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廷阶的诗

LAI TING JIE

赖廷阶的诗

LAI TING JIE

落 寞

你独坐一隅.看书.写字

想该或不该想的事

看看不透的人生

你试图把每一条路都走一遍

但每次都是半途而废.不是此路不通

就是遥遥无期,看不到尽头

就像墙角那只蜘蛛

脚下的每一条路似乎

都属于它,却没有一条

可以让它走出那张网

侵略者

苍蝇只叮有缝的蛋

对于那些无缝的好蛋,它们则无能为力

狼则不同,它们会挖空心思制造机会

它们的尖牙利齿,就是为吃肉而生

同样持有武器的野牛

因缺乏团体战斗意识

也常常成为狼的口中之物

羊的理想,就是有一把青草吃

吃饱了,便是最大的幸福

至于膘肥体壮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它们不想去考虑.想得太远,也是一种痛苦

因此,它们总是

有意无意忽略掉狼盯梢的目光

侵略与被侵略,也总是

存在着许多有趣的现象

譬如,当年鬼子提着刺刀冲来的时候

很多人像羔羊一样地死了.一些人

却在刀丛间活得很滋润,也有一些人

如同惊魂甫定的羊,站在不远处

看狼,如何撕吃它们的同类

清明上坟记

草丛里的祖先,正在春风里酣眠

墓碑深陷着他们陌生的名字

纸钱焚化的火舌,舔舐着光滑的天空

鞭炮的爆裂声,撕扯着

春夏之交的沉默

盗墓者掘开的新土还来不及

用荒草掩盖罪责

你们的子孙,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们碎裂的白骨,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

他们都是一些循规蹈矩的人

惟一能做的,就是将那些

被贪念恶意翻扯出来的新土与旧骨

重新归位,掩盖千年前的疼痛与伤悲

三 月

花香里埋着先死者的骨头

日渐升温的欲望里包藏着司马昭之心

三月的大地藏不住雨水

一只蝴蝶长久在低温的相思里徘徊

花心的蜜蜂却不管不顾

一头扎进无边的花海

难觅影踪.三月

每一滴雨水,都暗藏着生与死的机缘

每一朵花,都是劫后余生的乡愁

而脑瘫的大地

总是迟迟走不出,严冬的阴影

让 路

小的让大的.弱的让强的

慢的让快的.等等.这是马路规则

就像现在,身后工程车

粗壮的吼叫让行人

慌不迭地闪到一边.这是必须的

否则无以平息它的愤怒

春天再美,也得给夏天让路

秋天再丰硕,也得给严冬让路

否则四季无法轮回.毛毛雨应该

给暴风雨让路

幸福怎能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

蚂蚁懂得给大象让路

否则它就丧失了奔波的权利

小溪自觉给江河让路.村庄唱着

最后的田园牧歌,给城市让路

这些无疑都已成为共识

只有一只乌鸦

脑筋转不过弯,始终不肯给黑夜让路

桃 核

没想到桃花竟会有

那么粗糙的心.满面的皱褶比爱情

还要深刻.桃核,不光沧桑

而且异常坚硬,一如某人的铁石心肠

我很想看看,桃核冷漠的硬壳内

会是什么景象

她犹如刀枪不入的自闭症患者

须得借助破坏性工具

桃核才会如实招供

比如两面夹击的钳子,攻无不克的斧头

精心设置的局,桃核终于没有退路

在毫不留情的重击之下

守口如瓶的桃核

终于被迫敞开了心扉.出人意料的是

与壳俱碎的,是桃核

死守一生也不肯放开的

另一颗,柔软而不堪一击的心

但它苦涩异常,你惹不起它

初夏时节

像个青春期的孩子,逆反心理严重

情绪阴晴不定.雷声期期艾艾

一只土狗儿探头探脑

舍不得从爱情的细节中爬出来

蟋蟀开始整理祖传的土琵琶.鸟啼被日益

繁密的枝叶遮蔽,细碎而隐晦

老憨荷锄走向田野

身影与嘴上的烟斗一样短

河流袅娜着腰身,如初嫁的女子

老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奈老眼昏花

如同雾里看花.他的心思

在不远处的自留地里.播下不久的种子

刚刚分娩,需要他的精心伺候

阳光有些刺眼

老憨压低破草帽,加快了蹒跚的脚步

滑 坡

一粒沙子从山头滑落,不会引起

任何注意.一块石头滚落下来

也难以产生预期的效果

这是雨水早就留意到的现象

所以他必须借助

闪电风雷,策动更多的泥石

扭结成团,集体哗变.飞流直下的快感

让无知的泥土和石头们

无视灾难性的后果

待其感觉到痛,感觉到害怕

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发泄完快感的泥石

瘫软在地,像一个无法逃避的魔咒

春天的红眼病

此花看着他花不顺眼.恨不得

我花开放百花杀.常常是

红杏枝头春意刚一闹

李花就魂飞魄散

桃花初绽,梨花还来不及

带雨,就已谢幕.春天的红眼病

传染给了春风,于是满世界都是春风

狂躁飞奔的身影.一帘春梦无觅处

只有不知好歹的小蜜蜂

背负一身情债,四处献殷勤

每一株植物都有春天

有的植物性急,不等春风召唤

就急不可耐地钻出地面,吐出新芽

把对春天的倾慕

表达得淋漓尽致.也有慢性子的野草

要等雷霆和春雨反复催促

才肯慢吞吞拱破泥土

把大地染绿.每一株植物

都有春天.除非倒春寒使绊子

春天在路上摔了跟头,除非遭遇

百年不遇的春旱,让春天

在冬天的腹中夭折

悬而未决

春天的早晨是多么美好

鸟鸣不知是要飞到天上,还是落到地上

花朵将开未开

它们在等待蜜蜂或蝴蝶,殷勤的脚步

一切都悬而未决.冬天可以

大雪封山,也可以不下一场雪

一条路可以通向无限的远方,也可能

走不上几步就只能折身返回

大地余震不断,是因为

悬在大地深处的重压

始终未得到解除.一些人

提前在泥土中,获得了永恒的宁静

而更多的人,则依然在这个

纷纷扰扰的世间,等待命运最后的判决

世上没有不会拐弯的路

沿着一条路,一直走

一直走.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走着走着,它突然一拐弯

就改变了我行走的方向,此时

我要么回头走老路

要么就信马由缰,任由脚下的路

将我带向不可知的远方

要么就分道扬镳

踏上另外一条想象中的路

风可以随时改变行走的方向

而我不能.我不是风

只是一个世俗中的凡人,不敢随便

越雷池半步.世上没有

不会拐弯的路,直抵诗和远方

就像季节不可能

越过严冬,直抵春天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