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全球化视野下的动画之思

赵东川

时至今日，人们早已不再认为“动画片”仅仅是儿童的“专利”，拥有庞大受众群体的动画电影、动画连续剧和新兴的网络动画已经成为艺术领域中一支生机勃勃的劲旅。 2016年对于动画领域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动画巨匠宫崎骏宣布复出；获得本年度奥斯卡奖的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以全球 10亿美元的成绩获得了电影史上原创非续集电影票房的亚军 （冠军为电影《阿凡达》 ）；新海诚推出新作；历时 12年完成制作的国产动画《大鱼海棠》终于登上银幕

诚然，对于处在全球化格局中的中国动画业来说，要想与国际动画强手比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因此，在国际大视野下总结其得失，思考自身的发展，无论对于艺术水准的提升还是对于产业的发展，都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一、国产动画：追赶世界前沿中的一抹亮色

在过去的一年里，曾经引起国内动画界欢呼雀跃的“大圣”身影尚未走远，《大鱼海棠》又在这个夏天以令人瞩目的身姿跃出水面： 5.5亿的票房、精美的画面、余音绕梁的音乐甚至包括来自各方面的批评和质疑。毋庸置疑，本年度作为国产动画电影的佼佼者，《大鱼海棠》引发了众多的关注。可以说，《大鱼海棠》（包括之前的《大圣归来》）的上映，以及《画江湖之不良人》《秦时明月君临天下》等作品在网络上的热播，标志着目前我国在动画影片的制作方面，已拉近了与其他动画强国之间的距离——中国动画走出了从追赶“技术概念”到追求“艺术回归”、从单一模仿迪士尼，到风格的多元化、从盲目照搬国外“制作体系”表象，到尝试新的运营模式的发展之路。

（一）视觉表现上：从“追求技术”向“追求艺术”回归

中国的动画影片曾经有过令世人瞩目的辉煌。但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出现了令人遗憾的断裂和低迷。我们期望中国动画的再度崛起，期望通过不懈的努力，赶超世界前沿。但是，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以来，在追赶世界动画前沿的路途中，我们有些制作者，一度把目标锁定在对“高科技”的追求上。事实上， 3D技术自问世以来，早已被成熟、广泛的运用到动画作品当中。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到目前，这种技术成熟带来的“普及化”效应，已使 “3D”无法再成为吸引观众的噱头。观众更加从整体上追求画面表现力，而非仅仅追求“特效”。另一方面，大量粗制滥造、票房口碑双双不佳的 3D动画作品也让观众逐渐对“能使用技术≠能善用技术”这个道理有了清醒的认识。而 2016年的 2D動画《大鱼海棠》，尽管曾被人指责“模仿吉普力作品 ”，虽然这是一种批评和质疑，但在此之前，国产动画鲜有作品能够让人将其同吉普力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包括使用了大量卡通渲染的 3D动画《大圣归来》，较于同年上映的梦工厂作品《功夫熊猫 3》并不逊色。这两部“现象级国产动画”的名利双收，说明当前国内一线动画电影在画面表现力上，已经接近或达到国外同档次动画电影的水平，同时也证明了对于当下的动画电影来说，一味的“炫技”并非是吸引观众眼球的成功之道，注重思想内涵和表现力的提升，才是当下动画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也是动画艺术的最终落脚点。

（二）风格追求上：从单一模仿迪士尼、梦工厂到多元化发展

一个时期以来，我国的动画片不论在题材上还是画面风格上，都曾经以迪士尼、梦工厂为单一模板：《汽车人总动员》照搬《汽车总动员》，《藏羚王》仿制《小鹿斑比》，《魔镜奇缘》源自《白雪公主》和《冰雪奇缘》而近年来，这种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国产动画从一味模仿迪士尼、梦工厂，逐渐转向了更加多元化的作品风格，例如武侠风格的 3D动画《画江湖》系列、颇具日式动漫风格的《从前有个灵剑山》《时空囚徒》和追求“中国风”的《大鱼海棠》等。这是近期中国动画发展的一个特点。

事实上，放眼全球，风格的多元化已经成为了时代的风向。如美国制作的“日式动画”风格的《 RWBY》、日本著名导演高勋制作的“水墨动画”风格的《辉夜姬物语》（见图 1）等，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些作品的热映证明了在网络如此发达的全球一体化时代里，动画作品风格的多元性发展是大势所趋，国产动画走出单一发展模式显然是一种进步。

（三）产业运营上：走出单一的低幼市场定位；尝试与国际化接轨的运营模式

国产动画片不再仅仅瞄准低幼市场，面向青少年的原创动画在票房比例上获得突破性增长，是近年来国产动画片市场发展的一个突出现象。

2016年，低幼动画片《喜羊羊》终于在票房一路下滑的窘境中退出了银幕。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动画产业在融入市场经济自由竞争的初期，面向低幼观众的作品虽然画面粗糙、内容单调，但因为易于控制成本，反而使得这类动画几乎成为国产动画中唯一能够盈利的作品类型。但随着国产动画长时间稳定的发展，国内动画观众口味逐渐提高，一些做工相对粗糙的动画，在市场竞争加剧的当下，难以再维持以往稳定的收入。如前面提到的《喜羊羊》，这个曾经几度霸占国产动画票房榜首的系列作品，近年来一直收入下滑，从2012年顶峰时 1.67亿的票房逐步下滑， 2015年《喜羊羊 7》仅获 1469万票房， 2016年更是退出了银幕。而面对青年、青少年的动画电影如《大圣归来》票房为 9.56亿，《大鱼海棠》票房 5.65亿；国产独立制作的网络连载动画《画江湖之不良人》 7亿（爱奇艺）、《秦时明月君临天下》 5亿（优酷）、《灵域》 3亿（爱奇艺）（网络连载动画数据为非全网统计）。

此外，众筹、共享版权等新型融资方式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国产动画的投资环境。 2016年的《大鱼海棠》和 2015年的《大圣归来》这两部国产现象级作品，都是依靠众筹的资金才使得作品得以顺利上映；《从前有座灵剑山》《时空囚徒》等中日合作动画在网络上的热播，也让人们看到了国产动画在新的运营模式下的广阔前景。

二、积极利用国外的技术和资源，弥补自身短板

在电视动画方面，可以说， 2016年是一个中日合作动画作品播出的大年。在这一年间，由中日两国业内人员合作的《从前有座灵剑山》《侍灵演武》《时空囚徒》《星梦手记》《一课一练》《一人之下》等多部动画成功在中日两地双语同步播出。

由于素质优秀的动画从业者的人才培养周期较长，面对飞速发展变化的国内动画市场，国内当下的人才培养机构无力为国产动画事业提供足够的高端优秀人才，这使得国内动画业长期处于一种人才培养增速落后于市场需求增速的状态。在这种情势下，利用国外成熟的、甚至过饱和的动画制作技术人员来填补国产动画的人才缺口，不失为一种务实的选择。

从中日合作的动画作品的制作人员名单中，我们不难发现，导演、美术、分镜等重要职位都同时出现了中日两国人员（如《从前有座灵剑山》《时空囚徒》等作品）。不管各方在实际工作中担当了多大的工作量，这种双语同步制作、同步播出的体制为国产动画的从业者们创造了大量的学习机会，例如为了适应作品周回播出制，日本动画公司经常会设立类似于 “分集导演”（演出チ.フ）一职，这种人员结构就很值得国内借鉴；另外，对于国内当下仍然相对薄弱的人设、配音等环节，也可以在合作中，通过观察学习名家对角色的理解与诠释，更快速地提升自身水平。

利用漫画、小说原作改编动画作品的创作思路，也成为中日动画合作的一个特点。 2016年的网络动画新作大部分改编自国内的漫画、网络文学，如前面谈到的《从前有座灵剑山》《侍灵演武》《时空囚徒》《星梦手记》《一课一练》《一人之下》等。网络动画相对于电视播出体系在制作、播放上都拥有了更大的灵活性。

另外，日式电视动画“番组”制，也为我们提供了可以借鉴的运作模式。从国内电视台传统的每日播出制，转变为日美现行的每周播出制，相对于国内传统的每日播出体制，一方面每周一次播出延长了每一部作品首播时受到观众关注的时间，另一方面，由于大多数此类作品的剧本来源于连载中的漫画和网络小说，拉长档期也便于等待原作的产出以及剧本的改编，减轻项目完成在时间上的压力，自然能够给作品内容质量的提升创造更大的空间。

中日合作电视动画的成功范例至少为我国现阶段的动画产业带了新的活力，目前这种新型 “合作开发”模式仍具有巨大的潜力。

三、对“民族性”的企盼和面对“民族性”时的迷茫。

纵观世界各国的艺术作品，无不或隐或显地体现出本国的民族性和国民意识形态，动画片也不例外。然而，在历史的长河中，国家、民族、社会始终处于变化发展之中，只有贴紧现实、抓住当下社会的思潮与关注点，才有可能展现出与时代相符的民族精神。回望近年来热播、热映的动画作品，无不是对当下国家政治、文化生态与国民意识形态的映射和展现。同时，作品所蕴含的思想、情感、情怀能够引起大众的共鸣，也是这些作品可以获得票房和口碑双赢的关键。以公认的动画大国美、日为例，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些动画作品的分析，感受到沉潛在其中的意味，同时也进一步思考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动画当如何体现自己的民族精神。

（一）美国动画：对移民问题的困扰和对种族歧视的担忧

2016年，获得第 89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的《疯狂动物城》是近年作品中最能体现当下美国政治文化状态的动画电影。

《疯狂动物城》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农村、富有正义感的兔子女孩朱迪的故事。她为了实现成为警察的梦想，通过努力克服了自己身体上的缺陷，终于在警校完成学业，启程来到动物城警察局就职。但是等待她的生活却和理想中的世界相去甚远：先是因为 “身材矮小 ”不被委以重任，后又因为经验不足屡屡出现工作失误，而正当朱迪面临着解雇危机的时候，对一起人口失踪案件的调查成了故事的转折点。

《疯狂动物成》以一个底层民众追求美国梦的框架作为故事的开端，但在进入影片中段后，这部动画仿佛成为了当今美国社会问题的放大镜。狮子市长打着维护社会安定的旗号，秘密拘禁了发疯的掠食性动物，而实际上市长自己最担心的可能是同作为掠食性动物的自己在竞选中会因为此事受到负面影响。事件被曝光后，媒体的添油加醋促使社会将一个本来“尚无定论”的事件解释为“掠食性动物的危险本性”。幕后黑手——成为市长的“绵羊秘书”对朱迪的“劝降”更是展现了美国社会对于国家长久以来存在的对少数族裔和移民问题的担忧——“想想吧，他们也许很强壮，但我们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倍， 90%的人起来反对共同的敌人，我们将所向无敌！ ”

这部作品作为面向家庭消费群体的迪士尼动画，其结局自然也延续了美国个人英雄主义精神和迪士尼动画浪漫主义喜剧的传统，主人公面对掌握巨大权利的个体时，没有向恶势力屈服，靠着智慧战胜了手握大权的“市长 ”。最终“错误的观念被否定”“作恶的人受到制裁”“社会矛盾得以化解”。但拨开这层商业作品的外壳，真正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作品通过故事情节对生活在当前在这个不稳定的社会状态下的人民发出的告诫：作为“食草动物”的绵羊市长的执政理念是“团结90%的食草动物驱逐那些“威胁大众”的占 10%的掠食者”。但实质上，这个方针的本质是一种披着“保护弱者”外衣的法西斯主义。“食草动物”是美国多数族裔自己头脑中“自我形象的化身”，但“绵羊打手”这种反派角色的存在也在警示着民众——即便是没有尖牙厉爪，扭曲的思想依然可能使其成为暴力的化身。

（二）日本动画：对“静止生活”的恐惧和对侵略战争的反思

近年来，随着日本经济发展速度放缓，社会阶层固化日益加剧，这种不自然的“稳定”仿佛成为了一个“静止的牢笼”，笼罩着日本社会。而民众对其产生的的恐惧正是当今日本诸多社会问题的根源。生活目标的缺失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生存意义感到疑惑，《和谐》、《来自新世界》等动画都是反映了日本社会中普遍存在的这种“迷失感”的作品：

《和谐》（见图 2）改编自 2009年12月获得日本 SF大奖的小说《ハ.モニ？》，由于作者伊藤计划于 2009年3月因肺癌病逝，这也使他成为了日本首位在去世后获得该奖的作者。

作品虚构了一个于世界大战和大灾难后重建、以维护人的生命权利为最高信条的“生命主义”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人自出生以来就被植入能够监控身体健康状况的纳米机械，烟酒等有碍健康的东西也都成了政府明令禁止的物品。主人公图安在高中时代偶遇了一位反对政府“生命主义”的少女米亚哈，米亚哈认为“自己的身体应当只属于自己”，在与图安及另外一位好友商议后，决定用自杀的方式来“反抗”政府的“生命主义”，但最终因自杀计划败露而失败。 13年后，图安成为了政府的官员，因在执行维和任务时饮酒被发现而被停职召回国内。在图安停职期间，全世界突然发生数千人的集体自杀事件，此时恐怖分子也适时出现，宣称为了抵制“生命主义”，一周后会让所有“没杀过人的人”自杀。政府经过磋商后无法找到其他阻止事态扩散蔓延的方法，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决定启动隐藏在人体纳米机械中的一个名为“和谐”的程序。这个程序能让人脑消除大脑中“不合理的判断”与自我意识，让人永远处于一种“朦胧的幸福感之中”。

影片的结局是悲剧性的——图安最后在“和谐”程序启动之前找到了米亚哈，一边说着“只有米亚哈你不能去那里（‘和谐的世界），请你一直做我喜欢的米亚哈）一边扣下了扳机。最终政府被迫启动了“和谐”程序，屏幕上打出“再见了，我”“再见了，灵魂”。这一幕展现了当代日本社会面对着“静止的社会”时的集体困惑；但同时，这个悲剧的结尾又蕴含着一种积极——就像米亚哈唆使图安一起自杀时讲的“想给这静止不动的时间来上一击”那样，图安最后杀死米亚哈是一种在面对绝望时竭尽全力的挣扎和反抗，而这种面对绝望也不放弃挣扎的精神正是日本这个灾难多发国家经过几千年的锤炼所锻造出的民族精神。

一方面，社会发展停滞带来的恐惧感让日本民众渴望打破当下的“平静”，另一方面，这种对“平静”的恐惧也给日本的右翼和极左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部分右翼人士打着振兴日本的旗号否定侵略历史，极左人士则是打着“改革”的旗号推行极端思想。在这种情势下，一些有责任感的作者创作的带有反思性质的作品也在社会上产生了强烈反响，如《高达 0096》《超人幻想》都属于此类作品。

《高达》系列作为世界知名的战争题材动画，每一部新作的上映都会引起大量关注。 38年前，以幻想中的“宇宙世纪”为时代背景、故事影射二战的电视动画《机动战士ガンダム》（以下简称《高达》）开创了“现实主义机器人动画”（リアルロボットアニメ） [1]这个流派；《机动战士ガンダム UC RE：0096》（以下简称《高达 0096》），是《高达》系列的正统续作。故事中，地球联邦政府、被政府认定为恐怖分子的“袖章”组织，以及跨国军工企业阿纳海姆公司，围绕着保存着联邦政府机密的“拉普拉斯之箱”展开你死我活的争夺。

相信看过这部动画后，只要稍有历史常识的人就不难发现，剧中的各个细节都明显带有影射现实的色彩：剧中的大反派弗朗托尔称自己为“容器 ”，他不再是像初代《高达》吉翁公国元首基连 ·扎比那样的独裁者，而是一位将自己当成“民意领袖”的恐怖分子首领。

故事后半段，当女主人公密涅瓦质问弗朗托尔“为何要夺取‘拉普拉斯之箱 ”时，弗拉托尔当众宣称，自己若掌握“箱子中的机密”，便会联合卫星殖民地，孤立在经济发展上严重依赖殖民地的地球联邦政府，并以此来实现建立“卫星殖民地共荣圈”的构想。而此时女主人公反驳道： “（即便你能够成功）在你所提倡的‘卫星殖民地共荣圈实现之日，既是公元时代地球联邦对卫星殖民地剥削的重演之时，只不过是剥削与被剥削的角色发生交换罢了。在贫困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地球人必将对宇宙移民充满仇恨，最后必将再次引发战争。 ”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看到这里都会明白，弗朗托尔“卫星殖民地共荣圈”的构想，完全就是在影射当年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时的“大东亚共荣圈”政策，而作者通过身份为“吉翁的公主”“战犯女儿 ”的女主人公密涅瓦 ·扎比之口对此进行了否定。这些片段也让人看到了日本的有识之士对过去侵略战争的反思，以及对当下日本社会偏激思潮的担忧。

（三）中国动画：对展现“民族性”的企盼与迷茫

我国近年来一直在呼唤、祈盼能够展现中国民族精神的作品出现，但现实情况却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作品实在是凤毛麟角。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中国积极向外界展示自我的今天，许多国产动画的作者对“讲中国故事”和“讲好中国故事”这一命题的理解产生了偏差。一些作品把“中国元素”等同于“中国文化”，致使许多祈盼体现“民族性”、内容中含有“中国元素”的作品，却找不到、摸不清究竟什么是“中国文化”。即使像《大鱼海棠》这样的作品（不可否认，这部作品充填了满满的“中国元素”：人物、场景、道具以及醒目的“中国红”色彩），也未能让人在观影后，对这个“再造”的“中国传统文化”予以认可。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国产动画在全球化语境下的一种文化自觉，但其中的迷茫显而易见。

另一方面，社会构成的复杂性和几十年间飞速的变革发展，使得中国大众难以对此形成一种社会认知上的通感。在这种环境下，许多制作者为了控制商业风险，甚至刻意选择回避现实题材，这也使得“展现民族性”的要求更加难以实现。如果这种现状不能得到改善，创作表现中华民族精神风貌的动画作品的目标就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四、编剧技巧上的欠缺仍然是国产动画的突出问题之一

虽然近年来中国动画整体水平的提升有目共睹，但动画剧本缺乏创意、故事逻辑性差依旧是国产动画长期以来存在的问题。从国产动画电影中大量使用“某某总动员”这种山寨梦工厂影片的命名，到中日合作电视动画《侍灵演武》《时空囚徒》《星梦手记》被冠以“国产《一骑当千》 ”、“国产《东京食尸鬼》 ”、“国产《 LOVELIVE》”这样的绰号，可见缺少立意新颖的故事剧本，依旧是国产动画前进中最大的阻力。即便是像《大鱼海棠》这种优秀的原创动画作品，在劇本结构和叙事技巧上也有着明显的瑕疵。

整体来看，《大鱼海棠》绝对是近年来国产动画中的佼佼者，部分全景、远景镜头中的背景画面绘制水平已经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准（见图 3）。但由于剧本结构的散乱以及故事逻辑性的差强人意，动画上映后，外界对作品的评论呈现出了一种两极分化的态势。其中“鼠婆”这个角色最能体现剧本结构的散乱；而“爷爷”的某些台词和他对椿的所作所为无条件支持则成了网络评论抨击这部作品“三观不正”的焦点。

首先从作品风格来说，《大鱼海棠》的故事背景和人设都带有强烈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而鼠婆这个 “可以变成蝙蝠”、“可以恢复青春”，并且时不时从口中冒出一句英语的“支配老鼠”角色，从头到尾都让人联想到西方的吸血鬼，在没有进行特定情节渲染的前提下，其角色风格与整篇作品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其次，无论是鼠婆“调戏”湫的剧情，还是最后夺取信物回到人间的剧情，都和全片的故事缺少联系。看完整部影片后，不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硬生生的塞到剧本中的角色。而最终，这样一个角色在整部作品中定会起到一种打乱叙事节奏的负面效应。

从故事中提到“爷爷曾经尝百草”这句话来看，爷爷的形象灵感来自于神农氏的传说。作者安排了“爷爷”消耗自己的寿命救回湫的情节，是希望将其塑造为一位充满着慈爱和牺牲精神的神.。但是这位充满牺牲精神的神.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出了“只要你的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诚然，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以先秦儒家思想为代表的文化在道德观念上并不认可先验主义的“绝对理念”，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当代中国的大众能够接受“事情没有对错之分”这种虚无主义的观点。而“奶奶”这个角色面对着 “全村被毁、家人生命危在旦夕”的状况，自始至终没有过任何内心纠葛，无条件的支持着造成这一切的孙女。面对冲突的双方同样都是自己族人、家人的状况，“奶奶”此时的行为难免令人感到费解。而一旦作品的人物、情感缺乏逻辑性，观众的情感便无法被带入。

和《大鱼海棠》同档期上映的，是新海诚的新作《你的名字。》，由于档期相近，且同是以“相隔两世的二人感情”为主线，《你的名字。》在上映后不久就被众人拿来与《大鱼海棠》相比较。

严格的说，刨除新海诚动画独有的细腻画工，单从剧本来讲，《你的名字。》也许只能算是一部平凡的“以爱情為主线的穿越题材作品”。但即便如此，相较于国内同类作品来说，《你的名字。》在结构故事和叙事的技巧上仍有许多值得学习之处。

特别是在表现传统文化时，《你的名字。》不仅仅是堆积素材，而是运用这些传统文化元素去推动情节的发展：日语中黄昏时刻的汉字写法 “谁そ彼 ”、女主人公酿造的祭祀用酒、手工编织的结绳等和日本传统文化相关的元素全部成为了贯穿整部作品的关键道具，并在剧情发展的关键环节起到推动作用。

五、对国产动画发展前景的思考与展望

鉴于国家对动画产业的持续关注，相信未来将会有更多企业对国产动画进行投资。因此，一面利用现有的资金市场优势吸引人才，一面在学习中提升自己的实力是国产动画未来可以期待的发展方向。

网络媒体作为动画新开辟的生态空间有着广阔的前景，这一空间需要政府和动画界从业人员共同培育和保护。一方面，由于排片档期以及建设成本因素，传统的影视传媒所提供的媒体空间已经跟不上动画产业的发展速度；另一方面，如果在不远的将来，国内的网络动画能够占有足够的市场份额，像《魁拔》这种世界观背景复杂、更适合做成长篇连载动画的作品，也就不必过早的涉足影视市场。发展和培育更加多元化的媒体，必将为更多优秀的国产动画作品创造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注释：

[1]“リアルロボットアニメ”通常译作“真实机器人动画”，但按照作品内容，我认为“现实主义机器人动画”才是更准确的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