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的大忠之节

2016-11-19 07:41赵冬梅
领导文萃 2016年16期
关键词:宗皇帝寇准陛下

赵冬梅

寇准是什么样的人?与他同时的宰相毕士安说“寇准是正直、慷慨有大节的人”,“他做事情只考慮是否对国家有利,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对自己要求严格,一言一行都遵循道义,所以疾恶如仇”。

比寇准小一辈的政治家范仲淹(989—1052年)说他是天下人心中的“大忠之臣”。什么叫“大忠”?“大忠”就是对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的忠诚!与“大忠”相对的,是“小忠”,“小忠”是对皇帝个人的忠诚。“小忠”说话、办事,时时事事都要顺着皇帝个人的意思;“小忠”对皇帝,永远躬着身子、仰着头、满脸堆笑,以45度角仰视之。“大忠”对皇帝,是平视的,甚至是俯视的,他们的精神所占据的位置比皇帝个人高,“大忠”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永远是国家安全、社会稳定、民生幸福。如果皇帝错了,“小忠”会跟着他走,“大忠”则会豁出身家性命来,努力把皇帝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这样的一个寇准,是不招人喜欢的。皇帝看见他都紧张,心里有鬼的官员听见寇准要上殿,两条大腿直哆嗦。然而,这样的一个寇准,却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挽救国家命运。

公元1004—1005年宋辽之间的一场大战,让寇准的大忠之节彪炳天下。

景德元年(1004年)闰九月,辽承天皇太后与圣宗皇帝率领几十万大军南下侵宋,很快就越过边境线,推进到黄河北岸,直接威胁到首都开封。形势危急,五封加急战报连抵开封。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战时宰相寇准力排众议,帮助皇帝确立了正确的应敌策略——亲征。

御前会议上,寇准提出,皇帝必须亲征,到前线去。既然辽朝的皇太后和皇帝都来了,那么宋朝的最高领导人也没有理由退缩!

漫漫亲征路,胆小鬼在不断制造“逃跑”的噪音,皇帝随之左摇右摆,而寇准就像是巍巍高山,坚持亲征路线不动摇,终于把皇帝“推送”到了前线。

亲征的预定目的地是横跨在黄河上的城市——澶州,从开封到澶州,是五天的行程。两天之后,亲征大军抵达韦城,距离澶州只有两天的路程了。真宗皇帝却停下了亲征的脚步,在韦城逗留了整整两天。河北的护驾军队尚未及时赶到,而契丹主力正在围攻距离澶州只有140华里的大名。真宗皇帝感到了恐惧,而这种恐惧迅速转化成逃跑的论调。

皇帝身边的女人说:“那帮大臣要把官家带到哪儿去呀?为什么还不赶紧回京师呢?!”真宗皇帝当面问寇准:“南巡如何?”南巡,去金陵,其实就是逃跑的雅称。

寇准感到无比的愤怒,他说:“给陛下出这个主意的人,说话简直就像乡下老头和女人一样胆小无知。现在敌人在步步紧逼,天下人心惶惶,陛下只能进尺,退一寸都不行。河北守军,正日日夜夜盼望着皇帝的銮驾,皇上一到,必然是士气百倍。倘若陛下往回走,不用多了,几步就行,必然是万众瓦解!到时候,敌人乘势进攻,陛下就是想去金陵也到不了了!”

为了说服真宗皇帝,寇准请出了老将高琼。高琼提醒真宗皇帝:“随驾军士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师开封,他们肯定不愿意丢下妻儿老小往南方去,如果陛下往南走,那他们半路上就都跑光了。陛下还是赶快驾幸澶州吧!我们都愿意誓死效忠,破敌不是难事!”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提醒,真宗皇帝终于被说服了。

磕磕绊绊,几经周折,寇准终于把他的皇帝带到了亲征的目的地——澶州。在最后关头,真宗皇帝的胆怯病再度发作。澶州南北两城,跨河而立,中间以浮桥相连。真宗皇帝到了南城,便自以为功德圆满,打算到此为止。这实在是胆小之极也可笑之极。南城和北城,就隔着一条封冻了的黄河,安全程度能强到哪里?躲在南城以策万全,不过是虚假的心理安慰罢了。然而,渡河还是不渡河,对于士气、民心的影响,却是天差地别。渡河是寇准的既定方针。既然都到河边了,焉能不过!

寇准坚决请求真宗皇帝过河,驾幸澶州北城,他说:“陛下不过河(那就是说明河北仍然不安全,朝廷对河北还是没信心),老百姓的心就还是惶惶的,对敌人也不能有效震慑,不足以立威决胜。而且,各地来勤王护驾的军队正在陆续赶到,您还担心什么呢?”

真宗终于过了黄河,登上澶州北城的门楼,在黄河北边、澶州城最高的地方竖起了黄龙旗。十几万大军山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震得辽兵胆战心惊。亲征鼓舞了士气,改变了宋朝在战场上的被动局面。

最终,宋辽双方通过谈判达成了共存双赢的和平协议,开始了一段长达120年的和平交往时期,没有人会否认寇准对于宋辽和平的缔造之功。范仲淹赞美他:“能左右天子,如山不动,却戎狄,保宗社,天下谓之大忠!”54年之后,王安石(1021—1086年)奉命出使契丹,途经澶州,抚今追昔,写诗称颂他:“欢盟以此至今日,丞相莱公功第一。”莱公是寇准的封爵。

就长远的历史贡献而言,“大忠”当然大于“小忠”。然而,就个人的政治前途而言,“大忠”所冒的政治风险则要比“小忠”大得多。

寇准最大的政治风险,当然是对皇帝的冒犯和得罪。他在逼着皇帝做不情愿做的事情;当真宗皇帝几次犯犹豫的时候,寇准都毫不留情地予以了尖锐的批评。这些做法,会给真宗的心理造成怎样的影响?真宗皇帝本来就觉得寇准这个人脾气不好、比较骄傲;亲征路上的直接冲突,必然会“坐实”真宗皇帝对寇准的负面印象,加深真宗皇帝对寇准的“不喜欢”。而这种不喜欢,在危机过后,是很有可能对寇准造成巨大麻烦的。

寇准的另外一重政治风险,来自他对真宗皇帝身边“逃派”人士的打击。寇准对“逃派”人士的攻击,是火药味十足的。比如,他说过“那些主张陛下逃跑的人都该砍头”。而这些“逃派”人士都是谁呢?他们有副宰相一级的高官,有皇帝身边心爱的女人。大敌当前,这些人可以把对寇准的仇恨暂时藏在心里,但是,一旦形势好转,这些人就会把仇恨的冷箭放出来。

从开封到澶州,7天300里,漫漫亲征路,寇准把皇帝和国家带上了正轨,带向了胜利,也在自己未来的路上挖了坑、埋了雷。那么,这些“坑”和“雷”是否可以避免呢?想来想去,答案仍然是“不能”。行大事者不顾小利,如果寇准能够想到这些细节问题,那他就根本不可能把皇帝带到澶州了。当皇帝的想法和江山社稷的安危发生冲突的时候,作为“大忠”,寇准只能站在江山社稷这边,得罪皇帝和他身边的“小忠”无可避免,而此后的风险也必须承担。

(摘自《文史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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