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此深沉与雄大
—— 漫谈汉代画像石里的仙界构造与生死观

2017-10-20 01:37陈倚云
藏天下 2017年10期
关键词:仙界西王母画像石

文/陈倚云

唯此深沉与雄大
—— 漫谈汉代画像石里的仙界构造与生死观

文/陈倚云

◎图一

汉代画像石艺术的发展离不开特定的社会背景,对仙界的刻画是汉画像石创作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形象地展现出汉人对现实生活的认知、生死观和宗教信仰。可以说,画像石是最能反映汉代神仙思想的丰富内涵和社会普及程度的艺术。

汉画像石是汉代雕刻在墓室、墓祠、墓厥、棺椁等建筑上以石为纸、以刀代笔的石刻艺术品。从西汉起,石头开始用于墓葬装饰,西汉中期,画像石出现,东汉中后期兴盛。画像石并非为了表现个人的艺术品味,而是汉代民间工匠根据丧家的要求刻画,真切地反映了人类对生与死这一永恒主题的探索,也反映出一个家庭的财富与地位。汉画像石具有生活化、世俗化、私人化的特点。鲁迅曾盛赞“唯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

汉代,在统治者、贵族、士人、百姓各阶级的合力推动下,一个全新的空间——神仙世界被创造出来,它出自社会各阶层的丧葬需要与精神追求,其传播过程远比政治文化的传播要迅速。笔者以仙界图像在画像石中的具体体现,来分析其在不同情境下蕴含的文化意义。

汉人对仙界的想象

汉代最有影响的两座山,分别是东部的蓬莱山和西部的昆仑山。相传两座山汇聚众神、精致迷人,上有金宫银阚、不死之药,被视为通往仙界的必经之路。

秦汉时期,随着神山仙话在全国范围内的广泛传播,仙界在汉代开始成形,今天我们能看到,许多汉墓主人创造出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精神世界。这是政治大一统的产物,是君王热衷求仙背景下产生的新现象。有学者指出:“汉人心目中的神仙和仙境,井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触摸的形象。”以上这些,今人都能从汉画像石中得到深切体会。

图一,天上的世界,四川省荥阳新南村出土。可以清楚地看到画像石正中有一位头扎双髻的女人立在门口,两边有四根“叉”形立柱,上方为斗拱,在右边两根枝子中间,帘子被掀起,一个人盘腿,面朝正前方坐,头上的发饰可以看出此人为西王母。四根擎天住所支撑的西王母所居住的世界,即仙界。

汉代人具有升仙的思想。关于仙人,《释名·释长幼》记载:“老而不死曰仙,仙,迁也,迁入山也。故制其字,人旁作山也。”仙从“人”,由此可见当时的人认为成仙并非遥不可及,是可以经过自身的奋斗去实现的。汉武帝时,流行用方术引导升仙,《孝武本纪》记载有:武帝为求升仙,任用奕大,在修炼做法时,穿有“羽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都对羽化登仙情有独钟。东汉光武帝迷信谶纬之学,迷信鬼神,这一时期神仙思想又吸收和融合了道教因素,将升仙信仰推向极致。汉代对升仙的渴望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很大,道家和儒家不同,提倡“修命不修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给世人一种精神的寄托。

汉画像石中的神仙形象

仙界首领西王母。在汉画像石的神仙世界里,居于核心地位的就是西王母。

关于西王母的身世,《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昆仑之丘,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而《穆天子传》中书:“天子西征,至于西王母之邦。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玄圭白璧以见西王母。好献锦组百纯、白组三百纯。”西王母由一个如虎似豹的凶猛怪物转变为了一位雍容的女性形象。到了汉朝,西王母的形象被固定下来,被人们顶礼膜拜。汉代官府将西王母列为专祀对象,而在民间,西王母是人们信仰的主神之一,既是一个主宰神,也是一个保护神,不仅生时要靠她的保护,死后也要祈求她的庇护。被尊称为西姥、金母、王母、王母娘娘,掌管着长生不死药和凡人升仙的权利,保佑生命延续、人丁兴旺。

◎图二

◎图三

◎图四

图二,西王母像,四川彭山一号石棺一侧。西王母坐于龙虎坐上。龙虎形象非常凶猛,龙吐长信,虎张大口,而西王母表情却贤淑稳重。左侧有三足神鸟,左下有一只回望的九尾狐。右侧是后肢站立,手舞足蹈的蟾蜍。右下方一人,是 “仙人半开门”模式中常见的形象。而右上方的两位女子,体型纤弱,一位低头吹奏乐器,一位双手抚琴,面颊微侧,自然得体。这幅西王母主题的画像石清新活泼,体现了西王母文良优雅的形象气质和至尊地位。

仙界众生:羽人。汉画像石中的羽人形象就相当于西方神话中的天使。羽人即汉代先民所崇拜的的仙人,古人认为仙人会飞,应该长有羽翼,故日羽人。各地汉画像石中羽人的形象十分常见,他们或作展翅欲飞,或与神兽嬉戏,往往陪伴在在西王母、东王公旁,突出二者形象。汉代人眼里的羽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身材修长,身轻如燕,身手矫健,甚至裸露身体,长有翅膀。

羽人向凡人提供维系生命所需要的仙药,如丹丸、灵芝之类。羽人是汉画像石中,最接近主神、数量最多的神仙形象,说明汉代人幻想自己能像鸟一样展翅飞翔,升人仙境,长生不死。

不同于主神的端庄肃穆,羽人带有更加生活化的特征,蕴含着美好的现实意义。

图三,向西王母献草药的仙人,山东省嘉样县出土。是2 世纪后半期的画像石,西王母端坐在中间的仙台上,很多仙人从四方聚拢在她身边,分别向她献上不同种类的植物,仙人是自己采药的,可见地位不是很高。画面中仙人都比较瘦弱矮小,甚至跪地,虽身处仙界,但只是配角和提供服务的人。

仙界骑乘。汉画像石仙界中的另一重要风景,便是丰富多彩的骑乘形象。仙界骑乘的形象来源于现实生活,是人间达官贵人盛大出行场面的折射与升华,用来表现墓主人的地位与财富,或表现墓主人的理想生活。汉代人幻想中的仙界生活悠闲自在,不同于现实中日夜操劳,有神兽拉车,可以风驰电掣,遨游四方,因而汉代人创造了许多骑乘。

天上:龙。龙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杂揉而成的神异动物,是神灵和地位的象征,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原始人类对其无比崇敬,又渴望驾驭它。“乘龙”在先秦典籍和考古资料中较为常见,乘仙龙,登神山,食玉英,与天地日月一样永恒,这正是汉代神仙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

◎图五

◎图六

◎图七

图四,行龙俯首图,江苏徐州出土。一青龙舒展身躯,畅游天际,旁有一鱼;龙头上方为辅首,龙尾下方是天狗,龙在墓室有驱邪避鬼之意。

地上:鹿。在汉代,仙人乘鹿的传说十分流行,人们把鹿当做一种吉祥物,能够起到辟邪和引导死去之人升仙的作用。在汉代人心目中,鹿可以引导人升仙,汉乐府民歌《长歌行》载: “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泰华,揽芝获赤幢。”

图五,鹿车·升仙图,河南南阳市区1962年出土。图中升仙者前有侍从驾驭,后有两仙人相随,三仙鹿前后奔跑,破云穿雾,身姿矫健。构图简单明了,线条流畅,一派欢乐和谐景象。拉车的鹿,灵动的云气车,举着仙草的羽人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水下:鱼。汉画像石里出现的鱼以鲤鱼形象最多。在古代,鲤鱼曾经被看成是传递信息的使者。汉乐府民歌《饮马长城窟行》云:“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双鲤鱼”即指古人用竹、木或帛等制成鲤鱼或鸿雁的形状,也就成了书信往来的形象表达,史称“鱼雁”。

◎图八

图六,河伯出行,南阳王庄汉墓出土。四鱼拽拉云车,车上坐一御者双手挽缰绳,身后为车主人,车有华盖。四鱼的两旁各有一条鱼护卫。前有两力士持兵器开道,后有两人骑鱼相随。八条鱼围绕在车的周围,可谓八鱼布阵,气势壮观。汉人看来,鱼不仅能腾跃水中,也能遨游天地。

汉画像石仙界的空间构造

在西汉中晚期,因为西王母是这一时期新出现的人物形象,汉画像石工匠还未找到表现西王母空间位置的合适构图。

图七,西王母,江苏省徐州市沛县栖山出土的1号墓出土。画面左侧为二层楼阁,上层坐着一位女性头上戴胜,据此可判断是西王母,四个神仙正对她朝拜。从 “楼阁” 右上角捣药的仙人所处的位置来看,“二层楼阁”应同处于地平面上,故可以推知,该画像的设计者是采取了以上下关系来表示前后关系的构图方式。

◎图九

东汉早期,西王母被视为神仙世界的中心,处于画面的最顶端位置。

图八,仙界,山东嘉祥县南嘉祥村出土。该画像的整个画面从上至下分为五层,仙界、人界、冥界的垂直分布结构得以确立,但这一时期,西王母的形象与风伯并存,尚未取得独尊地位。

东汉中后期,将以西王母中心的神仙世界配置于祠堂东西壁画像的最上层,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构图方式。西王母成为仙界最高主宰,汉代人逐步形成了以西王母为中心的神仙信仰。

图九,仙界,武梁祠西壁画像。武梁祠西壁画像共分为五层:第一层为山墙的顶部,西王母端坐在画面的中心位置,西王母身边围绕许多侍奉的羽人,羽人后右侧有二玉兔捣药,左侧有一人首鸟身者。

通观汉墓画像石中的仙界题材,笔者认为,汉代神仙信仰发展的根本动力乃是汉代人对 “生” 的强烈欲望,希望生命能够永恒。画像石中的诸多神仙、动物,上可与日月为伍,下可以抚琴对弈,享尽天地之乐趣。可以说,仙界这一看似荒诞不经的主题,不仅保留了汉人大胆想象的浪漫主义风格,也体现出了其太多的思想感情。

责任编辑 陈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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