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老宅那些雕梁画栋的烟雨旧事

2018-03-24 08:04杨镇瑜张家翰
城市地理 2018年12期
关键词:宅院会馆大院

杨镇瑜 张家翰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匹马,买把刀,走进城门挨一刀……”

这首春城人耳熟能详的童谣,飘过东寺街、西寺巷,飘满每一个老昆明人的记忆。煌煌2400年的城建史,风云变幻的世事,让这座山环水抱的大城,虽历经千百劫数,却依然焕发着迷人的光彩。受北来汉文化和大理白族文化的日久熏陶,昆明俨然成为西南地区的准中心;而因地处边鄙、汉夷杂处,它又天然地具有了屏蔽外族、统领极边的功能。汉家的水袖,夷人的社火,在这里水乳交融,交相辉映,26个民族载歌载舞,共同谱写了一曲灿烂、辉煌的文化乐章。

左右页图:昆明地处西南,历史上较少遭受战火荼毒,因此保留了不少深宅大院,这些老宅院或古朴恢弘,或温婉细腻,或雕梁画栋,或中西合璧,不愧为当地老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说明代堪舆家汪湛海,刻意把昆明设计成了一只乌龟的形状。曾经10万人口的规模,大约相当于现在一座中等规模的小县城。而随着昆明都市化的膨胀与扩张,昆明早就扩展成了容纳500多万人口的繁华都市,曾经的城门没有了,城墙不见了,只有数目不详的老街和古建筑,遗落在高楼林立的霓虹灯下,诉说着几百年的沧桑和寂寥,而石屏会馆、马家大院和傅家宅院就是其中的代表。

石屏会馆末代状元的美丽乡愁

他叫袁嘉谷,是云南省唯一的状元。

左右页图:石屏会馆最初建于清乾隆年间,1921年由云南唯一的状元袁嘉谷和知名人士张芷江共同发起重建,主要目的是为在昆明读书、行商的石屏同乡提供住宿和商贸集会之所。目前,它是昆明唯一保存完好的外地会馆。

袁嘉谷的故乡在滇南石屏县异龙镇南正街。自元朝以来,石屏民间因重教兴文而人才济济,素有“文献名邦”之称。1872年,袁嘉谷出生在这里。他21岁开始到昆明应试,十年寒窗,几番落第,终于在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考中了经济特科一等一名,大魁天下,是为“经济特元”,也就是中了状元。

中状元是件不得了的事情,放在云南人身上就尤其不得了,因为他一举打破了“云南不点状元”的古老魔咒。消息传到昆明,四方轰动,昆明人将拓东路上的聚魁楼改名为“状元楼”,滇督魏午庄特书“大魁天下”匾高悬楼上,以表祝贺。

可惜,正当袁嘉谷准备跻身士林大展宏图的时候,早已千疮百孔的大清王朝风雨飘摇,行将就木,随着武昌起义的一声枪响,大清朝就完蛋了。

如果袁嘉谷仅仅以清朝遗老自居,他的长辫子肯定是拖不久的。可喜的是,袁嘉谷没有愚忠,他自觉顺应时代潮流,从清廷大员隐身为文化学者,自甘寂寞,著述乡里,成就了另一段多姿多彩的人生。

他在翠湖北岸买地筑庐(袁嘉谷旧居今仍在),而隔着翠湖遥遥相望的,就是石屏会馆。

石屏会馆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间。民国十年,即1921年,由石屏在昆明的商人和学生共同倡议,由石屏同乡会发动社会各界人士集谷捐资,由袁嘉谷和知名人士张芷江共同组织重建。会馆坐落于翠湖南路中和巷24号,背靠五华山,门临翠湖,规模宏大,气势恢宏。

会馆文化,说穿了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同乡会或者地区商会,是身在异地为官、经商、求学的人抱团取暖的地方。

石屏会馆坐南朝北,为一进三院,四合五天井的二层土木结构式清代民居。老宅整体布局严谨规整,院落之间连接紧密,采用“走马转角楼”的传统建筑工艺,雕花格子门,玲珑剔透的窗户,线条流畅,刀功精湛,加之贴金的艺术处理方式,体现了高超的建筑技艺和装饰技巧,使得这个会馆古朴雅致,富丽堂皇。

也许从会馆建成之日起,这里就成了贵胄富商和文化人扎堆的地方。据说曾任云贵总督的林则徐,就曾经是这里的常客。会馆依然保存着林氏“三岛淳风”的牌匾便是明证。袁嘉谷主持重修之后,郑重留下了“云根文采”四个大字。笔者曾在一位老诗人的家中见过袁嘉谷先生的一副行书对联。袁嘉谷用笔遒劲古朴,笔势苍辣,一洗清代馆阁体的纤弱妩媚。虽经虫蛀雨蚀,笔痕墨韵,跃然纸上,仿佛可见当年先生的风采。

会馆内绿萝横空,青石铺地,石桌修长,石凳寂寞,俨然都市桃源。

经世致用,是每一个古时文人的理想。大清朝灭亡后,袁嘉谷在东陆大学(云南大学前身)执教十余年,从清代的状元,到高校的教授,他博学多才,又平易近人,在校园内声誉甚高,他的每堂课几乎都座无虚席。晚年结庐翠湖,大量搜集整理云南地方文献,间或卖字自给。从进而用世,到退而修身,他完成了一个封建文人最后的身心涅槃。

袁嘉谷爱国。1937年“七七事变”后,北京、南京相继失守。他忧愤成疾,卧床不起,召集子女说:“人知爱国爱家必以学问经验立其根本,处心积虑者久矣。我则人民知识犹浅,不暇自顾,以大国自豪。人侵我,我不备。战事起,人民涂炭,吾不忍见之矣。”病中起草《责倭寇》文,未竟,于1937年12月23日与世长辞,终年66岁。

左右页图:马家大院堪称保存最完好的白族经典民居,曾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亚太地区2001年度文化遗产保护奖”。如今,这座老宅院焕发了青春,成为昆明各种文化活动的举办地。

漫步在石屏会馆的雕梁画栋之间,斯人已逝,风物长存。想来袁先生公务之余也会偶尔来此小坐,听一听石屏乡音,品一品石屏烤豆腐,或者与三五老友把盏倾谈吧?

马家大院一门三将,三迤一家

昆明景星街。

在上世纪90年代的外国旅游地图上,这里曾是一个大大的红点。这条著名的昆明老街,到处木楼高耸,汉瓦秦砖,碧波粼粼。附近花鸟鱼虫,古玩玉器,人声鼎沸,游客如织。在景星街附近的小银柜巷,有一座著名的马家大院。2001年,马家大院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亚太地区2001年度文化遗产保护奖”。马家大院又叫“金兰茶苑”,曾是护国元老、滇军名将、民国首任昆明市长洱源人马鉁的私人宅院。

马家大院始建于1923年,它坐南朝北,总面积1146平方米,为“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的砖木建筑。大院为两层木楼四合相通,中间有一个200多平方米的青石板天井,屋角还有4个小天井。建筑集木雕、石刻为一体,雕梁画栋,工艺精湛,是典型的“三坊一照壁”式白族民居经典之作。如果仅从大门和倒座(四合院跟正房相对的房屋)的布局和结构看,又有昆明“一颗印”民房的特点。南京大学建筑研究所教授赵辰与瑞士专家经过多方研究,一致认为,这不是一幢普通意义上的旧宅,而是浓缩了传统中国历史文化的成功建筑典范。

马家原是洱源的名门望族,父亲马金墀是前清举人,三个儿子马鉁、马锳、马崟均毕业于云南陆军讲武堂。

马鉁是朱德总司令在讲武堂的同学,后留学日本,归国后奋起军界,被唐继尧委任为上校参谋,后升任陆军第五军少将参谋长,参加过护国、护法和抗日战争, 1928年出任国民政府昆明市首任市长,1944年升任云南军管区中将副司令,1949年10月赴香港定居,1963年逝世。

马鉁担任昆明市长期间,买米施粥,接济饥民,廉洁奉公,发展文教,在执政期间还是比较得人心的。抗日战争爆发后,马鉁担任滇60军督练处长,训练壮丁、补充兵员、负责后勤保障。只有区区1000万人的云南省,先后出征抗日的将士就达到35万人。作为“总后勤部长”的马鉁,自然也就功不可没。

解放战争中,马鉁不愿打内战,并积极协助卢汉为云南起义做准备。他同情爱国学生,他的6个子女中,入党或倾向进步的就有3人,而马家大院也成为进步力量的天然庇护所。马鉁兄弟三人当中,二弟、三弟分别为国军中将、少将,故有“一门三将,三迤一家”之称。

左右页图:作为昆明市区保存得较为完整、特点较为明显的清末民初建筑,傅氏宅院以中国传统的四角攒尖顶和西式罗马柱,充分展现了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成为昆明老宅院中的一朵奇葩。

1949年,马鉁带着子女离昆赴港,大院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院,从职工宿舍到茶楼、餐馆,幸运的是,它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洱源地近剑川,剑川的白族木雕美轮美奂,天下闻名。大院木楼上那些镂空的过往,雕花的心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历史的烟云散尽,这座空空荡荡的大宅早已物是人非,据说还成了滇剧表演的“小剧场”。

春去秋来,开场散场,成败荣辱,都不过是好戏一场。

傅氏宅院昆明“华尔街”上的大宅门

前几年有部叫做《钱王》的电视剧热播,因此清代弥勒巨商王炽的故事一时风闻里巷。一代钱王富甲全滇而又急公好义,美国《时代周刊》曾将其列为19世纪末全球第四大富豪。在其父子影响下,云南也得风气之先,在清末民初就有了自来水公司和电灯公司。而王炽的票号,当时就设在今天正义路旁边的钱王街。当时,昆明街头酒绿灯红,好不繁华,而钱王街一带,俨然就是昆明版的美国华尔街。

而在今天钱王街附近的居仁巷10号,就是有名的傅氏宅院。

这座大宅始建于1931年,占地面积300平方米,为“三坊一照壁”式传统民居。除了雕梁画栋和贴金镶银,这座建筑的最为奇特之处在于东西厢房上的四角亭。方亭顶部是典型的传统四角攒尖顶,而底部却围绕着西式罗马柱,可谓中西合璧,穷极靡丽。

大宅的主人是火腿商人傅润之、傅泰之兄弟。傅氏祖辈以小本生意起家,为了这座宅子,可以说倾其所有,全部积蓄用光之后,甚至动用了做生意的本金,影响了资金周转。修建时,傅家没有“包工包料”,为了节约费用而全家上阵,到白沙河青龙村购买树木,砍倒晒干后直接拉回宅基地使用。据傅润之的儿媳方玉华老太太讲,宅院的所有木雕工艺,都是请通海著名的木工师傅来做的,两个师傅前后做了两年,才完成活计。

通海木雕美轮美奂。民国年间,通海就曾经出过一个热爱喝酒、发呆、抽大烟的绝世天才——木匠高应美。据说高应美从门窗上剔下的刨花,可以兑换等重的黄金。傅氏宅院的雕花门窗和高应美有没有关系,因相关史料缺失,已经不得而知,但可以推测的是,傅家对这座宅子真是下了血本的。

傅家祖上是沾益人,在昆明经营火腿生意。沾益靠近宣威。宣威火腿为“中国四大名腿”之一,曾得到国父孙中山先生的青睐,并题词“饮和食德”。1935年,红九军团相继攻下宣威、东川、会泽、沾益等地,斗地主缴获了大批火腿,张震将军所在的团每名战士都背一只火腿,生活大大改善。而卓琳的父亲,也就是小平同志的岳父浦在廷,即是鼎鼎大名的“火腿大王”。说云南火腿于中国革命有功,实在不为过。

解放后,傅氏宅院的房子被私改,一、二楼充公,只有三楼留给傅家。文革期间,东厢房四角亭被拆毁,建筑风貌受损。近年昆明老街改造,因铺设消防管网,傅氏宅院平移20米重建,旧貌复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盖房起屋,传儿传孙,中国人一直乐此不疲。可怜旧时王谢堂前燕,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在滚滚的时间洪流面前,一切都是短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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