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超越我,要么就听我的”

2016-08-16 08:17康荦潘瑾瑜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29期
关键词:南派盗墓笔记

康荦+潘瑾瑜

南派三叔把IP分为前IP时代和后IP时代。所谓前IP时代是大量授权出去,“如果我整体的热度是上升势头,而且有一个作品特别热,那么我其他的作品也会在同一时期爆发。”精明如南派三叔,早在《盗墓笔记》火之前,就花了两年的时间处理好了版权问题:“很多人可能就会懒,或者觉得版权不重要,觉得不处理也没事儿,就搁置在那儿,等到IP火了才开始处理版权问题。但我喜欢提前准备。”于是,当别人还忙于处理自己作品引发的版权纠纷时,南派三叔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迈进自己的后IP时代,并还忙里抽闲,做起了别人的“IP架构师”。

电影《盗墓笔记》发布会的前一天,由南派三叔创办的南派泛娱也举行了一场发布会。这场名为“FUN娱大计划”的发布会,由于中国科幻文学三巨头刘慈欣、王晋康、何夕等齐聚而颇受关注。作为银河奖、星云奖的得主,年近68岁的中国科幻领军人物王晋康携自己百余部作品,与南派泛娱合作,创建水星文化公司打造中国本土科幻IP运营体系,当场启动三部科幻电影计划——《水星播种》、《追杀K星人》、《七重外壳》。

本名徐磊的南派三叔,可能是过去十年最让全中国读者牵肠挂肚的作家。2015年,他终于动笔,以微博连载的方式,填了 《盗墓笔记》 十年的坑。网友们沸腾了,甚至有狂热的“稻米”疯狂涌向故事的结束地长白山,引得当地旅游局不堪重负,直到南派三叔自己在微博上呼吁大家理智不要前往长白山,由“十年之约”引发的旅游热潮才渐渐褪去。在当代中国,能在网友中如此呼风唤雨的作家恐怕也只有南派三叔了。

而作为IP界的先行者,2014年初,南派三叔创立南派泛娱有限公司,尽管他对IP的前瞻性和判断力受到公认,对于成立初衷,南派三叔却毫不讳言当初就是为了帮助自己:“初衷完全是为了帮助我自己,我没有那么伟大的目的一定要帮助整个文化行业。但后来,‘帮助我这件事情做得越来越顺畅之后,很多人找我来希望我能提供一些建议跟经验,我就想是不是也可以帮助其他人”。

仅在这个夏天,南派泛娱所做的事就包括一部电影《盗墓笔记》、一部电视剧《老九门》、一个《老九门》同名游戏,以及一部话剧《藏海花》。对于即将上映的电影《盗墓笔记》,南派三叔表示自己曾经面临着一个问题:是毁掉IP去做一部好电影?还是遵照IP去做一部烂电影?在参与电影制作的过程中,他慢慢找到了让IP和电影共存的方法,“让像导演这样专业的电影从业人员能够把他对于电影的理解完全套用在IP上”。对于成品,三叔对电影表示有“极度的信心”,还透露自己看片过程中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我们想的是只要把观众骗进电影院就行了,因为只要他看到第一幕,一定会被征服”。他还透露,南派泛娱的未来计划中会有《老九门2》,会有《沙海》,总之,“我们南派做的东西不管怎么样,想象力一定是别人都无法企及的”。

Q&A

当导演好累,当演员好尴尬

Q:电影《盗墓笔记》算是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电影制作,自己笔下的情节呈现在大银幕上是什么感觉?

A:之前网剧《盗墓笔记》我没参与制作,这次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深入到现场去,在现场呆了很久,也亲自写了很多剧本。第一次看到笔下的文字呈现在大银幕上蛮激动的,但是后来慢慢就熟悉了。我不是成瘾型体质,我对任何事情的激动往往就一次。

Q:未来有自己当导演的计划吗?

A:当导演好累呀!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喜欢生活的人(笑),做导演可能就没有多少自己的生活了。好多导演都跟我讲,做导演,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一晃眼就是十年,一晃眼又是十年,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机会做导演的话,我当然愿意做一次。我现在没有极强的动力去做这个事情。

Q:没有这个欲望?

A:对。

Q:现在也有一些作家开始做导演,比如张嘉佳在拍《摆渡人》。

A:不知道他后不后悔,你可以去问问他(笑)。

Q:不做导演,那以后会往演员方面发展吗?去年的《暗黑者》里你的客串反响很好,这次在《老九门》里你也有客串。

A:不会,绝不会当演员。我不喜欢演一个别人写的角色,或者说是去扮演一个其他角色。我这个人个性还是非常强的,我怎么演都是我,你看从《暗黑者》到《老九门》,虽然衣服换了,但是一看这个人就是我,本色出演,没办法扮演其他人。

Q:你的作品被改编成了各种形式,话剧、网剧、电视剧、电影,你觉得什么样的改编是你能够接受的?

A:要么超越我,要么就听我的。

Q:目前这些作品是哪一种?

A:《老九门》是听我的。电影其实也算是听我的,构架还是《盗墓笔记》的构架,但是导演在很多方面是可以说服我的。如果导演能说服我,我从理性上认为这个事情是必须要这样的,那我就会这么做,不会犹豫。

其实说服我的方式最终都落实到了数学上。比如说,电影《盗墓笔记》中我想拍一段水戏,把人拖到水里,在水里面打斗,然后有大量瀑布水冲下来,张起灵在瀑布里面跳跃。我脑海中的情景是拿很多荧光球往(瀑布)里面丢,荧光球弹动形成很多轨迹,张起灵就踩着这一个个点往下跳。但是导演就会跟我说,现在是什么季节,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拍的,搭这个景需要多长时间,拍这个戏演员衣服湿掉几身,跳一次需要多长时间,可能会需要两天,一天只能拍三条,这样会浪费多少时间……然后我拿这张表去找制片方聊,制片方说这个事做不到。这就很明确了,这个事情导演不来说,让我自己去问制片方。导演说,如果给他一两年来拍这个片子,那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我,但是这显然不可能。制片方有他们的要求,导演的工作是在制片方要求的时间内把电影拍好,那我设想的这个片段就不能拍了。所以这部戏里导演教了我一些东西——很多事不是想当然的,你没有办法要求这么大的团队,这么多人陪你玩你自己的小九九。

坑一定会填的,只是时间问题

Q:去年你在微博上连载,填了《盗墓笔记》十年的坑。但是也有人说你填坑以后反而挖了更多的坑,比如说青铜门背后到底是什么。这些坑你是要慢慢再填,还是要永远留给读者悬念?

A:其实我一直慢慢在填,包括各个短篇等等,都在填。青铜门的那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在,并不是十年之后出来的一个新坑。其实十年解决了很多问题,比如陈皮阿四的情况等等,很多坑都已经填好了。我会慢慢填坑,但是我不能出个说明书嘛。

Q:怎么填坑你心里已经想好了?

A:这个问题要看怎么回答。如果是电影的话需要环环相扣,但是像文字作品的话,前面埋好坑之后,如果你写出了比前面更厉害的一个情节,你的主要矛盾就会集中到这个情节上去,而前面那个故事可能就没有空间填了。你不能写着写着,突然转过来写前面的坑,这个是做不到的。所以前面的坑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比如外传、番外的形式来填。

Q:那青铜门后面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有概念吗?

A:这个非常明确,是有概念的。但是这个概念是不是OK,是不是我就可以说出来,我是不敢说的,我肯定要继续想下去。因为青铜门这个悬念形成之后有无数的概念,不停地在更新,自我否定、自我肯定,有很多版本。但是现在我自己满意之前不能说,因为说完就落定了。如果不说完,我内心永远会有新的点子产生,一直有更好的想法。

Q:去年你更新的时候,第一次发完就秒删了,是因为情节有改变吗?

A:哈哈,这个真不记得了,好像是因为操作的原因。我这个人活得特别随性。你们不要阴谋论,我有可能只是手滑了(笑)。很可能只是改了一个错别字,因为我有强迫症。

Q:最开始写《盗墓笔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将来会成为一个超级IP?

A:当时完全没想过。我总觉得我写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它很特殊。我会觉得我写的东西和大多数作品是不一样的,但是这种感觉很模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

Q:你看别人的作品吗?

A:我会看,我会觉得,大家都写得很厉害啊,但是论起写人物的话,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人能超越我了。

让文学的力量达到影视

Q:你自己的公司南派泛娱刚刚发布了“Fun娱大计划”,包括王晋康等科幻作家都被你网罗过来了?

A:要说我跟王晋康的渊源,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小时候跟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张起灵的原型,惟一一次打架,就是为了抢一本杂志叫做《科幻世界》。他把那本《科幻世界》借给我的时候,我把那本杂志给对折了,因为我揣在兜里。他是一个强迫症,他看到书中间有条缝,他就把我打了。我就很生气,我说你就为了这件事打我吗?然后我们就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是《科幻世界》的第一批粉丝,所以王晋康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但是这次找到王老师来做这件事情跟我是没关系的,是公司的行为,我只是从旁提出一些建议。

Q:从一名作家转型为“IP架构师”,你选择的这些未来可能会成为IP的作品,是觉得它们有某些潜质才选它们吗?

A:切入点不一样,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样。像果果(《花千骨》作者)她本人就是一个非常成熟的IP创造者,她的创造力非常强,而且在某些类型里她能够触类旁通的理解,阅读量达到了一定的量级了。所以跟她合作的话就非常好,能非常快速地解决你入门的问题。她能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桥段用过了,等等。她的阅读量和她对各个题材的理解不是一个读者的理解,是一个从业人员的理解,这很关键。

王晋康老师呢,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旗帜,作品非常多。他需要的是作品的整理,他的作品像是一个宝库,但是因为太多了,可能就是一个利益的双刃剑,你不知道怎么做好。这个时候我们给王老师提供的就是,帮他整理这些版权的线性工作。所以我们对不同的作者的切入点不一样,完成的事情也不一样。

Q:你觉得影视作品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文学?

A:载体不同,状态不一样。小说跟音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载体。你无法防御音乐,在任何状态下听到音乐,你都很难设防。音乐是最精炼、最高表达的艺术。所以音乐创作也需要更多的才华。音乐家和数学家是惟一需要真正天才的两个类目。

小说正好是反面,小说是最容易被防御的,因为小说没有办法穿透你任何面,小说这个载体放弃了击穿你的可能性。你听完音乐以后会有所谓的“情不知所起”的这种感觉,小说不是。小说靠什么东西打动你?靠偷窃你内心的元素。当我还写到爱上第一个人的场景的时候,你脑海里出现的是你的回忆,不是我的小说的文字,这是小说的核心魅力。所以小说很可怕的就是这一点,它有无穷的东西。而且内心越丰富的人,看小说的收获会越大;内心越平静的人,看小说的收获会越小。它是这么一种情况,完全是在读你自己。所以读《盗墓笔记》很多时候是读自己,你看《盗墓笔记》的时候会看到很多自己的东西,这是两种不同文化载体带给你的状态。这两种文化载体是不会被消灭的,因为它们的整个存在方式太魔性了,像魔法一样的状态。这两个载体中间就是电影、电视剧这些形式。电影就是我想使用小说的元素、音乐的元素,达成一个具象化的东西,让场景变得更具体。所以我不认为电影是比小说更高级的,相反我认为音乐和小说都是极高的表现形式,它能表现出具象化形式无法表现的任何状态,它靠的是你自己的想象力。电影这些具象化的东西反而是受制的。

Q:电影和电视剧在具象化的同时可能也需要割舍小说中的很多东西,这个你在做电影和电视剧的过程中遇到了吗?

A:肯定会遇到。为什么会出现电影、电视剧这样的载体,就是因为小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看的,生活中有多少人看小说?中国有没有一亿人看小说,不一定的。但是中国有多少人看电影,有多少人看电视剧?现在大家都很忙,时间都很宝贵,我省去你脑内自己建模的时间,就告诉你大致就是这样,你不用想了,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但是电影和小说并不能互相替代或者去说谁高谁低。如果要说什么形式能真正表现出一个精神内涵的话,小说和音乐应该是最贴切的。

Q:平时听音乐吗?

A:好听的才听。很多时候我听的歌其实很土,有时候从‘好听。我喜欢朴素的,真正我能听到里面有东西的音乐。如果是特别优美的音乐,搞和弦什么的(我可能反而不喜欢)。除非你的繁复是天才性的繁复,你能够用九千种颜色拼一幅画出来,而且拼得很美,那是天赋,我会觉得你很牛逼。如果只是给我九千种颜色,花花绿绿的,我觉得不好玩。所以我现在听音乐靠缘分。隔壁车开过,放个音乐听到了,我觉得还挺好听的,我就会把这个旋律记住,等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很多音乐都只在路上听到过,可能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什么音乐,但是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去搜索它。

赚钱这事儿,难道不应该吗?

Q:现在每天的工作状态是什么样的?还每天写作吗?

A:早上运动,下午工作,晚上写书。现在还是每天都写,“盗墓笔记”的公众号一直在更新。

Q:你最开始写《盗墓笔记》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写作,现在你有很多身份,有自己的公司,也参与影视制作。你觉得写作的心态有变化吗?

A:如果说变化,那就是我现在心态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完全是受制于“我要写一部好作品”出来的那种执念,现在我不太有执念了,内心非常的放松。我知道写东西很多时候是为了自己而写,我也知道我不太需要去证明自己能写出好作品来了,我终于能够承认自己是能够写出好作品的了。

Q: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吗?很多人认为你非常有商业头脑。

A:好多人可能会有误会,认为我先是一个作家,后来才经商的。其实不是,我一直在经商,因为兴趣爱好才写了书。就像有一个比较粗俗的笑话:一个女大学生说我白天在陪酒,晚上去读夜校,就显得很励志,但是如果是反过来,可能就不一样。它是一种说法问题。所以就变得很奇怪,如果我是一个商人,我现在开始写作,我就是一个很有文化追求的商人;如果我是一个作家,我去做商人,我就是一个铜臭味极重的作家。其实两者都不是。现在的社会谁不是商人?大家都拿工资,都要赚钱,都想把生活变得更好。赚钱这事儿,难道不应该吗?我赚多少钱,我自己还能说了算吗?今天赚多少钱为止,不可能嘛,很多事情是自己不能够控制的。我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我自己的事情做好,做好了就有价值。如果我把这个书做得很好,有价值了,我跟别人说,我不要钱,我是一个清贫的作家。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要满足你的想象,来做这样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是没有理由的事儿。

Q:商人和作家这两个身份你更喜欢哪一个?

A:我觉得这两个都不算是适合我的身份。这两个身份都没有给我太多的快乐。我觉得单纯是一个写东西的人,或者单纯是一个的网民,我觉得会快乐很多。比如说在网上随便写东西不用负责任,被人骂就换个网名跑掉,这样很适合我。任何把我固定下来的身份都让我很受不了。

Q:如果有一天不再写作了,你会去做什么呢?

A:养老吧。我想做的事情还蛮多的,其实我的人生到现在已经很精彩了。过去十年我都应接不暇,感觉像已经过了五六十年一样精彩。所以我没有太多让自己感觉很遗憾的事情、特别想干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希望自己能去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完全是顺着惯性去走。不太贪心的话就没有那么多要去做的。相对比较没有那么贪心,自己比较贪婪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Q:现在介意别人叫您“徐磊”吗?还是更希望大家喊“南派三叔”这个名字?

A:叫“徐磊”很奇怪,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很多人面前。叫“三叔”的话,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但是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有特别骄傲的感觉,想“啊,别人叫我三叔了”。有的时候会比较想摆脱掉“三叔”这个名字,但是它粘性太重,粘得很牢,不可能人为地去把它甩掉。

Q:现实生活中,“徐磊”和“三叔”的分工是怎么样的?

A:我现在已经没有私人生活了。(那会觉得遗憾吗?)也不会,因为私人生活也不好玩啊。这是个心态问题,看你如何来面对这些东西。不过现在三叔这个身份也不太好玩了,或者说是有点疲掉了,变成跟“徐磊”一样的状态了。“徐磊”和“三叔”变成一个互相分开的、都很疲倦的一个状态了。

Q:那你会再有一个新身份吗?

A:我也不是间谍(笑),想也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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