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的爱

2016-01-21 15:10钟春香
当代小说 2015年7期
关键词:公子大人小姐

钟春香

本来像苏小姐这样的烟花女子,引不起人们的兴趣,更不会得到同情。但她正值花季,又是名妓,死得还蹊跷,就引起了朝野的轰动。苏小姐活着的时候,才貌双全,香满全城。闻香而动的包括皇帝宰相,也包括穷酸文人——她一死,以皇帝为首的人们,突然没了去处,忽而觉出她不该死,并提出他们的疑问:怎么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走十九岁的生命?于是,一摞关于苏小姐之死的案宗,就传到了县官邱力手中。

邱力打开案宗,仔细地读完,并很快找出与苏小姐之死相关的几个人:乳母贾姨、宰相之子阮郁、赶考秀才鲍仁、富家子弟孟浪。

邱力陷入了沉思,不知如何插手。这个案子在朝中传来传去,就是没人愿接,但他作为刚被提拔的县官,不敢推辞,就勉强接了下来。可他刚接下,就收到好友刘知府的书信。刘知府在信中让他务必将这个案子转出去,否则乌纱将不保!他长叹一声,转到哪里?谁会接这样的案子?你刘知府不是也不接吗?想到这里,他心里反倒平静了——禁不住将自己与苏小姐联系在了一起。官场如风尘,欺软怕硬,蝇营狗苟,而不善拉帮结伙、粉饰政绩的人,总会受到无端刁难。他思忖起来:孟浪是不能抓的,这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的干儿子,还因为孟浪之父乃当今御史之弟,盲目抓他等于葬送自己的前程;而阮郁更不能抓,他是当朝宰相之子,而且不久前刚刚完婚,自己也于前日亲送贺礼,今日抓他无异于向他身上泼脏水;那鲍仁已远赴京城赶考,离此几千里,纵有快马,来回也得一月有余……想来想去,他觉得只能抓贾姨。

但贾姨据说也不是随便抓的。苏小姐死后,她调教烟花女子的名气大涨。奔她手下女子而去的,既有一文不名的秀才,也有神秘的达官贵人。而贾姨一犯事,神秘的达官贵人就会自上传下话来,让放了贾姨。为此官府不但释放她,还要贴补给她些银子。有了后台的贾姨,再不是苏小姐活着时的乳母,只围着苏小姐一个人转——而是大批的青春女子围着自己转!她很享受众星捧月般的感觉,所以苏小姐的死,并没让她多么难过——反倒有那么一点儿说不上来的窃喜,让她享着荣光,捧着银子,行走于翠衫红裙中,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近来,她又调教了一个叫翠香的女子,据说德艺才貌不在苏小姐之下,而温柔娇俏之处又胜苏小姐,侍奉各路贵客痒则痒得好受,疼则疼得刻骨,在相思渐起的晨昏里,可见醉花楼前停满了赴约的车马。

如何进入醉花楼呢?邱力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办法。凭自己的身份是进不去醉花楼的,且不说贾姨有防备,而自接手这个案子以来,自己早已成了众矢之的!但又不能不破案,督察御史已催了好几遍,让尽快结案,可一点儿也不行动,只在书房中拍板定案,又不是他的品格。

一定要进入醉花楼,一定要将贾姨带到大堂上!邱力听到一个声音自胸中响起。

贾姨被抓到大堂上的时候,是三天之后的午时。邱力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抓她,一是因为此时醉花楼人最多,抓她可以起到前所未有的震慑作用;二是因为据线人来报,已有多个证据指向贾姨,抓她势在必然。

邱力拍着惊堂木:你与苏小姐朝夕相处,苏小姐是不是你害死的?

贾姨辩解道:大人,我是苏小姐的乳母,爱她还爱不及,怎么会害她死?

你不要狡辩,已有多个证据指向你!邱力说。

证据?笑话?能有什么证据?贾姨摇着满头珠翠,笑着反问道。

你不服是吧?邱力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每日在苏小姐的餐饭中,放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吃了不但让她精神亢奋,还让她全身放香,摇曳如三春之花!

谣言,都是谣言!贾姨说,大人,我待苏小姐如亲生女儿。我与苏小姐之母,是烟花巷里的知己。知己临死前将10岁的苏小姐托付于我,我怎能有负于她?而在千难万难中,我将苏小姐抚养成人,教她琴棋书画,看她如花一般盛放于世,又怎忍心将花一般的她害死?这是诬告!有人诬告了我!我要告那个诬告我的人!

邱力一拍惊堂木,说:你不承认是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快,传证人和证据!

走进大堂的不是别人,正是醉花楼的花魁翠香。翠香着一身白色撒花的束腰长裙,手拿一块紫罗帕,遮住一张娇媚的粉脸,缓步走上前来,见到贾姨,脸一红,但神情庄重,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邱力。

邱力说:翠香,你将贾姨谋害苏小姐一事,据实说来!

翠香说:我虽是苏小姐身边的丫鬟,但与她却情同姐妹。自阮公子走后,我看到贾姨经常在苏小姐饭碗里放一种白色的粉末,当时我就留心了。我曾问过贾姨,小姐为什么要就着餐饭吃这种粉末?她说小姐身子弱,只有吃这种粉末才能有精神。后来我将这种粉末悄悄偷出,拿给药房的先生看,先生告诉我这种粉末是断肠草研成的,每天只要吃一点点儿,就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死亡!现在,我将这种粉末和苏小姐的餐碗,一并带来了,请大人勘验!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和一个雕花餐碗,递给了旁边的吏卒。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吏卒将纸包和餐碗递到邱力手中,贾姨就奋起扑住吏卒,三两下就将餐碗和纸包打落在地。而她的口中也骂骂咧咧,直指翠香狼心狗肺。

邱力哈哈一笑,说:贾姨,你以为你这样一闹,我就没法勘验了吗?你太小看我了!我劝你还是坦白交代,别等我唤进了药房先生,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贾姨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但仍奋力争辩:我没有陷害苏小姐!苏小姐明明得了风寒,死于风寒中的一次咯血,与我给她的餐饭何干?邱大人,你怎么能听信翠香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蹄子的话?明明是她,让苏小姐结识了宰相之子阮郁,后来阮郁欺骗了苏小姐,离去再无音信,让苏小姐将相思郁结心中;又是她,让苏小姐认识了酷似阮郁的赶考秀才鲍仁,而秀才再次远走,让苏小姐的旧伤新伤叠加在一起,终让她承受不住,一病不起……翠香,你怎么不说说这些?不要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就不知?

你?翠香柳眉倒竖,粉面含羞,显然始料未及。但她还算镇定,仰起头来,朗声说道:我请求大人先将这白色粉末和餐碗勘验了再说!

药房先生走上堂来,将洒在地上的白色粉末和破碎的碗片勘验后,告知邱力白色粉末和碗片,确系断肠草的粉末和苏小姐的餐碗。

审到这里,却成了僵局。这是邱力所没有想到的。有证据和证人,贾姨的嫌疑无法排除,贾姨不能放;而翠香不同,毕竟之前她只是苏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男女相悦也非一个丫鬟说了算的,所以翠香可以放。

但就在邱力将贾姨关进大牢,为她上锁的时候,贾姨拍着牢门,声嘶力竭地喊:假如邱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就应该提审宰相之子阮郁和富家子弟孟浪,他们对苏小姐的死一清二楚!而我之所以给苏小姐饭碗里加断肠草,是因为阮公子离去苏小姐的爱无所归依,又加孟浪威逼利诱——她实在不想活!要不是我在饭里间断地加断肠草,她可能早于去年冬末绝食而死!而你这样断案,无异于将白描黑,而且越描越黑!

贾姨的话,时常响于邱力的耳畔,让他痛苦万分。他不得不一次次阅读案宗和回想提审贾姨时的情景,以期找到新的线索。

这天,线人来报:说发现阮郁与孟浪,俨然一对好友,共同携妓泛舟西水,行迹着实可疑。

邱力独自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着窗外葱茏的树木和树木尽处的小路,陷入了沉思。孟浪是纨绔子弟,而阮郁是人人尽知的才子,两人好像隔着水火,怎么能成为好友?但忽地他啊了一声,像被针刺一般醒悟到:两人都是官宦的后代,怎么能不在一起嬉戏游玩?而我何不将两人聚在一起,或许在他们谈论苏小姐的口风中,能探知到一二呢。

几天之后,邱力将孟浪与阮郁邀于西水之畔,而自己将携醉花楼的翠香赴约。

翠香那天打扮得真漂亮:上穿银灰罩纱窄裉小短袄,下系葱绿薄绉绸的长纱裙,脚蹬黑色蝶恋牡丹的绣花鞋。而她又薄施粉黛,唇点朱砂,眉如远山之黛,眼若秋水之净,动时如花枝轻颤,静时如明月朗照。邱力眼前一亮,他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想即使苏小姐活着也未必比得过她,但她难道不是下一个苏小姐吗?这样一想,他心里未免难过。但孟浪和阮郁已等在船上,他与翠香也不便迟疑,脚只轻轻一迈,就进了船舱。

舱内是风月情浓的天堂,邱力已多日不见。他倒不是多么清高,也不是不喜欢美女,而是这段日子实在无暇顾及,有苏小姐的案子压着,有贾姨的嘶喊响于耳畔,总是不安心。但除他与翠香之外的男女,显然早就适应了舱内暧昧的气氛,见他们进来,仍在搂搂抱抱打情骂俏。他只抓着翠香的手,翠香也因被他抓住,不敢过分放肆,只拿一双秀眼瞅着面红耳赤的阮郁和孟浪。

但阮郁和孟浪看邱力携着翠香进来,于慌乱之中停止了动作,又眨眼一看,翠香如此美丽,不知美过怀中人儿多少倍——手猛地就松了。他们觍着脸看翠香,但翠香的一双秀眼里却带了火气,她禁不住想起前不久他们也曾这样看着苏小姐!而阮郁更甚,还对苏小姐信誓旦旦地承诺“永结同心”呢,可现在才过去了多久,他就偎红倚翠忘了苏小姐!想到这里,她先就朝阮郁瞪了一眼,气呼呼地挽着邱力坐下。邱力也略显尴尬,但随即一挥手,说:你们随兴!但还请翠香为我们弹一首琵琶曲解解乏!

翠香显然没想到邱力会让她弹琵琶。将琵琶抱于怀中,她忽然又想到了苏小姐,想当初苏小姐也是这样为人度曲弹琴,曲是老曲,调是老调,但情却是新的,新情扎在心上,如刀刃封喉,直让人妄谈旧事。翠香转轴拨线,轻拢慢捻,曲调未成,悲情难抑,只听她慢慢地边弹边唱:

妾乘油壁车,

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

西陵松柏下。

翠香的琵琶伴着清泠泠的歌声,丝丝缕缕地传来。让人犹如踏入仙界般惬意。而她的琵琶声,一会儿如窃窃私语,一会儿如珠落玉盘,一会儿如莺语花滑,一会儿如幽咽泉流,而突然银瓶乍破,悲壮如裂帛,——她却当心一划,放拨插弦,整衣敛容。此时,四下里静寂无言,惟有明月照水。曲已完,但邱力还沉浸在琵琶声中,忽地想起这是苏小姐的曲子,今日翠香重又弹来,想必也想起了苏小姐。

推杯换盏之间,邱力问,你们是否记得这是谁的曲子?

孟浪红涨着一张脸,酒气熏天地说,干爹,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我还以为苏小姐是唱给我的,其实是唱给阮公子的!阮公子你说是不是?

阮郁有些不快,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并不接他的话。但他怀里的那个女人突然开了腔:什么名妓苏小姐,我看就那么回事,她能赶上咱们面前的翠香美?真是的,你们男人真傻,见人说好也不分个青红皂白,就都想起苏小姐了?

是了,你说得很对!孟浪说,后来我就不去找苏小姐了。当然她也从没有正眼瞧过我,人家爱的是阮公子!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妓女吗?有什么清高可装?后来所传入我耳中的那些关于她的桩桩风月,说来简直不堪入耳,而翠香居然还在这里弹她的曲子?不是我说了,我们就是不该想念她了!

阮郁愤然放开怀中的女人,独自离席,走向西桥上的憩亭。邱力瞪了孟浪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说话,看把阮公子气走了吧?不是我说你了,你这个样子怎么交朋友?

孟浪委屈地说:我说的是事实!如果阮公子真的在乎苏小姐,那他为什么不娶她?况且苏小姐并没有逼他让他娶自己,是他自己多心,再不敢去找她,才让她自暴自弃,传出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要说苏小姐好,是真好,但她的爱无处皈依,而且好像只爱阮公子!这让男人们有什么办法,而她也只有饮恨离世!如果查刽子手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阮公子!干爹如若不信,可以问问翠香!

孟浪的话还没说完,翠香就珠泪涟涟,悲痛难抑。她哭着说了一句让邱力一辈子都思量的话。她说:当我和苏小姐未被他人想念时,我们与他人同归于寂;当他人想念我们时,则我们的存在一时明了——其实,我们原不在他人的想念之外。

翠香说完仍哽哽咽咽。邱力拉了她的手,往憩亭的方向走。风吹着他们的衣衫,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一股来自翠香身体的香气,熏了邱力的眼睛和鼻子,他禁不住朝她靠了靠,并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

翠香将头靠在邱力的肩上,轻声说:邱大人,你说我是不是会步苏小姐的后尘?我很担心,担心自己会像她那样死去!

邱力轻拍翠香的肩,说:不会的,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翠香猛地站住,抬眼朝邱力的脸上看——她看到邱力脸上的真诚,而邱力看到她一双星星般晶莹流泪的眼。

翠香说:邱大人,我被你感动了!

邱力的心跳个不停,将翠香越搂越紧,笑着说:情如春花秋露,来时丰艳灼灼,去时寂然无声。当来则来,当去则去,不留恋不回首,应是神仙。但你我和苏小姐都是俗人,俗人就恋俗情。近日,我常常想起苏小姐,想她的花容月貌融于山水,想她的琴艺歌喉润了男子的身心,而她的爱却无处皈依,只一个阮公子入了她的眼,但也只是骗了她的身心,让她在痛爱中死去……

翠香将邱力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胸前,仰脸说:邱大人是我们风尘女子的知己,是我翠香的知己!翠香愿意永生陪伴在大人身侧!

呵呵,邱力一笑,却转了话题:想当年,苏小姐我也是认识的,不瞒你说,我还独自拜访过她,那时我还不是县令,只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但她却为我开轩沏茶弹琴度曲,为我指点迷津!但我现在却没有将杀害她的真凶抓捕归案,实在有些对不起她!

邱力的话,让翠香听来不舒服。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朝他靠了靠,相偎相依地朝前走。

邱力和翠香的到来,让阮郁始料未及。

阮郁说:谁不爱那热闹欢场,你们怎么来寻我这样的孤家寡人?

邱力和他并肩抚着憩亭的栏杆,故意不回答他,说:你看江上的风多大啊,吹到脸上都有生疼的感觉。别将自己搞得生不如死,你要知道,世界不留应死之人!

阮郁突然痛哭失声,捶胸顿足地说:邱大人,你不知道啊,自苏小姐死后,我的胸口处就疼!糟糕的是,她的爱好似烙上了我的身心,让我总是处于缠绵的怀想中,但醒来却是噩梦,——我家娘子是个厉害的角色,每次我胸口处疼痛,她都给我刀子让我自行了断,而我爹做得更绝,他将相府的前后门都锁了,惟独不给我钥匙,惟独不让我出去,让我沉于黑暗的泥潭里,还不如随苏小姐死了好……

此时邱力已无任何言语安慰这个瘦削文弱的阮郁,只任其像个孩子一样哭个没完。

但男人间的友谊,或许就是从倾听开始。后来,阮郁将邱力当成他无话不谈的好友,当成他精神世界里的支柱,就是因了这无牵无绊地哭诉。

案子一如既往地陷入僵局。御史催了再催,邱力都无法结案。御史警告他,如果再迟延几日,你不但乌纱不保,还会因渎职罪入狱。还真如刘知府所言,他摸着乌纱帽,禁不住一阵阵恐慌,想即使自己死了,也不让家人跟着自己丢人。

邱力倒不是心中无数,而是他一直在寻找“替罪羊”。孟浪和阮郁是不能抓的,贾姨与翠香也与这个案子无关——与这个案子有关的只有一个人鲍仁。但他听说近日鲍仁考上了状元,当朝皇帝都赐他骏马为他戴花,他又能将他怎么样?

可一想到“替罪羊”,邱力还是忍不住伤心。一天清晨,他喊来吏卒,让他快马加鞭去外县接一个叫马睿智的画脸人,让他来为自己画脸。

马睿智见到邱力的时候,邱力正皱着眉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马睿智开门见山地说,画脸是一种化妆术,有风险——我手到之处,你的脸变了,但再难以变回从前的样子!不知你是否想好了?

邱力眉头舒展,冷冷一笑,说:正合我意。我问你,你可曾见过当朝宰相之子阮郁的脸?就按他的脸为我画!

马睿智觉得此举非同小可,赶紧放下了画笔,说:大人,恕小人不能从命!大人你这不但违犯了国法,还让自己牵涉进苏小姐的案子——

邱力没让马睿智说下去,坚定地说:动手吧,我已经想好了!

说着邱力闭起眼睛静等马睿智画脸。但马睿智又啰嗦道:大人,其实你不画更好看,你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方浓眉星眼,一副美男子之相,一副贵人之相!

邱力赶紧打断他:别啰嗦了,快点吧,我想看看我变成阮郁的新样子!

马睿智手中的画笔,仿佛有千钧之重,但他还是举起了它。但就在他将要描画时,院门咚的一声被推开了。马睿智看到,来者牵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副棺椁,棺椁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妙龄少女。在院门洞开的刹那,少女从棺椁上跳下,径直走到邱力面前。

少女说:邱大人,鲍大哥非要让我领路,带着苏小姐的棺椁来见你!鲍大哥自京城回来,见到苏小姐一死,非说是他害死了苏小姐,原因是自苏小姐见到他之后,一直将他当成阮公子,因为他与阮公子长得太像!后来她又资助他去京城赶考……鲍大哥说,直到他离开,苏小姐都活在对阮公子思念的错乱中……是他,将苏小姐的思念再次燃起,是他害死了苏小姐!——他今天是来请求大人将他关入大牢的!

邱力挥手止住少女的话,说:翠香不要说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他叹了一口气,转头又对身下跪着的人说:鲍仁,抬起你的脸,让我看看!

滑州刺史鲍仁投案!说着他抬起脸,朝向邱力。

邱力望着鲍仁抬起的脸,吓得连连倒退。鲍仁长得与阮郁太像了!他禁不住上前,再次问道:你到底是鲍仁还是阮郁?

跪着的人说:我是鲍仁。大人不要看脸,听声音可辨一二。我自小在乡间长大,声音粗壮洪亮;而阮公子长于相府,声音细弱如瓷。

鲍仁说着就将邱力引到棺椁前,指着棺椁里的苏小姐说:大人您看,苏小姐虽然死去多日,但面容依然美丽,您说这是不是她在等我,等我看她最后一眼!人人都说她爱无所依,今天我就告诉世人,她爱着我,我也爱着她,尽管她面对我喊出的是阮公子的名字,但仅就她是苏小姐,我就会将爱延至终老!我对大人还有一个请求,请大人允我将她葬于西泠桥畔,题上我赠给她的诗“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不知大人是否答应我?

邱力冲鲍仁点点头。其实,他在鲍仁的叙说中早就掉下泪来,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被这样感动过了。但他刚擦掉眼泪,翠香就附在他的耳边说:邱大人,我的心已在你心上。你知道吗,你不能死!

邱力吓了一跳,想多年之后,自己与翠香可能又是一桩爱情公案。

苏小姐的案子,总算以鲍仁的入狱而结案。但邱力却大病了一场。病中他偶得一梦:是苏小姐弹着琵琶来找他,大声说她的爱,与一切世人无关,爱自归去,应如风归山林悄无声,落花流水水流红。他将这梦告知翠香,翠香笑着打趣他,莫不是苏小姐的魂魄也附了你的身心?他怅然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一年之后,邱力托辞病重,离了官场。退隐江湖之后,他经常与阮郁、孟浪、翠香等人泛舟西水,度日月昏昏,寻香魂幽幽。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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