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跟我读“一二三四五”

张军霞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真想对父亲说，请跟我一起读‘一二三四五吧！

小娟是我童年时的好伙伴，我们一起在农村老家长大，现在的她一直在北京做生意。不久前，小娟回县城办事，约了几位好友一起吃饭，大家不约而同用老家的方言聊天，感觉十分亲切。

这时，服务员问我们要几瓶饮料，小娟说：“每人一瓶，四个人，就要四瓶吧！”不料，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为我们服务的女孩愣在原地，吞吞吐吐地问：“四瓶，还是十瓶？”我一下子醒过味来，赶快笑着解释道：“四瓶！”因为，在我们老家的方言中，平舌音和翘舌音一向分不清楚，比如普通话中的“三”，我们老家读作“山”，“四”则会读成“十”，难怪服务员会如此惊讶了。

服务员走后，小娟忽然感慨万千地跟我们讲了一件往事。当年，因为父亲和母亲进城打工，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她，也从农村转学到县城。开学之后的第一堂语文课，小娟就闹了大笑话，当时老师让大家背诵一首小时候学过的儿歌，小娟想起了那首《打老虎》，她站起来大声说：“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没等她继续背下去，同学们忽然哄堂大笑起来，更有人纷纷怪腔怪调地重复她说过的话。

小娟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笑自己，尴尬地抬不起头来，直到下课之后，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耐心地告诉她平舌音和翘舌音的区别，并且用标准的普通话为她读了一遍《打老虎》，小娟这才明白过来。

当天晚上，父亲让小娟去买一元钱的馒头，小娟问：“买几个？”父亲说：“一元四个呀！”小娟忽然就恼了：“怪不得我读课文发音不标准，原来你也把‘四读作‘十，真讨厌！”父亲愣了愣，没再说什么。此后，父亲跟小娟说话时，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时候不说话，只用手势来比划。

多年之后，小娟早就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结婚之后生了一个女儿，把父母接到北京照料孩子。一天，小娟从外面回来，听到母亲正在教女儿学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刚说了两句，立刻被父亲怒吼着打断了：“你怎么能用老家的土话教孩子儿歌？你难道忘了咱们的娟小时候被同学嘲笑的事情……”

母亲立刻沉默了，父亲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客厅里响起了故事机的声音，里面播放着小娟从电脑中下载的儿歌，全是流利的普通话。

当时，小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父亲去世之后，有一天，她整理他的东西，发现一本非常破旧的小学生拼音故事书。母亲含着眼泪说：“当年，你因为发音不准被同学们嘲笑了之后，你爹十分自责，他特意跑到旧书摊，买回了这样一本带拼音的故事书，每天晚上等你睡着了，都要拿出来偷偷念上几页，可惜的是，他的发音还是没能改正过来。毕竟，他没读过几年书，却想改掉说了一辈子的方言，真是太难为他了……”

小娟说到这里，已经掉下了眼泪：“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真想对父亲说，请跟我一起读‘一二三四五吧！能不能学会正确的发音，我都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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