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还是奴役

2018-01-13 20:45洪梦洁
文教资料 2017年27期
关键词:帕特巴克短暂性

洪梦洁

摘 要: 帕特·巴克(1943—)是当代英国著名小说家,在作品《重生》(重生三部曲的第一部)一书中,她以女性独特的细腻描述了“一战”期间女性的遭遇,深刻探讨了战争语境下女性地位变化的实质。本文从军工厂体制的剥削实质、社会及女性自身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性别依附观念的束缚,以及战时女性遭受的创伤和背负的物质与精神压力等角度分析“一战”期间女性收入增加工作范围扩大的实质,揭示战时女性地位上升的虚假性与短暂性。

关键词: 帕特·巴克 《重生》 女性社会地位 虚假性 短暂性

英国当代女作家帕特·巴克早期创作作品以社会底层女性生活题材为主。20世纪90年代,其《重生》(重生三部曲第一部)一书的发表在英国文坛红极一时。部分学者认为《重生》中的主要角色为男性,笔者认为,《重生》一书虽然大部分角色为男性但依然延续了其女性主义风格,其以女性独特的细腻描述了一战时期在男性群体的夹缝中以女工萨拉(Sarah)及其工友为代表的女性群体的遭遇,深刻探讨了战时女性地位变化的实质,揭示了一战期间女性权力增加地位上升的虚假性和暂时性。

帕特·巴克在《重生》一书中通过女工萨拉(Sarah)和其男友普莱尔(Prior)的对话将读者带入一战中女性的生活与工作环境,并通过普莱尔的视角反映以萨拉及其工友为代表的战时女性地位的变化:收入增加,在男人纷纷奔赴战场身体被碾为齑粉之时,工业社会和维持战争秩序的需要将女人变为各行各业的劳动力。通过普莱尔与萨拉的对话,巴克揭示了一战期间在男性奔赴战场男性劳动力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女性被雇用到军工厂生产战争军事用品的境况。女性收入从战前每周十先令变成五十先令,这在军官普莱尔的眼里是一笔不错的收入(89, Regeneration),较战前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战期间女性似乎在各行各业都有所成就,正如普莱尔对女性的评价那样“大战期间,女人似乎变了一个样,在各种层面都有所长进,反观男人,在同一时期缩进越来越小的空间”(90, Regeneration),战时女性的工作不再局限于战前的女佣,而是向各个领域拓展,甚至里弗斯觉得荒谬的战时飞船由女性飞行员驾驶的谣传都为多数人所信服,并且多数人深信不疑(222, Regeneration)。

战争期间的女性在男性纷纷奔赴战场时取代男性成为各行各业的主要劳动力,收入较战前大幅增加,获得经济上的独立与自由并成为家庭中的主心骨。但这样的变化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位提升吗?在笔者看来,女性进入劳动力市场是对女性劳动力的进一步剥削,恶劣的工作环境严重摧残女性的身体,严格的管理体制剥夺了女性的基本权利,女性并未得到社会的尊重与认可。女性在工作的同时,肩负家庭重担并受根深蒂固的家长制思想与婚姻观压制而女性自身内化的弱者思想也束缚了女性自由。战争带给女性的只是遭遇短暂的缓解而潜在威胁将一直存在,同时多数女性也遭受着失去亲人的心理创伤。

首先,女工的工作环境恶劣,军工厂地域般的工作环境和非人性化的工作管理体制使女性身体受到严重的摧残。普莱尔第一次见到萨拉及其工友时便通过她们皮肤上的层层黄晕判断出她们来自军工厂,并且多次提及萨拉触目惊心的泛黄的皮肤(126, Regeneration)。萨拉的母亲艾达(Ada)也多次抱怨萨拉在军工厂的工作将她熏成黄脸婆,并且劝说萨拉离开军工厂(194, Regeneration)。女性在工作过程中面临很多危险,比如在生产雷管时需要佩戴的不合脸的口罩表明军工厂的军事武器生产对于女性身体具有极大的破坏性。通过萨拉的描述,军工厂施行每周六天,每天十二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制度。长期处于高压的工作环境并重复单调枯燥的工作内容使得所有人身体长期处于紧绷状态,神态迷离,表情呆滞,就像机器。

女性在遭受军工厂在身体健康的严重剥削的同时被剥夺了基本的权利与尊重。女工萨拉意识到“我们看起来不像人类”(199-201, Regeneration),在萨拉这样的女性心里,军工厂中的女性只是战时的廉价劳动力,被视为无生命的生产机器。这些女性严重损伤身体呕心沥血地生产出来的军事用品却是在战场上杀死男性的武器。正如普莱尔对于萨拉的描述一般,“她制造的雷管能如何摧残血肉之躯”(89, Regeneration),战时女性劳动力不仅沦为工业社会的工具,更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部分。

女工的劳动力被工厂的严格管理制度最大限度地榨取。女性工人由监工统一管理,休息时间的正常谈话常被监工用“你们这些女孩子,有没有打算开始工作”或“时间到了”(110, Regeneration)中途打断催促女工去劳作,工作中监工一旦察觉女工进度缓慢或者窃窃私语便立即迈步走过去进行督促鞭策,彻底剥夺了女性的言论自由权,女性的地位相比较之前并无明显提高(201, Regeneration)。战争中的女性虽收入提高工作稳定,但并未得到社会的认可与尊重,正如普莱尔初次对于女性工人的描述“报纸喜欢以军火女称呼她们”,女性战时稳定的工作没有得到相应的称呼反而只是戏谑的绰号(87, Regeneration)。

其次,《重生》中的女性除了被迫为机器工厂效力外,还要承担由于男性缺席而加重的家庭负担。虽然工作将女性从家庭环境中解放出来,但这样的解放最终会以女性回到家中为结局,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解放与自由。里弗斯胞弟查尔斯的养鸡场因为战争影响到了生计,男丁难寻,而唯一的女工因为家里有急事被家人紧急召回,无法继续工作(151, Regeneration),可见由于战时男性纷纷奔赴战场,男性在家庭中的缺席使得女性被迫在工作的同时要照顾家庭,肩负起工作家庭双重负担。

战争期间,压制女性的根深蒂固的家长制思想与婚姻观并未消失,女性一直被期待履行相夫教子的责任与义务,甚至女性成为压制女性的帮凶,例如萨拉母亲艾达总是教导萨拉和她的妹妹辛西雅(Cynthia)要想尽办法取悦男人以谋得如意的丈夫来尽相夫教子的职责与义务。艾达告诉萨拉和辛西雅女人在世唯一的目标就是婚姻,要求她們注意用语,学习淑女的言行举止,表面上要装作温顺来取悦男人,甚至宣布全家改信英国国教高教会(Anglo-Catholicism)使得女儿能与收入稳定的好青年结婚,依附男人享受财富(193-195, Regeneration)。这种相夫教子的家长制思想和传统女性观念严重束缚了女性的自由,一战期间的女性的工作地位并非是女性地位提高的必然结果而是男性劳动力极度缺乏情况下的弥补措施。一战后男性回归本位,那么很有可能女性将会因为遵从相夫教子的传统观念而离开工作岗位,再次回到家庭中履行原本的相夫教子职责。endprint

在这样的家长制与婚姻观的压迫下,女性对于身体仍无自主权,对于自身社会角色也无自主权,禁止堕胎便是重要方面之一。萨拉工友贝蒂(Betty)意外怀孕,在当时社会环境中怀孕没有婚姻保障的女性没有经济保障无法养活孩子,甚至遭受舆论的谴责,然而堕胎又被严令禁止,所以自行堕胎是她能够选择的唯一方式。无奈之下,她猛喝柠檬水甚至用衣服架的铁丝去勾腹中的婴儿来迫使自己堕胎,结果堕胎不成反而戳破膀胱痛不欲生。因为当时的英国社会禁止堕胎忍受社会异样的眼光与唾弃甚至被医生训斥“你应该觉得可耻才对”,身为受害者的贝蒂没有决定自己身体与自己生活的自主权,没有得到任何悲悯与同情,可见其身份卑微低下。

而且,除了受家长制思想与婚姻观束缚的女性外,还有部分女性在战争语境下自身内化的弱者心态对于男人的依附心态并未改变。艾达教育萨拉和辛西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想尽办法取悦男人,并且理想的结果是离婚或者在男人死后继承男人的财产来享受安逸生活,这才是女性的生存之道(193-195, Regeneration)。注意穿着打扮在艾达眼里便是为了勾引男人而并非是出于自身对于美的追求,尽管女性自身收入可观,却依赖男人的财产来谋生而并非依靠自己。从里弗斯与普莱尔母亲(Mrs Prior)和父亲(Mr Prior)对话中可以看出,普莱尔父亲在家中蛮横强势占绝对的主导地位,而普莱尔母亲则处处顺从其丈夫的意愿,为丈夫可能在里弗斯面前的不礼貌行为道歉。她与普莱尔感情密切,并以普莱尔为荣鼓励他做自己向往的事,在其丈夫眼里不过是“笨到不懂状况(56, Regeneration)”。尽管普莱尔母亲认识到其丈夫想让普莱尔与他一模一样的安排的霸道与不合适,她也无力阻拦甚至被迫在外人面前配合丈夫撒谎说其儿子選择这份工作是出于爱好而并非父亲的逼迫(58, Regeneration)。普莱尔母亲是当时受传统男尊女卑思想迫害的典型,在家中的地位并非随着战争的爆发而提高,女性卑微的地位始终没有改变。

战争虽然表面上缓解了一些女性战争前的家暴等遭遇,但这些潜在威胁一直都在。萨拉工友黎姿(Lizzie)对于丈夫的厌恶憎恨来源于战争前长期的家暴,“半个晚上打个没完,让人以为她会被打的穿墙而过。他会打老婆,你挨打了,还反过来跟他道歉,天理何在”(111, Regeneration),黎姿邻居对于家暴的描述体现了黎姿在家中的卑微的地位。而战时女性工资增加工作相对稳定的状况并未改善其自身内化的弱者心态,黎姿的丈夫来信说希望自己可以很快放假回家,仅仅是男性对于回家的期望便让黎姿心神不宁,一方面因为她受够了丈夫的家暴,对他怀恨在心,不愿再与他一起生活,另一方面她无力反抗丈夫,丈夫的归位意味着潜在的威胁变成现实她将继续经历战争前的伤害。“我打算这么做,我打算去装假牙,然后尽情玩个痛快。装了假牙,你的模样就不自然了,何况,你也会觉得不对劲,理由很简单,因为你在工厂忍气吞声了这么久”,黎姿这段对于丈夫回来前的规划表现了她急于把握丈夫回归前的舒适生活的同时屈服于内化的弱者思想,无法做到为自己而活(110, Regeneration)。

最后,尽管战争的爆发对于以黎姿为代表的少数女性来说是短暂的解放,但是大多数失去儿子丈夫的母亲和妻子同时也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萨拉在被其男友朋友告知男友在战场牺牲后,深受打击。“是被我军的毒气害死的,他走后,我不敢相信,绕着桌子团团转,就像一首曲子在脑子里”(90,Regeneration),这句关于萨拉当时心理状态与行为举止的描述体现了萨拉此时内心遭受的创伤与痛苦,女性并非如普莱尔对于萨拉的看法那般,是“不知道外面正在打仗只知道找乐子的一种人(128, Regeneration)”,反之,多数女性如萨拉一般同为战争受害者,承受着精神压力。萨拉第一次在医院接触到那些战争中的伤残病人时,他们残缺的肢体和消极低沉的精神状况和眼神里的恐惧使她深刻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性,她因为士兵被雪藏和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伤痛而愤怒,也为亲眼看见却无法改变现状甚至为战争生产武器沦为战争的帮凶而愤怒自责(160,Regeneration)。

帕特·巴克在《重生》一书中继续延续了其女性主义写作风格,通过对以萨拉及其女性军工厂工友为代表的战时女性群体生活的细致描述,透过女性群体收入增加工作范围扩大种类增加的表面现象,深入剖析其原因及实质。女性在战争中的收入的增加稳定工作的得来以她们的丈夫男友奔赴战场为前提,是战争语境下不得已的趋势。女性的身体在恶劣的环境中遭受摧残,女性自身在承担着物质负担的同时背负着精神压力,同时植根于社会、家庭、女性个体心中的根深蒂固的家长制思想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彻底崩溃瓦解。女性似乎在享受战争带来的虚幻地位与权力,被称作“只知道找乐子的一种人(128, Regeneration)”,但多数却和黎姿一样害怕战争结束后男性回归,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帕特·巴克揭露了战时女性地位的上升不过是一次虚假的“重生”,女性群体地位上升具有暂时性与虚假性,为分析一战时期女性地位提供了全新的角度与解读,使读者认识到了女性地位的上升并非取决于经济基础,更重要的在于如何打破传统思维定式,突破根深蒂固的传统社会家庭观念的束缚,女性改变内化的弱者心态,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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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主题:“父性”的缺席——从帕特·巴克作品看战争中的父子关系及其社会影响,项目编号:201737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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