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贾跃亭！乐视不该倒，那谁该倒？

过去一个月，如果不对贾跃亭和乐视公开表个态，都不好意思在财经朋友圈露面。

其实，去年年底乐视危机刚爆发时，我就已有明确判断，并刊发在本刊今年第一期卷首语上，名曰《乐视排放的雾霾》（下称“卷首”）。顾名思义，我一直认为乐视是投射在中国企业乃至整个中国社会心头的一团雾霾。乐视自身以及能带给我们的成果，只有浑浊与癌症。

不幸，让我说中了。

年初，还只是一辆乐视汽车公开瘫痪。半年后，整个乐视生态已公然瘫痪。而贾跃亭卸去了所有光环，也卸去了所有责任，夜黑风高中一溜烟去了美国。据他说是研发汽车去了。这不禁让我想起一百多年前慈禧太后被八国联军打得魂飞魄散一路逃到西安时，官方亦称之为“西狩”。一样很好听，一样很难看。

中国社会浮躁之风飞沙已久，且如今仍有不少有识之士为乐视的倒掉而扼腕，甚至鸣不平。因此，在下依然有话要说。

乐视除了造梦，有过硬的产品吗？

挺贾派至今理直气壮的一个理据是，不论成败如何，贾跃亭都是具有企业家精神的。

不错，确实不应仅以成败论英雄，又特别是在“追亘古未有之梦”时。但要害，在于其价值观是否经得起逻辑和时间的考验。所谓企业家精神，其核心一个是冒险，一个是创新。我们先说冒险。

毋庸置疑，做企业，在中国做企业，在中国企业做创新，必须具有冒险精神。但单单冒险，绝不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否则，我们该如何评说吴长江在赌场大肆挥霍？如何评说希特勒让欧洲血雨腥风？他们绝对冒险了，但绝不会有人说这些行为属于企业家精神。差别在于，冒险是不是给社会创造了价值。

贾跃亭麾下的乐视，也绝对在冒险，但给社会创造了什么价值？别说传统行业，仅就那些新潮领域，坊间就有调侃：如果今天苹果倒闭了，会有很多人不舒服——那么好的产品没有了；如果今天阿里歇业了，会有很多人不舒服——那么多的生意不好做了；如果今天微信封号了，会有很多人不舒服——那么多的人脉没法维系了；如果今天滴滴或摩拜取缔了，会有很多人不舒服——那么便利的出行就此消失了。但是，如果乐视今天倒闭了，试问老百姓有谁会不舒服吗？——没有！

这就是要害。乐视利用所谓生态模式，忽悠了那么多资金，那么多人才，在过去四年里，洋洋700亿资金融进去，除“生产”出一大堆债务和腐败，居然没有生产出任何一个获得社会广泛认可的产品或服务！如今，有多少务实创新的中小企业正嗷嗷待哺，这700亿的一个零头或许就能扶持这些企业变成日后的伟大公司！但是，这些资金却都给了乐视，随风而去……

于是在卷首里，我提出：“缔造了互联网思维的乔布斯，才真正是工匠精神的代表。他一生都专注于产品创新的独一无二，并且专注于产品品质的精益求精，他所有的梦想，都会通过产品对用户扎实落地。”而醉心于生态梦的贾跃亭，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如此说，乐视的倒掉，又有什么可惜呢？如果说乐视不该倒，那谁又该倒？

乐视除了垄断，有像样的创新吗？

我们再来说创新。

和冒险一样，重要的也不是创新本身，而是能够给社会带来价值的创新。而乐视的所谓商业模式创新，别说已做不成，就算做成了，又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呢？

在我看来，贾跃亭创造的“生态化反”，不过是把本应由全社会的企业协同完成的，都由他的乐视一家通过关联交易包圆来做；本应通过市场竞争实现的社会资源配置，都由他的乐视一家四处蒙眼狂奔闭门挥霍。这是哪门子创新？不过就是21世纪的商业垄断与资源垄断！不过就是互联网时代的土皇帝梦！

这样刻薄的话冤枉乐视了吗？我们就拿一个已发生事件作为依据。

2017年年初一个在体育圈引起反响的事件，就是乐视体育挥金如土一举买断2017年亚冠和中超等诸多重大赛事的独播权。于是，全中国球迷很惊愕的一幕出现了：当亚冠第一轮哨声响起时，中国球迷发现自己再也不能从各家的电视（乐视有电视，但有多少家买了？天知道）屏幕上舒心地看直播了！于是，我和我的同事居然被迫挤在一个小小手机屏幕上痛苦不堪地看完了乐视独播！如果说，“用户体验”是21世纪互联网时代最无可争议的商业要素，那么乐视体育却将数亿球迷的用户体验置于何地呢？——乐视生态背后的潜在逻辑，仅仅是借由资源垄断获取利益垄断罢了。

但乐视真的借此获得垄断利益了吗？没有。旋即，亚足联和中超因乐视付款违约而剥夺了其所有买断。于是，全国球迷又可以为看电视直播而欢呼雀跃了。试问，这样的自误误人能叫生态创新吗？而且有哪个公司能有无限的资金用来垄断所有的市场资源？并进而持续获得垄断收益呢？事实上，乐视体育在一掷千金企图一家独大后获得的经济收益，却相对少得可怜！以至接手的孙宏斌都懒得去打理，“该卖的卖”。

损人不利己，这一令人啼笑皆非又痛心疾首的事，自古已有，绝非创新。于是我在卷首中引用了于光远先生早在15年前于我们“中外管理官产学恳谈会”上警示中国企业家的话：在创新中，一定要警惕“创旧”！

如此说，乐视的倒掉，又有什么可惜呢？如果说乐视不该倒，那谁又该倒？

乐视除了毁人，有起码的责任吗？

说到底，一个企业，不论冒险还是创新，都应基于创造社会价值和履行社会责任。但是，乐视两样都谈不上，甚至相反。

社会责任，首先体现在“人”上。乐视这几年可谓“毁”人不倦。第一是进人：在梦想的召唤下盲目扩张。我一位职场朋友曾气愤地诉说他去应聘时，发现乐视的招聘居然比家政中心找保姆还随便！只在楼道里支一个小桌，前面一把小凳子。招聘如此浮皮潦草毫无章法，其整体心态和后续结果可想而知。第二便是裁人：在现实的骨感下又毫不犹豫大规模裁员，甚至有媒体曝光其在海外甚至采取了涉嫌欺骗的做法以降低裁员成本。试想，当初饥不择食地盲目引进来，随即又秋风扫叶般匆忙赶出去，这样的企业有起码的社会责任吗？第三便是毁人：在被乐视裁掉之后，很多员工忽然发现自己再就业已然困难！一家著名企业人力主管亲口告诉我，目前业内已对乐视出来的人给予了封杀！因为乐视内部管理混乱，贪腐盛行，导致前乐视员工的市场口碑与品行标签已然很差。

造企业，不是造梦，而要造产品，更要造人。如果一家公司的员工离开时总被市场一抢而空，那既是这家公司的综合实力，更是它的社会贡献。反之，我在卷首中曾提醒乐视：“押赌自己的梦想，不应践踏大众的人生。”

如此说，乐視的倒掉，又有什么可惜呢？如果说乐视不该倒，那谁又该倒？

站在乐视废墟旁的中国企业、中国投资界，乃至中国社会，如果燥热的头脑能就此冷静下来，恍然明白我们未来究竟应抱什么心态，究竟该怎样走、怎样投，回归商业常识，走向理性务实——那么乐视的“牺牲”，就是“有用”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