子在文化与政治进程中的角色功能,我们才能接近并把握公共性。纵观百年中国的历史变迁,知识分子积极参与到政治运动与社会思潮之中。考察不同时期知识分子的公共性问题,“媒介化在场”成为知识分子最基本的“存在方式”。也正是在与媒介的互动体系中,知识分子的主体性与公共性成为一个不那么抽象的现实命题。然而,不得不承认,百年来,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及其公共性问题呈现出一个大概清晰的演进脉络。

民国时期迎来了中国报刊业的“黄金时代”,科举之后的知识分子欣喜地进入报刊行业。在那个人人提倡新学的时期,报刊无疑是一个孕育知识梦想的平台,更是一个承载着启蒙功能的自由空间。首先是《察世俗每月统计传》、《申报》等教会报刊在中国沿海地带的兴盛,然后是王韬在香港创办的《循环日报》为标志的民报的勃兴,此后改良派与革命派报纸纷纷涌现。报刊这种大众传播媒介的兴起就为处于过渡时代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想象和表达想象的空间。通过占据报刊这种新兴的文化资源,从而“以言报国”就成为知识分子的自觉选择。比如,1935年,储安平通过考试进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从英国归国后,成为极具影响力的专栏作家和报人。民国时期的报刊发展,也促成了知识分子与报刊之间相对特殊的依存关系。最为典型的例子当属20世纪30年代的鲁迅先生。1932年,“教育部编辑费”撤销以后,版税和稿酬、编辑费成为鲁迅唯一的经济来源。鲁迅后期平均月收入相当于今人民币2万多元。作为自由职业者,这就是他坚持“韧性战斗”的经济基础。进一步思考民国时期知识分子进行公共表达的时代语境,不难发现,晚清以后,乡土中国给知识分子提供保障的“学、仕”的系统不复存在了。与此同时,传统中国在西方商品经济的冲击下七零八落,传统文人失去了生活的来源,一向沿着这条道路开始人生的读书人不得不进入社会选择职业。他们不仅疏离了国家,也游离了社会,成为无所依附的自由漂浮者。而恰在此时出现的报刊、出版包括学校为他们提供了新的就业空间。可见,借助近现代传媒,知识分子实现了现代转型。

20世纪80年代以来,得益于知识分子政策的改变,知识分子瞬间成为时代的宠儿,逐渐在媒介话语权重占据一定的主导地位。这一“繁荣趋势”一直延续到20世纪80年代末期,甚至掀起了批判知识分子的高潮。当时的知识分子进入各大高校发表演讲,在报刊杂志上撰写文章,创办了以《读书》为代表的重要刊物,但这次被称为“新启蒙运动”的影响力主要局限在知识界和相关领域。知识精英所依赖的是传统媒介,其突出特征是自上而下的专业人士的知识生产。

进入20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大众媒介的迅速崛起,知识分子开始纷纷开辟专栏、走上电视、进入广播直播间,对于转型时期的社会问题“指点江山”,在社会理性构建与公共话语生成上扮演了极为重要的知识精英角色。转型期社会人们更需要观点的指引,意味着一个知识分子从书斋大步走向传媒的时代来临。在电视下方、报刊文章作者名下已不断出现提醒观众或读者的“教授、博士、院长、著名学者”等字样,他们讨论着各种各样的社会热点问题。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媒介产业化趋势的进一步加剧,订阅量、点击数、阅听率主导了媒介生态的基本景观,消费主义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媒介话语的隐性规约,公共性的衰落趋势成为一个亟待审视的现实命题。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纷纷走上电视,“明星学者”作为一个重要的话语概念被生产出来。于丹、易中天等学者纷纷走上《百家讲坛》,在对知识进行大众化、通俗化生产之际,也彻底改写了知识分子“媒介化在场”的文化生态。具体来说,在消费文化所铺设的资本逻辑中,《百家讲坛》进入了“十五岁孩子能听懂”的文化生产体系中。这使得知识本身的意义体系与社会功能发生了微妙变化——严肃性让位于趣味性,系统性让位于碎片性,知识性让位于消费性。正如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在大众媒介的深度作用下,知识分子文化开始转向知道分子文化。

当严肃的知识传播让位于碎片化的、娱乐性的知识生产途径,知识分子的公共性开始衰落,“明星学者”成了布尔迪厄在《关于电视》中提到的不折不扣的“电视知识分子”。布尔迪厄认为,这些知识分子是“媒体熟客”。而这种“媒体熟客”在电视上运用快速思维的方式,通常丧失自己的主体性,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鄙视。电视台通常都掌握着一本专家教授的通讯录,“教授在这里变成了一种电视台的工具性符号”。当学者走上电视变为不折不扣的“明星”,便可以轻松地游走于文化场域、经济场域和政治场域之间,轻松地实现不同资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的相互兑换。布尔迪厄用“互搭梯子”这样的说法对“媒介场”与其他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媒介场”通过媒体的放大功能,从而对来自其他“场域”的“电视知识分子”提供超出其专业领域之外的一种媒体认可。反之,媒体依靠“电视知识分子”来达到自己的预期目的。布尔迪厄将这种双方各有所图的机制称之为“互搭梯子”。在布尔迪厄原初的场域理论中,政治场域、文化场域和经济场域之间存在相对可以辨析的“界线”,每个场域逐渐形成了自身独特的甚至排他性的“游戏规则”。然而,“电视知识分子”打破了场域之间的原始界限,使得不同场域形态及其对应的资本形态之间的流动成为现实。比如,学者于丹将其在《百家讲坛》的讲稿出版,轻松登上中国作者富豪榜,同时也在对社会问题“去政治化”处理的基础上扮演着政府话语的代言人角色。

当知识进入资本的话语的生产逻辑中,知识分子的公共性内涵便大打折扣。正如阿伦特所假设的那样,如果将维系人们之间相关关系的“那张著名的桌子”抽走,留给人们的就只剩下喧嚣的狂欢,原本基于知识生产的相关关系和对话结构随之遭遇瓦解,这也使得知识分子的主体性随之溃退。其实,公共性是知识分子最为可贵的精神气质,并且构成了公共领域的最终表征。正是在知识分子的启蒙前提下,普通人获得了进入公共领域的可能,并且掌握了公共话语生产的权力,社会现实作为被权力笼罩的“泪水之谷”得以被改变——“不是通过祈祷,而是通过政治,不是通过对经验的依赖,而是通过改革,不是通过确定的权威,而是通过知识的力量。”斯蒂芬·布隆纳在《重申启蒙:论一种积极参与的政治》中将知识分子视为一种政治启蒙的批判者与改革者,因为知识分子的知识生产和政治介入有助于促进一种替代性的公共的生成。换言之,公共领域的出现与生产,往往伴随着知识分子的启蒙行为,源自“更广泛意义上的启蒙人类学传统”。然而,在政治语境和媒介产业语境的双重作用下,知识分子的“媒介化在场”并未激起更大的政治讨论和公共生活,反而体现为政治性的急速退缩,其结果就是对知识分子的公共性的隐性侵蚀。

三、社交媒体与重返“公共领域”

近十年来,随着社交媒体的普及,传播技术深刻地改写了人们之间的交流方式。社会化媒体的基本属性就是人脉圈子的聚合与生产,从参与主体到参与方式,社会化媒体平台上信息传播呈现出明显的公共属性和自由特征。各种碎片化的“微文本”无缝挤入人们日常生活的各种缝隙和空挡,“围观”成为这个时代最耐人寻味的媒介景观。其结果是,知识分子在公共议题的构造以及公共政策的推进上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使得知识分子“重返”公共领域成为一个崭新的话题。媒介环境的变迁深刻改变了我们时代的公共参与方式和路径,也深刻改写了我们时代的“文化逻辑”,这也促使我们有理由重新期待知识分子的公共性问题。

与以前的传统媒体相比,社交媒体是去中心化的,正如美国著名作家吉尔默在《自媒体》一书标题中所宣称的那样——草根新闻源于人民,为了人民(Grassroots Journalism 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由于每个人同时成为信息的发布者和接受者,人们被编织进一张巨大的关系大网中。这使得信息传播的碎片化和去中心化趋势越来越明显。社交媒体生产了各种形态的“可见性”,人们在观看他人的同时也在被他人观看,因而当今世界进入了杰弗里·罗森所说的“共视社会”。然而,由于知识分子的“在场”,他们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普通个体的影响力,其产生的聚合力和冲击力也是空前的,这使得社交媒体上的信息呈现出再中心化的趋势,也就是沿着知识分子所处的结点流动。在社交媒体所创设的公共议题空间中,知识分子往往成为我们时代的舆论领袖。复旦大学“舆情与传播研究实验室”2012年3月发布的专题研究报告显示,在新浪微博最具影响力的人群中,媒体人、学者、作家和商人占主导。这些最有影响力的用户在新浪微博上关注的话题主要包括财经、时政、社会、制度、环保等公共性政治问题。

这里,不妨选取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何兵教授在新浪实名认证的微博加以分析。截至2013年8月20日,何兵的微博粉丝数量54万,共发出微博16236条,其中原创微博2115条,转发量超过500的微博共有156条,除掉50多条涉及日常生活,剩余全部关注公共议题及热点公共事件——水污染问题、拆迁问题、性侵少女案、吴英案、曾成杰案等等。类似何兵这样的知识分子不在少数,他们在网上对公共事件发表看法。由于他们具有专业性、权威性,因而更容易将公众离散型的看法归纳总结成易于传播的观点。而社交媒介也成为公众参与公共议题最为有利的方式。公众通过转发、评论、私信等多种方式更直接地参与讨论,从而与知识精英产生认同、实现交流。

显然,社交媒体极大地推动了公众的交流状态,尽管存在一定的管制,但在一些重大公共事件“围观”中,知识分子大多“在场”,有效激活了社交平台的公共属性。其实,之所以特别强调社交媒体平台的政治意义,还有一个更大的现代性批判背景,也就是在“共视社会”中重拾一个时代的“集体主体性”(collective subjectivity)。在卡尔·博格斯看来,现代性的最大危机是思想世界的失陷,也就是资本与权力的“合谋”严重束缚了某种对抗性话语的生产,使得人们深陷于权力话语的隐性规训中而丧失了批判能力。面对现代性带来的种种困惑,博格斯给出的答案就是重新激活并召唤一个时代的“集体主体性”,即在公共领域内重构新的社会身份,而这又离不开知识分子生活及其公共性的复苏。换言之,对抗现代性危机的有效途径,就是探寻某种替代性的、反思性的、批判性的话语方式。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诸如流行语、政治戏谑、符号发明、网络造句、概念生产等知识生产智慧正在改写着公共议题的构造方式和公共话语的生产途径。这也让我们有利于去期待博格斯所说的“批判性知识分子”(critical intellectual)的复苏与回归,也就是“阐明历史的意义,揭示阶级和权力关系的实质,并提供一个激进变革的视野”,而社交媒体无疑在传播技术层面上提供了一种可能安全的知识生产空间。

[责任编辑 王 桃 责任校对 吴奕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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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5)02-0024-06

2014-12-10

李 欣(1973—),女,湖北襄阳人,浙江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媒介政治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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