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反思、回归
——扎西达娃作品中的宗教精神研究

2017-07-25 02:04王真真伊犁师范学院新疆伊犁835000
名作欣赏 2017年36期
关键词:民族宗教现代文明扎西

⊙王真真[伊犁师范学院, 新疆 伊犁 835000]

记忆、反思、回归

——扎西达娃作品中的宗教精神研究

⊙王真真[伊犁师范学院, 新疆 伊犁 835000]

藏文化中的宗教精神是扎西达娃写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对宗教精神的思考亦可看作是扎西达娃作品的精神内核,这不仅与扎西达娃的藏族身份有关,更是他在文学创作中对宗教精神的自觉选择。作家借助对宗教精神的书写来完成自己的文学创作,也思考宗教精神对其民族发展所形成的影响,并试图为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宗教精神寻找与之相宜的存在状态。

宗教精神 现代文明 反思 回归

与藏族以外的“他视者”作家在写作中对西藏文化题材的选择不同,扎西达娃的民族归属决定了他在写作中对西藏文化的自觉选择以及在写作中对此类题材运用的自如。其中,最能代表藏文化并使他的作品被界定为“魔幻现实主义”性质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他在写作中对西藏文化中独有的宗教精神的呈现。

对宗教精神的书写不仅渗透在扎西达娃所有的作品中,对宗教精神的思考亦可看作是扎西达娃作品的精神内核。作家的这种思考在作品中的反映大致表现为:对宗教精神的原始记忆;基于人道主义关怀对宗教精神的反思,以及探索民族宗教精神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走向。

一、对宗教精神的原始记忆 无论是前期作品中略带批判意味的质疑,还是后来带着探寻意味的反思,在扎西达娃的笔下,所有的写作内容都与宗教有关:朝佛人的旅途,康巴人的流浪,作品中人物对待宗教极具仪式感的虔诚等等。对扎西达娃来说,这一切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对宗教精神的表现性书写,而是作者本人对他所属的民族宗教的原始记忆,这种记忆是深深根植在他的血液中的。正如张清华所言,扎西达娃“对西藏文化的理解,是源自血液和信仰的贴近和深度,这不是后天的努力,而是先天的注定”。

在文学创作中表现出对宗教精神的原始记忆或许是扎西达娃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长篇小说《骚动的香巴拉》中,成为幽灵的贝吉曲珍,回到“碧达王国”的梅朵,变成巨蚊的琼姬等等,人物的出场以及存在都有一种源于宗教的神秘与纷乱,但每个人又都自有来处(是某个菩萨或某个保护神的化身),并在作家为其构建的秩序中各尽其责,完成自己最终的使命。作者的这种安排,其起始点和最终的指向都与宗教有关。内在的个人信仰和种种神秘的外在表现构成了一个始终被宗教氛围笼罩的世界。

与《骚动的香巴拉》相类似的宗教世界建构模式在扎西达娃的作品中还有很多。《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中,小说在一开始用活佛的离世引出作品的男女主人公,还有琼腰间皮绳上的一百零八个结,“正好与塔贝手腕上盒珠的颗数相吻合”,这种吻合不是偶然,更不是一种巧合,而是作者有意识的宗教书写。通过这种书写也可以看出,对于民族宗教的原始记忆,已经融进了扎西达娃的血液,并成为他精神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一名受过本民族文化的熏陶,接受了本民族文化滋养的作家,在其文学创作过程中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表现出该民族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作为一名深受藏文化熏陶的西藏本土作家,扎西达娃通过作品再现民族宗教精神及信仰,不仅仅是对其民族文化的记忆和继承,更是他带着一种担当意识对民族宗教精神的主动性思考。

二、基于人道主义关怀下的反思 扎西达娃在作品中书写宗教精神,也借助这种书写表达了自己对其民族精神的反思。这种带着自觉意识的反思,不仅表现在他对人的精神层面的关怀,也表现在对处于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宗教精神走向的思考。

《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中,生活在寂静、荒凉和毫无生气的土地上的琼,在她年轻的生命中浸透着孤独和寂寞。这种孤独和寂寞是对琼年轻生命的一种束缚。为了一丝“苍凉的渴望”,在接下来的故事中,作者让琼选择义无反顾地跟着男主角塔贝出走,连目的地都不需要询问。对于琼而言,这种出走,无疑是对她精神世界的解放。在《西藏:隐秘岁月》中,作者对女主角(次仁吉姆)投注的人道主义的关怀,是通过次仁吉姆的父母对其设下的宗教枷锁来表现的。次仁吉姆是男主角达郎想要娶为妻子的女孩子,但是等到次仁吉姆长大到可以嫁人的年龄时,她的父母却为她选择了一条宗教皈依之路。从此,也就注定了次仁吉姆的一生要在孤寂中度过。这对于刚刚能享受青春年华的次仁吉姆来说,无疑是对她的人生的彻底葬送。这种葬送,恰巧就是作者对宗教加之于人们的精神枷锁的控诉,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那些被宗教精神所禁锢和束缚着的人所投注的人道主义的关怀。

《骚动的香巴拉》中,作者通过现代文明对传统藏文化的冲击来表达自己对宗教的思考。大学、乐队、美术、哲学等等,代表着现代文明进程的一切不断涌现在作者的笔下,而这些东西却不断地解构着旧传统。凯西家族的女主人才旺娜姆竭力想要维护和重建留存在自己记忆中的旧的家族秩序,在新的社会秩序中,她的计划注定要失败。才旺娜姆的丈夫则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旧梦中,不停地写一些永远不能送达并且不会收到回复的信。他们生活在自己的旧的记忆中,不肯醒来,不肯面对和融入新的文明秩序,只能在旧梦中老去。对于琼姬来说,自守等同于一种安全的存在,意味着永远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结合。男女之间因彼此相爱而结合,无疑是合乎常情且顺其自然的事,女主角却因此失去了她作为人的资格。琼姬的结局,表达的已经不仅仅是作者的一种反思,也是对宗教束缚的控诉。

三、对宗教精神的接受和回归 “时代的更迭,旧制度的消亡,并未因此而使悬浮于文化时空之上的宗教意识和宗教行为烟消雾散,它仍是当今藏族社会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扎西达娃在文学创作中对宗教精神的思考正是如此,作家接受象征着进步的现代文明,也意识到一味地遵守宗教精神是对人的禁锢和束缚,却并未对自己的民族记忆全部丢弃,而是不断地在宗教与现代文明之间寻找平衡点。换言之,这是作家试图对宗教精神和现代文明进行双重接受。

《西藏:隐秘岁月》中的次仁吉姆在两岁时表现出的“诸神化身的迹象”,被一个英国人的吻给冲没了;进入青春期的次仁吉姆表现出一种洗浴狂,“每隔几天便脱光上身跪在山顶流下来的洁净的雪水边洗自己的头发和身体”,母亲用任何一种香料涂抹在她身上都不管用,只有冰凉的水才能让她感到舒服。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那洁净的雪水,能够彻底根治次仁吉姆身上奇痒的却是英国人在十几年前留下的绿色军装,“次仁吉姆新奇地穿到身上,这衣服像有什么法术,次仁吉姆身上不再奇痒难忍,再不去溪边洗澡,并且一直穿到死都没脱下来过”。“绿色军装”作为一种外来文明的象征,却能在次仁吉姆身上体现出神奇的治愈效果,这其实就预示着宗教与文明达成了一种共生的状态。次仁吉姆去世之后,作者为选择世俗生活的达郎做了一段奇妙的安排:他如愿地娶到了次仁吉姆,两个人终于完成了彼此都渴望已久的结合,那一句——“回来吧,我那失去已久的灵魂”,显然也是出走的达郎最终对宗教的回归。

小说的结尾处,准备读医学博士的达郎来到了已经死去的次仁吉姆的身旁,像是命中注定要有的相遇一般,年轻的次仁吉姆找寻到了那个象征着宗教最终完成仪式的洞穴里。洞中不断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说道“我知道,廓康永远不会荒凉,总有人在”。对于那一串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一百零八颗佛珠,老人给出了如下的解释:“这上面每一颗就是一段岁月,每一颗就是次仁吉姆,次仁吉姆就是每一个女人。”老人道出的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真谛,也同时说明了宗教精神的生生不息:皈依宗教的次仁吉姆离去了,但象征着现代文明的次仁吉姆又找寻到了这宗教的生发地。

扎西达娃在书写民族宗教精神的同时,也自觉地承担起自己的民族使命:“作者在整个思考和创作过程中,也显然伴随着对藏族精神传统的艰难追问、探索和体悟。”扎西达娃在写作中呈现宗教精神,也凝视现代文明,并不断思考在现代文明进程中宗教精神对其民族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在经过疑问和反思这一系列思想活动之后,作者对自身民族宗教精神表现出了明显的肯定态度——人是需要有精神信仰的,而传统的宗教精神和现代文明也是可以相互依存的,对现代文明的接受并不需要以牺牲掉自己的宗教文化为代价。也正是基于这种认知,扎西达娃最终在作品中完成了对宗教精神的回归。扎西达娃的文学创作,亦可看作是他本人对其民族宗教精神的思考、追问并最终认同的一个过程。

[1]张清华.从这个人开始——追论1985年的扎西达娃[J].南方文坛,2004(2).

[2] 扎西达娃.扎西达娃文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3] 李建.尘埃落定的神秘主义叙事与藏族苯教文化[J].齐鲁期刊,2008(5).

[4] 朱霞.当代藏族文学的文化诠释[J].民族文学研究,1999(4).

[5] 傅钱余.与魔幻、荒诞无关:扎西达娃研究的一种路径[J].浙江工商大学学报,2013(11).

本文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院级重点学科中国语言文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项目编号:RWY201603

作 者:王真真,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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