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新田园诗词语言张力

陈惟林

当今一些田园诗词之所以令人百读不厌，其语言具有张力无疑是一个重要原因。语言张力的实现，是通过语言特殊组合，所产生的内涵与外延的膨胀力，以增加诗词意境的宽度与深度。而这种组合，总是与立意构思、谋篇布局、声韵格律、写作技巧、修辞手法等相互关联，否则就很难把诗词语言张力实现完美精致。现就新田园诗词张力实现，粗谈几点体会。

首要，立意高远，构思奇巧。诗评家周笃文尝言：“诗词作品的高下，与构思关系密切。构思是包括立意、谋篇与完形的创作过程。有如工程的蓝图，攸关艺术的质量。特别是立意，尤为重要。”可见立意不凡，构思方能奇巧，诗词张力方能强劲。例如乡土诗人刘章《花果山庄》：“依山就势建亭台，绿树红楼自剪栽。莫问门牌多少号，花香果味引君来。”此类题材作品，极易落入“洋楼别墅、硬路长街”的俗套。作者以立意作为构思的核心，选好了一个新颖独到的角度，从田园环境上切入，来描写山村建设的新景象。如果仅凭词句似乎看不出有多大张力，而从立意构思、谋篇布局上看，却令人顿觉蕴藉含蓄，给读者留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又如星汉、詹骁勇各有《回乡偶书》一首，尽管立意构思有别，但艺术效果同样良好。星诗曰：“堕地当年带土腥，霜丝难掩旧神情。离乡纵使乡音改，翁媪犹能唤乳名。”作者表达了久客回乡的心情，使读者感受到浓郁亲切的乡情和人情味。詹诗曰：“银燕低翔晓雾收，铁牛轻吼黑金流。柳丝未识农家事，犹舞长鞭叱老牛。”此诗所选角度和切入口迥异，写农业耕作技术的变化。却从侧面着墨：柳丝鞭牛，并责怪柳丝观念落后。通过这番炼意，表现新农村的发展，尤其传神。

其次，突破传统，反常合道。宋代苏东坡曾言：“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要“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就是说写诗既要不违反“法度”而“合道”，又要“反常”而“出新意”。这就要求处理好“这种合情合理的不可能”的问题（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即如何把两个距离很远的，似乎毫无关联的意象组合一起，而且还要让句子“合情合理”。这便是实现张力的关健之一。例如何鹤《农家即景》：“牛车款款小村还，鞭打枝头月一弯。满载春天希望走，夫妻灯下卸丰年。”收工黄昏，月色当头，夫妻二人赶着牛车，满载而归。所载所卸者，不仅是新收获的粮食，而是春天的希望，而是丰收的年景。此诗镜头重叠压缩，令人顿生尺幅千里之慨！这种由似乎不伦不类词语组成的诗句，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之中，张力尤足。如吴华山《半边天》：“晚把镰刀挂北斗，洗衣捣落一天星”;李明德《夏夜小唱》：“暑气蒸香千顷稻，蛙歌唱笑一湖星”;陈银珠《渔火》：“篷窗摇曳灯如豆，天落星星水上浮”;郑文彬《晨耕》：“披星迎晓日，犁破一天霞”;笔者《女鸭倌》“挑起朝霞撑落日，拨开风雨赶来云”……诸如此类“水天相映”的奇特景象，通过实则虚之、真则幻之的有机组合，使其不类而类，不能而能。这些反常而不合逻辑的词语一旦置入，其诗意自然也随之拓宽加深，张力喷发。

其三，对象陌生，形式变难。大胆用一些生僻、生涩的文句来述情状物，即对艺术作“陌生化”处理。俄国施克洛夫斯基在上世纪曾提出：“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形式变得困难，以增加感觉的难度与时间的长度”。例如刘庆霖《农家偶拾》：“平波十里泛金光，夏意浓浓一水塘。莺语染成莲叶色，蛙声沾满稻花香”。诗中意景均幻化而成，“金光”原是霞光，“夏意”即碧荷绿稻;莺戏莲中，语如染碧，蛙沾稻花，体亦喷香。这种既陌生又新鲜的诗情画意，尤为引人注目，动人心弦。如“时自清明忙不休，农机鸣笛胜催牛。播来希望肥田旺，插得春光沃野稠”。（笔者《水稻种植》）“将播种写成‘播希望，插秧变为‘插春光，化无形之希望、春光，为动人之行止，变抽象为可见闻之声色，这就是巧作移用，是语言中熟悉的陌生，给人以新奇的阅读愉悦”（陈裕华《精挑色彩绘新农》。）又如“尘扑扑，汗涟涟，春耕晨露地，秋割夕阳天，巡车精织小康锦，鸣笛高歌大有年。”（笔者《江南春﹒农机手》）词中“春耕地”、“秋割天”、“巡车织锦”、“笛歌丰年”，均为新组合的陌生词语，且全词由三副对偶句组成，无疑“使形式变得困难”了，这样一来，容易引起读者想象，开拓诗句深邃的意境。

其四，比喻形象，夸张豪放（夸张并非都是豪放）。赵京战先生说：“修辞手段可以增强语言的张力”。如果将比喻和夸张以及其他修辞手法合在一起使用，其效果会更好。德国黑格尔亦言：“为着避免平凡，尽量在貌似不伦不类的事物中，找出相关的特征，从而把相距最远的东西，出人意料地结合在一起。”例如“拨开乌云散雾霾，愁花谢了乐花开。精挑几粒明天籽，种入东风长未来”。（郭省非《改革开放三十年》）运用比喻、夸张、借代等手法，尽情讴歌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深情描绘小康社会建设的远景蓝图。如“开笼早鸭舒双翅，扑入湖中抢镜头”（王利金《春江泛鸭》）;“流星化作归心箭，欲上青天挽月弓”（孙忠凯《思乡曲》）;“日暮寒来香欲尽，挑灯再品一壶春”（刘能英《饮茶》）;“心沉醉、意悠悠，长竿独钓一湖秋”（梅玉荣《渔歌子·湖边独钓》）;“故里相邀久，驱车辨旧踪。绿风梳柳辫，红日吻桃容。田阔机翻浪，湖清泵吐龙。沧桑楼上酒，对酌砺谈锋”（笔者《回乡》）。诗中综合运用了比喻、夸张、拈连、移觉（通感）、借代、比拟、象征等多种手法，来实现以彼类此、以小类大、以虚类实、以幻类真。并在不同事物类比时，有意加大词语之间的距离，变近程比喻为远程比喻，就很容易形成较大的反差，给人造成很大的震撼力。

其五，词清句丽，言简味长。曹丕《典论论文》主张“诗赋欲丽”杜甫《戏为六绝句》亦云：“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诗是最精美的艺术语言，当然要丽、要美、要有魅力，且词句愈清丽，张力愈强大。例如程菊仙《唱火令·插秧》：“纤指匀青翠，朝霞湿紫烟。稻田谁织锦篇篇？一幅似图如画，绿意接遥天。妙趣行行叠，秧歌阵阵联，漫将香汗作珠弹。满畈佳人，满畈蝶蹁跹，满畈俏皮情话，笑得月儿弯。”“作者运用意象叠加手法，把个农村插秧女郎点染青翠，绿上遥天，挥洒香汗，情播心田的景与情，写得那么细腻，精彩，让人陶醉。”（吴激洪《女性诗人的细腻与精彩》）。

李渔《闲情偶寄》云：“意则期多，字唯求少。”王士祯《带经堂诗话》更是一语道破：“词简味长，不可明白说尽。”笔者《回娘家》：“三月烟花景色佳，华车随燕转山洼。新楼露脸高声唤，扑进桃林一片霞。”本诗通过对女主人公回到久别的娘家之行的描述，热情赞美新农村发展变化之大。然力求“词简味长”，描写景物，均涉笔着墨不多。以“随燕”渲染女主人公的喜悦之情;“高声唤”，看似突兀，实为久别重逢喜情的喷发之举，“扑进”二字将感情推向高潮。至于当时亲人热烈之情，家乡巨变之景，乃至迎候路边的众多亲友、倚门而望的父母，概“不贵详尽”，略而不述。“俾由其所寫之景物而冥见未写之景物，据其所遇之情事而默认未道之情事”（钱钟书《管锥编》），从而引发读者的想象和联想，“使得诗歌的内涵具有不同凡响的深度和广度……呈现出丰腴的、多维的立体感，而给人以美的享受”。（吕克俭评《回娘家》之语）。

诗词语言张力的实现，其方法种种，途径多多。上述几点仅一孔之见，管窥一斑而已。只要我们勇于打破常规，超越传统，善于创新思维，创新语言，就能够建立起独特的语言新秩序，营造出合理的新语境，日臻完美，趋向精致，创作出更多的新田园诗词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