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之碎

2016-11-26 16:03华伟章
雨花 2016年15期

■华伟章



绮丽之碎

■华伟章

这个案件在这天晚上发生有些突兀。

十一月十二日。这是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城市经过白天的喧嚣,沉浸在浓重的夜色里,秋天的月光飘洒下来,轻柔地弥漫着大地。白云小区地处市区,环境幽雅,闹中取静,一幢幢楼房绿树成荫。阑珊的灯光中,已有一扇扇窗帘悄然拉起来,掩起了一份温馨与神秘。微风飒然,树影摇曳。夜,渗透进安谧有了种朦胧的诗意。

叶欣妤穿件纯棉白色睡衣,站在半掩的窗帘前凝视着外面。其实窗外是用墙围起的院子,目所能及十个平方米左右,这是住在底层得天独厚的优势。院子墙角一侧放着一些种植的盆景,另一侧放置着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围墙外面梧桐树茂盛的枝叶,悬在上面将小部分围墙遮住。夜风轻拂着窗帘。她凝神地注视着窗外,心里在琢磨什么,隐约感到有种不安,甚至有点惶然,总觉得有什么放不下,有层薄薄的捉摸不透的东西在心里飘浮。是什么呢,她说不清。她黛眉微蹙,想起李之海,忽然想起了那条黄鳝,有种殷红的血色在心里洇了开来。她想是因为那条黄鳝的缘故吗?

叶欣妤长得端庄秀气,在一家公司做文秘工作。她下班之后坐公共汽车,下车后,走一段路拐进离家不远的一家菜市场,早晨时间紧赶着要去上班,她经常下班后顺便买点菜带回去烧晚饭,这样既节省时间又方便。她走进菜市场,瞧着一溜儿摊位,心里嘀咕买些什么菜?揣度李之海十有八九不会回来吃晚饭,想一个人随便买点菜,记起昨天还有剩余的菜,冰箱里也有超市买的腊肉一类腌渍食品,甚至打消了要买菜的念头。她有些心不在焉,犹豫了一下,又想既然来了就随便添个菜。她这么想的时候,恰巧站在黄鳝摊位前,下意识地瞥了眼塑料盆里不断蠕动的黄鳝。那个四十出头的男性摊主立即不失时机地招呼她,介绍说下午黄鳝价格便宜,才三十元一斤,上午要卖三十五元一斤。其实,她平时并不喜欢吃这种深褐色的黄鳝,见到滑溜溜像蛇一样的黄鳝心里就有些发慌。她踌躇片刻,竟鬼使神差般弯下腰。摊主问她想称几斤?她迟疑着说随便捡一条吧。摊主明显有些所望。她讪讪地说,我一个人吃够了。她等摊主杀好黄鳝,拎过黑色塑料袋,从包里掏出钱付完后转身走了。

叶欣妤离开菜场回到家,时间已是傍晚十七时零五分,最后一抹余辉映在窗棂上。她将黑色塑料袋里的黄鳝放在厨房的水斗里,然后换上拖鞋走进卧室,拉开窗帘推开窗,打开前院的门,让房间里空气流通。她看时间不早,从门后拿了围裙,系在腰上走进厨房。她将黄鳝倒入洗菜盆里,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洗菜盆里的水很快漾起一片血红色。她想先掏去黄鳝肚子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抓起黄鳝,手上有种黏腻冰凉的感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快传导至全身。她憋住气竭力忍着,把水龙头开得大一些,用手拼命掏去黄鳝肚子里东西,洗干净后把黄鳝放在砧板上,用刀把头剁下来,将身子切成段。她把黄鳝的头和肚子里的浊物扔进黑色塑料袋里,就像干完一件大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时,她想起忘记了买青椒,甚至后悔买回黄鳝。她愣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这条在菜场开膛剖腹,已被掏净肚子剁下头颅,切成段的黄鳝——那段尾巴,微微蜷缩还在抽搐着顽强地蠕动。她心里骤然害怕起来,想不到黄鳝的生命力如此旺盛,她不由自主浑身哆嗦了一下。

这时,卧室里电话铃声遽然响了。

叶欣妤迟疑了下,走进卧室,看了眼墙上挂钟:十七时二十五分。电话放在靠床旁的柜子上。她拎起电话听筒,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窗外天色已有些黯然下来。她站在卧室里有些心神不宁,心里琢磨会不会是李之海打来的。须臾,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她连忙拿起电话听筒,轻声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之海的声音,他的声音很遥远又似乎很近:“你下班回家了?”

叶欣妤平静地问:“你今晩回来吃晚饭吗?”

李之海在电话里说:“嗯,今天很忙,事情一大堆,晚上还要陪客户吃饭谈生意。”

叶欣妤听见电话背景声音,掺杂着女性轻佻嬉闹的声响,眼前浮现起他忙得焦头烂额和游戏人生的模样。她踌躇片刻,依然问道:“你今天回来吗?”

“今晩回来,可能十点左右到家,你先睡吧。”

叶欣妤想了想,又叮嘱地说:“你如果不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我知道。”

叶欣妤觉得他的声音缥缈而虚无,缺乏真实感,不过有一点是真切的:他今晚回来过夜。她有须臾的恍惚。她想把电话挂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卧室里弥漫着一种寂静,这种寂静在渗透进心里。她脑海里飘浮起他打电话时,女孩矫情地偎依着他的情景,心里抽搐了下,思考着搁下了电话听筒。

叶欣妤在卧室里站了一会儿。她有一会儿走神,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其实,李之海回不回来吃晚饭,晚些回家甚至彻夜不归,对她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对这种生活状态已经习以为常。他俩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她和他的婚姻并不幸福。她从结婚的第一分钟起,就没有真正爱过他。他也谈不上爱她,有的仅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两人在一起生活心照不宣。她不爱他的原因很简单:性格上的南辕北辙。她婚前有不少人追求,也有同事朋友劝慰她,怎么会和李之海认识,他俩无论外貌、气质、内涵、人品,根本不相匹配。说得透彻一些,他俩是不同类型的人。她贪图他什么?苛刻一点评价,他是属于劣等的,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她能寻找比他强十倍的男人。但是,他们结婚了。她也曾想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婚后,她知道他在外面朝三暮四有了新的女人。他每次粗暴地趴在她身上,她都感到很恶心,之后会在卫生间拼命冲洗自己的身体。她的心像在广漠无际的荒原上跋涉。有一天,她忽然提出和他离婚,他瞧着她近似于乞怜的目光,冷漠地断然拒绝了。

岑寂的夜。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在院子里碎成一地。叶欣妤凝视着窗外,身影融入在灯影里,有种雕塑般的美。她想李之海今晚会回来吗?她有些恍惚,心里依然有种莫名的不安,隐约感到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仿佛在焦灼地等待,等待着某种叵测的事情发生。她想今晩怎么了,又会发生什么呢?她不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时间在静夜里流逝。她惊疑于脑海会闪过这种滑稽而近似于荒诞的可怕念头。她心里一阵悚然,手心渗出了冷汗。她想起该上床休息了。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

马宁涛站在靠窗的一侧,将墨绿色沾满灰尘的旧窗帘拉开了一些,背后微弱的灯光映衬着他的身影。他拿着望远镜,瞧着对面楼下围墙内的窗口,另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馒头塞进嘴里。他的喉节上下有规则地滑动着,一会儿,就干净利索地咽下了两只馒头。他中等个子,偏瘦,颧骨很高,嘴唇有些宽厚,窗外暗淡的光线勾勒出他那张并不帅气的脸庞。他咽下馒头后,感到喉咙干涩,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子摇晃了一下,走出过道客厅来到厨房,用电热壶烧开水,在杯子里倒满水回到客厅,稍微凉却后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楼下的窗口,仔细判断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他恍惚间感到,这种充满紧张感、神秘兮兮的氛围,就像小说里描绘的侦探,或是电影里的某个片断,自己像肩负特殊使命的人物。他慌乱而夸张地笑了笑。

客厅里很静。

其实,两幢楼之间只相隔二十五米左右,对面围墙外那株梧桐树枝叶有点遮挡,但从三层楼俯视下去,不用望远镜也能将对面窗内的故事看得一清二楚,他习惯用那只望远镜偷窥一切,望远镜里面某种被放大的意外收获,常常会使他阴晦的心理变得异常兴奋。他发现她今天按时下班,和往常一样拉开窗帘打开窗,推开院子的门,紧接着开始忙碌晚饭。她走进厨房的时候,身影从望远镜里消失了。十七时二十五分,她匆匆走进卧室,弯腰接了一个电话,或者两个?她一个人吃完晚饭,收拾好饭桌上碗筷,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不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在卧室里踱着步子,身影在灯影里晃来晃去,这引起了他的注意,随着她的身影移动,觉得她像有什么心事,这令他略为感到不安。二十时二十五分,她关上门,将窗户关得小一些,稍为拉上窗帘走出卧室。他猜想她可能去了卫生间,大概十分钟左右,她穿着白色睡衣又出现在卧室里。他发现她洗完澡后伫立在窗前,有种女性清丽超凡脱俗的美。他心里产生起欲念,舌尖舔了下嘴唇,喉节跟着在滚动。二十一时十二分,她离开了窗前。须臾,卧室灯熄灭了,闪现电视机荧屏的光亮。再接下来,电视机光亮也消失了。一切归于寂静。他想她入睡了。他松了口气,放下望远镜。他感到眼睛酸涩,用手背使劲揉搓,活动了一下胳膊。他没有离开窗口。他想确切知道那个男人今睌会不会回家。他抬腕看了眼手表。

马宁涛二十九岁,还没有结婚,在一家保温瓶厂当一名普通工人。生活对他而言,像阴霾的天空,缺少阳光灿烂的日子。父亲早亡,母亲再婚,姐姐嫁人,他十八岁起就一个人捣腾日子,家里捣腾得像一个狗窝。在这座高楼耸立五光十色的城市,适婚年龄的人大多数已有心仪的恋人,也有的已步入了婚姻殿堂。他没有令人值得羡慕的文凭,也没有令人自豪的工作和让人垂涎的物质财富。他绝对是一个吝啬的男人。他每天步行六站路去上班,从来不乘坐地铁或公交车,一路东张西望瞧着熙来攘往的街景,想到又省下两元钱车费心里感到沾沾自喜。他甚至知道哪家超市商品便宜,为几元钱会等到休息天,花上几个小时舍近求远,到那家价格便宜的超市去买两袋馒头或几块肥皂。亲戚朋友,单位同事,偶尔也有热心人给他介绍女朋友,见面一两次面后,女方基本上都回绝了他,物竞天择的爱情世界,压根儿没有让他在鲜艳欲滴或飞扬跋扈的女孩面前骄傲过。他经常上网偷偷观看那些色情片,那天一个自称兼职的女孩要价八百元,他一听八百元立即蔫了。他自我安慰不是八百元钱的问题,是这种女人不是理想中想结婚的女人。他年龄不算小,但仍然是单身。他渴望爱情,从骨子渴望女人,比容易得到女人的男人渴望得到女人的滋润。他邋遢寒碜得就像一个在爱情门外买不起门票的乞丐。

马宁涛闲着喜欢站在窗前,看着对面楼里窗内发生的精彩故事,借此填补空虚的生活,打发无聊的时光。他这天吃过晚饭走到窗前,无意间发现对面大楼底层那扇窗帘只拉上一半,那个年轻女人的倩影映入了眼帘。他猜想她吃过晚饭可能会看一会儿电视,接下来演绎的一幕,却看得他一阵心慌意乱。她侧身毫无顾忌地脱下外衣,接着又脱去里面白色内衣,反手解开了胸罩。她白皙光洁的身体在灯影里极富诱惑力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感到浑身燥热,呼吸困难,心在乱跳,瞬间像被电流击中,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令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在卧室里消失了,十几分钟后,穿着睡衣又出现了。他感到对面窗内的女人,比网上看到的女人更真实,更具有存在感和诱惑力,网上的女人永远隔着一层屏幕。他观察发现她隔两天,吃过晚饭至临睡前这段时间会洗澡,窗内偶尔上演的故事,更会令他感到欣喜不已。他渐渐地喜欢上这种游戏,对这种偷窥游戏乐此不疲。

这天下班,马宁涛在桥墩旁的地摊上看见一个墨绿色旧望远镜,他心念一动,问摊主多少钱。摊主是个脏兮兮的老头,眼角沾着白乎乎的眼屎,半蹲着身告诉他二百元。他嫌太贵。摊主含糊不清地介绍说,这是前苏联军用望远镜,从那里一路过来,光路费就不少钱,你真的要就给一百八十元。他讨价还价,最终咬咬牙八十元买了下来。

她叫白灿。

马宁涛和她认识的时候,正是树枝泛绿春光明媚的季节。四月上旬,他每年到L省去给父亲上坟,回来时乘坐驶往S市的客轮。傍晩时分,夕阳西下,波光粼粼,客轮缓缓驶离L省。

“你好!”

马宁涛乘坐的是三等舱,一间房里三张床,上下层六个铺位。他在靠窗下铺,上船找到铺位,刚和衣斜躺在床上,发现一个妙龄女孩笑吟吟站在面前。她脸庞俏丽,黑发披肩,穿一套薄的牛仔衣裤,牛仔衣上面纽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圆领衫微微隆起的胸部,牛仔裤勾勒出苗条的身材。她脸上溢满嫣然的笑,浑身散发着青春魅力。他有点局促,惊疑地瞧着她。

“你是S市人?”

他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也是S市人。”她脸颊微红,高兴地说,“我上船前就想能遇上S市人就好了,路上能有个伴,驱散旅途寂寞。想不到我们俩是上下铺。”

马宁涛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客轮上和白灿相遇,两人会奇迹般认识并双双坠入爱河。她二十五岁,在一家服装公司工作,不仅漂亮大方而且善解人意,不属于那种盛气凌人喜欢挑剔的女孩。他俩踏着月色朝林阴深处走去。宁静的夜,温馨如梦。爱情,是一首优美的诗,是一幅迷人的画,是一曲醉心的歌。它如同清光四溢的月辉,一视同仁地照耀着所有人的心扉,无论是高贵的还是贫贱的,漂亮的还是丑陋的,聪明的还是愚笨的,幸运的还是不幸的。爱情似水般渗透进他龟裂的心田,他激动得心头鹿撞不知所措,甚至感到眩晕怀疑这是否真实。他和她在一起,感到了受宠若惊,感到了一种骄傲,有种从未有过的欢愉。他沉浸在幸福之中。然而他回家后躺在床上,想起她娇柔迷人的眼睛,冷静下来心里弥漫起担忧,想到自己各方面条件,那种幸福感瞬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想她真心爱自己,这一切是真的吗?她了解自己以后,还会一如既往地爱吗?他心里忐忑不安,感到了自卑,对她更有种歉疚的感觉。一眨眼半年过去了。夜阑人静,月色朦胧。“亲爱的,我们结婚吧!”她偎依在他怀里,脸颊绯红,两眼含情,如痴如醉地轻声说。他心里感到一股暖流,被爱不断冲击着,更被她的柔情融化。他紧紧吻住她湿润的嘴唇。他渴望结婚,能筑个暖巢,和她厮守一辈子。然而,他欣喜之余犹豫了,心里感到了痛苦。他知道自己囊中羞涩,结婚需要更大一笔钱。他心里充满了矛盾,被爱与痛苦撕得粉碎。

马宁涛举起望远镜。二十二时零八分。他发现对面卧室的灯亮了,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将一只黑色拎包放在沙发上,转身在视线中不见了。他猜他可能去洗澡了,果然十几分钟后,他穿着浅绿色睡衣又出现了。他上了床,接着,灯熄灭了。寂静中,他揣度他们应该进入了梦乡,仿佛听见了那个男人和女人轻微的鼾声。他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心里有种东西在蠢蠢欲动。四周沉浸在浓重的夜色里,月影在大地、树梢间、围墙上悄无声息地移动……

马路上行人已经逐渐稀少,迎面疾驶而过的车辆,车灯透过车窗玻璃,梦幻般忽明忽暗闪过。霓虹灯像在暗夜里飘浮,不知疲惫地在不断闪烁。李之海三十五岁,长得并不算帅气,头发剪得有点短,给人精明而又张扬的感觉。此刻,他驾驶着黑色奥迪小轿车,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女孩,诱人的画面在他头脑跳跃……时光在车窗外掠过。

林梦芸二十二岁。公司经营办公用品,半年前招聘销售业务员,短短几天前来应骋者络绎不绝。她披件浅灰色风衣,里面是丝棉混纺白色衬衣,下面是条米黄色西裤。她脸上化了淡妆,眨巴着眼睛,露出浅浅的羞涩,她看上去有些稚嫩,眉宇间又有着某种成熟,胸部勾勒出很好的弧线。李之海第一眼就看上她,当即决定把她留下来。他清楚应聘销售,她不是这片林子的鸟。他吩咐手下另外挑选销售业务员。他考虑公司已逐渐扩大,应该有个文秘,至少形象上也有这种需求。以后财务兼顾的文案一类事情,还有招待客户、办公室一些琐事可以让她去做。他没有片刻犹豫,让她办理了手续。

李之海对林梦芸还是比较宽容的。她很难胜任文秘工作,譬如打篇文稿,一般需要二十分钟,她却要在电脑前折腾几倍的时间。她姣美的脸庞沁出涓细汗水,羞惭而又紧张不安地抬头瞧着他。他宽以待人地安慰,以后能够娴熟起来的。她眼睛里泛起感激的目光。

李之海第一次和林梦芸出去,是陪客户去酒店吃晚饭。应酬结束走出酒店时,天色已经很晚,被风一吹,感觉夜更深了。他今天酒喝得不多。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她第一反应是惊诧,随即回答,自己能打的回去。他说有车送一下很方便,再说陪客户也是工作,明天一样要给她报销车费。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特别听到他后半句话,也就不再坚持。

奥迪车开了很长一段路,驶到城乡接壤的地方,路面变得坑洼不平,人行道旁摆着地摊,不断传来吆喝声,明晃晃的灯泡临时挑在屋檐外,大排档从逼仄的店堂延伸到马路上,空气中弥漫着葱油和其它怪味。林梦芸喝了点酒,但头脑还很清醒。

李之海说:“你和家人租房住在这里?”

林梦芸说:“我和原来厂里小姐妹住在一起,原来工作的厂就在附近。”

李之海说:“这里离公司上班很远。”

林梦芸说:“现在工作很难找。这条路没有公交车,走五分钟路程,穿过横马路有公交车,乘三站能换地铁到公司。”

李之海驾驶着奥迪车,驶到小区门口时,想拐弯开进去,林梦芸粲然一笑,示意不用送了,解释车子拐弯进去后,还要拐弯出来很不方便。他转过脸去看着她,心里在琢磨什么,见她态度很坚决,开门让她下了车。他清楚她不让送进去的意思,并没有感到气馁,猜测她不是那种轻佻的女孩。

李之海并不喜欢那种穿着裸露,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故意搔首弄姿的女人。这种女人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只要付费几秒钟内就能脱得一丝不挂,从开始到结束始终有种不真切的感觉,风卷残云般干完那种事心里空落落的。他刚陪客户到娱乐场所,纯粹是为了应酬,渐渐失去神秘感,心里反而产生起厌倦。他喜欢林梦芸这种女孩,包裹在衣服里的肉体,更能产生一种诱惑。

林梦芸是什么意思?

李之海心里捉摸不透。盛夏的晚上依然炙热,溽热的夜潜伏着骚动。这天下班,他带她去应酬客户。他喝了不少酒,她也喝了些酒。他开车径自拐弯进小区停靠在僻静处。他微醺地瞧着她,目光在暗示什么。这种氛围瞬间变得很微妙。她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转过身去,想开门下车。他伸出双臂从后面搂抱住她。她陡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揣。他把她搂抱得更紧了。

林梦芸转过脸去,害怕地说:“请、请你不要这样……”

这更激起他肆意蹂躏的欲望。

“真的不要嘛!”

李之海听到她羞怯的声音,感觉像是一种挑逗,血往上涌,借着醉意,将她摁倒在座位上。一会儿,她便不再挣扎作任何抵抗。他喘着粗气,从她身上起来,弓着身子回到座位,看到她衣服裙子凌乱不堪,头抵在大腿间轻轻抽泣。他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他喜欢这种感觉。忽然,他在醉与未醉之间慌张起来:她会去告发吗?

第二天上班,李之海看见林梦芸背着包,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走进办公室,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没有要和妻子分手的念头。他喜欢这种钱与色的游戏。几天后,他在环境幽静的小区,给她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李之海驾驶着车,眼前浮起她活色生香的胴体,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街景不断在车窗外掠过。他又想起妻子姣好的面容,心里却缺乏一种激情。他从她冷漠的神情中,能体味到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自己,心里有种被羞辱的愤怒。他知道和她是同床异梦。他并不想和她离婚。他疯狂地蹂躏她,在她身上发泄愤恨,每次从别的女人身上下来,心里会感到一种报复后的快感。他驾驶着车拐弯进小区,停好车后,拎起副驾驶座位黑色拎包跨下车。他抬腕看了下表,二十二时零六分。他走进了自己居住的那幢大楼。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深渊,死亡的脚步正在悄无声息地走近……

二十二时五十七分,S市公安局刑侦队长石啸接到报警电话,立即带领刑警于波、陈婧与技侦人员驱车赶往案发现场。深夜街上车辆明显比白天少了许多,警车驶入白云小区在第三幢楼十五号门口停下。石啸五十多岁,稍高个子,四方脸型,给人稳重和蔼的感觉,一双深邃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看起来并不敏捷,穿着便衣走在街上,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是S市干练睿智的神探。他和刑警鱼贯下车,走进十五号大门。

一零二室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进门朝南是客厅和卧室,门旁朝北是另一间房子和厨房与卫生间,朝南卧室另一扇门外是个十来平方米的院子。石啸和刑警走进门,一幅惨景立即映入眼帘:卧室里衣柜内衣物扔在地上,抽屉明显被打开翻得很乱;席梦思床上仰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穿着浅绿色条纹睡衣,血从脖子流淌在睡衣和白色床单上,形成一大片暗红色血渍。他微微张开嘴,瞪着双眼,暴力突如其来使他脸上的表情在最后一刻变得惊恐而狰狞可怕。他一只手紧捏着床单,另一只手垂在床沿下;女的脸色惨白,瘫倒在靠近床柜旁的地板上,床旁的柜子上放着电话,电话听筒从柜子上悬挂下来。她身上、手上、电话机上、雪白的羊毛毯上沾着血迹。一把锋利的匕首扔在地板上,血从她胸部渗透出来,白色睡衣洇成一片殷红色。

石啸双目犀利,环视着案发现场,霎时脑海闪过一个奇怪想法,感觉女人胸口鲜红的血迹,就像一朵怒放的红玫瑰,这种想法在脑海倏而即逝。他发现卧室朝南的一扇窗没有关上,风轻拂着窗帘,通往院子的门敞开着,能看见围墙下的洗衣机和上面梧桐树枝。男的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女的还有微弱气息。他根据现场情况初步判断,这可能是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他立即指示于波和辖区派出所联系,组织警力在周边地区加强布控,张网抓捕可能未及逃遁的案犯,同时安排陈婧将女的送往医院紧急抢救。刑侦人员立即将现场拍摄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勘查工作。

卧室里笼罩着一种怪异的神秘气氛。

石啸走进朝北的房间,发现房间窗紧关着,厨房和卫生间的窗也紧关着,没有被明显翻动或撬过的痕迹。卧室的沙发上有一只黑色拎包,包内有死者驾驶证、通讯录、身份证、钥匙、银行卡、两叠从银行取出来捆扎整齐的百元人民币和一些零碎的钱。石啸和技侦人员忙碌着,勘查完现场,安排好善后事宜,已是零时五十五分。

石啸回到办公室立即展开了案件调查,嘱咐技侦人员将采集的证据加紧鉴定,凌晨四时三十六分,陈婧打来电话,说女的经过抢救已经苏醒过来,他马上驱车赶往医院。根据医生介绍:患者伤势不重,匕首从左胸插入,深度十二厘米,距离心脏六厘米,晕血和惊吓引起短暂性休克,经过抢救生命已无大碍。石啸走进病房,叶欣妤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管子在输液,她微微睁开眼睛,显得十分虚弱,还沉浸在惊恐之中。石啸在床旁坐下,安抚地轻声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叶欣妤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石啸歉意地说:“很对不起,这时候打扰你,我们能简单交谈几句吗?”他知道这种询问十分困难,但又十分必要。

叶欣妤木然的目光瞧着他,眼睛里弥漫起一层悲哀。忽然,她微弱的声音问:“李之海死了?”

石啸想了想,默然地点了点头。

叶欣妤合上眼睛,片刻,睁开双眼,眼眶里湿润了。

“请节哀顺变!”石啸同情地安慰说,“为了尽快将案犯绳之于法,请你能说一下案发时的情况吗?”

叶欣妤脸上涌起痛苦而复杂的表情,仿佛是在回忆很遥远的故事,毛骨悚然的一幕又在眼前呈现。须臾,她轻声而恐惧地说:“昨天睌上,我吃完饭,二十时三十五分洗完澡,大概在二十一时左右上床,看了一会儿电视播放的女子体操比赛,感觉困了就用遥控关掉电视睡觉了。”

石啸问:“李之海是几点钟回来的?”

叶欣妤摇了摇头:“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具体什么时候不是太清楚。他经营着一家公司,一直很忙,晩饭前打电话回来,说要陪客户吃晚饭,二十二时左右回家……我惊醒的时候,发现李之海躺在床上在流血。我神志一下子清醒过来,感到惊恐万状,骇怕到了极点,看见一个黑影正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地想喊叫,声音却在喉咙里,忽然感到胸部像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胸口十分疼痛。眼前一黑,感到了死亡,下意识朝里面躲闪,滚落到了床下地板上。我拼命喊叫起来,凶手慌忙朝卧室外院子逃去。我看到了血,神志更加模糊,感到四周一片漆黑,支撑着打了报警电话,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石啸想起床旁的柜子上悬挂的电话听筒:“你看清凶手了吗?”

叶欣妤说:“一切发生得很快,短短几秒钟时间,光线又暗加上慌乱,我只是看见一个黑影。”

石啸耐心启发地问:“请仔细回忆一下,他的身高,体貌特征,他的身影是否眼熟?能提供凶手的某些特征,或者令你感到蹊跷的地方吗?”

叶欣妤痛苦地摇摇头。

石啸问:“昨天晚上,你睡觉前,卧室的窗和通向院子的门是否关好?”

叶欣妤想了想说:“我记得临睡前,好像开了一点窗,门应该是关好的。”

石啸安慰了她几句,和陈婧离开医院。天色已逐渐放亮,黑暗潮水般在天边隐退,天空呈现出晨曦,城市就像从深海里漂浮上来,展现出了它巍峨的雄姿和勃勃的生机。街市上,风很凉爽,已有行色匆匆的行人和疾驶而过的车辆,所有的一切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石啸回到公安局,瞧着忙碌了一夜,两眼布满血丝的于波,询问了昨晩布控情况。于波详细介绍了情况:昨天晩上第一时间和辖区派出所联系,加强了对案发现场周边地区的布控,但是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小区有两个门出入,从物业调取的监控视频,这段时间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入。从客运部门调查了解,途经小区附近的公共汽车有五条线路,午夜二十三时以后,只有两条公交线路有通宵车,间隔时间五十分钟。昨晩一条线路第一班夜宵车二十三时由终点站始发,途经小区时应该在二十三时三十五分左右,另一条线路二十三时三十分终点站始发,途经小区应该在二十四时零五分。从案发时间判断,凶手不可能乘坐第一条线路逃离,第二条线路司售人员反映,昨天晚上这个站没有人上下车,没有停靠就开走了。换言之,如果是流窜作案,案犯只有乘坐出租车,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逃离。从出租公司反馈的信息,昨天晚上附近路段也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乘坐出租车离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案犯拥有交通工具,但是要逃过小区大门口的监控视频,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这一时段周边路面监控视频中也并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石啸思考着,换一种思路提问:“那么,案犯会不会就居住在小区里?”

于波说:“应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可能是个盲点。”石啸判断这可能是一起盗窃凶杀案,但不能排除熟人有预谋作案,案犯害怕被认出而杀人灭口,从这一点分析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他思考着,想抽支烟,手习惯地伸进上衣口袋,发现只有打火机。于波会意地笑了,掏出香烟递给他。石啸抽出一支烟点燃。石啸一有案子,难得清闲一刻,有时连吃饭抽焑喝茶的时候,甚至坐在马桶上都在思考案情,脑海里忽然闪现的某个重要细节,很有可能将整个案件珠子般串连起来,有些案件侦破就是在烟雾缭绕中茅塞顿开的。石啸经常为了案子会顾此失彼,忙到很晚回家或彻夜不归。爱人颇有微词,他害怕遇到案件全身心投入,嘱咐陈婧适时提醒自己给爱人发个短信,后来干脆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她。陈婧就意味深长地笑,同事们也会调侃几句,也算给紧张的侦破工作带来一丝轻松气氛。陈婧知道石啸熬了一个晚上,口袋里香烟没有了,笑着说:“我一会儿有空给你去买一包香烟。”

石啸看着手下,略显尴尬地笑笑,“你们忙碌了一个晚上,想办法抽空休息一下。”

中午召开了侦破会议。根据调查:被害者是一对夫妻,结婚三年,没有孩子。男的李之海,三十五岁,是一家私企业主,经营办公用品,效益很好。女的叶欣妤,二十八岁,在一家公司做文秘工作。法医鉴定:男的身上没有明显搏斗的痕迹,被锋利的匕首连刺两刀,一刀划破左颈部皮肤,一刀刺入脖子,割断喉管致命,女的左胸部被刺受伤,流血和过度惊吓造成短暂性休克,没有生命危险。现场遗落的匕首,和两人的伤口完全吻合,可以判断是同一把凶器,这从匕首上两人的血迹,DNA鉴定结果出来后能得到进一步证实。现场勘查:卧室窗和通向院子的门敞开着,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卧室柜子和抽屉明显被翻动过。凶手在卧室除了留下那把凶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在凶器刀柄上也没有留下指纹。卧室被窃的具体物品还不清楚,等伤者出院清点后才能知道。院内紧挨围墙的洗衣机上,却清晰地采集到正反各两枚同一双皮鞋脚印。根据皮鞋脚印信息分析:凶手是个男的,偏瘦,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左右,体重在六十五公斤左右。

石啸抽着烟,思考着,烟雾在萦绕,一个个细节在脑海过滤,案情在眼前电影般掠过。叶欣妤吃完晚饭,二十时三十五分洗完澡,二十一时左右上床,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关掉电视睡觉。这一时段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确实在重播世界女子体操比赛。李之海晩饭前曾打电话回来,二十二时左右回家,他应该在二十二时至案发前这段时间回到家,然后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可以推测:凶手是从围墙外面那株梧桐树攀爬上来,顺着树杈翻越过围墙,然后脚踩着围墙内洗衣机进入到院子,见被害者已酣然入睡,手伸进窗内打开房门潜入卧室。黑暗中,凶手偷盗时李之海醒了,他从床上抬起头正想喊叫,凶手慌乱了,拔出匕首扑上去,向他喉咙刺去,接着又刺了一刀。李之海被刺后惊醒了叶欣妤,她看到这一幕恐惧到了极点,下意识朝后躲闪,胸部被刺了一刀,滚落到床的另一侧,并拼命喊叫起来。凶手惊慌不安,扔下匕首返身朝卧室外院子逃去,爬上洗衣机翻过围墙。叶欣妤惊吓昏迷前,支撑着拨打了报警电话……从邻居的调查中获悉,一零三室居住的是三口之家,女儿在上初三,学业十分繁重,昨天晩上作业做到二十二时三十分,一家人刚上床睡觉,男的迷迷糊糊曾听到叶欣妤凄厉的喊叫声,可能认为是隔壁夫妻吵架,犹豫了一下没有起床,很快又进入了梦乡,这也佐证了叶欣妤对案情的描述。

石啸又点上了一支烟,但是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还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凶手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刀柄上也没有留下指纹,除了目测的被窃凶杀现场外,就像一缕清风掠过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由此判断,凶手很有可能是具有一定反侦查能力,既凶残而又十分狡滑的惯犯。但是作为惯犯,他仓皇逃跑时,来不及抹去洗衣机上留下的皮鞋脚印,为什么会把至关重要的物证,那把匕首遗落在案发现场?此外,案犯的目的是盗窃,凶杀只是迫不得已,他在卧室大费周章搜寻财物,那只黑色拎包就放在沙发醒目位置,为什么没有顺手窃走呢?这显然有悖常理。

石啸根据案发现场和掌握的案情分析,决定从两个方面进行深入调查:第一从流窜盗窃凶杀案方面进一步调查;第二从被害人各种人际关系中展开缜密调查,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寻找蛛丝马迹。他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碾灭,指示说:“到白云小区所属的居委会,通过居委会协助排查,是否有熟人作案的线索。另外,调查一下叶欣妤和李之海的情况。”

白云小区居委会方面的排摸调查,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对李之海的调查,却获得了意外收获。

林梦芸住在一室一厅的房间里,这两天一直忐忑不安,如坐针毡,躺在床上,恐惧像黑暗渗透进每一寸空间,雾一样在将她包裹起来。她想不到李之海死了,十分后悔和他认识,牵涉到这种凶杀案中,令她浑身颤栗。她知道警察肯定会来寻找自己,和他耻辱地在一起会被完全暴露。她听到外面有轻微声响,就怀疑是不是警察,耳边会莫名地响起警笛声,感到警察随时可能扑进门来,心被一种巨大的恐惧与不安攫紧。

林梦芸少年时代的栖身之地,是B省某县的一个偏僻山村,四面是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群山。肃穆的大山,逶迤的小路,潺潺流动的小溪,简陋的小屋倚山而筑,一场雨后整个山村就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山村像一幅水彩画,飘浮着宁静与祥和。这里的人呼吸着山里的灵气生存繁衍。他们从山坳贫瘠的土地收获有限的粮食,砍下山上竹子编织成篾具,有时逮到野味赶上三十里崎岖山路,从小镇换回生活用品。他们活得艰辛,但很踏实,和裸露的大山一样,有种和大自然浑为一体的淳朴。

闭塞的山村有了潜移默化改变,许多人不安于现状走出了山门,走南闯北,有搞运输的,干建筑活的,上大城市打工的,在外面开公司创业的。他们穿着粗布衣服出门,变得时尚鲜亮起来回家,也有人赚了钱,开着小轿车建起小楼房,将山村和外面的距离拉得很近。到了过年,人们会像赶集一样回来,走亲访友,见了面都会互相询问,在外面干些什么,一年能赚多少钱。如果回答赚了不少钱,自己当了老板或买了车,在县城或省城买了商品房,就会引来羡慕的目光,自然而然变得趾高气扬起来。如果回答在外面打工没能赚到几个钱,有人就会投来不屑的目光,做长辈的也会“嗯”一声,接着就没有了下文,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己也会觉得脸上无光低下头。这种彼此之间毫无节制的攀比,让外出闯荡的年轻人心理有了巨大压力,形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其实,在外面繁华的大城市闯荡,外来打工者如果没有一定的学历,要想寻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并不容易,再说城市消费水平又高,每天需要吃的穿的,上班来回交通费用,就占了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加上租房和其它杂七杂八费用,月薪基本上没有剩余多少钱。那些在娱乐场所穿着光鲜亮丽,靠青春揾食的女孩,回家时谁知道谁在外面干了什么或者没干什么。林梦芸第一次和工厂老板发生关系,躲在卫生间用水龙头拼命冲刷自己的身子,眼泪随着水流无声地滚落下来……

林梦芸惴惴不安,知道警察迟早会寻找上门来,两个晚上提心吊胆没睡好。第三天早上,她起床刚漱洗完毕,传来了门铃声。她心律加速,从猫眼里窥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男的年龄稍大一些,头发剪得很短,神情显得憨厚,女的略显年轻,俏丽的脸庞很严肃。她猜想这两个陌生人是谁,会不会是找错了门,她满腹狐疑,打开房门,那个男的向她出示了证件。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于波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证实了她的身份后,神情严肃地对她说:“对不起!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我们想请你配合调查。”

“刑事案件?”林梦芸已是脸色惨白,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于波和陈婧走进房门,三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虽然这是一室一厅的房子,感觉还是比较舒适,收拾得也十分干净。

于波询问:“你和李之海认识吗?”

林梦芸低垂下头,两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这可能涉及到一桩凶杀案。”于波单刀直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梦芸抬起头,知道是出了大事,想不到警察还是这么快找上门来。她不安地瞧着警察,心里更加慌乱害怕。她明白事态的严重,掩遮可能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轻声嘟囔着说:“我是今年春天,应聘到公司工作和他认识的,经常应酬客户和他在一起了。”

于波目光紧盯着她,想起李之海,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你和他在一起,他对你有过什么承诺?”

林梦芸脸上略显尴尬,欲言而止的样子,须臾,不安地说:“他负责我所有的日常费用,另外每月会支付我一万元工资。”

“这是你们俩在一起谈妥的条件?”

“嗯。”

于波尖锐的目光瞧着她:“他没有谈起和妻子离婚,或者你要求和他结婚?”

林梦芸脸上闪过鄙夷,但这种神情倏而即逝。她冷淡地说:“不!我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和他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她的手依然紧张地捏着衣角。

“为什么?”

“我和他认识就没有这种准备。我还年轻,不会和他过一辈子,这种打算甚至都没有想过。再说,他并不想和妻子离婚,另外他还有其他女人。”

于波问:“你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时间。”

“十一月十二日。这天公司下班以后,我和他一起陪客户吃完晩饭,因为我那个来了,身体不方便,所以他没有在我这里过夜。二十一时四十分,应酬完客户,他把我送到住处开车回去了。”

于波竭力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心里琢磨从她的住处到白云小区,如果路上不堵车二十五分钟左右车程,李之海应该在二十二时零五分左右回到家。“那天晚上,他送你到住处开车走了,你之后到哪里去了没有?”

“没有,那天晚上我很累,回到住处就睡觉了。”

“也没有和其他人联系?”

“没有。”

“好吧,我们会进行调查的,希望你能积极配合。”于波和陈婧起身走出门去。

经过对李之海的深入调查,不仅发现他金屋藏娇,而且还与另一名女子有染。那个女的二十六岁,夫妻感情不和,一直分居两地,单身在这座城市工作,有一个儿子在老家由丈夫抚养。两年前,李之海和她生了一个女儿,为她在市郊买了一套商品房,每月支付给女儿抚养费。如今市郊已很繁荣,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交通也十分方便,从市区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就能抵达。石啸脑海里闪过一个臆想:案件会不会因为李之海另外拈花惹草,女的心怀不满,反目成仇酿成雇凶情杀案,而盗窃仅仅是凶手临时起意,或是移花接木的伎俩,试图转移调查目标?另外,李之海在生活上不检点,女人十分敏感,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有风言风语,叶欣妤是否早有耳闻,还是一直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一般而言会有两种可能:一种她和他吵得不可开交,大动干戈提出离婚,另一种是忍气吞声,等他回心转意。当然,还会有第三、第四种可能,这种叵测的可能会是什么?但是经过进一步缜密调查,排除了李之海外面的这个女人雇凶作案的可能。正在这时,陈婧汇报,在对叶欣妤的调查中,意外发现她竟然也有个情人,案发三天前两人见过面。石啸很快得出判断,李之海和叶欣妤夫妻俩,至少在感情上存在裂缝,这种裂缝又会蕴藏着什么呢?石啸深邃的眼睛一亮,脑海浮现起叶欣妤那张清丽的脸庞,白色睡衣胸前那朵用血染成的红玫瑰。他对陈婧说:“走,我们再到医院去调查一下。”

天边燃烧着橘红色霞光,秋日的夕阳映照在窗棂上。病房里很静。叶欣妤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她气色明显已经好了许多,看见石啸和陈婧推开门走进病房,没有显出惊讶或特别的表情,似乎预料到他们还会来调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示意他们在床旁坐下。她的声音微弱,但情节连贯地讲述了一段故事。

这是几年以前。冬末初春的夜晚。叶欣妤由于工作需要,每星期二、四晚上在一所学校业余进修电脑课程。这天放学,骤然下起一场大雨,风助雨势,天地顷刻笼罩在雨雾中。雨急促下着,夜显得迷蒙。她没有带伞,站在校门屋檐下,焦虑地等待雨停。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雨丝刮在脸上有丝凉意。她心里涌起焦灼与不安。正在这时,他走到校门口,发现她的窘境,走上前去问道:“小姐,你没有带伞?”

叶欣妤回过头,发现了他,脸上闪过惊慌失措的神情。

“对不起!”他感觉吓着了她,歉然地解释说,“我叫张志铭,和你同班。我送你到公交车站。”

雨从屋檐不断滴落下来,叶欣妤脸上仍有份警觉。

张志铭显得窘迫,她的神情让他略显尴尬,他有些局促,有几秒钟犹豫着是否独自离去,又不忍心将她扔在空寂的雨夜里。他踌躇片刻,解释说,“我是顺路。”

夜在雨雾里飘忽。叶欣妤眨巴着眼睛,双眉微蹙,显出羞涩与不安,眼见雨一时难以停歇,终于忐忑地钻入伞下。冬末初春的夜,四周静谧,只有单调的雨声敲打着寂静的夜。后来,她曾告诉他,那天雨夜,在伞下和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心头鹿撞,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单调的雨声落在空寂的心里,感到那段路特别漫长。到了车站,她跳上公共汽车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借着车灯透过车窗发现他双眼竟像晨星般晶亮。

他和她就这样认识了。

张志铭认为她是个文静秀气、安分守己的女孩,腼腆的脸上有种隽永的被时光淡忘的美。他比她大两岁,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负责进出口报关一类琐事。说实话,他开始对她并没有产生任何想法,他不是那种一见钟情想入非非的男人。他俩认识以后,放学校门外有一段同路,因此自然而然走在一起。她羞涩矜持,很少说话。他很健谈,喜欢谈论电影、文学、电视上的节目、娱乐圈内那些八卦,不经意间也会谈论各自的情况个人嗜好。她大多数时间在聆听,有时见他谈得兴起,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光亮。他们走完那段路,相视一笑,随后分手,恬静中有份融洽。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日子。

春天很快过去,随着夏日来临,他俩熟悉起来。叶欣妤端雅秀气,知书达理,张志铭心里对她有了好感,和她走过那段小路时,很享受那种感觉。他开始惦记起她,莫名其秒地想起她,有几次同学聚会,特别是有女孩在疯时,他心里会涌起嫉妒,飘浮起她的倩影。这种感觉变得很微妙。他知道爱上了她。她浅浅的笑靥,羞涩而又温柔的目光,细腻的感情渗透进心里,他同样感受到了她不言而喻的爱。这天晚上,他故意将话题扯到这方面,她沉吟未语。他试探地问她:“叶欣妤,你有男朋友吗?”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凝固,闪过一丝不安,随即脸颊红了,莞尔一笑,害羞地低下头。他看见她如水的眼睛有份激动,窥视到了她神情中的那丝爱意,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很想将她揽入怀里。

夏天过去了,转眼已是秋天,校门外路两旁已是寂寂的树阴。一个月后,电脑进修班就要结束。他俩的关系心有灵犀,彼此倾心,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就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这晚放学,月色皎洁,张志铭决定向她敞开心扉表明心迹,他充满希冀,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叶欣妤,我爱你。”他瞧着她,心在怦怦乱跳。

月光映在她脸上。

他重复了一遍。

“啊!”叶欣妤的反应却令人难以置信。她明显大吃一惊,脸上那份恬静倏而即逝,目光瞬间变得陌生,游移不安地瞧着他,脸上闪过了慌乱神情。她竭力挣脱他的手,害怕地朝后退缩,迭声说道:“不!不不!张志铭,你、你搞错了……”

张志铭十分惊讶,紧张而急切地问:“叶欣妤,怎么了?”

叶欣妤显得惊慌失措,胆怯而认真地说:“不!不不!张志铭,你肯定是误解了。你还不了解我。爱情需要真正的了解,彼此了解才能彼此相爱!我不爱你!我只是把你当成好朋友。对不起!我、我根本不可能爱你……”她脸色由红转白,竭力躲避他的目光,脸上掠过歉疚神情。

张志铭惊愕至极,想不到她会拒绝,有几秒钟头脑一片紊乱。他幡然省悟:许多日子以来,只是自作多情?刹那间,他脸颊发烫,有种被抛弃的窘迫与尴尬,同时又有种亵渎她的感觉。月辉里,她清澈的眼睛飘过一缕薄雾,他的心像被什么猛烈撞击着,有种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瞬间失望袭遍了他整个身心。

电脑进修班即将结束。

张志铭沮丧到极点,感到了失恋的痛苦。他发现她两眼凝上了一层霜。他想是性格上南辕北辙?真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依然爱她。电脑进修班终于结束,他猜想分手后能够摆脱感情的羁绊,然而他想不到和她分别后更加想念她,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惘然,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攫住。他想驱赶她的影子,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她。他给她打电话,遭到了她婉拒。他陷入了更深的不能自拔的痛苦之中。那天,她终于给他回电话,他俩约好了见面。

深秋的夜,风从树梢间拂过,发出簌簌声响,偶尔有枯叶轻轻飘落,校门外那条小路变得愈加幽静。月色像雾,很浓,又很轻盈。张志铭显得十分激动,希望给彼此一个机会。树影在地上摇曳。叶欣妤清丽的脸庞有份宁静的美,近似于痴迷与惘然,忽然她偎依在他怀里,羞涩地说:“张志铭,请吻我一下!”她轻轻闭上眼睛,虔诚地递上嘴唇,脸上有种永恒的圣洁。张志铭心率加速,不由自主紧紧地搂抱住她。时光停止了流动,万物屏住了声息。他不知道这一吻将意味着什么?

夜凝固了。叶欣妤睁开眼睛,清纯而深不可测。她抬起头轻声说:“张志铭,你很英俊,感情真挚,一定能够寻找到比我更理想的情侣。我知道你真心爱我。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颓废。张志铭,真的对不起!请原谅……”

张志铭心里抽搐。是怜悯?是感动?是情爱?他从她眼睛里窥视到一种复杂的,充满矛盾而难以捉摸的东西。他很想知道她心底究竟蕴藏着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为什么?”

叶欣妤冷静地瞧着他:“我就要结婚了。”

张志铭惊呆了,头脑一片空白。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心像是被鞭子猛抽了一下,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到了耻辱与愤怒。答案浅显而简单,却令人无法接受。他想不到她早已有男朋友,而且就要结婚;她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她清丽的脸庞顷刻间在他心里被撕得粉碎。他用力推开她:“我曾经问过你,你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要欺骗、亵渎我的感情?!”

叶欣妤瞧着他,脸色苍白。

转眼已是冬天。张志铭是在叶欣妤结婚后第十天收到她来信的。

张志铭:

你好!

我结婚了,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结了婚。他在商场打拼,拥有一家公司。我是第一次和同事去舞厅时和他认识的,由于幼稚,爱情很快失落在少女可怕的梦魇中。我并不爱他,和他在一起,没有感到快乐,始终有种陌生感。这是真的。可我已经失身于他,两次人流。张志铭,因为年幼,因为不慎,你会以为我是个寡廉鲜耻的人吗?本来,生活兴许也就这样,某一天我们俩结婚,没有感情地过一辈子。

但是,生活就像一条小河,在湍急的旋涡中倏地拐弯,滑向了理想的彼岸,你连同我们俩走熟的那条恬静的小路,渐渐地占据了我整个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饥似渴地爱上了你,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爱——这种源自于心灵深处的幸福。我知道你也真挚地爱我。但你并不真正了解我:你会原谅一个失身的女孩,容纳一个两次人流的女孩吗?我紧张、害怕、迷惘、痛苦,几次欲想启口,心里充满矛盾。那次,你问我有男朋友吗?我未置可否,掩饰地笑笑。我害怕瞬间失去你,害怕你鄙视的目光。因为,我爱你!

张志铭,那天晚上,我拒绝你后回家,躺在床上,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怨、我恨,心乱如麻,真的有点后悔认识你。然而,我没有想到,失恋后的痛苦更加难熬,你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潜入心底难以忘怀,怎么也扼杀不了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我痛楚地知道:我们俩不可能走到一起。我竭力想躲避你,心里在痛苦挣扎。电脑进修班终于结束,在深秋,在这夜,剪不断,理还乱,我忍不住偷偷哭泣,有什么比彼此相爱而不能拥有更痛苦呢?张志铭,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为了摆脱痛苦,摆脱真正的爱,为了你能彻底忘记我,拥有你自己的幸福,在这个冬季,我决定和他结婚,过一辈子没有幸福的生活。

张志铭,你会鄙视、憎恨我吗?请原谅我!馨香祷祝:你一辈子幸福!我忍不住又一次流泪了,泪水滴在了信纸上……

祝你幸福!

叶欣妤 十二月二十二日

张志铭看完信,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想不到她心底蕴藏着如此深厚的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拒绝要匆忙结婚,为什么对她始终拥有难以割舍的爱,读懂了她心底全部的圣洁与美丽。两天后,他俩见了面。叶欣妤穿件黑色披风,秀发朝后盘成一个髻,显得矜持而冷静。夜静极了,透过树枝稀疏的间隙,月亮悬挂在远处天际。张志铭拼命摇晃着她双肩,声嘶力竭地喊:“叶欣妤,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匆忙结婚!……”

叶欣妤脸上神情凝固了,像一尊雕刻的塑像。她想不到他会原谅会容纳自己,霎时脸上写满了悔意,眼睛飘过一缕幽怨神情。是爱?是悔?是怨?是恨?她眼睛盈满泪水。她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一念之差,一错再错,再次铸成难以挽回的错!她浑身震颤着,轻轻闭上眼睛。

张志铭紧紧拥抱住她,忘情地亲吻着她。他想吻遍她整个身心。泪,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张志铭心里充满酸楚,感到既无助又无奈。谁能解释爱情?谁能在人生的长河中深切地体会爱的真谛?十年,二十年,毕生……他感到爱情就像两列擦肩而过的火车,由远及近,呼啸而去,巨大的轰鸣声在心里滚过,引起阵阵绝望的回音。整个夜与静在心底颤栗。

清辉的月光映照着宁静的小路。叶欣妤睁开眼睛,一个声音源于她的心灵深处,她一字一句深情地说:“你是我一生的所爱!”她幽怨地瞧着远处,痛苦地转过身去。

“这只是一个尘封的故事。”她说。

“之后,你和他没有再见面?”石啸不露声色地问。

叶欣妤脸上有种落寞的神情,忧郁的目光瞧着窗外。窗外远处的建筑物,像嵌在落日余辉的天幕。她沉吟未语,还沉浸在回忆中,清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份痴迷,有份迷惘,有份倦意。她眼眶湿润了,蕴含着耻辱、痛苦或者爱与恨?须臾,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平淡的神情朝石啸笑了笑。

“直到半年之前,你们又见了面。”石啸提醒她。

“那次,我在超市里意外遇到了他。”叶欣妤梦呓般地说。

“又一次不期而遇?”

“是的。”

“他依然单身?”

“是的。”

石啸发现她眼睛里有种怆然的美,细腻地感觉到她声音有些颤抖。“而且你知道李之海的婚外情,并且你提出了离婚?”

“……”

夕阳在窗棂上抹去最后一缕余辉。

回到办公室,石啸仔细推敲着案情:叶欣妤的故事凄美,婚姻失败,为情所困,爱在心底沉淀。李之海婚后拈花惹草,荒淫无度。她再次和张志铭相遇,更容易激起心里的爱,就像干柴遇到火星燃起熊熊火焰。李之海心胸狭窄,处事专横跋扈,如果不愿意离婚,叶欣妤会不会萌生杀意,和张志铭联手预谋作案,伪造盗窃凶杀案的假象,以此掩盖情杀的真正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李之海的死亡,对叶欣妤是一种解脱,或者更是一种爱的新生。从逻辑上推理,叶欣妤和张志铭同样存在杀人动机。

但是进一步调查,张志铭没有作案的时间。案发当天,他在公司加班,有个集装箱急于出货,和同事一直忙到晚上二十时四十分,之后在公司洗完澡,到附近一家饭店吃夜宵,二十二时三十五分左右才离开饭店,至少有六个同事可以证明。从那家饭店坐出租车到白云小区至少需要二十几分钟,扣除等候出租车的时间,他不可能在二十二时五十七分之前作案后逃离现场。因此,他并不具备作案时间,同时也可以排除他俩联手作案的可能。叶欣妤出院后清点财物,发现柜子里自己三枚金戒指,一根金项链,一副金手镯,和抽屉里八千元现金,两张银行卡,还有一部iphone手机被盗,案值五万多元。两张银行卡,一张是她的工资卡,另一张是她的积蓄,卡内存有十七万元人民币。叶欣妤到银行挂失后,案犯不知道密码,卡内钱款未被取走。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凶杀案调查没有任何进展,案件调查就像钻进了死胡同。石啸思考究竟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还是某个细节被忽略或被什么掩盖了。案件真相依然石沉大海,调查工作近似于陷入停顿,只能暂且将案件挂了起来。

马宁涛从出走到发现他的尸体只有三天。他是一月二十三日,星期六下午出门的,这时候已是冬季,S市裹在了寒意里。他匆匆赶上驶往M市的列车,这以后就一直杳无音讯,就像从地球上忽然消失了一样。

镜湖是M市著名旅游景点。这里群山环绕,怪石嶙峋,奇峰突兀,走进山谷入口,壁立的摩崖上,赫然写着“镜湖”两个大字。经过门洞,横亘眼前的是镜湖廓桥。镜湖有八个著名景点,三面群山围成峻峭的峡谷,湖面平静得宛如镜子而得其名,像一块翡翠镶嵌在青山白云间。沿着依山傍水的镜湖栈道,走到尽头转过山弯是个平台,平台上线路图分别指向镜湖周边另七个山峰。紫云峰是其中之一。

一月二十六日下午,寒风凛冽,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个当地玩耍的男孩在紫云峰下的枯草丛中发现了一具男尸,慌忙奔回村里告诉父母,拨打了报警电话。

由于天气较冷,尸体没有腐烂,阴沉的天空下,枯草丛间呈现的暗褐色血迹,阴影般笼罩着某种恐怖的气氛。根据现场勘查和法医鉴定:死者是从紫云峰上摔落,头在途中撞击到凸起的岩石,颅骨碎裂摔下山谷致死,身上三根肋骨及手脚多处骨折,死亡时间在二十三日十六时至十八时之间。出事地点没有明显搏斗的痕迹,手机被摔破遗落在死者距离三米远的地方,一只廉价的棕色拎包悬挂在死者上方树枝上,包内有随身携带的内衣内裤、钥匙、身份证、旅馆房卡和租金凭证、一百五十八元现金,另有一张一月二十三日十三时零五分从S市驶往M市的火车票,和一张一月二十四日十时二十五分从M市至S市的返程火车票。由此推断:死者是乘坐一月二十三日十三时零五分的火车,十四时三十分抵达M市,接着坐汽车在景区附近租好旅馆,匆忙赶往紫云峰游玩。M市刑警展开调查,了解死者的身份信息后,将案情通报给了S市公安局。

马宁涛居住在白云小区二十三号三零一室。忽然发生的案情,引起了石啸和刑警们高度重视。马宁涛一月二十三日下午前往M市,并且买好了翌日的回程火车票,他十四时三十五分抵达M市,坐汽车到景区住好旅馆需要四十分钟,徒步攀上紫云峰至少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十六时三十分左右已是暮色四笼。他在这时候,匆忙赶到紫云峰去干什么,难道仅仅是去游览风景,是否有其他女伴随行,还是另有其他原因?石啸对于波和陈婧说:“我们到马志涛的住处去看看。”

于波和陈婧明白石啸的意思,跟随石啸走出办公室。

白云小区二十三号三零一室是一室一厅的房子,朝南是卧室,朝北是一个很小的过道厅和厨房与卫生间。房间里十分凌乱,一套旧的家具,桌子旁堆放着杂物与吃剩的泡面包装盒。石啸三人走进房间,仔细观察了卧室与过道厅,石啸发现过道厅临窗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望远镜,他拿起来察看了一下,这是一只苏联时期的老式军用望远镜,这种东西恐怕只有在地摊上才偶尔能见到。他下意识地拉开墨绿色旧窗帘,朝北过道厅窗外正对着对面十五号那幢楼朝南的房间,即便不用那只旧的军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对面窗内某些景致。石啸头脑里划过一道光亮,瞬间一个个细节,在跳跃中将整个案件迅速串连起来。回到办公室,石啸召开了案件侦破会议,指示对盗窃凶杀案和马宁涛死亡案并案调查,对于波说:“你和M市公安局联系,到M市去调查一下。”

M市是个地级市。S市到M市距离三百二十公里,乘坐和谐号动车只需要一小时二十五分钟。于波和另一名刑警乘坐上午九时三十五分的火车,中午十一时零五分就到达了M市,马上和M市公安局取得联系,走访了马宁涛住宿的旅馆。旅馆老板娘回忆,马宁涛那天十五时十分来办好手续就出门了,之后没有回来。于波问:“他是一个人来的,是否还有其他女伴?”

老板娘摇摇头,肯定地回答:“他就一个人,办完手续,看了一下表,拎着随身携带的棕色拎包,出门朝景区方向走去了。”

于波在M市刑警协助下,却很快发现了一个女人的踪影。她乘坐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时十五分的火车,十一时四十分左右抵达M市,当天晚上二十时二十五分火车返回S市。于波想既然来到了M市,应该到镜湖景区去看看,对同来的刑警说:“我们到紫云峰去游览一下吧!”

同来的刑警点了点头。

于波在十五时十五分,按马宁涛相同的时间,和那个刑警进入景区,朝紫云峰徒步而上。紫云峰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流水一路相随,时涧时溪,时而化为深潭,溪沟里错落有致的岩石,如天上撒落的散珠。于波和那个刑警拾阶而上,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一个游客。于波心想眼下正是旅游淡季,而且已是傍晚时分,这时候谁还会登上紫云峰?登上紫云峰顶是一块岩石,形成一个观光平台,四周有铁栏围起来。峰顶的气温明显要比下面低,周围山峰沉浸在一片暮霭里。于波喟叹,如果旅游旺季来这里,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会是个理想的选择,但是在冬季这个时候攀爬上峰顶,不是一般人所为。铁栏高度大概在一米左右,虽然不算很高,但是如果没有外力,马宁涛应该不会翻过铁栏摔入谷底。

于波乘坐十九时十五分的火车回到S市,立即向石啸介绍了案情,陈婧推开办公室门走进来汇报,根据对马宁涛的调查,他四月初刚认识一个女朋友,叫白灿;另外,那个女的和男的已准备结婚,婚宴预订在假日大酒店。

“假日酒店,举办婚宴?”石啸一个劲地抽着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到银行和电信公司去调查一下,还有几个细节需要核实,真相该水落石出了。”

……

佳期如梦。

一月三十日,天色阴沉,像要下雪。已临近过年,偶尔响起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已弥漫起年味气氛。天色黯然下来,雪从天空飘落,在灯影里飞舞。假日大酒店宴席厅里宾客如云,一片喜庆。叶欣妤穿着洁白的婚纱礼服,胸前佩戴花朵,脸上化了淡妆,在色彩斑斓的灯影下显得清秀脱俗,同时透出几分娇柔艳丽的美;张志铭红光满面,风度翩翩,身穿深竭色西服,系着玫瑰红领带,加上胸前佩戴的花朵,英俊的脸庞充满了喜气。司仪主持婚礼,新人走过红地毯,互换结婚戒指,接着开启香槟,在人们一片祝贺声中敬酒。婚宴在喜气中顺利进行,两人端着酒杯在宾客中穿行,摄像机在摄下这幸福的一刻。忽然,叶欣妤目光在大厅门口凝滞:门口出现了几个身穿便衣的刑警。她心猛地抽搐了下,霎时脸上笑容凝固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须臾,她趁着敬酒的间隙,走到大厅门口,祈求地瞧着石啸,轻声地说:“等婚礼结束之后……”

石啸明白她的意思,怜悯的目光瞧着她,目光从她胸前的花朵移开去,越过她双肩瞧着喜庆的场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之给身旁刑警递了个眼色。于波和陈婧心领神会,不露声色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宴席结束,叶欣妤在大厅门口送走宾客,紧紧地拥抱住张志铭深深地亲吻了一下,转过身和石啸走进了电梯。石啸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张志铭怔住了。叶欣妤凄美的目光瞧着他,脸上却有种无奈与满足……

警车在漫天雪花中疾驶而去。

审讯室里。

石啸不像是在审讯,更像在平静地讲述一个故事。

“十一月十二日二十二时五十七分,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迅速出警赶到了案发现场。根据现场勘查和之后调查分析:卧室里柜子被打开,衣物扔在地上,抽屉被翻得很乱,被盗价值五万多元物品,除了卧室通向院子的门窗敞开着,其他房间门窗紧闭,院子洗衣机上清晰地留有两枚男人正反的皮鞋脚印。由此可以判断:案犯是从围墙外爬上那株梧桐树翻过围墙,踏着洗衣机从院子进入卧室盗窃,被发现行凶后跳上院子洗衣机翻过围墙逃遁的。而且从隔壁邻居的调查中,证实你案发时的喊叫声,你随后在惊悚中打了报警电话,从而证实了盗窃凶杀案的发生,或者证明了盗窃凶杀案的存在。

“但是,整个案件有几个疑问,一直在我头脑中盘桓:凶手除了在院子洗衣机上留下的皮鞋脚印,可能逃跑时仓促来不及抹去,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案犯显然是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既然凶手是个惯犯,而且作案时十分谨慎,甚至将刀柄上指纹都擦去,为什么却轻易将至关重要的作案工具,那把匕首又遗留在了案发现场?除此之外,案犯入室盗窃,李之海那只黑色拎包放在显眼的沙发上,包内有银行卡和两万多元现金,案犯为什么熟视无睹,没有把那只黑色拎包窃走?对于一名入室盗窃的惯犯,这一切显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呢?案犯是谁?可能是流窜作案,当然也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被发现后杀人灭口。

“根据进一步调查,获得了意外收获。李之海在生活方面很不检点,在外面不仅拈花惹草,与好几名女子有染,而且包养情人。那么,是否因为桃色事件而酿成的情杀案,盗窃仅仅只是一种假象?你对李之海外面的女人是否知情?同时对你的调查发现,你私底下也有一个心仪的男人。如果李之海不想和你离婚,成为你寻求幸福生活最大的阻碍,你和张志铭同样存在着杀人动机。但是经过缜密调查,排除了李之海外面女人雇凶杀人的可能;案发当天,张志铭也不具备作案时间,因此完全可以排除你和他联手作案的可能。至此,盗窃凶杀案陷入了困境,无论是熟人作案还是流窜作案,调查工作没有任何新的进展。盗窃凶杀案的真相是什么,究竟谁是真正凶手呢?

“这确实是个谜!

“两个多月过去了。一月二十三日,马宁涛摔死在了M市旅游胜地镜湖景区的紫云峰下。在旅游淡季,傍晩时分,他一个人到紫云峰去干什么?他既然是去旅游,除了买好往返的火车票,预订了旅馆,身上只带着一百五十八元,这又意味着什么?显然,他攀爬上紫云峰不是为了旅游,除非他是事先与人约好,才会行色匆匆如约而至。马宁涛居住在白云小区二十三号三零一室,朝北的过道厅窗口正对着十五号那幢大楼,而且过道厅桌子上放着一只旧的望远镜。这预示着什么,引起了我们高度警觉,经过对案件和马宁涛的缜密调查,于是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盗窃凶杀案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马宁涛二十九岁,还没有结婚。如果说L省的旖旎风光令人流连忘返的话,那么爱情的甜言蜜语更使人醉心魂不守舍。四月上旬,马宁涛到L省去给父亲上坟,回S市的客轮上,和白灿闪电般认识了,女性的魅力征服了男性,于是一对认识不久的男女,双双坠入了爱河。因为这邂逅相遇,或许演绎着一段如痴如醉、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但爱情的代价确实太高了,更何况他不是个大款,于是几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挥霍一空,无不伴随着辛酸与泪水一并吞下肚里。他或许痛苦过,彷徨过,可是暂时的纵情欢愉,短暂的女性抚爱,加上近三十岁苦涩的年龄,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喜欢偷窥,对窗内呈现的某些东西尤感兴趣,对某些情况也已略知一二。他为了爱情,酙酌再三后,决定等待时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是的,你的故事确实令人扼腕叹息。你婚后心如止水,曾想就此过一辈子,李之海婚后在女色方面更是变本加厉。你一直生活在麻木中,或者说在痛苦中挣扎。半年前,你意外遇到张志铭,这让你触景生情,特别知道他还是单身,更是感到歉疚,感到痛苦不堪,心里压抑的爱与恨被点燃了。你决定向李之海提出离婚,但是遭到了他的拒绝。于是,你从心底里憎恨李之海,希望他在生活中消失,渴望挣脱婚姻的枷锁。是的,爱的力量是巨大的,但有时也是疯狂的,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你圣洁的爱确实弥足珍贵,甚至为了真正的爱与命运抗衡。这就是作案动机。

“整个盗窃凶杀案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十一月十二日傍晚,李之海打来电话,你确定他今晚肯定回来,决定实施准备好的计划。你事先将自己案值五万多元的物品,已提前转移。你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二十时三十五分洗完澡,大概在二十一时左右上床,看了一会儿电视转播的女子体操比赛,然后用遥控关掉电视睡觉。你躺在床上佯装入睡,在等待着李之海回来。李之海二十二时零六分左右回到家,你等他完全睡熟之后,蹑手蹑脚下床打开通向院子的门,把柜子里衣物扔在地上,将抽屉翻乱,布置完成了盗窃后的假象,然后从床垫下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匕首,朝熟睡的李之海脖子奋力刺了两刀。你看到了血,惊恐万状,闭上了眼睛。你确信他死了,感到了恐惧与害怕,瘫软滾落到床下,对着自己胸部刺了一刀,用床单擦去刀柄上指纹扔在了地板上。胸部的疼痛使你彻底清醒过来,你看着鲜血感到一阵眩晕,这下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惊悚地喊叫起来,随后伸出手哆嗦地拿起床旁柜上电话听筒,拨打了报警电话,同时完成了盗窃凶杀案的全过程。

“案发后,我到医院,你开口的第一句话问李之海死了吗?你得到了确切的回答,这时你完全放下心来。

“整个盗窃凶杀案近似于天衣无缝。是的,造成这一切假相是为了让人相信,卧室确实遭到了盗窃,因为盗窃案掩盖着凶杀案真相;案发时确实没有其他人进入过卧室,因此不可能留下其他人的指纹或痕迹,你也无法将凶器、黑色拎包、包括李之海的贵重物品带离现场。另外,洗衣机上留下的皮鞋脚印,却使人确信案犯进入过案发现场,恰巧为你刻意伪装的案情填补了缺陷,也使整个案件扑朔迷离,增加了调查侦破的困难。

“真实情况是:那天案发的晩上,马宁涛从望远镜里发现你关灯睡觉,李之海二十二时左右回家后也上床睡觉了。马宁涛揣测你们俩睡着了,关上房门走下楼梯,穿过大楼中间绿花带攀爬上梧桐树,翻过围墙踩在洗衣机上进入院子。他蹲在窗下惴惴不安,屏住声息,寂静中听见卧室轻微的鼾声,正准备从院子敞开的门进入卧室,拿走沙发上的黑色拎包,巧合的是,他目睹了卧室里惨烈的一幕。他惊呆了,想不到发生离奇凶杀案。他听到你的呼救声,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起身跳上洗衣机翻过围墙逃遁。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惊魂甫定,坐立不安,同时一个罪恶的念头慢慢形成。一个多月以后,他见案子没有侦破,你出医院后安然无恙,决定向你要挟。

“他知道你会守口如瓶。

“根据调查,十二月十六日,你从银行里提取了十万元现金,交给了马宁涛,妄图让他封口,别坏了你的大事。是的,你肯定惴惴不安,如坐针毡,想不到刚摆脱生活藩篱,却面临着灭顶之灾。通话记录显示,一月二十二日十一时三十八分,马宁涛给你新的手机号码打了电话,通话时间六分三十一秒。你想不到他贪得无厌,是个不守信誉的人,过了一个多月又再次对你实施敲诈。你恐惧、害怕、愤怒、忧心如焚。你清楚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敲诈,无休止的敲诈蕴藏着巨大危险,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底深渊,感到就像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你正准备和张志铭结婚,开启一段幸福美满生活,渴望能摆脱这种困境,于是决定再一次铤而走险。

“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十三时三十六分,你用手机给他回电话,通话时间五分二十三秒。你的祖籍是M市,对镜湖景区十分熟悉,你告诉他正准备到M市去,怂恿他到M市去旅游,旅游途中把钱交付给他。马宁涛可能急于想得到钱同意了。旅游淡季,傍晚时分,紫云峰顶确实是个十分理想的僻静地方。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你乘坐十时十五分的火车,十一时四十五分左右抵达M市,吃过午饭在市区闲逛了一会儿,然后赶到紫云峰顶,等待如约而至的马宁涛。暮色四笼,马宁涛来到峰顶,可能还揣着某种非分之想,你却趁他不备将他推下了紫云峰。你从紫云峰上下来,返回M市市区,乘坐当晚二十时二十五分的火车返回了S市。这就是整个盗窃凶杀案的真相!”石啸深邃的目光瞧着她。

短暂的沉寂。

叶欣妤抬起头,眼睛里盈满泪水,苍白的脸上还是显出了彻底绝望的神情。

石啸抽着烟,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凝视着窗外霓虹灯闪烁和雪花飞舞的夜色,脑海又浮现起叶欣妤睡衣胸前用血染红的那朵玫瑰。他想盗窃凶杀案件结束了,今晩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这时陈婧和于波推门进来了。

石啸一怔,双眉微蹙,猜想莫非又发生了案件?

窗外雪花在纷纷扬扬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