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快车谋杀案》:如何重演一场经典谋杀

2017-11-23 15:06宋诗婷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7期
关键词:波洛谋杀案阿加莎

宋诗婷

如何重演一场经典谋杀

在过去几十年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作品被反复搬上大小荧屏。1974年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已成经典,43年后,这桩经典谋杀案再次被搬上大银幕。这是一个更年轻化的版本,企图开启新的侦探波洛系列。

重塑经典

肯尼斯·布拉纳不仅是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导演,他也在电影中出演男主角侦探波洛

无论对于观众还是影史来说,1974年的《东方快车谋杀案》都是部经典作品。这部改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同名小说的电影有一个好悬疑片的基础:一趟神秘的连接欧亚大陆的豪华列车,一桩堪称完美的密室杀人案,一位滑稽的大胡子侦探,以及一个出人意料的经典结局。

当年,这部演出阵容豪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入围多项奥斯卡奖,直到今天,它依然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最成功的电影改编作品。

43年之后,这部经典作品再次以全新的面貌重返大银幕。“这在欧洲从来都不是个问题。”谈到将一部结局不再是秘密的经典悬疑片重新改编时,导演肯尼斯·布拉纳说,“我是个在剧院工作的演员,出演过很多莎士比亚经典戏剧,去年还指导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是个观众更耳熟能详的故事,结局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呈现这个故事。它如何开始、如何发展、如何走向结局,重塑这个过程,可以让观众有全新的观影体验。”

重拍《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念头是制片人马克·戈登和西蒙·金伯格不谋而合的心愿。一开始,两人还是竞争关系,他们通过不同渠道,都希望可以购得这部小说的电影改编权。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风靡全球,至今已有数十亿本的全球销量,因此,版权方对任何一部小说的版权买卖都尤为慎重。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戈登和金伯格最终决定携手合作,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取得版权这件事上耽搁了五年,为了保证电影的艺术品质,他们又拉来了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后者曾指导过《异形》《末路狂花》《银翼杀手》等经典作品,对悬疑片的悬念处理有独到的见解。

雷德利·斯科特为《东方快车谋杀案》带来了与自己合作多年的编剧迈克尔·格林。后者很快确立了电影的改编原则:“我们希望将这个故事带入现代社会,同时又不改编它的本质和精神内核,这样一来,当代影迷才能原汁原味地体验这个故事,相信这个故事。”

《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故事有两个核心元素,一个是案件本身,另一个就是侦探波洛。后者是原著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最喜欢的小说角色,这位比利时侦探曾出现在她的33本小说、50个短篇故事中,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式的经典侦探形象。

在剧本创作阶段,编剧和导演最先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塑造一个全新的波洛。在老版本电影里,阿尔伯特·芬尼饰演的波洛是个有点滑稽的喜剧形象,这也符合克里斯蒂原小说中的人物设置。在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编剧格林和导演布拉纳希望赋予他更复杂的性格。“可以把波洛看称一个喜剧角色,但在某些场景下,我们必须将他刻画成与之相反的人。”莎士比亚戏剧出身的布拉纳希望波洛不仅是个侦探,在某些时刻,他也是个拷问者,可以让电影带向更深刻、更彰显人的复杂性。

东方快车上的三位乘客,推销员马奎斯,家庭教师玛丽·德本汉,医生康斯坦丁

但在这一切呈现性格特质的设计之前,布拉纳最先解决的是波洛的胡子问题。1974年,《东方快车谋杀案》上映,当时已经84岁的克里斯蒂参加了首映礼,那部电影也是她唯一观看过的自己小说改编的作品。首映结束后,克里斯蒂对电影很满意,为数不多的抱怨就是波洛的胡子。她觉得,电影中波洛的胡子与自己小说中的设计相差甚远。

尽管克里斯蒂早已不在人世,再也不会抱怨波洛的胡子。出于对原作者的尊重,布拉纳依然想在这个小细节上让克里斯蒂满意。他和团队在阿加莎·克里斯蒂公司的帮助下,收集了所有小说中关于波洛胡子的描写经过9个月的调研,终于制作出了电影中那副“全英格兰最考究的大胡子”。

在克里斯蒂的身份设定中,波洛是比利时人。导演布拉纳同时也是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中波洛的扮演者,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在这桩密室杀人案中,各个人物的国籍、语言甚至是口音都是案件侦破的重要环节。为了呈现波洛的比利时口音,布拉纳还请了一位方言教练,每周上三次培训课,即便在有戏剧演出的档期里,他也会通过Skype上课。

导演同时也是电影的主演,这为编剧格林的创作提供了很多便利。“在一起工作时,我们不仅要考虑一场戏怎么拍,还要考虑他怎么去演绎一些瞬间。我们不仅可以看着一句台词,讨论这句台词的语气,或者是镜头的角度,还可以听着他直接将这句台词读给我听,那我就可以立即為他修改台词。这是一段非常有趣、非常有效的过程,拿掉了很多臆测的东西,因为影片的导演非常清楚主演将怎么去读出这些台词。”格林说。

除了重塑波洛这个经典人物,如何给这桩已知谜底的谋杀案带来新鲜感也是让布拉纳和格林费尽心思的事。其中一项最重要的调整就是,他们用一些新角色替换掉原著小说和旧版本中出现过的经典角色,通过这种可以让观众丢失线索的方式,试图将悬念一直保持到故事最后。在所有新角色中,最亮眼的是舞蹈家夫妇。从前那对高傲,脾气古怪的匈牙利外交官夫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谢尔盖·波留宁和露西·博因顿饰演的一对舞蹈家夫妇。两人行为举止怪异,看起来时刻都处于磕了药的状态。这对夫妻出场不多,但布拉纳对他们做了非常风格化的处理,让人印象深刻。

为了让这杯老酒卖相更好,他甚至请来约翰尼·德普出演受害者萨缪尔·雷切特,在小说原著中,这个角色的年纪在60岁上下。无论是新角色还是老角色,布拉纳设置人物的另一个核心原则就是年轻化,他希望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吸引的不仅是原著粉丝和旧版本观众,更是那些甚至连爱阿莎·克里斯蒂都不知道是谁的年轻人。

影像升级

和43年前的电影工业相比,今天的好莱坞在拍摄技术和后期处理上都有了质的飞跃,因此,布拉纳在影像处理上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65毫米胶片下的精致影像和高水准的服道化设计也是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最吸引人的看点。

在克里斯蒂的小说中,发生在东方快车上的这桩谋杀案是彻彻底底的密室杀人,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也集中在车厢内,波洛的推理过程,和在整个过程中呈现的众生相是原著小说和1974年版电影着重呈现的部分。除了继承传统,布拉纳也做了一个冒险的尝试,他把波洛引向了室外,打破了封闭空间,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增加了几场外景戏。

“在原著小说中,只提到了被大雪困住的列车。所以书里因大雪滞留的列车,在电影里就多了一些惊险元素,它最后停在了一座岌岌可危的铁道高架桥上。”布拉纳解释,老旧的高架桥,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雪山,没有人能从这里徒步离开,那些山峦也带来了不确定的危险,这种视觉化的外部环境处理恰好与车内的氛围呼应,能够将阴森又略带悲伤的故事情绪外化。

电影专门为这个场景设计了一座跨度在二三百米的桥,并在桥上造了四节真实的车厢,算上车头,这个场景重达150吨。电影中的皑皑白雪一部分是特效,但围绕在列车周围的雪都是真实的人造雪。接受采访时,设计物料的戴夫·沃特金斯说:“我们花了几周时间在这个雪景里,这可不是10米宽的雪景,这是100米、200米甚至300米宽。世上有这么多不同的人造雪,从雪粉、雪烛到雪烟。而在棚里的时候,他还得想出一种方法,让雪从窗边飘过,又不能打在窗上发出声音。所以我设计了一种很复杂的通风系统,这样在正式拍摄的时候,就能保证雪从车窗外纷纷飘过,但是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把观众引向山野的正是电影的主角侦探波洛。他因追踪一位疑犯而离开火车,并在途中与疑犯有场打斗。这场打斗戏不复杂,镜头也不多,但它大概是波洛侦探在电影世界里的第一场打斗戏。布拉纳从波洛曾经的军人经历中找到了这场戏的合理性,并为他的打斗技能设计为“戴着手掌的合气道高手”。

除了打斗戏,两场波洛盘问犯人的戏也在室外拍摄。“既然车已经停止不前,我们就该利用这一点,做一些改编。”布拉纳说。

在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后期制作阶段,制片方曾在伦敦举办过一场小规模的电影片段放映,其间展出了电影中使用过的道具和服装。其中那些暗藏身份信息又精致考究的服装都出自布拉纳的老搭档亚历山德拉·拜恩之手。在悬疑片中,人物的身份信息常常隐藏在服装和小道具上,因此,在《东方快车谋杀案》中,拜恩的任务不仅仅是设计既有年代感又符合当下审美的戏服,还要为波洛的推理服务。威廉·达福饰演的哈德·哈曼德教授实际上是个美国人,但要伪装成德国身份,主创团队希望观众从服饰上发现这一点,但又不能太突兀,设计上的分寸感是拜恩最难把握的部分。

电影整体的摄影视角和视觉呈现都是现代的,但在摄影器材的选择上,《东方快车谋杀案》和前不久上映的《敦刻尔克》一样,选择了胶片拍摄。65毫米的胶片为这部电影带来了鲜艳的色彩和更高的锐度,这正是布拉纳所追求的影像气质。在今天,用65毫米拍摄很困难,但更困难的是后期处理。电影在英国拍摄,但整个英国都没有一家洗印店能处理这款大画幅胶片,唯一一家洗印厂在洛杉矶,但他们拒绝提供越洋服务。“所以,没有办法,最后我只好在伦敦通过柯达开一家洗印厂。这可能是30年来唯一的一家65毫米胶片洗印厂。这对于整个行业来说是个重大利好,而且对我们制片厂而言,我们也终于不用每晚这样费尽心思担惊受怕地送底片去地球另一端了。”执行制片马特·杰金斯接受采访时说。

室外场景的拓展,服装、造型的暗藏玄机,65毫米大画幅胶片的质感,以及导演布拉纳的舞台剧经验,这些新尝试都在悬念揭示的那关键一场戏中得到了充分发挥。

原作中,波洛把所有嫌疑人集中在车厢里指认凶手,但在布拉纳导演的版本中,指认凶手这场重头戏被安排在一个火车隧道前,12位嫌疑人坐在长桌前一字排開,场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达·芬奇的名作《最后的晚餐》。

整场戏的表演方式也是舞台剧式的一气呵成,这是布拉纳最个人化的导演风格,他允许表演上的即兴发挥,甚至某些特定情境之下的失误都被他视作符合人物性格和情绪的创作,这是一种完全舞台化的思维方式,得益于他多年的舞台经验。

通过悬念揭晓的那场戏,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希望把这桩经典谋杀案带向更深刻,甚至更宗教的层面。布拉纳饰演的波洛比1974年阿尔伯特·芬尼的版本更帅、更严肃,也更上帝视角。这是一场案件侦破,也是一次道德审判,更是追求平衡与秩序的波洛对善恶的重新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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