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贮琳琅 宝藏寓意深

2016-09-07 18:21王艳春
文物天地 2016年7期
关键词:满族故宫沈阳

王艳春

沈阳是清王朝的发祥地,也是清文化的发源地,沈阳故宫则是清入关前的王朝统治中心。从明万历十一年(1583)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至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1644年)清入关迁都北京,短短六十多年,清王朝确立起自身政权的中央中枢机构和国家雏形,从赫图阿拉(新宾)到东京(辽阳),最后定都盛京(沈阳)。正是在这里,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创建了盛京宫殿(沈阳故宫),使之成为新王朝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并从这里出发最终入关统一全国,展开了一幅改朝换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而沈阳故宫博物院珍藏的清前文物则集实用与审美于一身,为人们在三百多年后的今天解读清入关前那段令人惊艳的历史,提供了难得一见的机遇。

戎马倥偬 骑射为本

千百年来,中国历史上司空见惯的民族矛盾是因农、牧文化冲突而引发的,在孔武有力方面,北方游牧民族明显占据优势。满族虽不属游牧民族,但也是渔猎民族,同样剽悍尚武。开拓疆土之时,以太祖太宗为代表的满(女真)族的子孙们皆曾披坚执锐,驰骋疆场,浴血奋战,以当时世界上强大而富有战斗力的八旗铁骑,在与明王朝进行了几十年血与火的殊死角逐后,终于定鼎中原。骑射,乃大清立国之本也。因此,在沈阳故宫博物院的清前文物珍藏中,事关骑射的文物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且多是国家一级文物。今限于篇幅,仅择其要述之。

清太祖努尔哈赤御用宝剑,又称为龙虎纹宝剑。铁制锋刃,柄至护手为铜制,中包牛角,柄首开光处錾有天官、仙鹤、鹿纹;护手中间雕有兔纹并向两侧延伸为龙首形。鞘为木质,外蒙鲨鱼皮,首、尾、中部均包铜皮并配七道铜箍加固,其中两道为螭形。此剑为努尔哈赤佩饰用剑,非实战使用,有学者考证是明朝所赐。

清太宗皇太极御用腰刀(图一)为仪刀形制,钢制刀刃锋利无比且铸有血槽,为清太宗之实战用刀。柄木制外包饰皮条带,柄首饰镂空铜鎏金龙纹,下为铜鎏金菊花盘形护手。鞘亦为木制,外包有鲨鱼皮,上有透雕铜鎏金龙纹铜箍四道,装饰风格统一和谐。刀上拴有鹿皮条,上书“太宗文皇帝御用腰刀一把,原在盛京尊藏”满、汉文各两行。

其他还有清太宗皇太极御用牛角弓、清太宗皇太极御用鸭嘴哨箭、清世祖福临童年用小弓等,均为清初皇帝御用之物,或用于行围射猎,或用于实战,这些都是清朝崛起之时满(女真)人崇尚骑射,技艺超群的实证。不仅如此,沈阳故宫还珍藏有诸多由骑射征战相关的文物,同样是清朝以骑射为本的佐证,如国家一级文物大金天命云板(图二)是后金时期的传世文物,生铁浇铸而成,首、尾均呈云朵状,铸有花、叶纹,首部正中有一个圆形透孔用来系绳悬挂,尾部正中有菊花凸点。战时报警和传递信息时,即敲击云板尾部的凸点。云板板身为长方形,上铸楷书铭文“大金天命癸亥年铸牛庄城”11字,即后金天命八年(1623)铸造于牛庄城(今辽宁省海城市)。该云板与清太祖努尔哈赤御用宝剑、清太宗皇太极御用腰刀,同属沈阳故宫博物院的“十大镇馆之宝”之列。

又如沈阳故宫还藏有数百件清初使用过的木质信牌,且不乏国家一级文物,为清入关前八旗大臣、官兵传达皇帝御旨、行使职权的凭信之物。其形制大同小异,多为整块木板雕刻,由牌首、牌面两部分组成。牌首为荷叶托一圆形顶珠,圆珠中有一孔,用以系绳;牌面多呈满月形。根据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汉、满、蒙文信牌(图三),为后金时期官兵出行的印信。牌面呈朱色满月形内嵌方形凹槽,内阳刻描金“皇帝之宝”满、汉、蒙体文字各一行,另一面中央方形凹槽内贴阳文无圈点篆书满文,高丽纸印模,译为“金国汗之宝”。一类是蒙文信牌(图四),是皇太极天聪时期派后金官吏出使蒙古各部时,索取役马和食宿的凭信物。牌面为朱色满月形,一面阴刻描金蒙文一行,译为“天聪汗之诏”;另一面刻圆形凹槽,内粘圆形高丽纸,中央盖有无圈点满文印一方,墨书蒙文。还有一类是汉、满、蒙文龙纹信牌(图五),为清初皇太极时期由朝廷颁发给地方官员人等使用的通行牌,也是传达皇帝诏谕的一种凭证。此类信牌形制规格高于前两种,朱红地中央圆凹槽内填金,牌心阳刻汉、满(加圈点满文)、蒙文“宽温仁圣皇帝信牌”三体文字各两行。牌头刻有海水金色行龙纹,外附有皮套,套随牌形,绿边黄地,中彩绘海水云龙戏珠纹。以上清初信牌均系盛京皇宫旧藏,虽源起明朝,却自有其特色,文字上囊括有满、蒙、汉三种文字,形制也从较早的简单木制到饰以髹漆并雕刻海水行龙纹,再到外附以彩绘海水云龙戏珠纹之皮套。清初信牌这种从单纯实用发展至增加了美观装饰功能,而且其文字内容亦有从“天命金国汗”到“宽温仁圣皇帝”的变化,反映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气质。

此外,沈阳故宫还贮有两件具有传奇色彩的清初传世文物,一件是国家一级文物清太宗皇太极御用黄色团龙纹常服袍(图六),此袍为圆领,马蹄袖,大襟,裾四开。此袍原藏盛京长宁寺,清入关后的皇帝每每东巡盛京,均须“恭瞻”此袍并以御制诗文赞颂。清太宗这件御用常服袍作为服饰,因本身材质之不易保存,加上清初满人旧俗,人亡需施以火葬,死者生前服用之物也将付之一炬,故能传承下来实属不易。同时,此御用常服袍体现的是满人传统的服装样式,右衽大襟(捻襟)、护领、马蹄袖等,不仅是清初骑射之本在服饰上反映,同时也映射出清初帝王服饰的变化过程。清入关后,以骑射立国、以服色辨等威的传统,历代相沿。另一件是清太宗皇太极御用鹿角椅,是用清太宗皇太极生前亲手狩猎所获的麇鹿之角巧制而成。椅的外形有点接近太师椅,巧妙的是制作时将整个鹿角反扣在方形底座上,自然形成座椅的靠背与扶手。此椅亦是清初帝王尚骑射、精弓马的佐证。椅背正中还刻有乾隆十九年(1754)清高宗弘历所做的御制诗:“弯弓曾逐鹿,制器拟乘龙。七宝何须羡,八叉良足供。库藏常古质,山养胜新茸。那敢端然坐,千秋示俭恭。”署款:“敬咏太宗文皇帝所制鹿角椅一律。乾隆甲戊秋九月御笔”,款下刻“乾”“隆”圆、方连珠印。这首诗是乾隆第二次东巡盛京时恭瞻祖先遗物有感所作。清入关后,作为祖宗遗物,这件皇太极鹿角椅被贮藏于盛京。自康熙皇帝玄烨开创清帝东巡之制后,历代皇帝便遵为祖制。乾隆、嘉庆、道光等皇帝曾先后十次东巡盛京,皇太极鹿角椅便成为了清列帝东巡盛京必“恭瞻”的对象。据史料记载,清历朝皇帝亦有把行围时所获的鹿角制成鹿角椅之风,北京故宫珍藏有乾隆皇帝和嘉庆皇帝的鹿角椅,避暑山庄曾珍藏康熙皇帝的鹿角椅,其目的都是为了巩固朝纲的政治目的,除了炫耀自己谨遵祖制之功,更多的是教育后代子孙先皇夺取天下之不易,切不可摒弃“国语骑射”的治国之本。

因此,上述沈阳故宫博物院事关骑射的文物藏品,不仅将清初杰出的领袖、严密的八旗军政机制、善于骑射的民族习俗,剽悍的民族特性等内涵如实地反映出来,而且还折射出在明末清初这一社会迅速变革时期,满、蒙、汉文化相互交融,清初历史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且留有从民间走向宫廷印记的特征。

敬天法祖 并蓄兼容

满族崛起,清朝建立,其本民族的传统宗教信仰与习俗也随之步入宫廷并形成最初的典制。满族最初的信仰是萨满教,由于萨满教是一种崇拜自然神和祖先等多神的原始宗教,对其他宗教并不排斥,故清入关前,满族的宗教信仰十分广泛,从本民族的萨满教,到佛教以及喇嘛教、道教等称得上是兼容并蓄,无所不包,沈阳故宫所珍藏的这类清初文物亦与之呼应,种类繁杂。

关于清初萨满教的相关文物主要有清宁官神幔、萨满主祭所用之神帽、神铃、腰铃、手鼓、神刀,大铁锅、双齿铁钩、单齿铁钩、铁漏勺、铁铲以及子孙绳、糠灯等祭具。原始萨满教由野祭而逐渐演变为堂子祭、家祭等形式,其中,家祭进入清初宫廷就形成了清入关前的宫廷祭祀礼俗。沈阳故宫所藏萨满教祭祀文物既珍贵又特色独具。如萨满神帽(图七)即国内外独有的宫廷萨满教祭祀文物珍品。该帽由铜片制成,帽顶为两铜片十字交叉而与铜帽口边相连,两侧立蟠龙柱,前有一可转动之火焰珠,其上下饰小圆镜,帽上以细铁丝系红缨,帽顶竖立柱神鸟,彰龙凤呈祥之意。沈阳故宫藏品宫廷萨满神帽,显然与民间满族萨满教有关系,只因用于宫廷,故与民间有所区别,所饰神鸟为凤冠鹊尾,规格明显提高。又如萨满腰铃(图八),其形制为皮垫连腰带,铁长垫上有花形铁13个,所系腰铃之锥铃每个都呈上尖下阔之喇叭形。此腰铃为清官萨满在清宁官夕祭中将其系于闪缎裙上束腰前,于顿铃摇铃请神后进行前后跄步舞蹈,扭动摇摆腰肢,使铁铃摆动互相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以增加请神时的庄严神秘热烈气氛,亦为萨满镇妖驱邪之主要神器。

而清宁官神幔在清官萨满祭祀神具中也极具特色与代表性。沈阳故宫所藏清宁官朝祭神幔(图九)中间开叉,由两幅形如上衣的连袖前襟连缀而成,无镶边。悬挂方式是用黄棉线绳穿系两片衣襟的长边,使其衣襟的下摆相对,衣服的两袖则垂在两侧挂于神架之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该神幔垂在两侧的衣袖部分即幔绦为马蹄袖形,别具一格。众所周知,马蹄袖又叫箭袖,称得上是满族民族传统的一种象征。因此,清宁官所悬神幔在外部形式上展现出满族独有的民族特色,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迄今为止,在对于满族萨满祭祀神具的研究中,涉及神幔的很少。但实际上,神幔是非常重要且具有满族民族特色的祭祀用具之一,清宁官所悬神幔为沈阳故宫的原藏文物且不同凡响,反映出清入关前至乾隆朝神幔的演变过程。因为按《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一书记载,清代坤宁官祭祀所悬神幔,朝祭为镶红片金黄缎神幔,高六尺三寸,宽七尺;夕祭为镶红片金青缎神幔,高五尺,宽四尺九寸,均为长方形的一幅。可沈阳故宫院藏之清宁官朝祭神幔却在外部形式上与其差别巨大,原因在于清宁官所进行的皇族家祭来源于本民族氏族部落的民间家祭,所谓“满族人等久居屯庄,有欲祭神者,于卧室内以绳贯于新衣,饰如神幔,照平日祭神之礼,以酒、糕与猪祭之”(《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卷1,第3104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海书社1985年版),也即是说,神幔是由满族人家祭时所悬挂的新衣服演变而来的,这一说法极具合理性,因为即使是在天命四年(1619)的时候,建州地区也是“女工所织,只有麻布……闻胡中衣服极贵,部落男女殆无以掩体。连日则连有抢掠,是以服著颇得鲜好云。战场僵尸,无不赤脱,其贵衣服可知”(《建州闻见录》第43页,辽宁大学历史系1978年印)。正因为衣服奇缺,所以女真(满)人在所祭之神前悬以新衣作为神幔,方显其对天神的恭敬与虔诚,而清宁官所悬神幔的诸多特征恰恰与上述史料记载所反映出的神幔原始性相吻合,与乾隆时期形成定制的神幔形式截然不同,这正可说明其不是乾隆时期遗物。乾隆八年(1743),乾隆帝于清宁官的悬挂神幔,不仅是恢复祖制,而且其“悬挂神幔之仪”是有例可循的,昔“圣祖仁皇帝(玄烨)幸畅春园、热河,驻跸日久,即在畅春园、热河张挂神幔,设佛亭神位以祭”(《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卷1,第3104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海书社1985年版)。此后,进行东巡的嘉庆、道光诸位清帝对此更是尊崇有加,奉行不辍。所以,从清宁官所悬神幔可知,清官神幔在形式上的嬗变与满族固有的宗教信仰逐步宫廷化、典制化的进程是相辅相成的,清官神幔由悬衣为幔到神幔如衣,再到规矩的一幅长方,由被赋予着丰富民族内涵的特色标志到徒具了无生机的形式躯壳,从中折射出满族特有的清官萨满文化在发生、发展、鼎盛乃至衰亡历程及其特点,满族崛起,清代兴盛,其本民族的传统宗教信仰与习俗步入宫廷并形成完备典制。清代消亡,清官萨满文化亦随之衰微……尽管如此,具有浓郁满族风情和丰富内涵的清官神幔所蕴含的文化价值、民族价值与艺术价值,值得后人深入研究。

关于清初佛教、喇嘛教的宗教文物有金须弥山,金八宝中的螺、盖、罐、鱼和盘肠以及金七珍中的将军宝和大臣宝。这些文物乃纯金制成,均为国家一级文物,系沈阳故宫旧藏,数量上虽有缺失,却颇有历史渊源。

金须弥山(图十)以七级须弥座为基,盘绕而上,共设山峰五座,中央之主峰高居其上,余者四峰分列其周。五座峰巅各立一阁,四角攒尖式阁顶,四出式围廊,廊上有望柱栏杆。东西两座山峰山腰处各出一朵彩云,云朵间镶嵌珠宝以象征日月,只是象征月亮的珠宝已残断失落。此须弥山的创意取自古印度传说,传说须弥山是世界之中心,日月环绕,回旋出没,三界诸天则依此层层建立;其四方为东胜身、南赡郭、西牛货、北俱卢四个州,人类则居于南赡郭州,佛教即沿用其说。

佛教八宝又称八吉祥、八瑞相,有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罐、双鱼、盘肠八件,是佛教常用的象征吉庆祥瑞的八种器物。沈阳故宫现仅存五件(图十一),这五件器物主体造型一致,圆型佛光,边沿箍以双环;佛光中心錾刻双鱼、宝盖、盘肠、法螺、宝罐图案,主题鲜明,周边则衬托以卷草纹;下围雕刻一圈仰莲瓣花纹用以烘托;束腰处浮雕灵芝与须弥座相连;须弥座基雕刻一组覆莲瓣纹作为仰莲瓣纹之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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