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动漫电影色彩的叙事意象

甘智钢 崔文瑶

[摘要]隐喻是电影色彩艺术的一种基本叙事方法，它以具体有形的物象表示抽象无形的哲理，使其中的意义大于符号本身。宫崎骏运用色彩的隐喻特征为电影进行意象化创作，用单纯的色彩描绘了许多经典的人物形象，用抽象的元素表达出丰富的心理感受。本文从色彩艺术的角度分析与解读宫崎骏动漫电影中的叙事意象，使我们更好地了解电影在轻松通俗的形势下蕴含的深远寓意和艺术精神，为当下动漫电影的成长提出可供借鉴的创作规律和艺术特色。

[关键词]宫崎骏；色彩艺术；叙事意象

隐喻指的是某一具体事物表现出的具有抽象意味的状貌，它借助于外部对象的特点，通过描绘其个性和情态，将现象改造成观念，以写景抒情、寓情于景的方法，寄寓艺术家的思想，又将观念变成意象，使之从绘画的构成元素中凸显出来，表达出特殊的含义。在银幕上，隐喻用潜在而高度凝练的方式表达电影的意义，它以具体直观的色彩意象涉指抽象普遍的精神，透过可视的色彩表象隐现深藏的意蕴，成为电影画面的重要表意符号，直接与观众的视觉审美构成意象性的交往与对话，用意象的手法将人们的思绪引向悠远的画境之中，唤起对未知世界的想象。在宫崎骏的电影中，以绿色代表的森林、蓝色代表的海洋以及紫色代表的魔法三种意象最为常见。本文将深入分析出现次数最多的几种色相，就其传达的象征意义来解读色彩意象在宫崎骏电影中的表现。

一、海洋意象

色彩给电影注入了活力，是电影画面的首要与终极传达，它会激起人们的情感反应和心理联想。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彩的世界里，每一种色彩都会呈现出多元化的性格特征，一个具有丰富生活经验的人依附色彩的经验累积，会联想到与这种色彩相关的一切记忆。艺术家通过选用一定的色彩，利用对物象的辅助联想作用，将客观世界中的具体事物形象用特定的艺术形式加以表现，与观众产生互动，引起观众的联想，建立与电影之间的交流。这时的色彩已不再是一种简简单单的图像，而是与自然、生活和社会融为一体，被观众认同和接纳，并获得与之相关的美感和幸福感，共同构成电影色彩美的乐章。

蓝色在可见光谱中，其波长较短，对视觉刺激较弱，容易使人联想到浩瀚的大海。蓝色在宫崎骏的首部作品《风之谷》中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它是平和、理性的象征。电影讲述的是由于人类对大自然的乱砍滥伐和无穷尽的战争造成了菌类大量繁殖，空气中弥漫着大量有毒的气体，人们赖以生存的大海变成了腐海。森林不但没有释放有毒的气体，还净化了空气与土地中有毒的物质，主人公娜乌西卡为了阻止保护森林的王虫成为被人类捕杀的对象，与人类进行了激烈的斗争。电影中在被污染的腐海森林底部，美丽的地下森林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平和宁静的蓝色参天树木，纯净的溪水绕树而过，流淌在洁净柔软的泥沙与不染纤尘的土地上，纯净的森林气象从画面中溢出来。一方美丽的净土在这片净化自然污染的地下海洋中得以留存，人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呼吸新鲜空气，心绪得到宁静，生命得到修养。蓝色属于深邃、静穆之色，象征远离硝烟的和平与安宁。它作为一种叙事意象在影片中陆续出现，礼赞了美好的人性，不断丰富着观众对人性和情感的认识。蓝色的色感成为电影人性皈依、情感理想的基色，为宫崎骏追寻美好、善良的人性增添了理想的光辉。

蓝色的美光度高且宽泛，对人的视觉愉悦度极大，人们对于蓝色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对干净明亮的蓝色系表现出亲近的态度。蓝色系宽广博大，且具有包容性，不同色度的蓝色可以传递出不同的思想含义，当蓝色以丰富的色性呈现时，会显示出多层次的魅力。《悬崖上的金鱼公主》这部以海洋为故事背景的动漫电影，大量汲取了蓝色意象的表现方法，对海水的表现不追求真实感，而是强调光晕在色调、明度上的变化，色彩的渐变过渡非常细致，层次感十分强烈，以繁复的蓝色表现海洋的清爽之感。电影中的大海时而深蓝色，时而墨蓝色。苍润的深蓝呈现高贵与优雅的状态。墨蓝色是最为突出的冷色调，会产生冰冷深远之感，引起沉静与理性的色彩效应，带来一些恐怖神秘的气息，为画面的空灵意象做了形式上的铺垫。

色彩艺术作为电影的一个重要的叙事元素，承载了艺术家的生活体验，表达着艺术家的思想和感情，但色彩并不仅限于传达情感，它具有更广泛的文化内涵，丰富的色彩形象产生的心理效应就是色彩的表意功能造成的视觉意象和视觉思维活动的外在表现。电影画面中色彩与情感之间的内在联系，赋予了人的主观意识，超越了现实层面的意义，具有强烈的寓意功能。象征性的色彩以其具有的视觉美感点缀在电影的空间思维之中，将抽象的概念转化为可视的视觉语言形象，使电影的主题思想和意蕴得到了更好的体现，从而揭示出富有人生感悟的哲学理念。

二、森林意象

在宫崎骏环保主题的影片中，经常以绿色铺设全篇。绿色介于黄色和蓝色之间，属于松爽、静澜、勃盛之色，象征生命、自然、希望和勃勃的生机。丰沛充盈的绿作为大自然的本色，与自然生态有着亲密的关系。在宫崎骏的许多动漫作品中，娇艳的绿色似乎受到了特殊的偏爱，《龙猫》中有绿草如茵的山涧、幽深宁静的村庄和苍翠欲滴的树林，《幽灵公主》中有婆娑作响的森林和广袤无垠的山野，《哈尔的移动城堡》中有一望无际的原野、透明澈净的湖水以及绿色山坡上起伏的小路……宫崎骏用这些彰显大自然生命力和蓬勃生机的绿色展现了他对自然植物本色的亲和感。沁人心脾的绿色抚慰着人们的心灵，缓解着人们的神经，使人们的身心得以最大限度的愉悦，感受到深远、纯净的自然之美。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同一色彩的象征意义也不甚相同，对于色彩的象征意义，应以民族、地域和社会文化的理解为基础。绿色不仅给人们带来了视觉的美感，而且渗透了对自然和生命的关怀。绿色在日本是一种非常广泛的色彩，它使人联想到青山、湖泊等自然景象，用色彩的丰富变幻，各种不同层次、不同质感的绿色呈现出多种多样的自然风貌，给人们带来世外桃源般的自然风景。康定斯基说：“绿色是大自然中最宁静的色彩，不会引起欢乐、悲哀和激情。”①在日本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森林成为宫崎骏作品中丰富奇幻的自然意象和叙事元素，绿色也成为电影画面举足轻重的色彩基调。

树是宫崎骏电影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以绿色为主基调的森林是电影中不可缺少的叙事元素，作为特定的自然意象而存在。有人说，日本的文化也是“森林文化”，宫崎骏的作品深深融合了这一观点，为观众描绘了一个又一个充满自然深情的森林王国。电影《龙猫》根据要表达的主题，选择了绿色作为整体的色彩氛围。龙猫栖居的大橡树有庞大的根系，枝叶繁茂，生机盎然，充满灵性，龙猫守护着生存的栖息地，意在唤醒人们保护人类和精灵共同的家园。大量镜头画面表现的树木和森林，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得以无限延展地存在，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为影片覆盖了一层浓郁的神秘感，如果缺少了这些森林的意象，不仅降低了画面的视觉美感，电影本身的内涵也不会完整。

“注意维持在单调贫乏内容上的时间是短暂的，而新颖丰富的内容却能保持相当长久的注意。”②《天空之城》赋予了一棵巨大无比、盘根错节的树木特殊的使命，人类将千年的文明之城建立在这棵悬浮于天空中的大树之上，使它成为一个城市的根基和一种文明的起源。在法术将雷帕特城毁灭之后，它依然留下茂密的树根，承载着人类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预示了这个城市终将重生。以绿色为美的化身，不仅美化着画面背景，也为电影营造了更美好的意境；不仅带来视觉上的震撼，也让人们意识到自然的神圣与不可侵犯，领略到“天空之城” 的无限魅力。

自然界是生命万物的栖息繁衍之地，绿色是生命涌动延续的永恒力量，在宫崎骏的生花妙笔之下，绿色在《幽灵公主》这部电影之中被重新定义与诠释，释放出柔和温润的灵动意蕴。在色彩表达上，抽象化的色彩搭配和细心斟酌的色彩基调使绿色的森林再次成为冲突的焦点。绿色本身是偏冷的色彩，沉寂灰暗的绿色让人产生明显的阴郁感，突出了森林深不可测的力量和人神敬畏的特点，充满了灵异和神秘感。大块的绿色铺陈也让山谷、村落、平原、栈道、险峰等周边环境鲜明起来，给人深邃纯净的感官体验，为影片带来鲜明的视觉效果。

一部优秀的作品“大都能够在幻想的情节和形象中包蕴不同的生活内容，而且是写实性手法所不能替代的”③，《哈尔的移动城堡》虽然没有以大片的森林为主要意象，但是故事情节也是在绿色的背景下发生，仍然以绿色影响着观众的心情状态和主观感受。一幕苏菲与哈尔在点缀着鲜花的碧绿田野上漫步的情景让人心生向往，幽谧、自由奔放的感情油然而生。明艳透彻的绿色渲染出理想的生存环境，带给人愉悦蓬勃的心情。清新雅致的氛围为影片增添了一些恬静，给久烦尘世的心灵带来了一丝轻松。温和的绿色表达了创作者渴望回归宁静的内心感触，让观众如临其境，从中受到强烈的艺术感染。

绿色作为植物生命的本体之色，给予人沉静安稳的感觉，宫崎骏的电影大量充斥着对于自然和植物生命的色彩，用绿色来彰显大自然的生机蓬勃之象，这象征生命的颜色为他的作品增添了十分淳朴的美感，表达出宫崎骏对于生命以及自然的关注。感知绿色的设计运用，体悟绿色的点缀内涵，会使我们对宫崎骏的电影有更加细致与全面的理解。

三、魔法意象

色彩知觉是视觉审美的核心，在创作者的笔下被赋予了更多的象征内涵，包含了一定的象征意蕴。艺术家依据不同的主题内容，有意识地运用色彩表情达意，实现了色彩价值的美学追求。

宫崎骏的电影画面具备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意象的营造上别出心裁。他从异彩纷呈的文化背景中提取素材，以自己的情绪色彩为基础，运用丰富的想象力，向作品投射自己的情感和意愿，呈现出写实又富有幻想的造型艺术，塑造了经典的动漫角色与场景。他运用色彩的象征作用使观众感受到要表达的情感特征与情绪效果，在追求直观形象的同时又带去某种意念情感的色彩。抽象的色彩为电影强化概念传达、凝聚主观思想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成就了其作品独特的艺术风格。

“宫崎骏的作品执著地寻求正义真理的使命感，是其身处逸乐时代的反思，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思考，是人类共同理想的呈现”④。根据日本人的色彩感受，黑色是暗色，属于禁忌的色彩，在日本民俗中素有“黑不净”的观念；白色代表洁白的善和美的理想，与代表沉寂的黑色形成强烈的对比。白色象征光芒，黑色隐喻黑暗，对立的白与黑，就像善与恶，一个是另一个存在的前提和条件，没有谁能离开谁而独立存在。《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是一个面戴白色面具，身着一袭黑袍，幽灵一样的神怪，一方面他生活在边缘地带，内心充满了孤独与无助；另一方面他在关键时刻给了千寻很多无私的帮助。美好与邪恶并存的无脸男，通过交互运用简明的黑白对比与搭配，使纯洁的白和罪恶的黑这两种完全对立的色彩同时存在于一个角色身上，造成了简洁、动人的视觉效果。

色彩本身是一种物理现象，不具有特殊的意义和感情，人们对于色彩的认识建立在科学的审美和个人感性认知的基础之上，对色彩的感受依赖于不同受众的色彩心理取向。具有现代电影观念和人文意识的宫崎骏注重表达画面精神的象征性和语言的修辞功能，这些功能是通过特殊的视觉语言表意系统来完成的，画面捕捉的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自然色彩，而是游离于现实物象之外的心理层面的主观意象，是为表达主体观念、增强绘画性和时空效果的情感表现手段，具备一定的寓意功能。在没有明确情节叙事的情境下，用单纯的色彩象征，超越了色彩本身的外在物象，使之获得更加深刻的内涵。色彩的韵律节奏带来的视觉冲击感与明确有力的主题揭示丝毫不亚于实拍的电影，从而实现影视视觉形象意象化这种更高级的传播形式和影视视觉形象的意象化。

注释：

① 任书瑶：《宫崎骏动画色彩设计探究》，南京师范大学，2013年版.

② 韩永昌主编：《心理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0页。

③ 刘勇强：《幻想的魅力》，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251页。

④ 游智皓：《宫崎骏奇幻世界初旅》，《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

[作者简介]甘智钢（1960— ），男，湖南株洲人，湖南工业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文学与电影学。崔文瑶（1988— ），女，山东潍坊人，湖南工业大学戏剧与影视学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