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东南遗族世居书香门第和坚城古堡

2018-03-24 08:01程立胜王云波
城市地理 2018年12期
关键词:民居

程立胜 王云波

历史上,晋城经济富庶,文风昌盛,名宦巨商辈出,他们以雄厚的资源与财力,在沿着沁河两岸分布的西文兴村、上庄、南安阳村等古村落中,建起了一座座宏伟而精致的民居建筑,如柳氏民居、天官王府、潘家十三院等,成为晋城社会生活和民俗文化的真实写照。

晋城控扼晋、豫咽喉,是南下中原、东指京师的军事要地。从先秦到明清,每遇兵戈战事,当地人便纷纷倡议、捐资,修筑了一座座城墙高大、坚固厚实的城堡要塞,如湘峪古城、郭峪城堡、皇城相府等,又因地形多山,局部封闭,晋城古堡便成了山西乃至中国保存最完好的古堡群。

柳氏民居:柳宗元遗族世居地

曾经显赫的河东世家柳氏后人仍扎根于山西故土,被柳学界苦苦寻求的柳宗元后裔,举族千年隐居在太行山与王屋山之间的深处,即历山腹地的沁水县西文兴村。

百世书香门第,千年兴旺氏族。柳家沉寂了500多年后于明代复兴,其子孙相继步入官场,使得世人再次对柳家刮目相看。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幼时精敏绝伦,文章卓伟精致,为世人所推崇。唐贞元九年(793年)中进士,由于才华横溢,为官清廉,因而青云直上。后因受到“二王八司马事件”牵连而被贬为永州司马,迁至柳州任刺使,逝于任所。为避九族之祸,柳家人变卖家产,渡过黄河,隐居太行深处的历山一带,从此以耕读传家,历经宋元,门庭不衰。

明永乐四年(1406年),柳氏后人柳琛殿试三甲。为了光宗耀祖,他在西文兴村大兴土木,开始修建祠堂、文庙、关帝庙等。此后,柳家人杰辈出,子孙相继登科入仕,步入官场、商界,并在故乡西文兴村修建了规模宏大、门弟森严的一进十三院府邸。

左右页图:站在柳府向外看,只见山水美如画;站在山外向内看,不见深山有人家。由此可见,柳氏民居是绝佳的隐居之地,无怪乎深藏了几个世纪的柳氏后人。

清乾隆年间,柳家两位理财大师柳春芳和柳茂中,经营盐业、典当业获得暴利,又开始整修祠堂、文昌阁、文庙、关帝庙,并在关帝庙东、西两侧新建了魁星阁和真武阁,还修建了富丽堂皇的“中宪第”宅院,西文兴村从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期。

沧海桑田,世事演变,五百余年后的柳宗元后裔的思想观念早已与乡民无异。因此,随着诗书之风在近代革命中的断层,其吏治思想、文学成就、人格力量和人文精神就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曾经辉煌的柳氏宅第仅成了家族荣辱兴衰的见证。

西文兴村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梁上,矗立着一个坐北朝南、依山傍水的古建筑群,这便是柳氏民居。山梁顶部护坡被修整成高台,高台前后只有两条坡道供人上下,“前庭后苑、前署后宅”的气势一览无余。

柳氏民居依托北山,起势“凤凰展翅”,平面呈万字图案。整体建筑可分为三部分:外府区有柳氏祠堂、关帝庙、文庙、圣殿、小学堂、纸帛楼;中部区有文昌阁、校场、石牌楼;全封闭的内府区有小戏台、观河亭、府门楼等。此外,柳氏第六代柳遇春修建的13个院落大部分已毁于明末战乱,现仅存“中宪第”“司马第”“河东世泽”“行邀天宠”“香泛柳下”和“磐石长安”等6个完整的院落。

柳宅民居在建筑整体上采用中国传统的均衡与对称法则,广泛吸收明清南北建筑之精华,同时又巧妙地将皇宫建筑工艺运用于民间,追求统一中求变化,于变化中又求统一,但其局部又多汲取江南之灵气,渐成娇巧隽秀风格,成为晋东南古民居建筑艺术之精品。

漫游其间,你会被那无处不在的木雕、石刻所吸引。每一道门楣、窗棂、栏杆、门扇、飞檐,每一块裙板、匾额,每一根梁枋,每一级斗拱,无不雕刻着精美的纹饰,可谓千姿百态,气势恢宏,令人叹为观止。其中,单是窗花的图案就多达40余种,故事木雕板块百余方,石雕竟上千块之多,而且图案各异,几无雷同,即使是龙凤图案也随处可见,一切等级尊卑的限制在这里荡然无存。

“司马第”院落门头上的九层斗拱,层层相叠、美不胜收,应该是我国古民居中最高的门楼;“行邀天宠”院落的门廊木雕,形色各异,争奇斗艳,共有30余种含义;“河东世泽”院落大门内置12道门栓,就是身处院内的人,若不知情也是断然打不开的。院落上空还布有铁丝网,地下修有地道,院院相连,户户相通,可谓“天网地道”。

若说山西晋中的王家大院、乔家大院是研究三晋富商豪门的“化石”的话,那么,至今还生活着200多人的柳氏民居,无疑是研究三晋名门望族的“活化石”。

左右页图:柳氏民居揭开了河东柳氏家族百世书香门第的神秘面纱,真实地记载了明清“官而商”到“商而官”的社会发展史。右下图为司马第门楼的九层斗拱。

左右页图:天官王府涵盖了我国现存并仍能居住使用的元明清和近代建筑,其内部阁楼高耸,古庙森严,官宅豪华,民居典雅,涵盖了居住、宗教、祭祀、文化、商业等建筑类型,被誉为“北方民居建筑的一颗明珠”。

“明代民居第一村”和“天官王府”

“天官王府”,是明代政治家王国光及其家族数代相承修建的大型官居建筑群,距今已有近500年的历史。内部阁楼高耸,古庙森严,官宅豪华,民居典雅,既有我国存世最古老的元代民居,也有明清官宦巨宅,以及民国时期建造的中西合璧的“樊家庄园”,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从庄河口溯樊溪而上,过下庄,穿中庄,便可见上庄境内的一座雄伟壮观的门楼——永宁闸。它横跨樊溪两岸,通体用朱红颜色粉饰一新,虽跨度不过10米,但那种背山临水、巍峨矗立的气势却非同一般。“水远云从”四个大字高悬楼阁之首,樊溪便从闸下静静穿过。

上庄村三面环山,中间临水。南岸有天官故居“尚书第”“进士第”“炉峰院”等,北岸是“参政府”“司农第”“王氏祠堂”“望月楼”。整个建筑先自上而下延伸到樊溪边,然后又自下而上逐级递延至对岸的南山坡,最后以跨樊溪上的一座拱圈式门楼为休止符,堪称凤头豹尾,气势非凡。顺势而建的深宅大院,古朴沧桑,鳞次栉比,楼台亭阁,相映成趣。村中“天下第一官”的牌坊依旧保持着明清的风范,“四世界荣”的门楼显赫着王氏家族几代人远去的殊荣。

大明王朝的金銮宝殿里,曾端坐着一个上庄人,他就是吏部天官王国光。正是因为王国光的成功,才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上庄村及其周边形成浓厚的读书入仕、科第联芳的氛围,历经明清两朝数百余年而不衰。

这些进士和举人,为官入仕之后,为光宗耀祖,不惜花大把金钱,在故乡营造理想的安乐窝。明代成化年间,白巷里诞生了上庄村第一个举人王遵。王遵高中亚元后,隐居不仕,在家设帐收徒,拉开了古建筑群修建的序幕。此后,王国光紧跟曾祖父王遵的步伐,修建了“天官府”,由“尚书第”“司农第”和“王氏祠堂”组成;王国光的侄儿、湖广参政王淑陵修建了“进士第”;王国光之孙、山东参政王征俊修建了“望月楼”“参政府”“厅房院”等;民国年间,时任山西省绥靖公署秘书处副处长的樊次枫则修建了“樊圃新院”“樊氏宗祠”和庄园。

四百余年后,上庄村终于展现出群山环绕、绿水串珠的风貌,四合院星罗棋布、望楼高耸云天,颇具几分江南水乡特色的建筑群落,形成了耕读文化与天人合一相融的独特乡村布局。其中,“天官府”和“樊家庄园”堪称代表。

“天官府”位于庄河南岸,也称“冢宰第”,是王国光在明代万历初年建造的府邸,为棋盘四院式院落格局,东院及西部石牌坊于清末塌毁。门楼背后的“国士尚书”匾额,是明代万历二年(1574年)王国光升任户部尚书后,万历皇帝命当时的巡抚朱笈题写的,由阳城知县李栋所立。在古代,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都各有别称,分别是天、地、春、夏、秋、冬,吏部尚书被称作“天官”,王国光的府邸因此被称为“天官王府”。

樊家庄园为经营有盐店、当铺、钱庄等生意的清末富商、书香世家樊玉麟建造的宅院,民国年间由樊玉麟次子樊次枫进行了扩修。如今,在樊家庄园大门上方仍保留着精美的福禄寿三星和八仙过海的木雕,为民间木雕艺术精品。门额上方“樊圃”二字为清末进士、山西近代著名书法家张衡玉所书。步入大门内,迎面可见一座中西合璧风格的建筑,它把我国传统的月亮门与西洋欧式风格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这和樊府主人任职期间主要负责外宾接待工作,受西方文化影响不无关系。

潘家大院:太行山深处的“土楼”

南安阳村地处阳城县城东南濩泽河南岸,在这个地处河谷平地的村落中,珍藏着一处庞大的明清古建筑群——潘家大院。

早在明朝初年,潘氏家族就从高平赤土坡(今店上村)迁往阳城北安阳村,后因明末动乱,其始祖潘元圃又迁至河对岸的南安阳村。

潘氏最初以农耕为主,后又经营挖煤业和冶炼业,清乾隆年间开始在本地和邻省河南一带经商,贩销阳城铁货、土布、陶瓷以及外省食盐、丝绸和百货商品,使来往生意皆有利可图。资金积累后又开设了染房,此后买卖越做越大,创建了河南开封总号“大兴宝号”,经营货物种类日益丰富,有朱红、当铺、油盐酱醋及日用百货等,远涉河南、河北、陕西、湖北、湖南、江苏、浙江等十余省,并独领河南朱仙镇全部生意。传说潘家每月从河南发回的银洋,少则十余驮,多则五、六十驮,成为当时山西有名的大富户,为潘家大规模营造深宅大院提供了雄厚的资金。

左右页图:潘家大院是明清古建珍宝。历史上,潘世家族在其辉煌时期,总体院落达到53座、房屋1600余间,建筑面积达3万多平方米,远远超过了当年乔家大院的规模。

清嘉庆十九年(1814年),潘氏开始修建潘家十三院,历时5年建成,包括“狮口院”“账房院”“西厅院”“厨房院”“铺院”“老院”“中院”“茅院”“碾道院”“后院”“东花园”“中花院”“西花园”共13个院落,并设有东、南、西、北四道门。各院落、园、楼之间互通又独立,具有很强的防御性。

坐落于大院中心的潘氏老院,是建造得最为精湛的一处院落,为昔日潘家主人之居。院内布局规整,建筑高大宽敞,为北方民居中典型的“四大八小”式四合院。整个房宅为二层出檐楼房,全为四梁八柱,隔扇门窗。上施木柱顶檐走廊,下面四周为空间房廊。沿房四周为青石铺地,院面布满大块青砖。其外围房基石料高达5米,墙砖砌筑得严实整齐。这座大院最令人赞叹的是,它的楼栏、门窗木构件制作得极为精细,单是门棂窗花的造型就达十余种。据说堂房内原有12扇楠木雕花屏,左右还有楠木狮子一对,中间的楠木构件和楠木桌椅都十分珍贵和精美,把屋内装扮得古朴典雅、豪华瑰丽。

从老院东南偏门向北,穿过两处院落,就是潘家东西花园和“厨房院”、“加工院”。因中间部分建筑倒塌,花园不存,所以无法看清当年的风貌格局,但现存的西北二层楼房,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一字排开,气势雄壮,巍巍挺立。其二层全为木柱顶立的出檐走廊,通过西楼中部和西北处的石阶上下串通,据说昔日是潘家大院的粮食库房和加工场地。院中改建和新建的小窑洞和小房子,总面积几乎有三个篮球场之大,这种建筑形式在北方实属罕见,在晋城更是孤例,它酷似福建永定的方形土楼,使人看后惊叹不已。

这些深宅大院,墙院连环,层楼叠致,雄奇壮观。大院楼房建筑均以条石作墙基,青砖立墙,灰瓦铺顶。大门建筑有出檐木构型和砖石拱券型两种,门首上都镌刻和写有各种充满文韵字体的匾额,主门右侧还排列着整齐的上马石,尤其是院内的“三雕”艺术更加精美绝伦,从楼檐、斗拱、柱础、照壁到楼栏、门窗、护门石等,无不构思巧妙、精工雕造,其刀功之细腻,工艺之考究,令人目不暇接。

湘峪古城:悬崖坚石上的兵洞连城

湘峪原名“乡谷”,“谷”与“峪”同义,因“有谷而无山水”的风水信仰,孙氏后人便在原名的基础上添“水”加“山”,故成“湘峪”。

以前,湘峪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城堡规模并不大,南北长近300米,东西宽约100余米,面积3万余平方米,略小于阳城的皇城相府。

左右页图:湘峪古城建在湘峪河谷北侧的石壁和陡坡上,高度在十余米至二十余米之间,高大宏伟,固若金汤,其前面还有一条玉带般的天然护城河。

湘峪古城的城墙建于石壁和陡坡上,高度在十余米至二十余米之间,高大宏伟,固若金汤。站在远处仰望古城,可以看到城墙和城内房屋上的拱形窗孔,密密麻麻,犹如蜂窝,民间谓之“蜂窝城”。更为神秘的是,砖块之间不是用石灰水泥来黏合的,而是用了鸡蛋清和糯米糅合而成的黏合剂,这就使得城墙坚如磐石。

城墙内建有迷宫般的“串珠式”与“走廊式”藏兵洞,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为太行山区最为雄奇的城堡式村落,被有关专家誉为“民间军事工程的巅峰之作”。藏兵洞和城墙相连,一旦战事发生,村民可以直接从城墙上的瞭望孔向外射击。藏兵洞内还有一个更为人性化的设计,即一口明代水井,一旦发生战争,村民们不用走出藏兵洞便可直接取水饮用。此外,洞内有放置火把的松柏台,从城墙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灯光,但内部却是灯火通明。

涉过湘峪河,爬上与城墙平行的坡道,便进入了南门。坡道在门内呈直角形,拐了一个弯后继续爬升。门洞里面建有一堵石墙,位置和作用与民居中的影壁相似,南门的“宸薰”门匾并没有出现在门外,而是镶嵌在这堵石墙上,这在山西众多古城、古堡中尚属孤例。这样做的原因,据说是出于风水上的考虑,同时在军事防御上也有一定的作用:进攻者从对面樊山的制高点或远处是找不到南门的,因为门洞上没有门匾,而城门和门洞内的石墙,从远处看在视觉效果上已经合为一体,仿佛是一段完整的城墙,这就是民间所说的“三都古城一大怪,南面城门不知从哪开”。

古堡内的街巷为“五纵三横”的棋盘式格局,其军事防御目的非常明显。村内既有较为宽敞的街道,也有丁字形小巷,这些街巷大多并不是笔直延伸、相互垂直,而是顺应地势的走向或是有意弯曲成一定的弧度,有些地方甚至连续出现两个九十度的拐弯,可抵御突入堡内的侵略者。

时过境迁,古城的防御功能已完全消失,村民对道路改造的随意性也使得“五纵三横”的格局不再明显,只留下几条街巷留有原来的风貌。

湘峪古城中的民居大多高达三至四层,古朴雅致,宏伟气派,多建于明末。走在窄窄的小巷中,只觉得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气势更加恢宏。值得一提的是,湘峪民居窗户多采用拱券式窗孔,窗孔外墙饰以“眉檐垂柱”式砖雕,这是一种典型的中西合璧的建筑形式,兼有浓郁的西式风格和汉民族文化色彩。

郭峪城堡:乡民血泪史的见证

郭峪村拥有丰富的煤铁资源,自古经济繁荣,文风鼎盛。由唐至清,村内考取功名者多达八十余人,民间素有“金谷十里长,才子出郭峪”的美誉。特别是明清两朝,这个小村一共产生了15位进士、18位举人,也出现了“一门四进士”的科举世家。

明朝末年,郭峪已成为富甲一方的大镇,居民多达八千余人。以张鹏云和陈昌言为代表的两大家族,官宦累世,门庭显赫;以王重新为代表的富商巨贾,财力雄厚,闻名四方。富裕的郭峪古镇又处于战略要地,自然成了农民军首选的猎取目标。

在晋城众多的古堡中,郭峪城堡修筑最晚,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与皇城相府的河山楼相比,郭峪城堡仅仅晚修了三年,而前者挽救了几百人性命,后者却遭遇了四次血洗,三千人因此而丧命。

关于李自成农民军攻打郭峪及修城堡的过程,现存于豫楼五层西墙的《焕宇变中自记》碑中,记载得十分清晰详细。

明崇祯五年(1632年)七月十五日,农民军分两路向郭峪村袭来。乡民借寨墙作掩护,用自制枪炮奋力还击。然而,农民军人多势众,将寨墙轰塌多处,乡民只好退回寨中。于是,农民军乘势将寨围住,并将俘获的乡民集中一处,任意拷打,损人耳目,断人手足,烧人肌肤。五天之内,被打伤、烧死、缢梁投井饿死者达千余人,金银珠玉被罄抢一空,猪、羊、牛等牲口也被洗劫殆尽,家家户户无一物所存,无一物不毁。

同年十月初八,农民军第二次进攻郭峪。乡民们能逃则逃,不能逃的急忙往煤窑中躲藏,结果“男妇一拥入窑,窑口窄小,踏死九十三口。上佛井则沟窑内亦如此,踏伤男妇五百余口”,情况凄惨。

左右页图:明末时期,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各路义军虽屡败官军,但又肆意劫掠和破坏四方乡镇,各地官绅百姓纷纷结寨自保,郭峪城堡便是那个年代的产物。右图为雄居城中的豫楼,登顶可瞭望方圆数十里内的景物。

明崇祯六年(1633年)四月十六日,农民军第三次进攻郭峪。进村后初不见人之去向,以为奇迹,但不久就搜出几个人,百般拷问后被引至洞口。农民军先用布裹干草,内加硫磺,将毒气熏入洞内,许多人中毒后昏迷气绝,以至“北门外井洞计伤八十余口,馆后井洞计伤数十人,崖上井洞计伤数十人,并吾村之藏于炭窑、矿洞者,共伤三百余人,苦绝者数家。”与此同时,农民军还劫走不少钱财。二十日,明军将领曹文诏领官军七千,自周村发兵郭峪,分三路斩杀农民军首级千余,以为得胜,退至周村庆功。不料农民军又杀了个回马枪,第四次打到郭峪,为郭峪遭洗劫中最惨痛的一次。四日中“杀死熏死尸骸满地。天气炎热,臭气难堪。即有一二未受害者,天降瘟症,不拘男女大小,十伤八九。”屡遭劫掠后的村民“无地可避,每日惊慌,昼不敢入户造饭,腰悬米食;夜不敢解衣歇卧,头枕干粮。观山望火,无一刻安然。”郭峪村呈现出一片凋敝的荒凉气象。

劫后余生者积极行动起来,社首富商王重新捐银7000两,于明崇祯八年(1635年)正月开工修城,乡民踊跃筹集白银万两,无钱的以役代捐。不到十个月时间,郭峪城堡告竣。

建成后的郭峪城堡威武雄壮,固若金汤。城高12米,阔5.3米,城周1400米,城内面积17.9万平方米。城堞450个,东、北、西城门三座,设有敌楼十座,水门一座。在内城墙上又增建三层600余眼窑洞,居住与防守功能兼而有之,城墙上还置有城防铁炮数十门。

明崇祯十年(1637年),农民军又一次占据阳城南山。尽管局势紧张,但此时的郭峪村人却安稳地居于城中,“虽累年凶旱,未至大荒,衣食犹可粗足。”城墙之功,可见一斑。从此,城内居民不论贵贱,比邻而居,在城墙的保卫下安居乐业,繁衍后代。

五年后,上党大旱,灾民无数。王重新与社首们共同协商,并请风水先生“考极相方,爰宅厥中”,在村中高地上建起一座七层碉楼,称为“豫楼”,取“豫则安,不豫则殆”之意。楼内置有石碾、石磨、水井,有地道可通往城外。

豫楼可以说是皇城相府河山楼的翻版,但同时又做了局部的改进。楼上开设有四个火炮射口,设有专门的小孔“望远镜”,能清楚地观察到百米以外大门口处的一切动静。它的存在既加强了抵御外侵的工事,同时又用以工代赈的办法,“以佣工养育饥民数百,为一方保安”,建成后成为郭峪城堡的一大标志。

皇城相府:双城古堡,名相故里

世居阳城县北留镇的陈氏家族,在沁河支流樊溪河畔修起了另一座宏伟的城堡,现在它有个响亮的名字 :“皇城相府”,是大清名臣陈廷敬的故居。

“皇城相府”北依樊山,西临樊溪,枕山面水,风水绝佳。它开城门9座,分为内外两城,“河山楼”和“藏兵洞”为其标志性建筑。

晋城地区自古有正月不动土的习俗,但流寇之患迫在眉睫,很多古堡不得不打破了这个习俗,皇城相府的“河山楼”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工修建的。

明崇祯五年(1632年),正月还没有过完,“河山楼”就破土动工了。原计划七月十六日上梁,七月十五日忽听人说农民军开过来了,陈家星夜突击,赶紧上梁,提前竣工。第二天,农民军果然袭来,陈氏族人率壮士兵丁一百余人在楼内沉着应战,镇静坚守。僵持四天后,农民军久攻不下,于是放火烧掉了周围的房屋,最后撤军走人。据《河山楼记》载:“楼中大小男妇,约有八百余人……十月内贼连犯四次……数次所全活者啻万计。”

作为一座民用军事防御堡垒,“河山楼”的设计非常科学,考虑极为周详。它取名源于“河山为囿”,高达百余尺,楼内备有水井、石碾、石磨。为防火攻,内部还设有两道楼门,外面为石门,门后用杠栓防护。三层以上才设有窗户,进入堡垒的石门高悬于二层之上,通过长长的吊桥与地面相通。楼顶设有垛口与堞楼,既可用来观望敌情,也可作为作战时抛掷、放箭的窗口,底层深入地下,此外还辟有秘密地道,便于转移逃生。楼层之间还构筑了棚板来囤积物需,以便应付可能出现的长期围困。可以说,“河山楼”虽因战乱而建,但在和平时期仍具有观赏揽胜之功能。

“河山楼”峻工的第二年,陈廷敬伯父陈昌言取“小小斗筑,足以容膝”之意,筹资修建内城“斗筑居”,将“河山楼”“世德居”“树德居”等建筑囊括其中。“斗筑居”坐东朝西,为不规则长方形。城中多建“明三暗五”的四合院——多层楼房一概不施斗拱,柱间枋木组合主要是素面无饰的平板枋,这是明代简洁大方、庄重朴实建筑风格的体现。城墙仅用七个月全部完工,城头遍设垛口,东南、东北二角设文昌、关帝二阁;城墙内四周设藏兵洞,为战时家丁、兵勇的藏身之处;藏兵洞则大多为窑洞式建筑,地势较高,十分壮观。

左右页图:皇城相府是清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康熙字典》总裁官陈廷敬的府邸,其建筑依山就势,随形生变,层楼叠院,错落有致,是全国唯一一座民间大宅却被称为“皇城”的地方,也是一处罕见的明清两代城堡式官宦住宅建筑群。图为河山楼,气势雄伟,是皇城相府中最高的建筑。

相传陈廷敬任高官后,足不出户的陈母很想去北京看看皇城,这可难坏了陈廷敬。他以路远和母亲年老不便为由推辞说:“我将家改建成皇城模样,您就住‘皇城’里多好!”陈母一听言之有理,遂打消赴京念头。

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陈廷敬在内城基础上扩建外城。他一反坐北朝南传统,将外城布局改为坐东朝西,又在外城布局不变的情况下,将院落改为坐北朝南,使得内外城建筑群方位迥异。竣工后,十里八乡的百姓纷纷前来观看“皇城”,有好事者便借机参了陈廷敬一本。于是,康熙帝派人前来勘察,但见房屋开间、体量、彩绘、瓦顶、梁柱、斗拱均依制建造,城垣高悬“黄阁青山”四字,只是城墙及建筑皆为黄色,遂回京如实禀报,风波乃息。原来陈廷敬事先听到风声,赶紧将所有的建筑刷成了黄色,并书匾应景,而当地百姓照旧“黄城”“皇城”混用,日久天长也就众口铄金、弄假成真了。

明清两代,陈氏科甲鼎盛,冠盖如云。从明孝宗(弘治)到清高宗(乾隆)260年间,共孕育了41位贡生,19位举人,9位进士,6位翰林,有诗文传世者达33人。此外,陈氏家族还是明清时期富甲一方的巨商财团,其经营门类由煤炭、冶铁发展至药材、丝绸、编织、茶叶、航运、酿造、玉石、瓷器等诸多领域,经营触角也从阳城延伸到至全国各省及东南亚数国。

二百余年间,陈氏家族已由工商之家逐步发展为官宦巨族,不仅拥有了“德积一门九进士、恩荣三世六翰林”之恩宠,而且还拥有了融官宦府第、文人故居、地方民居为一体的明清城堡式官宦住宅建筑群。它融宫廷规制与地方特色为一体,集北方粗犷气势与江南秀美于一炉,成为沁河流域古堡中的经典,获得了“双城古堡、名相故里”之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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