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与朵朵

2015-12-21 20:30杨猎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9期
关键词:彩云大卫姑娘

杨猎

1

李肖与朵朵认识完全是一次偶然,偶然得俗套而纯粹。

这天李肖去赴朋友的一个生日聚会,因与蒋芬芳在QQ上聊得兴起,竟忘了时间,后来那朋友来电话催他,说朋友难得聚会一次态度该积极一点。他忙喏喏地认错,答应这就打车过来。打车对他来讲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他与蒋芬芳交往半年也只打过两回车,一回还是蒋芬芳酒喝醉了,他送她回租房。如今杭州借用公共自行车特别方便,他在节假日常与蒋芬芳一人借一辆自行车,一边慢悠悠地骑,一边天南地北地胡侃,感觉十分惬意。不借白不借,谁会傻不拉唧地没急事花钱打的?这个钱还不如花在喝酒跳舞上,还不如买件小礼物哄哄蒋姑娘。

可平时满大街亮着“空车”信号的出租车,到需要时却不见了踪影,李肖急得直跺脚。大概过了十分钟,才有一辆载着乘客的车在距他三十米外的家友超市门口停下,他急忙奔过去,还未等女乘客反手关上门,他就急不可耐地猫腰钻了进去,真他妈的像是抢购免税商品。的哥问了他要去的地址后迅速地踩下油门驶向快车道。李肖这才将屁股挪了挪,好让身体摆的舒服些。这时,他蓦地发现座位角落处有一部手机,他拿起来一瞧,嘿,还是八九成新的诺基亚N8女款手机,他估计是刚才下车的乘客遗落的。他瞄了眼前边的司机,司机显然没注意到后座的情况。李肖马上想,若将这高档手机给蒋芬芳的话,她一定兴奋得手舞足蹈。她目前用的手机早过时了,而且翻盖的地方还出现了松动。不过他又担心这样贪财会毁坏自己在蒋姑娘心中的形象,若想使她手舞足蹈,自己掏钱买一部来送她才算个男人样。李肖将手机抓在手中,心里有些犹豫,不知该将手机作何处理。其实很简单,欲占为己有,只需将手机关掉,然后悄悄放进口袋就OK了。如果想交还失主有两个选择,一是交给司机,不必自己费心。还有便是自己找,说难也不难,只需等失主打来电话,然后他稍稍费点时间就能获得失主的一番感谢。

还未等他做出决定时,手机铃声忽地响了起来,李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按下一个键,铃声戛然而止,从手机里传出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你好,这手机是我刚才忘在出租车上的,请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拿。我在这里先谢你了。李肖没有立马答话,心想如果要将这手机占为己有,现在关机还来得及。不过李肖没有关机,也不说话,将手机贴紧耳朵,静静地听着,沙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要么我给你500元作为酬谢,师傅,你做做好事吧,我有许多号码、信息留在手机上。师傅,你说话呀!

李肖依然没说话,他不答话主要是怕司机听出他在车上捡了手机,如此,司机便有权让他交出来,然后上交出租车公司,司机就会受到公司奖赏。李肖扫了眼窗外,他赴约的饭店就在眼前了。

下了车,李肖马上对尚未挂断电话的女人说,你告诉我你现在哪里?如果离我不远你马上来取吧。女人的声音显然有些激动,她说,那太谢谢你了,我现在朝阳路家友超市门口,不过远也没关系,我这就打车过来。

朝阳路家友超市就是他刚才候车的地方,果然是那位女子丢下的。李肖说,我现在离你很远,而且我急着赶去参加朋友的聚会,估计要到半夜结束。这样吧,明天下午5点我把手机交还给你,因为我就住在朝阳路家友超市附近,到时你在刚才下车的地方等我。放心吧,我不会要你手机的。

当女人站在他面前时,李肖的眼睛唰地一亮,整个人都为之振奋了下。他发现这女子好像还有点面熟,一问,果然她与他住在同个小区,只是间隔了好几幢楼,不在同一个大门进出。不过上超市买东西或去银行、邮局办事时,相遇的概率非常大,况且她长得十分靓丽,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李肖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将手机“黑了”,也没偷懒交给司机,否则他就无缘认识这个赏心悦目的邻居了。

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李肖从外面回家,远远地瞧见女人从一幢楼后面转出来,他的心莫名地一阵狂跳,这是他与任何一个姑娘见面都未出现过的异常反应。他立马停下来,并稍稍往一棵树的后面挪了几步,等她快到面前时,他才迈开步子一本正经地朝前走去,制造了一个不期而遇。李肖开玩笑道,以前我们也常遇到,只是不相识,就成陌路人了,往后或许能天天碰上。女人含意莫测地笑笑,说,多个熟人总不是坏事,何况还是邻居。李肖趁机献殷勤:就冲你这句话,晚餐我们一起吃,张生记,怎么样?我请客。

女人想了想后点点头:不过得我请客,前几天我承诺给你500元作酬谢的,你硬是不收,今天正好有个兑现的机会。

李肖乐呵呵地说,行,行,看来真是好人有好报。

李肖热情高涨,晚餐结束,他又提议去跳舞或喝茶,女人均摇摇头,她说明天一早就要乘火车回去了。所以今晚想早点休息。

回去?你不在杭州工作?李肖眼睛愣怔地盯住她。

女人点点头道,你觉得很奇怪?

奇不奇怪是次要的,有些失落倒是真的。于是李肖不再坚持跳舞或喝茶了,他想正好借一同散步回家的机会,对她进行一些了解。他们像同事间下班回家一样边走边聊,彼此简单地介绍着自己,李肖才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朵朵。

朵朵称自己在广州一家国有企业工作,这次回来是休假,只有十天的时间。

李肖脸上尴尬了会儿,想起刚才自己说的以前他们常遇到的话。稍后,他问道,你是杭州人,怎么会在广州工作?

我在广州读的大专,毕业后就被那边的企业招去了。朵朵寡淡地回道,眼神有些黯然。

李肖无声地叹一口气,之前蠢蠢欲动的心念不得不打压下去。父母是绝不会同意他这个独子离开杭州的,而异地恋本身就存在诸多变数,即便成功又要忍耐相思之苦。李肖有些郁闷,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快到他们居住的小区时,朵朵突然说,我在那边还有一年的合同期,没准明年的这时候我就回杭州工作了。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朵朵笑盈盈地说,模样变得像个小姑娘。一双丹凤眼亮亮的,煞是动人。

李肖抓抓头皮,猜不出她这番话出于什么动机,仅仅是将她自己的打算告诉一个可信赖的朋友?抑或暗示着一种机缘,试探他的反应?

你这样说,我会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反正我一个人挺无聊。李肖想了想说。这是一句极巧妙的话,既可当作朋友间的玩笑幽默,又能表达他的单身身份,特别是他对她的好感,她下一步的回答就不能随便忽悠了。

圆月高悬,洒下一片纯净而又朦胧的光亮。晚风逐渐地明显起来,路边的梧桐树叶发出如情人间喁喁私语般的声响。李肖一脸期待的神情引得朵朵咯咯咯地笑起来,笑毕她说,手指头怎么够用?

李肖听了暗暗嘀咕了声“狡猾”,料她不会乖乖地循着他的“套路”钻进去。在聪慧的女子面前,李肖选择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心迹,他神情庄重地说,朵朵,我可是认真的。你若明年的今天回来,我一定会等你。

朵朵审慎地望了他几眼,渐渐收敛起顽皮的腔调,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得含蓄而娇媚,她喃喃道,只要你不觉得耽误了自己的事,也许我们真会在这里相遇。

李肖站定,梗着喉咙说,我没有事情可以耽误。明年的今天,3月6号,我保证会在这里等你。

朵朵听了,下意识地瞄了眼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面前是一棵硕大却又倾斜的梧桐树,将他们的身影遮挡在了人行道里边,朦朦胧胧的,与马路上的车来人往隔了一道斑驳的玻璃屏障似的。朵朵又定定地注视了李肖一会儿,点了下头。

朵朵走了,没有给李肖留下更多具体的承诺,甚至连手机号码、工作地址、QQ电邮都未告诉他。她只要了李肖的手机号,表示她下次回杭时会打电话通知他。

2

这年李肖29岁,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助理工程师,年收入6万。在杭州这座富庶的城市,李肖的工资属于中档,但李肖的母亲肖彩云坚持认为儿子还是年轻人,如此的收入应该列入偏高一类。

肖彩云着实焦急了,眼看儿子一年年大起来,女朋友却仍在空中飘着,何时能落下来,然后攥住儿子的手,一同步入婚姻殿堂,着实是个未知数。许多人都劝慢慢来,一棵树上总会有一只鸟来停栖的。肖彩云也懂这个理,问题是什么样的鸟来停栖,凤凰还是乌鸦就是关键了。年岁愈大可供选择的范围愈窄,合适的益鸟在林中所剩无几。还有,儿子许多好朋友业已结婚或落实了女友,儿子便显得格外孤单可怜。做父母的能不着急心痛吗?

相亲的次数也不少了,总难遇到一个门当户对的,要么女方嫌李肖要么李肖没感觉。彼此衡量的标准误差太大,好像一方用美元计算,另一方则拿日元结账。肖彩云常常感叹:谁不想找一个理想的另一半?哪个家长不希望儿女有幸福的未来?尤其如今都是独生子女。

肖彩云的生活圈子相对窄小,可以寻到为李肖说媒撮合的人寥寥无几,为此她托了关系去报了老年大学的英语班,目的自然不是去学ABC,而是要结识那些原先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同龄人。肖彩云相当看重姑娘的家境,都说男要贱养女要富养嘛。

一段时间下来,肖彩云又泄气了。家境好的姑娘不是早早地名花有主,就是把标准定在了海市蜃楼。自古中国就有句俗语叫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条件好的单凭娘家丰厚的嫁妆便足以使清贫才子趋之若鹜。当然肖彩云的学费并没白交,总有几个热心的同学会给她推荐他们从各自渠道联系来的女孩子。

眼下,有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个少儿杂志编辑部的编辑,家境和本人条件均不赖,只有一项欠缺:个子偏矮。肖彩云把姑娘的照片拿回家,叫来妹妹肖彩霞反复地研究,最终决定推荐给李肖试试。所有介绍来的姑娘肖彩云自己都要进行一番了解、分析、甄选,倘若自己都不中意的姑娘儿子必定不会接纳也不应接纳。依肖彩云看来,儿子各方面条件均摆得上桌面,除了偏高的收入外,个头一米七八,大专学历,父亲工程师,母亲退休,一家三口住着三室一厅近百平方米的房子。他们有理由要求女方有对等的条件。

太矮了,一米六都不到。李肖听母亲介绍了一半就扭头回自己的房间。

肖彩云马上跟到儿子的卧室,说,上回邮局的晓可跟她一般高,你也没嫌,现在这姑娘年薪8万,你反而没兴趣了?

李肖一边打开电脑准备与蒋芬芳QQ,一边懒懒地说,妈,晓可是我早就看中的,人家长得可爱,要不是你在乎什么单亲家庭,说不定你都快抱上孙子了。

晓可是李肖托好朋友大卫的姐姐介绍的。肖彩云并不后悔那一次的极力阻拦,她始终认为离婚家庭出来的孩子个性古怪、行为极端,而且还会影响下一代的心理健康。肖彩云上前一步将电脑关了,语气温柔地说,肖肖,从照片上看这姑娘眉清目秀的,职业又好。你们先接触一下,等彼此有了了解你再决定不迟。

没兴趣。李肖面无表情地回道,心想再遇到像上回母亲介绍的老师的话,他真的会对谈恋爱找对象产生恐惧心理。

李肖无奈与晓可分手后母亲托同学介绍了一名初中英语老师。老师综合条件不差,论斤论两算李肖还占了便宜。让李肖受不了的是老师上进心太强,在了解李肖的英语丢得比她学生都差一大截时,便犯了职业病。起初李肖以为这是一种调情的形式,孰料老师来真的了,还搞了教学计划,每周相聚三分之二的时间必须上课,必须按时完成作业。李肖头大了,强调他的工作极少用到英语,不必搞得太紧张。老师说,你是助理工程师,不学习怎么进步?老师不仅要他学英语,还每每对他不雅的言行举止提出整改意见。李肖招架不住了。可父母坚持认为如此出色的姑娘,若非年龄与李肖一般大,李肖即便本科怕也欠火候,还不珍惜?李肖叫苦不迭,这哪是令人向往的谈情说爱,简直如高考落榜不得已选择的复读生涯。李肖正万般无奈时,大卫给他出了个主意。大卫说,你只要佯称老师有狐臭,跟她在一起难受死了,你妈就会同意你离开老师。

果然,肖彩云听了儿子一番话,马上皱起了眉头。老辈人有一种说法,大意是有夫妻缘的两人是闻不出彼此身上狐臭味的,既然李肖能闻出老师身上的异味,说明他俩没有夫妻缘,那还不如趁早散了。

妈求你了,起码去见一面。这回如果看不中,妈绝不勉强你。妈等会儿给你做松子鲈鱼吃。肖彩云见儿子固执地不肯与姑娘见面,只好像小时候一样哄起他来,她清楚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儿子再犟也会应付的。倘若那姑娘长得如照片上一样可爱靓丽,那八成会有戏的。

李肖果然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

为了眼见为实,肖彩云拉上妹妹早早地赶到约会地点,躲在一辆汽车后面悄悄地打量姑娘的外貌长相。直到两个年轻人一同拐入旁边的马路见不到影子时她们才离开。

此后的几天,肖彩云并不探听约会的事,她以自己及妹妹的分析判断,认为儿子对那姑娘是满意的,理由是姑娘个头偏矮身材却相当匀称,五官亦是有模有样,并不比邮局的晓可逊色。

“五一”的前一天,肖彩云觉得儿子可以将姑娘领回家来吃一顿饭,让父母过个目,也算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孰料李肖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是他们知道了他与蒋芬芳的交往,让他把她领回家来。他惊讶地问,妈,你要我把谁叫来家里吃饭?

那个,就是做编辑的姑娘呀。我忘了问你她叫什么名字了。

我,我与她毫无关系,干吗叫她来家里?李肖懵里懵懂的。

这一个来月你们没在交往?轮到肖彩云奇怪了。

那次见了一面后我们没再联系……妈,你别追问了,是我对她没感觉,还有我发觉她说话或笑的时候,嘴巴大得吓人,就这样。李肖把母亲不明白的问题简单又全面地阐述清楚。

肖彩云怔在那里。后来想想,儿子说的没感觉、嘴巴大必定是借口。但她闹不明白,儿子为何要无端地拒绝编辑姑娘呢,难道他心里还惦着邮局的晓可?

肖彩云暗暗找了大卫,向他了解李肖是否仍与晓可藕断丝连。大卫告诉她,晓可马上要结婚了,李肖绝不可能与晓可有来往。

那是什么原因呢?莫非真是儿子对编辑姑娘缺乏感觉?肖彩云钉在原地,心里一遍遍地自问,答案肯定了又被否定,否定了又重新肯定。

大卫在一旁说,阿姨,会不会李肖心里另有姑娘了,只是没告诉你们。

肖彩云暗忖,这也真是难说,遂问大卫:那他有没跟你们几个好朋友透露过?

大卫摇摇头。

3

李肖心中确另有姑娘了,一个他刚接触便深深印入脑海里的女子,所以他极难对别人介绍的姑娘上心。至于蒋芬芳,他倒一点儿不担忧,这个小他5岁的姑娘,自相识起,他就坦率地与她勾过手指头,他与她既不恋爱也不做爱,他们只是在郁闷无聊时结伴开心的异性哥们。蒋芬芳其实颇讨李肖喜欢,可她来自江苏的一个小城镇,又只是名专卖店收银员,李肖清楚这样的姑娘父母可能连门都不让进,干脆有言在先,谁什么时候不想结伴了,就此拜拜,绝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李肖执著得有点魔怔,朵朵只给他留下一个好听的名字,便化作空气般使他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了,但他有预感,到了约定的那天,朵朵又会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靓丽姑娘站在他眼前,就如魔术里的美女一眨眼消失一走神又现身一样。

至少,他要等待一年,见证奇迹。李肖心里打定主意。

奇迹真的准时发生,如定时的闹钟一般。3月6号下午,李肖桌上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他下意识地瞟了眼来电显示,是个不熟悉的号码,忙按下接听键说:喂,是朵朵吗?

是……你怎么知道是我?

嘿嘿,看来我与你有心灵感应。我一听铃声就料定是你打来的,你说奇不奇怪。李肖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情绪激昂。

这么说,你一直没忘记我们的约定?有些沙哑的声音欢快地说。

怎么会忘呢?你说手指头数不过来,我就专门买了两本日历,从去年3月6号开始,每天撕下一页,到今天刚好积攒了365页。等我们见了面,我把这些撕下的日历送给你,因为每页纸上都写着我对你的思念。李肖动情地说。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随后传来闷闷的沙哑声:你太让我感动了,浪费你这么多时间。早知如此,我绝不用这种形式让你等了。

李肖朗声笑道,不浪费时间的,多数日子我就写了两三个字,等你或好想你。

我现在就在我们那天分别的大梧桐树旁,李肖,你愿意过来吗?

愿意!我这就过来,你等我。

他们一见面,不知是激动兴奋,还是肢体的情不自禁,竟如相爱多年的恋人般亲热地拥抱了下。彼此松开的时候,李肖的眼眶忽然涌出几滴泪珠,朵朵见了,从挎包里拿出几张面巾纸,亲自将李肖眼眶上的泪水擦拭掉。

如此的相见,使两人间的拘束感瞬间遁得无影无踪。李肖不无委屈地说,朵朵,你为什么要让我苦苦地等上一年?

朵朵见他这般模样,掩嘴嘻嘻一笑,调皮地说,我想试探你,看你是否有诚意有耐心等我。

李肖望着朵朵灿烂妩媚的脸蛋,马上变得神采飞扬地说,值,值,我觉得值。

他们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颇有些默契地朝“张生记”走去。

晚餐结束,朵朵就带李肖去她的住房参观。

李肖没有想到,朵朵的住房是她自己买下的,眼下是一个人居住。她的父母住在老城区,面积不大,她不想与父母挤在一起,就在去年回来的那趟买下了这套80多平方米的二手房。

李肖问朵朵以后会不会再离开杭州了,朵朵表示再不愿背井离乡地去赚钱了,就在美丽的家乡结婚生子,终老一生。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如今杭州要寻到一个理想职业非常困难。李肖说,他想到父母十分在意女方的职业,说一个女孩子的职业好坏,不仅是面子上、收入上的问题,还会对家庭的氛围和下一代的培养产生影响。

朵朵说她以前在广州时一边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开了家服装网店,现在回来肯定一时寻不到好工作,她准备一心一意开网店,她认为全程做网店的话收入也相当可观。

李肖暗忖,做网店总比站柜台做收银强,既然收入不菲,还能顾及家务,父母应该会接纳朵朵的。

果然,李肖第一次将朵朵领回家见过父母后,肖彩云便对朵朵留下了极佳的印象。朵朵温和大方,规矩礼貌,她一声声的“叔叔”“阿姨”,使李肖父母如灌了蜜糖般甜在心里。这可不是隔壁的邻居姑娘,是未来的儿媳妇呀。本地的姑娘大都少不更事,像朵朵这般懂事肯定缘由良好的家庭教养。另外,朵朵的身高模样也都标致养眼,他们心想难怪儿子对那么多姑娘看不顺眼。年龄29岁,属鼠,与30岁属猪的李肖在生肖上是最佳搭配。何况年龄都大了,用不了半年就可以把婚事办掉,也好少些夜长梦多的担忧,少些谈恋爱阶段的花销。只是在职业的问题上,肖彩云心中有些疙瘩,感觉开网店不像一个正规职业。李肖父亲倒认为女孩子开网店挺好的,如今正流行这样的创业形式。

李肖心里甚是喜悦,父母的认同无疑给他们的爱情及后面的婚姻增添了飞翔的翅膀。

这天,两人在李肖家吃罢晚餐,决定去市区逛街。两人相拥着走过小区门口时,冷不丁地有个声音冒出来:朵朵,真的是你!

李肖循着声音望去,原来竟是站在值班岗台上的一名保安。朵朵见了保安,猛地惊讶了下,脸上随后胀得绯红,她赶紧抽出挽在李肖手肘里的手,结巴道,啊!是……是你啊,小偏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叫小偏头的保安说,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没想到会遇见你。前天在5幢楼前面的花坛我就看见你了,我以为是跟你长得很像的人,没敢叫。嘿嘿。

朵朵脸上尴尬地笑笑,傻傻地站了会儿,然后不知是对小偏头还是对身旁一脸木讷的李肖说,那,我们走吧。

朵朵率先走了出去,李肖看了眼保安后也机械地挪动着步子,慢慢地跟在朵朵身后。

李肖心里尽管十分蹊跷,但也不便立即发问,他想朵朵自己会主动跟他解释怎么会熟识一个做保安的外地人。

怎么啦,黑着脸。没走多远,朵朵便停下来,手又挽住了李肖,见李肖的表情有些严峻,就讪讪地笑了笑说,那个小偏头是我在南方工作时,我租房的小区保安。不知为什么他不在那里干了。

如此的解释应该是合乎情理的,李肖心想也不可能有另一种版本。问题是她干吗要慌张呢?干吗要脸红呢?难道是她以为熟识一个底层的保安会使颇要面子的他脸上挂不住?毕竟他和他的父母都住在这个小区里。

翌日下班回家,经过小区保安岗时,李肖见昨天与朵朵说话的小偏头坐在岗亭内看报,李肖忽然冒出了与他聊聊的念头。

李肖走近岗亭说,你,叫小偏头?

小偏头抬头睃了眼李肖,似乎记起了他来,便堆起笑容说,对,认识我的人都这样称呼我,你也叫我小偏头吧。

你认识朵朵,你怎么会认识她的?李肖也不想绕弯子,直接将疑问抛了出来。

小偏头嘿嘿地笑笑,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偏头,说,简单地说就是我以前在深圳当保安,朵朵就住在我负责的小区里……

李肖不管他是否已说完,立马问道,等等,你是不是弄错了,朵朵以前在广州工作,不是深圳,不过它们都属于广东省。

小偏头显然不高兴了,说,你们就会轻视我们乡下人,难道哪是深圳哪是广州我都分不清?朵朵前几年就住在深圳,不信你把她叫来问问。

李肖傻了,是自己以前听岔了还是朵朵说错了?抑或完全是小偏头在胡诌?

小偏头在旁边打量了李肖一会儿,然后说,你是大老板吧?李肖听了一愣,自嘲般地耸了耸肩,笑笑说,什么老板,我也跟你差不多,只是一个打工的。

小偏头露出不解的模样:那……朵朵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女朋友呀。李肖毫不迟疑地答道,似乎还不过瘾,马上又加了句: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噢,原来是这样。小偏头点点头说。

李肖第二天上班经过小区保安岗时,小偏头叫住了他。小偏头向他讨好地笑笑,显出难为情的样子说,我在深圳认识我们小区门口开饮食店的老板娘,算是一个红颜知己,可我们从没电话联系过,所以我不知道她的电话,朵朵常叫老板娘送快餐存有她的号码。李师傅,你能不能把朵朵的手机告诉我,我问问她是否还留着老板娘的号码。这样,我就不用直接去打搅朵朵了。

李肖是听了小偏头最后那句话才答应小偏头要求的。他想他们早就认识,小偏头倘若直接去找朵朵他又能怎样?他内心极不赞成朵朵与别的男人交往,更别说一个外地保安了,被母亲知道肯定会指责朵朵的品位不高,怎么交了一个农民工朋友?能不直接来往总比两人面对面强吧,这样一考虑,李肖便将朵朵的手机号告诉了小偏头。

4

朵朵接到小偏头的电话后,犹豫起来,是让他来家里还是与他约个地方见面?她同意与小偏头见面主要是有些话想与他单独说。如今,小偏头对她而言不啻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搞不好不仅与李肖的爱情被炸得烟消云散,还会使她在左邻右舍面前身败名裂,最终殃及她的父母灰头土脸,无颜见人。小偏头见她沉默,只管自己说下去:我现在就在5幢的楼下。朵朵一听只好报了具体的单元和门牌。既然他知道了她住在5幢,还是让他来家里谈吧,去外面被别人看见传到李肖或他父母耳朵里又免不了一番欲盖弥彰的解释。

跨进朵朵的房间,小偏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他接过朵朵递来的一杯水,就随意地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汪老板好吗?他现在还在深圳吧?小偏头喝了口水问。

朵朵仍站着,明显不愿与他长聊的态度。她阴着脸说,他的事我一点儿不了解,我回来就说明我与他已彻底没有了关系,请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小偏头听了一脸坏笑样地点了下头,然后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好像在琢磨她此刻的内心世界。朵朵问他怎么不在深圳做了,小偏头马上委屈地说,还不是因为汪老板,他有时会给我一些小费,他妈的被安徽来的几个保安妒忌了,他们去打小报告,头就说我违反纪律,开了我。

朵朵不说话,一提到那些往事,她就变得无所适从。小偏头继续说下去:元宵节后回了趟江西老家,有个表哥在这里做领班,我便跟他过来了。其他都还好,就是收入比深圳那边差一些,也没人给我小费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朵朵双手交叉地架在胸前,低垂着眼睛问。她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小偏头尽快离开。

朵朵,我,我想借点钱。小偏头嗫嚅道,老家前年盖房子向几个朋友借了许多钱,本来说好慢慢还的,可昨天有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他父亲要开刀住院,急需用钱,我,我又一时拿不出,只好向你开口了。

朵朵不易察觉地哼了声,不过她还是平静地问,你想借多少?

一万。小偏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见朵朵没反应,忙又改口:就五千,五千。另外五千我想别的办法。

朵朵清楚,这样的口子一开,日后会成为一种习惯,有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然而不答应他,他极有可能跟她翻脸,这又是她非常惧怕的。

见朵朵一语不发,小偏头急了,说,朵朵,你别担心,我有了钱一定会还你,最迟年底,因为有一笔奖金……

好,我借你。朵朵说着拿来纸和笔,然后道,我就借你一万。你写张借条给我。

小偏头惊讶地瞪着朵朵,是她想戏弄他呢还是她脑子出问题了?

朵朵转身进了卧室,一会儿工夫拿来一沓百元面额放在桌上,脸上正色道,我要与你口头达成一个协议,就是以后不得再来向我借钱,要借的话必须先将这钱还了再借。你同意,就写好借条拿钱走人。

小偏头有些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然后认认真真地写好借条,拿了钱快速地离开。

晚上,朵朵约李肖去市区看电影。李肖本来想晚上好好与朵朵谈谈,他的心中有许多疑问,特别是昨天小偏头说的广州深圳的事,他得找机会证实一下。早上小偏头问他朵朵的电话,他后来也觉得怪异,感觉上小偏头与朵朵过去来往甚密,十分热络。按理他们两个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看完电影,李肖提议去西湖边坐坐。朵朵说,很晚了,你明天不上班吗?还有这么多路要赶回去。

李肖面无表情地说,坐一会儿吧,我,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我年纪轻,少睡两小时也不会影响工作。

朵朵心里一咯噔,猜想他肯定有话憋在心里,便说,那好吧,反正我不用起早。

李肖便将心中的疑惑吐露出来。朵朵听了,反应倒平静,她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说,我工作的总公司在广州,而我有一半时间要去在深圳的分公司上班,总公司这边我住集体宿舍,在深圳,公司给我们员工在附近的小区租了几个套房。至于小偏头,我,我常叫他帮忙买东西什么的,就比较好说话了。

李肖抓抓自己的头发,一时间感觉自己颇有些小人之心。他握紧朵朵的手,带点愧疚的口吻道,朵朵,请你谅解,我越喜欢你就越害怕你有什么状况使我们的情感无法善终。

湖边静悄悄的,除了晚风吹拂柳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就是脚下湖水撞击岸石的低吟声。月亮明晃晃地挂着,照亮得四周如同黄昏。李肖依稀望得见朵朵的明眸皓齿以及她白皙而深陷的乳沟。

朵朵将李肖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温情脉脉地拍着他的手背,沙哑着声音说,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们应该在乎的是眼下是将来。还有我觉得真挚的爱情完全可以不计较对方以前的任何瑕疵。李肖,你说呢?

李肖下意识地点头,朵朵的观点他大致认同。他自己与蒋芬芳也有过足以让旁人想入非非的关系。假如朵朵耳闻过此类传言来责问他,他自然也是百口难辩。有句话说得好,爱情是盲目的,既然彼此相爱就该互相信任,别让捕风捉影的猜疑毁了爱情的纯美。

5

小偏头再来找朵朵是在李肖出差的当天傍晚,早上他瞧见李肖拉着行李箱步出小区,他还与李肖问候了下。小偏头确实不希望李肖了解朵朵在深圳的那些事,尤其在她借给他一万元之后。小偏头还不知道朵朵现在的工作状况,选择这时候来找朵朵是他认为她此刻应该下班在家。

这次,朵朵连水都没递给小偏头,她面呈愠色道,小偏头,请你别随便到我家来,我跟你既不是亲戚又非朋友同事,你这样随意地进来,别人以为我欠你什么或我与你有不正当关系了。

小偏头厚脸皮地嘿嘿笑笑,无所谓地兀自坐在沙发上。朵朵见他如此无赖,跺了跺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朵朵,你放心,我不会坏你事的。早晨我看见李师傅拖着拉杆箱出差去了。小偏头说。

朵朵听了一怔,马上便更恼怒了,她说,这与他出不出差没关系。你以为只要不被他知道你就可以随便进出这里了?你是谁呀,你有这个权利吗?

小偏头倒一点不生气,他慢悠悠地说,朵朵,我不会随便进出你家,我是有事与你商量才来找你的。

朵朵“嗤”地声: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你要再借钱,先把一万元还了。

我没说要借钱呀。小偏头的模样仿佛受了委屈。

那你有什么事好与我商量的?朵朵一脸疑惑。

小偏头告诉朵朵,他老婆的乡办企业这段时间因接不到业务暂时停产放假半个月,老婆准备带女儿来杭州探望他。问题是他住着集体宿舍,老婆女儿来住哪里呢?租房的话十天半月没人肯租,住便宜的旅店不仅路远也得花许多钱,而这附近都是新开发的商住区,只有一家高档宾馆。所以他想让老婆女儿暂时借住朵朵这里,反正她是一个人住。

这不可能!朵朵听完后大声道,她一点没料到小偏头竟是与她商量这等荒唐的事。

朵朵,你就帮个忙吧。住宾馆我一个打工的怎么住得起。小偏头态度马上转好,觍着脸说,也就十天左右的时间,我想李师傅也不会有意见的。大不了我付你十天的房租。

朵朵心里被一片黑暗笼罩,她清楚这个可恶的小偏头是捏着她的短处来不停地蚕食她了,她正欲不管不顾地狠狠臭骂他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只好忍下,转身过去在猫眼上看了会,原来是李肖的母亲,朵朵忙打开房门。

肖彩云拎着一只饭盒,进门就说,朵朵,我给你带来半只清蒸土鸡,你一个人图方便,老吃快餐面怎么行。

阿姨,你,你……朵朵本来要请肖彩云坐下的,可沙发上坐着小偏头,急忙改口,你打个电话让我来拿就是了。

肖彩云这时才发现小偏头,她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对小偏头说,你,你是不是我们小区的保安?

小偏头慢悠悠地起身,脸上挤出些笑来,点点头说,我来找朵朵帮个忙。大妈你坐,我先走了。

朵朵脸上有些尴尬,她掩饰似地说,他是……想让我帮他老婆买两件衣服,因为网店里品种多价格又便宜。

小偏头开门走了,朵朵忙给肖彩云沏茶水找瓜果。

肖彩云在几个房间来回地参观,一边乐呵呵地说,朵朵,我给你拿鸡来是一个方面,另外我还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我们也就相隔了十来幢楼,肖肖就是不肯带我来,这次他出差,我说要给你拿些菜过来,他才肯告诉我地址。

阿姨,您坐,喝茶。朵朵这才恢复了常态。

李肖出差回家,肖彩云马上将这天小偏头一个人在朵朵家的情形告诉了儿子。她感觉到朵朵编的理由不太可信,那个保安看上去与朵朵关系不一般。

李肖不由得暗暗一惊,小偏头竟到朵朵的家里去了,看来小偏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打朵朵的主意。转而一分析,他的心也跟着悬起来,如果小偏头真有那种痴心妄想的话,肯定有缘由或前提的,不然朵朵早把小偏头赶出去了。会不会小偏头在深圳的租房里见过朵朵的裸体,或者小偏头知道朵朵曾经与某个男人谈过恋爱甚至同居过,所以他就来向朵朵要挟什么。想到这里,李肖的心不是悬着而是疼痛了,怪不得朵朵总强调应该在乎眼下以及将来。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肖彩云继续道,朵朵住的房子你说是去年刚买下的。这地段去年的房价一万九左右,那房子按八十平方米算,起码得一百五十万。到去年为止她顶多工作五六年,哪来这么多钱?

老实说,李肖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他只知道她在南方的收入非常高,而且她业余时间还经营网店,现在经母亲一点拨,他发现按正常的工薪收入要买这价格的房子是不太现实,除非她父母贴补一大半。

肖肖啊,妈想去了解一下她家的经济状况,家底厚实或父母当官做生意的,那一定靠她父母的钱,如果不是,我们就该警觉了,万一她的钱是靠不正当手段挣来的,那你与她成了家就会连累你一辈子。

李肖的头顷刻间大起来,没料想他与朵朵的相爱也这么复杂这么琐碎。他一直沾沾自喜他与朵朵的爱情是原汁原味的,不像大卫他们几个朋友,大多是被父母撮合拉到一起,彼此拿出计算机估算一下对方及家庭的综合市值,都觉得能无缝对接的话,半年后一场不中不西的婚礼将两人锁在一张床上。然而他与朵朵就不同了,他们如某些言情小说中的男女主人翁,充满着奇妙而浪漫的色彩。不是吗,他与朵朵的邂逅堪称情人相遇的典范,然后是执著地相思等待,最后是如约而至的相拥而泣……但母亲的一席话将他从这一纯美的爱情果汁里推了出来,让他看到了满地的瓜皮烂果。

母亲的顾虑听上去不无道理,对于他来说,再九曲回肠的爱情,最终的结果他都希望是婚姻。而婚姻是吃喝拉撒,是同甘共苦,并且属于两个家庭。

可怎么去了解查实呢?李肖不无忧虑地表示。

你总去过她父母的家吧。肖彩云问满脸愁容的儿子。

李肖只去过朵朵父母家一次,印象不是特别深刻,他记得只在那里坐了半小时,与她父亲聊了他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况。仅从表象看,她家的状况不算太好,后来朵朵告诉他,那地段早已划入望江地区旧城改造的范围,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想过要对房屋修葺或室内改善。

肖彩云说,你小姨夫结婚前就住在望江地区,现在他老妈和妹妹也住在那个地段,我让你小姨悄悄地去了解一下。她家底殷实的话,你就可以放心地与她相处下去。

李肖心里颇矛盾,一会儿觉得不妥,这明显是对朵朵的不信任,被朵朵知道的话,他们的爱情也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的关系也就划开了一道裂痕;一会儿又觉得了解一下未尝不可,毕竟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婚姻,对方是要与他生儿育女、荣辱与共一辈子的女人。

放心吧,我让你小姨想点办法,别让他们发现有人在暗中了解他们,至少不能知道是我们在了解他们。肖彩云见李肖仍有顾虑,就宽慰儿子。

李肖始终没有表态,作为母亲,肖彩云有理由认为儿子是默认了。

6

肖彩霞及时地将丈夫了解来的信息告诉肖彩云。肖彩云听后失落得连连叹息,毕竟她心里还是比较喜欢朵朵的,然而朵朵娘家的状况比她担忧的还要糟糕。

朵朵家先前的状况一般,母亲是一家商场的行政人员,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父亲为了治愈母亲的病背了一身的债务。特别是父亲工作的公司不久也倒闭了,日子便愈加拮据。此后母亲一直病休在家,而父亲只能摆个修车摊维持生活,家庭经济可想而知。在那个贫民云集的棚户区,朵朵家也是出了名的贫困户。朵朵本来是考进本科线的,为省开销也为早些赚钱,就选择了财经专业的大专。

肖彩云问妹妹,怎么打听到这般详细这般具体?别是弄错了人家对错了号。肖彩霞说她老公的妹妹就住在朵朵家的斜对街,而且她老公的妹夫以前还常与朵朵父亲一起去城河钓鱼。肖彩霞拍着胸脯说错不了,至于朵朵读书后的情况他们的确都不太了解。

按理,娘家的清贫窘迫毕竟怪不得朵朵,只要姑娘自身的条件优越,李肖娶她也未必委屈了。症结恰恰缘自朵朵,她从哪里来这么多钱买房?

肖彩霞把朵朵家的状况告知姐姐的同时,还替李肖介绍了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姑娘。这有点类似给病人补牙,医生把你的蛀牙拔掉,就得设法给你镶上几颗金牙或瓷牙,不知是肖彩霞的有意为之还是纯粹的凑巧。

真正谈到要李肖放弃朵朵时,李肖的心像被针刺一般地疼痛起来。他此时方感到自己其实是舍不得离开朵朵的,他有些后悔默认母亲去了解朵朵的家境,简直是多此一举。她的父母即便是残疾人是乞丐又如何?他喜欢的是朵朵,是一个如花似玉、温婉贤淑的姑娘,难道她不可以贷款或按揭?难道她在五六年里就一定不能赚到一百五十万?甚至她就不可以捡到一笔巨款或中上一回大奖?李肖一时间变得十分冲动,十分极端,再也听不进母亲的喋喋不休。

幸好有妹妹介绍的姑娘,肖彩云便热情洋溢地对儿子说,你小姨推荐的姑娘我看行,今年也29,与你绝配,据说外表长得像李冰冰。我认为最主要是她的职业,既轻松收入又高。肖肖,定个时间先去见个面再说,好吗?

不好。李肖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怎么回事?肖彩云大声斥责儿子,我们已经了解她的家庭很困难,不可能给她买房帮上忙。那,她有这么多钱你不觉得可疑吗?

如果是违法赚的钱,一年多了,公安会不来找她?妈,我们别疑心病太重,爸不是常说鱼有鱼路虾有虾道么。反正我不会离开朵朵的。李肖态度很坚决。

肖彩云说,肖肖,等你娶了她,再发现她有问题就来不及了。再说,妈只是要你去见见小姨介绍的姑娘,如果那姑娘你看不上眼,再考虑朵朵也不迟。

李肖不服道,妈,等我认可那姑娘时,你们会不会又怀疑那姑娘文凭是假的,工作是临时的,长得像李冰冰也是靠游医整容的?

那姑娘是你小姨单位同事介绍的,怎么会隐瞒事实呢?而朵朵是你在街上搭识的,她的家庭和过去你一概不了解,就盲目地谈情说爱了,你是找老婆还是找情人?肖彩云数落着儿子。

李肖固执地不见那姑娘,一有空就找朵朵出去看电影或逛街。肖彩云郁闷极了,她觉得有个现成的好姑娘放在眼前,只消儿子去感觉对比一下,孰优孰劣,以选择老婆的标准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她就不会干涉儿子了。儿子仍放不下朵朵的话,她只有祈求老天爷保佑朵朵是个规矩清白的姑娘。

一定要促使肖肖与那姑娘见面。肖彩云想到了朵朵,她想干脆去找朵朵,劝说她放弃李肖或离开他一段时间,能说服朵朵放弃肖肖最好。离开一个让别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总是明智的。儿子是棵茁壮的树,总会有好鸟来停栖。

肖彩云做了精心准备,她的借口是李肖以前谈过的一个女友,后来因为误会闹了别扭,眼下误会消除了,那女友又主动要求与李肖恢复关系。而如今李肖与朵朵也在交朋友,所以李肖颇为难,觉得对不住朵朵。肖彩云说得很策略,同时也明确表示自己对那姑娘的职业非常喜欢,作为李肖的父母,他们希望儿子能与那姑娘坦诚地谈一谈,这样做既是为李肖考虑,也是对朵朵的负责。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朵朵立马从肖彩云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所谓的前女友一定是他母亲杜撰出来的,这从她与李肖的相处相恋经历中可以判断出来。说穿了,他的父母可能对她有了顾虑,譬如小偏头一个人待在她家里,譬如她不工作却住着这么大的房子。父母为了给儿子的未来幸福铺平道路,像排除地雷一样地小心翼翼,朵朵也找不出理由责备他们。更何况,她是有难以启齿的过去,假若她不给李肖或者他父母留出一条选择通道,日后难保她不会招致鸡飞蛋打、自取其辱的可怜局面。尽管她心里已真正地爱上了李肖。

朵朵的内心做了一番痛苦挣扎,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她对自己说,是你的终归属于你,不是你的强求亦徒劳。她决定给李肖发一封电子邮件,把她的想法告诉李肖,然后她就关掉手机,去小姐妹的家里暂住几天。

朵朵在下楼梯时,碰到了正欲上楼来找她的小偏头,朵朵的火气骤然间呼呼地冒上来。看来这个小偏头会像阴魂一样缠住她不放,会将她往后的日子搅得无法安宁。她必须郑重其事地把话跟他挑明,她现在也没太多顾虑了,她再不能窝囊地受一个无赖牵制,于是她一把拉住小偏头的袖口,拽着他就往楼房后面的人工湖走去。

小偏头,今天我把话跟你讲清楚。朵朵气势汹汹地站定,眼睛瞪着小偏头说。那一万元我决定不用你还了,但是,从今后你我要像陌生人一样,不能再来找我说话打招呼,也不准将我的过去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必须马上把钱还给我,借条我仍留着,是为了防你赖账。现在是讲法律的,如果你不懂法律,那我会叫小姐妹的男友来帮我解决,他是拳击教练。当然,你不想要这钱,说什么我也奈何不了你。你自己好好权衡得失,我走了。

小偏头听后傻在那里,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朵朵已走到了楼房边,迅速地消失了。

7

李肖打开电脑,无意中发现一封来自朵朵的电子信件,他颇纳闷,平素他们除了见面外,一般就是靠电话联系或手机短信。电子邮件或QQ他们从不使用。见面都这样方便,还有必要用E-mail或QQ吗。

电子信件是这样写的:李肖你好,昨天你妈找我聊了你我的事,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理解你妈的用心良苦。正好,我也想借此思考一下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问题,考验一下自己对你的诚意及喜爱程度。所以近几天我不会与你相见,你也不用打电话发短信,更不必到处找我,这肯定是徒劳的。如果你对自己对我都负责任的话,就听你妈一句劝,去与那姑娘好好谈谈,有了成熟的想法再慎重选择你未来的生活伴侣。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更不要勉强你自己。朵朵。

李肖的第一反应就是责怪母亲的自作主张,怎么可以不征求他意见就去找朵朵说些绝情的话?她一定伤心极了,这从她表面平静实则是沾着泪水的文字中揣摩得出来。

李肖立马给朵朵拨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的语音提示。吃过晚饭,李肖就直奔朵朵的住处,按了十几分钟的门铃里面仍没一点动静。李肖的心火烧火燎的,又拨了几次朵朵的手机,结果都是关机。她会去哪里?李肖胡思乱想了许多地方,但不管去哪里,她总还是要回家的吧,李肖决定守在门口等。

这一等等到了天明,李肖被隔壁大伯的喊声惊醒。大伯先前以为是流氓,待李肖抬起头来才看清是熟悉的面孔,就打了声招呼下楼去了。李肖转身又按门铃,里面依旧没有响动。不过李肖马上不再按了,他想如果朵朵回家的话,见他睡在地上而不叫醒他,那么即便她现在让他进门他也不会跨进去一步了。

下了班,李肖又迅速赶到朵朵的住处,里面依然没有动静。李肖慌了,莫非她去了广州深圳?那样的话他与她的情爱算是走到头了。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即便她去了广州深圳,只要知道具体地址他也立马飞去那里劝她回来。眼下,他应该再去一个地方问问,那就是她父母家。李肖匆匆扒完饭,骑上电瓶车直奔望江地区。

朵朵的父亲告诉李肖,朵朵前天回来过,做了些家务吃了餐饭就走了。至于会不会去广州或深圳,父亲肯定地摇摇头。父亲说朵朵有一个极要好的小姐妹,这几天可能睡在那里了。小姐妹的具体地址父亲不太清楚。

虽然朵朵没去外地,李肖仍是十分失落、郁闷。看来她执意要他按母亲的意愿与图书馆的姑娘谈谈,她一定是希望他冷静、理智,然后有个明确的态度。一旦选择了她,日后就不该对她疑神疑鬼,他的母亲也不能再编出理由来给他撮合其他姑娘了。这种状况换了别的姑娘不暴跳如雷才怪。李肖不免感触多多: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姑娘,如此的大度、明理,相比自己一个男子汉,还受着母亲的影响患得患失,不敢义无反顾。羞愧啊羞愧。

孰料第三天晚上,李肖的感触又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是晚,他又收到朵朵发来的一封电子信件:李肖,这几天我冷静地考虑了许多,觉得还是不该隐瞒我的过去,尽管我始终认为我的过去不属于你,你可以鄙夷但无权斥责。我在深圳确实与一个男人同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男人是我公司老板,当然他是有妇之夫。老板除了给我高额的奖金外,还常给我零花钱用。老板出手大方是因为我的年轻美貌,而我仍比较节俭,我要攒下钱回杭州买房。我想你了解了我的经历后,会理智地做出选择,无论怎样我都坦然接受。最后我仍想对你表白,我是真心与你相处的。自这次回杭后,许多人给我介绍过男友,其中一个是小区附近邮局的大姐介绍的,那男子据说极有前途,除了非本地人外可谓十全十美。那男子在邮局见过我,跟介绍人说他非常希望做我的男友,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肖,告诉你这些没别的用意,只是想表达我的心里只有你。朵朵。

李肖看完后真恨不得将电脑砸个稀巴烂,他腾地起身,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在面前疯狂地挥舞起来。稍许,他又觉得浑身乏力,精气耗尽似的,于是又一屁股跌坐回靠椅上。他固然对朵朵有过疑惑,心里也承认母亲的猜测有些许道理,然而他并未想去刨根问底,弄个水落石出。就好像她有过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经历,别人都认为她身上有被火灼伤过的疤痕,但他从未想过要去撩开来看一看。结果是她自己掀起衣服让他看了个透彻。未曾想竟是如此的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他的心犹如被刀剜了般的巨痛感。

整个晚上,李肖的大脑里只萦回着一幅画面:朵朵赤裸着身体被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紧紧裹挟着。他一次次地被这幅画面弄得痛苦不堪。

一连三天,李肖没有给朵朵拨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更没去她的住处找她。他似乎想努力把她从自己的记忆库里删除。只是在夜晚他辗转难眠时,他会像梦游症患者一般,不由自主地来到第一次与朵朵约定相会的地方,也就是那棵倾斜的大梧桐树下,他靠在树身上,掏出平时不太抽的烟来点上,在烟雾袅袅升腾时,朵朵妩媚秀丽的身影会像仙女般飘然而至,他便窒息了,随后是激动是温馨。这时候,真实的朵朵仿佛又回来了,他电脑里读到的只是一封与他无关的人点错了邮箱地址发来的信件。然而回到电脑前,他又会一次次地打开自己的邮箱,反复地盯着一个已嵌入他内心叫朵朵的姑娘向他掀开衣服时疤痕累累的身体,直至盯得他眼睛干涩酸痛,他的心一阵阵地抽紧揉压。

这天,李肖去赴大卫的生日聚会,其实也就是找个理由几个哥们凑一起,去一家餐馆喝酒笑闹。李肖自与朵朵黏上后极少与大卫他们几个哥们喝酒餐叙了。大卫嘲笑他太痴情,有了新交的女友连十几年的哥们都不搭理了,典型的重色轻友型。

李肖脸上讪讪地笑笑,本来他会理直气壮地反击他们,吹嘘自己的女友是熊猫级的人物,需要他全天候的呵护宠爱。不行吗?他们都是些友情笃深的哥们,彼此的胡说八道就如菜肴中的调味品一样开胃。然而此刻,明知可以随意胡诌,李肖却没有底气吹嘘朵朵了,他暗忖,万一朵朵的那些糗事被大卫他们几个知道,别说吹牛不脸红,他连与他们同桌喝酒的勇气可能都没有了。

酒喝到一半时,李肖忽然想起朵朵邮件里提到的邮局一位大姐替朵朵介绍男友的事,便决定让大卫帮他打听一下是否属实。大卫的姐姐就在小区附近的邮局上班,上回那个晓可就是李肖看了喜欢后托大卫姐姐撮合的。

散了席,只剩下他与大卫两人时,李肖便将他的请求跟大卫说了。大卫有些奇怪,说干吗要去弄清别人是否给她介绍过男友。

我,我是想证实一下朵朵有没有在欺骗我?李肖讷讷道。

这怎么叫欺骗?就算是胡编乱造,不就像我们哥们之间吹牛一样吗。她肯定是想借此引起你的紧张,达到对她重视的目的,她是在乎你。大卫极有把握地说。

李肖清楚朵朵说这话的用意并非如此,自己要大卫帮着弄清事实亦是为佐证她表白的心里只有他这句话是否真情流露。但他能将这些缘由告诉大卫吗?他说,大卫,你别管那么多,我让你姐去问自有我的道理。明天晚上我等你回话。

OK,OK。大卫忙应道。

8

大卫翌日晚上便将了解到的情况回复了李肖。说确有其事,小伙子是邮局所长的表弟,32岁了,浙大建筑系研究生。现在一家上市公司做业务总监,年薪50万。某天小伙子来邮局找表哥,正好碰上朵朵也在邮局交费,营业的大姐与朵朵早有些面熟,两人随意地聊着话,小伙子以为她俩认识,待朵朵离开后遂向大姐打探朵朵的情况,然后就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央大姐等朵朵再来时一定帮他牵线撮合。

李肖的眉头结起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宁愿听到的是一个随意编造的谎言,如此他可以说服自己了断一段虚妄的恋情。然而除了她的过去,他们彼此间的爱都是真诚的演绎。

李肖的内心除了隐隐地作痛就是纠结了,他越想延续对她的恩爱情感越会对她的过去耿耿于怀。他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老在他脑海里萦绕的那个令他羞辱愤懑的画面。

有一刻,李肖想去找蒋芬芳了,他知道她仍没寻到中意的男友。他想与她一起痛快地闲逛、喝酒、嬉笑怒骂,将之前大脑里的所有影像洗涤一遍,起码把那些画面屏蔽掉。他的情绪或许会好转起来,或许就可以接纳一个只让他赏心悦目的朵朵了。那蒋芬芳呢?半年前他笑着与她说今后要拜拜了,尽管他们有言在先,决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但他还是发现了她眼眶上瞬间湿润了,随后一个转身,朝旁边一条小路疯狂地奔去。他再去寻她,又该如何与她有言在先?如何与她勾手指头?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经过两天两夜的痛苦抉择,李肖终于下了决心,将3月6号之前的朵朵当作垃圾邮件一般在自己的电脑和大脑里删除。他之所以彻底缴械,缘于他无法将朵朵的声容笑貌从自己的大脑中逐出。她爱朵朵,爱她勾人的丹凤眼,爱她妩媚的脸蛋和秀丽飘逸的长发,爱她尽展曲线的高挑身段,爱她的懂事和温婉……他爱她的所有,除了她的过去。他忆起朵朵曾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们应该在乎的是眼下是将来这句话。是的,无论她的过去有着怎样荒唐的经历,他都不想当作包袱一样背在身上,那太作践自己了。大卫有一次在酒桌上说,如今有几个姑娘在婚前没有与别的男人上过床?关键是结了婚后不能让她红杏出墙了。他当时颇不以为然地反驳大卫,眼下,他觉得大卫真是比自己睿智多了。

李肖再次去按朵朵家的门铃时,朵朵已经在家。她侧身让进李肖,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静默良久,她才想起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雪碧递给李肖。李肖接过后也没有如以往那样打开就喝。他端坐在沙发上,眼神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复杂,望着楚楚动人的朵朵,他的喉结滚动得特别厉害。

朵朵,我,我只想了解,你……的心里还有那个男人吗?李肖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能忍住,将梗在心里的疑问蹦了出来。他认为不澄清这个问题,他的心里不会踏实,也很难说服自己真心与她相处。请你理解我的冒失。

朵朵怔了怔,但旋即她就说道,叫我怎么回答你呢,他……从来就没进入过我的心里。现在我可以说,除了你任何别的男人都没进入过我的内心。

真的是这样?你不会哄我开心吧。李肖半信半疑,语气也舒缓了许多,有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意思。

朵朵倒一点不生气,也变得调皮状地说,你不信?……骗你是小狗。

这句俏皮话在李肖心目中要比发誓赌咒的诚信度高出许多,他的心情顿时如云雾飘散后的朗朗天空。他站起身,冲动地将朵朵一把搂进怀里,声情并茂地说,朵朵,你前几天不辞而别我真怕见不到你了,我又焦急又痛苦,没有你我只有一辈子打光棍了。

朵朵轻轻地推开李肖,温婉一笑道,你妈会答应你打光棍?别骗人了。再说有一个比我好上几倍的姑娘在等着你,我离开是为了让你可以冷静地思考,慎重地选择,别到时后悔。

朵朵,我不想选择了,真的。请你嫁给我,让我们恩爱快乐地生活一辈子。李肖郑重其事地向朵朵表白。我们都不会后悔的。

朵朵晶莹的眸子柔情似水,她凝视着李肖,抬起手将他凌乱的领口整理整齐。可我有些担忧,你妈总想找出我的不是来。

李肖一把抓住她停在他领口上光洁柔软的手,轻轻地揉捏着。稍许他说,朵朵,你放心吧,我不会让父母了解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已将你的邮件从电脑里彻底删除,即便他们零散地耳闻到一些什么,我也一定能说服他们接纳你,我有对付父母的杀手锏。

那你自己呢,是不是真的能放下?朵朵又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变得凝重地问。

这下,李肖反而捧住了她的双颊,他脉脉含情地注视着朵朵,说,朵朵,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过去。而你的过去不属于我,既然不属于我,那又何苦在乎呢。我在乎的是今天,是往后,你愿不愿意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朵朵白皙的脸上迅速掠过一片绯红,像纯净的天空中挂着的一抹彩虹,煞是动人绚丽。她的眼睑低垂下来,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高耸的乳房一起一落的。她双手十指绞在一起,不知所措地站着。

李肖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执著地问,朵朵,告诉我,你愿意吗?

朵朵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下,然后她才点了点头。

李肖激动地将朵朵一把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后放下,又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急不可耐地将火烫的双唇落在朵朵湿润的唇上。他像贪婪的孩子一般,在她的唇舌之间舔舐,翻搅,品味着那里的甘汁。朵朵先是被动地任他亲热,慢慢地她的身体变得柔软饱胀,如一瓣被开水冲泡后的茶叶般舒展开来,她也不由自主地迎向他的激情与冲动。李肖更是热血贲张,他的手也跟着不安分起来,在她曲线尽显的地方率性地摩挲着。他嘴里像呓语般含混不清地念叨:朵朵,我爱你,我要你。从今天起我不准别的男人再来碰你,你是我李肖的,我要与你永不分离,白头到老……

这一晚,李肖第一次体验到了朵朵的无尽魅力。

9

肖彩云从儿子的种种迹象上判断,儿子似乎不打算与图书馆的姑娘见面了。他与朵朵仍粘在一起,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有时也想妥协,就随他们去吧。儿子已30岁了,再东挑西拣下去,像模像样的姑娘还剩几个呢。况且儿子还不肯配合。

不过一想到朵朵的可疑之处,肖彩云的眉头又拧紧了。按常理分析,朵朵肯定有许多事瞒着他们。倘若这些事是炸弹,那会让无辜的儿子陪着支离破碎;倘若这些事是颜料,那儿子必定被染得面目全非。做父母的岂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毁灭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肖彩云偶尔会生出后悔感。当初她不阻止儿子与邮局的晓可发展,估计真的能抱上孙子了。现在想想,父母的离异固然会影响到子女的心理,然而程度毕竟有限,而且晓可的父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差距太悬殊,找不到共同语言才分开的。

这天,肖彩霞急冲冲地来找肖彩云,见姐姐愁眉不展的模样,马上就猜到是为李肖的事。肖彩霞说,姐,这回肖肖一定会看中图书馆的姑娘了。肖彩云赌气地说,他连见一面都不肯,何来看中?难不成给肖肖吃迷魂药,让他错把图书馆的姑娘当朵朵?

姐,你先别说泄气的话,肖彩霞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我同事刚告诉我,图书馆的姑娘家庭条件好得你都不相信,她家在市区有三套大房子,父母都在银行工作,她爸还是副行长哩。

肖彩云的眼睛果然射出了光芒,她忙不迭地抓住妹妹的手说,她家的条件这么好,会中意我们肖肖?肖彩霞安慰道,以前要求是挺高的,但现在29岁了,要求只能降低。还有一点,姑娘个子一米七,所以能够配得上她高度和岁数的小伙子差不多成了漏网的鱼。

如此说来,肖肖正好是符合她标准的小伙子。肖彩云信心倍增。

然而一想到李肖的现状,肖彩云又泄气了,她说,肖肖现在像中了邪似的,饭碗一丢就往朵朵家里跑。你说万一肖肖放不下那女人怎么办?

肖彩霞不屑道,你把图书馆姑娘的条件跟他说,他肯定动心。这等于是他找了个金矿,往后的日子他只管享福好了,他傻了才会喜欢从贫民窟出来的朵朵?姐,你赶紧安排他们见面,迟了我担心会被别的小伙子抢先。

肖彩云赞同地点点头。

李肖听完母亲的一番话,第一次用成年男人的口吻对母亲严肃地说,妈,我求你今后别再干涉我的事。我喜欢朵朵,我不会离开她的。别的哪怕是省长的女儿我也不会去瞧一眼。

可,可是朵朵她……肖彩云还没说完,李肖已摔门而去。肖彩云气得只能狠狠地干跺脚。

肖彩云只好将妹妹叫来,一起商讨对策。肖彩云说,如果朵朵是个清白正派的姑娘,买房子的钱是正大光明赚来的,我也随他们了。肖彩霞说,我也这么认为,再说面前还放着这么好的姑娘。唉,肖肖肯定是鬼迷心窍了。

姐妹俩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还可以试试,那就是把对朵朵的那些怀疑揭穿,如此,肖肖才会甘心或无奈地离开朵朵。为了儿子的未来幸福,肖彩云只得狠狠心拆散他们。

要探得朵朵的过去,最便捷的入手处就是找那保安。肖彩云忆起那天他在朵朵房里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就怀疑朵朵或许有什么不光彩的事被他捏在手中。

姐妹俩将小偏头约到家里,开门见山地将她们的请求跟他言明。

我干吗要跟你们说?小偏头像受到了污辱,恼怒道。

是啊,他平白无故地干吗要把一个人的隐私告诉别人,倘若他觉得传播这种事是一种乐趣,不用谁请求他早就津津乐道满城风雨了。

师傅,你别激动。坐下来,先喝罐可乐再说……我们会酬谢你的,只要你把她过去的一些事告诉我们,就付你五百元酬金,不少了吧,是你整整半个月的工资。肖彩霞自作主张地说。

小偏头“嗤”地冷笑一声,把刚刚接过来的可乐一下放在了桌上,说,对不起,我赚不了这个钱。我走了。

等等,急什么急。肖彩云又把可乐递到小偏头手中,你想要多少尽管提,只要她过去确有过羞于见人的事实。我们说话算数,马上兑现。

小偏头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有些心动了。稍后,他伸出一根食指,转而再将手掌全部摊开,在肖彩云姐妹俩面前停顿了几秒钟。

你要一千五?也太多了吧。肖彩霞马上心痛地说。我在单位辛苦工作一个月才赚一千二。

小偏头怪模怪样地朝她们笑笑,站起身来道,我说的是一万五,不是一千五。如果没这个数,打死我也不会跟你们说朵朵的一个字。

什么?一万五?你是有病还是想敲诈?肖彩霞也猛地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地说。

这下轮到小偏头反击了:你凶什么凶,是你们找我的,我才没兴趣敲诈你们。我走了。

肖彩云倒有些冷静了,她暗忖,小偏头既然这般狮子大开口,必定有货真价实的东西捏在手上,而且分量不轻,否则他敢要这个价?她用眼神悄悄与妹妹交换了下,和颜悦色地说,师傅,你先坐下,我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做生意也有个讨价还价,哪有一口价的。

见肖彩云态度好转,小偏头果然又坐了下来,但语气十分坚决:没什么可商量的,我把她的事说出来,就得还她一万元。你们说,我冒着被她暗中叫人打一顿地风险,也只拿到五千元。你们再啰嗦的话我要涨价了。他妈的,这里的物价也是天天在涨。

肖彩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有了决定。她想,朵朵给这保安一万元已完全暴露了问题,那无疑是给他的封口费。试想,没严重的隐情要他守口如瓶,她会无端地给他这么多钱?她有钱没处花吗?

成交。区区一万五跟三套市区大房子比起来,跟肖肖未来的幸福比起来,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10

小偏头只用了半小时就把肖彩云姐妹俩说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原来朵朵在深圳是被一个房地产大老板包养起来的。老板不在时朵朵不能随意出去,老板将她反锁在小别墅里。有时老板很长时间不来,朵朵只好打电话给老板,说某些食物或生活用品没有了,老板便打电话给小偏头,要他去买些朵朵需要的东西送进去。老板给小偏头配有别墅外门的钥匙。后来朵朵自己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小偏头,要他去买碗馄饨或小吃,买些杂志或光碟。仅仅包养也算不上惊心动魄。老板为了达到事业上的目的,会安排某些大权在握的官员来别墅潇洒。这种时候老板是不出现的,只打电话给小偏头,让他引大人物到别墅,开锁让进后再将门反锁住。直到小偏头接到指令再去将门打开……

李肖听了母亲的转述,心里确有种翻江倒海般的震撼,这与朵朵自己的陈述又有了极大的推进,其恶劣的程度也严重数倍。李肖垂着头,用手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他骤然感到现实十分地虚幻、滑稽。他已没有了心被剜刺的疼痛感,也懒得去谴责鄙薄朵朵,他只是叹息、麻木、迷茫。

肖彩云姐妹俩替李肖约好与图书馆姑娘见面的时间地点,在通知李肖前,肖彩云将姑娘特别是姑娘家的种种优势如数家珍地描述了一番,而李肖却听了一头雾水,他说,妈,你对我唠唠叨叨些什么,人家有钱有房与我们有何相干?

怎么没相干?她是小姨给你介绍的图书馆那位姑娘。等会儿你们先见个面,认识一下。肖彩云喜滋滋地说。

李肖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腾地站起身,有些神经质地嚷道,谁说我要离开朵朵?你们太不尊重我,擅做主张地安排我与这个见面那个约会。

那女人有这么见不得人的过往,你还敢与她发展下去?肖彩云又爱又恨地说道。你是中邪了还是着魔了?啊!

李肖一个转身,饭也不吃,自己摔门而出。他没有去朵朵的家,而是一个人跑进一家酒馆,自斟自饮,直到午夜12点才让出租车送回了家。

一连几天,李肖既不接朵朵的电话,也不与图书馆的姑娘见面,每天下了班直接去酒馆,喝到午夜时分才醉醺醺地回家。也有几回他硬拖着大卫等几个朋友陪他喝酒,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大卫架着烂醉如泥的他回家的。

肖彩云起先任由李肖作践自己,心想他与朵朵毕竟有些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说分手就分手,心里憋屈难受割舍不下,让酒麻醉自己,消遣发泄,从而忘却过去迎接未来。可数日过去,肖肖仍未从颓废的状态中自拔出来,而肖彩霞已催过好几回,介绍人说再不见面就算了,别的小伙子还等着答复呢。

这天李肖休息,肖彩云堵在他的卧室门口,等他中午睡醒后,肖彩云来到他的床前,说,肖肖,好几天过去了,也玩够疯够了吧。今天晚上去与姑娘见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介绍人要安排别的小伙子了。

李肖眼睛像死鱼的眼珠子般翻了翻,直愣愣地盯了会儿母亲,才恍然地点了下头。

肖彩云依然悄悄跟在后面,见李肖与姑娘碰面后才放心返回。她不知道,就在她返回不久,李肖对姑娘说了句对不起后转身去了酒吧。

李肖尽了最大的努力迎合父母的意愿,同时也尝试着放弃朵朵,然而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仿佛都在拒绝,他的心更是到了抗议的程度。当他与那个长得确实有点像李冰冰的图书馆姑娘四目相望时,他感觉自己竟一点没有心动,一点没有来电。就仿佛见到了一个同性,或遇到一个来向他询问去西湖怎么走的路人。他愈挣扎愈适得其反,朵朵已深深地钻进了他的骨髓,溶入了他的血液,那他还可能接受别的女子吗?

等肖彩云确认了儿子的冥顽不化与执迷不悟后,气得血压升高手冰凉,差一点昏厥过去。往小里说,她的一万五算是扔进了钱塘江,连个响声、涟漪都不回馈一下;往大里讲,儿子的未来幸福成了侈谈,打了水漂。不是吗?与一个被万人唾骂、羞辱的女人生活连尊严都失尽了,哪来幸福?何况这种女人劣性难改,重操旧业就像重新穿上过去穿过的衣裙一样方便。

肖彩云可以容忍儿子发脾气摔门而去,可以容忍儿子不做家务整天抱着电脑玩游戏,但她绝不会容忍儿子再与朵朵来往。简直奇耻大辱,把他们李肖两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肖彩云暗自做了大量的工作,找了许多人掌握了许多信息,她无论如何得替儿子做个决断,她不能让儿子在污臭的泥泞里愈陷愈深。

肖肖,妈听大卫说,你曾与一个外地姑娘处得很开心,是不是有这回事?肖彩云把李肖按在沙发上,既和蔼又严肃地说。

李肖怔了怔,心想大卫怎么会无端地跟母亲提这件事。

那姑娘虽是个收银员,不过蛮懂人情世故的,而且长得也非常可爱,我让大卫帮我问了,她现在还没对象,对你仍念念不忘的。肖彩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李肖翕动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静默了两分钟,李肖终于理清了思路,他不无恼怒地说,妈,你又不经我同意去打听我在外面的交往。

你对小蒋姑娘是不是很喜欢,那时是怕我不同意才没与她进一步交往,对不对?肖彩云不顾儿子指责,只管自己说下去。

李肖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得顺着母亲的话答道,我和她是朋友式的关系,再说我们早不来往了。妈提她干什么,是想替她做媒吗?

肖彩云哼一声,说,妈知道你有个性,找对象有没感觉放第一位。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支持你与小蒋交往。

李肖着实一惊,以他了解的母亲个性,她是连门都不会让作为女友的蒋芬芳进的。眼下怎么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已托人对她的家庭及本人进行了暗中查访,用几个字就可以概括:家庭普通,姑娘历史清白,这就可以了。肖肖,明天把她带回家来,让你爸和我认识一下。肖彩云始终用平静地口吻说着。

李肖却按捺不住了,气喘得像熟睡时在打呼噜一样。他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梗着喉咙大声道,妈,我早跟你说过,我只爱朵朵,其他任何女人我都没兴趣,没感觉,小蒋也一样。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肖彩云也激动起来,她大声说,肖肖,你要清醒一点,那样的女人你怎么能碰?她比旧社会的婊子还不如,你跟她结婚了,我们做父母的还有脸见人吗?

我和她不在家住总行吧。李肖有些哀求了。

不行。你和她就是跑到国外结婚也不行。肖彩云毫不迟疑地回道。

好,你们不答应我与她结婚,那我就一辈子不成家,我说到做到,因为这是被你们逼的!李肖甩出了他的杀手锏。

肖彩云一个激灵,没料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狠话,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决不允许那种烂女人做他们李家媳妇的。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肖肖,你就是打一辈子光棍爸妈也不答应你与那女人结婚。

那我一定要和朵朵结婚呢?李肖铁青着脸,有些疯狂地说。

你如果执意与她结婚,我马上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肖彩云也发狠了。

相对随和的父亲这时也从另一房间过来,十分严厉地斥责李肖:你再与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你就别姓李了。

李肖猛然跌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这一刻,他料定朵朵的心必然也被狠狠地刺痛了,因为他与她早有了心灵感应。他仿佛看到了她捂着痛楚的胸口,美丽动人的丹凤眼上泪花涟涟。

责任编辑 王宗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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