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痴闯巴黎

罗曼·莫利纳　向波

10年时间里，44岁的埃梅里从西甲第三级别球队的菜鸟教练，成为欧洲顶级豪门巴黎圣日耳曼的掌门人。不要为此而吃惊，因为西班牙人一直都在努力工作，以实现他作为球员没能取得的成就：达到顶峰。

“混蛋！”塞维利亚绚烂的阳光下，乌奈·埃梅里冲着场内大骂。原因是从英超转会到塞维利亚的法国中场恩宗齐，一时间还没能领悟他的战术要求，恩宗齐的一次高位逼抢让教练怒不可遏。“他不应该立刻去紧适对方的中场，而是让他传给边卫，然后迅速与队友形成2对1。他这样冒失地上抢，就给对手留下了传球角度。”埃梅里边骂边手舞足蹈，对此人们已见怪不怪了。

讨论足球从来不会让埃梅里厌烦，恰好相反。2013年1月与塞维利亚签约前，他在当时的经纪人伊巴涅斯的陪同下，会见著名的体育经理蒙奇。很快，伊巴涅斯就退出了谈话，让两人尽情地对塞维利亚阵容进行探讨。这次会面持续了超过6个小时，蒙奇后来经常对当地记者聊起这个故事，他坦言很快就被埃梅里的魅力所折服，但在离开之前，他心有不甘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未来两年里携手工作，你认为塞维利亚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单词：“冠军。”

足球世家

富恩特拉比亚是西班牙同法国边境上一座只有1.6万人的小城，埃梅里出生在这里，直到24岁之前，他主要的活动场所就是这里的边境堡垒、渔民街区里的老餐馆和海滩。新上任的巴黎主帅多次向外界透露：“我的童年很幸福。”一杯葡萄酒，几片面包，新鲜的鱼肉，这些就能激发他对故乡的深情和诗意。“雨后太阳重新露出脸，景色妙不可言。太阳将围绕在我们身边的绿色重新显现出来，大海，山峦……有时，我早上起床后不会马上去学校，而是7点钟就跑到一家小餐馆去看渔民们刚打上来的鱼。我可以待在那儿看一个小时，分清楚什么是鲲鱼，什么是金枪鱼……”风中挥之不去的鱼腥味，不妨碍大家聊聊足球

这里最受欢迎的运动。

必须说，埃梅里家族与足球以及吉普斯夸（巴斯克历史上的7个省之一）这块土地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在这个西班牙北部地区，两支球队参加了1929年的首个西甲赛季：皇家社会和伊伦皇家联盟。离富恩特拉比亚仅6公里的伊伦拥有当时西班牙最出色的门将之一：安东尼奥·埃梅里，外号“小鸟”，乌奈的祖父。安东尼奥曾在1924年、1927年两次赢得全国杯赛冠军，当时巴斯克地区对于西班牙足球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力。

乌奈的父亲胡安也是门将，他效力过西班牙很多俱乐部，从伊伦、拉科鲁尼亚到韦尔瓦。乌奈的儿时好友豪雷吉讲述道：“他们这个足球家庭在村里很出名，因为他的一个叔叔也曾是职业球员。我从乌奈10岁起就认识他，当时我是富恩特拉比亚青年队教练。他当时很瘦，沉默寡言，技术很棒。我还记得他老爸很喜欢讲与足球相关的故事，这让他很开心。”

安东尼奥·埃梅里是西甲历史上丢掉第一个球的门将，这个故事胡安讲过多少次呢？1929年2月10日，在西班牙人的老球场，西甲历史山的另一位神人何塞·普拉特，面对安东尼奥打入史上首球，而那一年他总共就进了这一个球。豪雷吉开玩笑说：“埃梅里一家很有趣的是，4个孩子都是男孩。我们常开玩笑，身为家里唯一的女人，乌奈的老妈怎么能忍受这帮视球如命的男人。她是村里很有名的人物，性格非常好。她有个特别的习惯，每天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去海滩，哪怕是寒冷的冬天。”

早熟的教练

乌奈没有继承门将的衣钵，他将这个位置让给了一个兄弟。当年皇家社会青年队的教练米克尔·埃特哈里回忆说：“他当时踢左中场，瘦得皮包骨。”一次受伤，外加队内竞争激烈，限制了他的进步。埃特哈里强调：“哈维·德佩德罗（曾12次入选国家队）更年轻，踢同样的位置。乌奈生不逢时，但他很有潜力：技术很好的左脚，以及出色的视野。他求知欲很强，很多教练不喜欢一名年轻球员和自己讨论战术决定，但我喜欢。我向他解释为何要做这样的练习或跑位，他总是渴望学习。”

24岁那年，在仅代表一线队出场5次后，埃梅里离开了皇家社会，其间只进了一个头球。当年的教练开玩笑说：“理论上说，他身体的这个部分主要是用来思考，而不是进球的。”他随后流浪于多家西班牙乙级和丙级球队，比如托莱德、费罗尔、莱加内斯和洛尔卡。洛尔卡位于穆尔西亚省，这里是西班牙最贫穷、最干旱的地区。洛尔卡俱乐部2015年因为债务问题和拖欠工资破产，但10年前整座城市曾疯狂欢庆他们的球队在乌奈·埃梅里的带领下，历史性地打入了西乙。

当赛季初，膝盖受伤的埃梅里只能看着球队在积分榜上一步步落后。教练亚圭下课，他在圣诞节后接受俱乐部主席的邀请接过教鞭。埃特哈里回忆说：“他立刻给我打电话询问意见。他渴望知道，同时踢球和执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恩师的鼓励，和医生对他膝盖伤势的建议，让埃梅里坚定了信念，他此后再也没有穿上球鞋，而是安心坐在教练席上，当时他还在考教练文凭。6个月后，洛尔卡获得了升级附加赛资格。战胜大力神后，埃梅里的球队打入了决赛，面对当年祖父的球队伊伦。

那是一场令人室息的比赛，官方只允许进入6344名观众的球场涌入了8000多人。埃梅里回忆说：“那真是太疯狂了，我人生中经历过的最激动的时刻之一。”加时赛少一人的情况下，中场拉莫斯突发奇想，从右边路直接尝试一次吊门，皮球感觉要飞出场外，但最终还是落到了球网里。洛尔卡球迷冲进场内，埃梅里和疯了没两样，朝着各个方向乱跳，和当初那副穿着旧时校服外套、戴着黑圈眼镜的老实形象完全不符。先后在阿尔梅里亚、巴伦西亚为埃梅里效力的布鲁诺·萨托尔开玩笑说：“永远别相信外表，他和他的球队都一样。随后一年，洛尔卡离升人西甲仅一步之遥，他们踢出了敢于冒险的攻势足球。”

红脸，白脸

作为德努埃执教皇家社会时的体育主管，奥拉韦在2006一07赛季加盟阿尔梅里亚，要完成升入西甲的目标，他看中了埃梅里。42轮联赛过后，阿尔梅里亚以西乙第二名的成绩升级，73个进球排名第一，比赛场面精彩纷呈。萨托尔介绍道：“从各方面来说，那都是难以置信的一年。乌奈设立了自己的哲学、要求和赢家精神。他习惯在赛前长时间讨论战术，这并非总是好事，因为时间超过了一定长度，球员们就不想听了c但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方式，也并非总是谈论足球，而是触及人的心灵。”萨托尔当时在队内的竞争对手洛朗·德帕尔马斯完全同意：“他是伟大的教练和男人。我们吵过几次，但总是面对面。他不是一个会在背后说坏话的教练，如果他想骂你，一定会当着你的面。”

每天早上，球员们都要进行战术研讨，或观看录像，这对于西乙俱乐部来说并不是统一的习惯，更何况阿尔梅里亚拥有一些很有天分的球员：荷兰门将韦斯特维德，前秘鲁国脚阿卡西耶特，当地的传奇球星贝纳尔，尼日利亚前锋乌切。“他把我们叫到桌旁询问一些问题。由于我是边卫，他通常问：‘洛朗，你在距离本方球门20米的地方发界外球，你的第一选择是什么？第二选择呢？第三选择呢？前场界外球也是如此。我们努力优化所有细节。我该如何调整身体姿态，才能完成这样的控球，或者切断对方的传球线路？他每次训练课都会给我们解释，目标是让个人和集体都取得进步。他和助手卡塞多，是我职业生涯中经历过的最棒的教练。”

埃梅里和卡塞多曾一同在莱加内斯踢球，后来分开，但从阿尔梅里亚起就一直合作。萨托尔认为：“乌奈的成功与卡塞多分不开，反之亦然。乌奈更多负责进攻，卡塞多侧重防守，当初效力马竞时，卡塞多从萨基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乌奈对球员更严格，卡塞多通常更宽容。”德帕尔马斯清楚地记得，两人分饰红脸和白脸的角色。“一次同马拉加的比赛，我们半场0比2落后。乌奈认为我踢得很烂，暴跳如雷，卡塞多甚至要他安静一点，因为太过头了。我知道他为何那么做，我之前收到了埃尔切的邀请，我们谈过此事。乌奈建议我等到赛季末，看是否能与阿尔梅里亚续约。他对我吼道：‘你不是很牛吗？你踢得什么玩意儿？这让我很生气，于是踢出了疯狂的下半场，我们最终3比2逆转，我策划了球队的每一个进球。”

当时球队的另一名成员阿尔伯特·克鲁萨特·多梅内克还记得那个故事：“乌奈当时有些疯狂。我记得他经常在本队人数处于劣势的时候，通过换人来改变进攻战术。他渴望胜利，其他的都不重要。”对阵贝蒂斯，当球队只剩9人时，他居然用一名前锋换下一名后卫。萨托尔认为：“他后来在巴伦西亚要冷静多了，但对胜利一直都有强迫症。他为赢球而生。”德帕尔马斯则如此定义埃梅里：“他是非常有种的赢家。看上去不那么强壮，但无所畏惧。他说这是他的巴斯克基因在作怪。”

如果有第25个小时

升入西甲酋个赛季，阿尔梅里亚排名第8，差点挤进欧战区。对于赛季前被视为降级热门的弱旅，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媒体让埃梅里不断曝光，克鲁萨特笑着说：“还好媒体不会跟到赛后的大巴上，乌奈有时喝得太多了。他是一名要求非常高的职业教练，但也保留着自然的一面。一些球员和他相处不好，因为他对足球如此充满激情，渴望得到同样的回报。如果有朝一日接手一群对足球没感觉的球员，那将是他最大的不幸。”

2008-09赛季，埃梅里更进一步，成为巴伦西亚主帅。4年时间里，他在狂热的梅斯塔利亚球场找到了这种感觉。3次联赛季军，但没有冠军头衔，他的一些换人引起了争议。巴伦西亚3比1击败勒沃库森的欧冠比赛中，当皮亚蒂被费卉利换下时，球迷们高唱：“蠢驴！蠢驴！”但埃梅里绝不是蠢驴，巴伦西亚几乎每个夏天都要失去核心球员（比利亚、席尔瓦、马塔……），他不得不一次次地重建。

当时巴伦西亚的体育经理桑切斯认为：“我知道在这里踢球意味着什么，但我们有时对球员和教练要求太苛刻了。我很想念他，我知道所有人都想念他。我和埃梅里只合作了5个月，后来我离开了，但和他共事是一种乐趣。你可以和他真正地交流，他会听你的意见，然后进行讨论。问题是他话太多了，比喜鹊还多嘴。他为足球而生，一天几乎工作24小时，如果有第25个小时，他也不会放过。”

这让人想起了他在阿尔梅里亚的外号，德帕尔马斯说：“我们叫他‘足球病人，因为他是真病了。吃喝拉撒都想着足球，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他晚上亲的不是老婆，而是足球。”

胜利之路

随后前住莫斯科斯巴达克执教时，埃梅里带上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之前在老家的教练豪雷吉。“他在洛尔卡时就邀请过我，但我因为职业和家庭原因拒绝了。后来在巴伦西亚时，我又拒绝了他。第二年，我接受了邀请，我们一起在巴伦西亚和斯巴达克工作。每周初，我向他提供下一个对手最近6到7场比赛的录像报告。然后一起制作给球队和球员个人观看的剪辑，目标是熟悉对手在各种情况下的选择。他不放过任何细节。”

有时在休息日，埃梅里也利用起来，和豪雷吉奔赴各座球场。“有一个周一，他对我说：‘陪我去看西班牙人对毕尔巴鄂的比赛吧？于是我们开车直奔巴塞罗那。我们有时还看低级别赛事，他对足球圈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从西甲到西丙，甚至国外。”

他对足球如饥似渴，但个人生活还算正常。豪雷吉表示：“他不是贝尔萨。贝尔萨很极端，但大家都喜欢。乌奈不同，他更容易交往，哪怕比赛输了也不会睡不着。他经常回自己长大的小村，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变化。当你给他足球、葡萄酒或美食，他就会很高兴。”在巴伦西亚，他出资挽救了一家当地很有名的餐馆，包括蒙奇在内，所有人都说埃梅里是个文雅、有生活品味的人。

安达卢西亚也是他实现登顶欧洲目标的地方。上赛季欧联杯决赛战胜利物浦，完美地诠释了他的执教风格。阿根廷中场巴内加透露：“中场休息时，他没有失去控制。他将防线提前，进行了一些战术调整，并最终困死了利物浦。他控制了比赛。”中场休息时，埃梅里让球员们“回到”了皮斯胡安球场。“我们要重新找回自己。在皮斯胡安，我们得到了特别的支持，这里是中立场地。我们应该想象自己就在皮斯胡安，面前是自己的球迷！”

下半场开始后17秒，加梅罗为塞维利亚扳平比分，队长科克随后梅开二度，球队连续第三年夺得欧联杯，也让他们的教练成为塞维利亚传奇。埃梅里表示：“当你来到一家俱乐部，必须意识到它代表着什么。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足球理念，感受足球的方式。我喜欢的是走入球场，看着观众，感受到肾上腺素和氛围的提升。足球不只是一种游戏，首先是一种感情。你有，或者没有。当我和球员讲话时，总是试图激发他们对足球的激情和爱。这是胜利的道路之一。”

就是这条路，将他引入了巴黎的王子公园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