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女性小说中读者的在场及逆动力
——以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小说为例

2018-04-03 23:30
绥化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彼特接收者叙述者

王 燕

(河南大学欧亚国际学院 河南开封 475001)

许多文艺理论家和叙事学家都谈到过读者在文学阐释中的位置问题。W.Booth一再强调作者对读者的诱导作用,М.М.Бахтин曾就读者在解读作品时的立场问题发表看法:“实际上,听者在对话语的意义进行接受和理解时,同时还占据着对言语积极的应答立场。”[1](P246)Хализев的观点更为明确:“读者的直接冲动和智慧,与作品作者的创作意志之间绝非简单地相关。在这里,既有接受主体对艺术家-创作者的依赖性,又有前者对于后者的独立性。”[2](P149)这表明,读者对作品“真谛”的领悟、理解既要在充分认知作品的基础上进行,同时又要有自己积极的应答性立场,能动地作出反应。

一、读者的不同形态

(一)虚构读者和抽象读者。James Phelan在修辞性叙事理论中非常重视读者因素,他的读者并非是单一身份,而是可以同时充当不同角色的读者:1.有血有肉的读者;2.作者的读者,他是作者心中的理想读者;3.叙述读者,即叙述者位置叙述的想象中的读者;4.理想的叙述读者。[3](P185)

在叙事作品中,与叙述者相对应的实体是“叙述接受者”,即受述者(наррататор),他是读者在作品中的在场形式之一。受述者是叙述者的叙述所面对的那个人,他并不是具体读者,而是一个虚构的读者。

读者的另一种在场形式即隐含读者,他在作品中是潜在地存在的。这种形式的读者也被称为是“抽象读者”[4](P59-60)。В.Шмид指出,应该严格区分虚构读者和抽象读者。“抽象读者是作者预设的接收者或理想的接受者,虚构读者是叙述者的接收者或者理想的接受者(读者或者听众)。”[4](P98)虚构读者和抽象读者在作品中是可以在场的。

(二)真实读者。当今的文学学研究明显地具有阐释学倾向,它把作者与读者的关系视为是对话、交谈、会晤性的关系。读者在接受一部作品时,如果能够做到既能领悟作者的创作意图,又能做到积极地、富有创造性地诠释作品,这才是一个理想的读者,才能够真正地理解作品。要做到这一点,真实读者的阅读经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这一经验对于构建作品的作者形象也会产生重大影响。

真实读者具有两个特征:“其一,他们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其次,在每一历史时刻他们也绝不是彼此同样的。那些属于艺术修养水平较低的阶层的读者,与那些同自己时代精神时尚和文学潮流的关系最为密切的读者,与那些被称之为‘大众读者’(不完全确切)的更为广泛的社会界别的代表,彼此之间的差异尤为明显。”[2](P160)我们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作品研究者,如本文的作者也代表一种读者类型,这种类型的读者主要是对作品进行实证研究,从文本分析中得出一般性规律;文学批评家则构成读者群体的另一种类型,他在“作家和读者之间担任着创造性的中介者的角色”[2](P161),对艺术作品进行评价,并且在这一评价中对自己的见解加以论证。与虚构读者和抽象读者不同的是,真实读者很少或者几乎不反映在被研究或者被批评的作品中,他在作者形象构建中的作用主要依托作者和作品这两大范畴,对作品中体现出来的作者的价值观作出评价。

二、虚构读者和抽象读者在作品中的在场形式

ОБРАЩЕНИЕКЧИТАТЕЛЮ

—Омойчитатель,—повторялая,трясясьивременами прыгая в стороны,как жрец религии вуду,находящийся в трансе,—омойчитатель!(...)

(Но мне,честно говоря,долго пришлось ждать своего читателя.Менязапретилисразу,послепервогожерассказа!Моя первая книжка вышла спустя двадцать лет.)(《Три путешествия,илиВозможностьмениппеи》)

这个片断中的读者显然并不等同于现实中真正阅读这一小说的具体读者,而是叙述文本中的叙述接受者,即受述者,虚构读者。但是,《三种旅行,又名梅尼普可能》这部小说又是特殊的,是作家创作晚期的作品,她在小说中更大程度地面向读者,而且自传性因素也随之增强,其中的叙述者和作者实际上已经很难区分。此处的叙述者尽管也是作者的一副面具,但是与作者已经相差不多,而虚构读者和隐含读者也是如此的接近,他理解叙述者,甚至理解作者的所思所想。这种读者定位为叙述者顺利进行叙述提供了更多可能。

人称代词的第二人称形式同样证明叙述文本中虚构读者的存在,如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的《父亲与母亲》中的开篇便是一系列第二人称形式的问句:

Где ты живешь, веселая, легкая Таня, не знающая сомнений и колебаний,не ведающая того,что такое ночные страхи и ужас перед тем,что может свершиться? Где ты теперь,в какой квартире с легкими занавесочками свила ты свое гнездо,так что дети окружают тебя и ты,быстрая и легкая,успеваешь сделать все и даже более того?(《Отец и мать》)

作者简介:林文俊,汉族,福建漳浦人,福建省漳浦县深土小学,一级教师,专科学历,研究方向:小学数学教育。

有时候,叙述者的叙述中也会使用第一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来强调叙述者与虚构读者之间在个体经验、所处环境等方面的共性。

Плакалаподструейдуша,стираятрусики,обмываясвое тело,которое стало чужим,как будто я его наблюдала на порнографическойкартинке,моечужоетело,...

(Мое примечание:что происходило,мы увидим девять месяцевспустя.)(《Времяночь》)

《午夜时分》中的叙述之“我”相当于叙述者。这一片断中第一部分为安娜女儿的日记内容,括号中为叙述者的注释。此处的“我们”显然是包括虚构读者在内的。这种情况在《我到过哪里》中也有体现:

Эта подруга была одинокая,но всегда веселая,бодрая,святая.Мынетакие.(《Гдеябыла》)

第一人称复数形式的使用瞬间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甚至具体读者之间的距离,叙述者如同是在与朋友促膝谈心,真诚、亲切。不论是“你”“我”还是“我们”都受作品中隐藏在他们身后而且无处不在的作者形象的控制。

(二)抽象读者的隐性表现。申丹、王丽亚[3](P80)在分析受述者在叙事文本的表现时指出,受述者并非总是以“你”“你们”或其他指称语在字面上出现。如果出现了,受述者就是显性的,若没有出现就是隐性的。同时指出,在第二种情况下,受述者与隐含读者等同。“抽象读者取决于个人的解释,即取决于具体读者对语篇的阅读和理解。”[4](P58)受述者的隐性表现与叙述者的表现使用的是同样的标识符号,以同样的表现力手段为基础,“受述者的外显性取决于叙述者的外显性:叙述者表现地越明显,他就越能够激起对接收者的某种认识。然而,公开的叙述者的存在本身还不能自动地表明受述者以像他那样的公开程度存在。”[4](P100)

前文我们已经提到了各类叙述者在不同类型叙述中的表现,那么,作为叙述者在叙述文本中的对应体的受述者(此处指隐含读者)在文本中是如何隐性地表现出来的呢?除了上文申丹、王丽亚提到的“你”“你们”或其他指称语不出现的情况可以视为是隐性表现,还可以通过叙述者对其接收者的态度、立场以及二者的关系表现出来,指出受述者存在的两个非常重要的、说明叙述者对受述者态度的行为即呼吁(апелляция)和定向(ориентировка)。“呼吁常常指的是隐性地表现出的号召接收者占据对于叙述者、叙述者的叙述、被述世界或者其中的一些人物来说的确定立场。”[4](P101)实际上,呼吁手段本身就已经指明受述者的存在。

Так что думайте, граждане, когда вам на пути встретится голодный, заплаканный маленький ребенок в холодную ночь у вашей двери.Тот, который буквально посинеливесьдрожал.

Пусть сердца у вас не екнут,добрые люди.Знайте,что васожидает.(《Добрыелюди》)

这个片断中叙述者的呼吁显然揭示出作者对受述者的态度以及他本人对所面对的事情的立场。同时,这一片断中的叙述者事先制造出一定的印象并作用于受述者的意识,使其作出或正面或负面的评价。

Шмид所说的定向是指“叙述者以接收者为目标(установка),没有这种目标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可理解的信息。”[4](P101)这一接收者定位直接影响到叙述的方式。

定向要预料到假想的接受者的言行。叙述者可以把虚构读者想象为被动的听众或者是积极的对话者,他可以对所叙述的事独立地作出评价,提出问题,表达他的疑问并提出反对意见。关于这一点,巴赫金有非常精辟的论述。他指出:“隐蔽的辩论(暗辨体)中作者的语言指向自己的对象,同时旁敲侧击他人对于同一主题的语言,他人对同一对象的论点。……暗辩体语言是一种对敌对的他人话语察言观色的语言。”[1](P94)在这类话语中,具有积极立场的虚构读者会对叙述者的话语产生一定的影响。

在俄罗斯文学史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为娴熟地运用这一定位的。那么,在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的小说中,是否存在这样的虚构读者呢?他是如何对叙述者产生影响的?

И женственности особой нет,какаятам женственность,когда коротковатая и полноватая,простоволосая почти,не грубятина, а стоит себе, ничем не выделяясь, в толпе,продвигается среди остальных женщин,таких же,как она,—нопроститутка.(《ДочьКсени》)

叙述者在叙述中似乎一直在观察着受述者的反映,好像是在与其进行一场无形的对话,对虚构读者的话语“察言观色”。

对叙述者和受述者即虚构读者之间的关系和距离的调整和控制是小说作者施展其叙述技巧的重要方面,也是揭示作者形象的一个重要手段。虚构读者可以帮助叙述者更好地塑造人物的性格,阐明小说主题。如《科谢妮亚的女儿》中借助于受述者定位,小说开篇便点明主题。同时,虚构读者还有助于作者对整个篇章进行布局谋篇,确定总体气氛和情调,选择合适的叙述方式。

三、具体读者的阐释逆动力

具体读者对作品的解读受其生活经历和世界观的影响,当然归根结底还必须以作者和作品为依托。文学研究者作为一类特殊的读者,对作品思想和修辞核心即作者形象的阐释和构建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是读者对作品的一种逆动力。我们认为,具体读者对作者形象的把握首要的是需要抓住贯穿作品并构成作品母题的关键词。关键词具有一系列的本质特征,根据其他的词汇单位可以对这些特征进行区分。这些特征有:1.语篇中这些关键词的高度重复及其频繁使用;2.符号凝聚整个语篇从而表达信息的能力以及统摄语篇主要内容的能力;3.语篇两个内容层面(纯事实层面和概念层面)的对比以及由这种对比获得的该语篇独特的审美意义。[5](P129-130)我们仅以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午夜时分》中作者世界观的一组对立要素——“爱”与“恨”为例来分析读者对于作品的逆动力是如何产生并发生作用的。

作者的世界观常常会以一些高频重复的关键符号的形式出现,这些要素通常是一组对立的语义单位。在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午夜时分》这部小说中,“爱”与“恨”贯穿了小说始终。具体读者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及世界观来对作者表现在作品中的价值观作出评价,从而构建出作品的作者形象。

(1)Ау,Алена,моя далекая дочь.Я считаю,что самое главное в жизни — это любовь.Но за что мне все это,я же безумно ее любила! Безумно любила Андрюшу!Бесконечно.

(2)Мнесталотакхорошо,теплоиуютно,яприжаласьк нему,вотэтоиестьлюбовь,ужебылонеоторвать.

(3)— Он что,разошелся с женой? — Ма-ма,не в том дело.— Ах вот как,будешь любовь женатого мужчины.(Петрушевская)

(4)Налилась опять ненавистью ко мне.Встала,ни тебе спасибо,нинаплевать,...—нашепроклятие.

“爱”与“恨”这两个关键词在《午夜时分》中多次重复,而且显性要素“爱”在不同人物的语块中出现,在这一个词中融合了两种不同的观点和理解。第一个片断中出现的爱是主人公安娜对子女深沉而自发的母爱;第二个片断中的爱是女儿阿廖娜所理解的男女之爱;第三个片断中的爱是含有安娜反讽意义的所谓的“爱”,具有明显的人物观点和评价,也因此激起阿廖娜心中的恨;第四个片断中阿廖娜的恨逐渐加深,对母亲的怨恨以及母女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不可调和的程度。“爱”与“恨”是作者在《午夜时分》中要表达的世界观的两个主导要素,女主人公那种反常的母爱折射出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在这部小说中的创作主题:爱与恨的交织。爱与恨这两个要素也是构成这一主题的两个关键词。

《午夜时分》的女主人公的命运无疑是悲剧性的。作者把读者的注意力集中到女主人公安娜的“死亡”事件上,尽管小说直到最后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安娜的死,但是读者此时已经深刻体验到女主人公已经被无尽的寂寞和黑夜吞噬了。毋庸置疑,“只有进行阅读的人具备理解文本所必须的实体要素,即具备善于运用理解技巧和发达的实体性,或者具备正如我们所称谓的心灵。”[6](P143)

女性读者,特别是身为母亲的读者在这个小说中体验到的是叙述者所表达出的对子女“恨铁不成钢”深沉的爱,而并非是她表现出的各种残酷。因此,她们理解中的《午夜时分》叙述者的形象是一个表面对子女冷漠、无情,而心底却充满无限母爱的母亲形象;男性读者由于生活体验的不同,也许会对作者的创作主题提出质疑:这就是彼特鲁舍夫斯卡娅要塑造的母亲形象吗?因此,他们眼中的叙述者形象也许会是一个毫无生气、冷酷、生硬的母亲形象。所以,在不同的具体读者眼里,作者所表现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站在叙述者形象背后的作者形象也因此是不同的。具体读者对作品阐释的逆动力也正体现在此。

结语

对读者不同角色的考虑体现出典型的后经典叙事的立场。读者作为叙事交流模式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不能含糊地一概而论而忽视不同读者的在场及功能:虚构读者是可以显性地表现在作品中的;抽象读者在作品中的在场主要借助于表现在作品中的叙述者对受述者的态度体现出来;处于小说文本之外的具体读者对作品的阐释产生一种不容忽视的逆动力,对于构建作品的作者形象起着重大作用。

参考文献:

[1]Бахтин М.М.Проблемы творчестваДостоевского[M],Киев:NEXT,1994.

[2]瓦·叶·哈利泽夫.文学学导论[M].周启超,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3]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ШмидВ.Нарратология[M].М.Языки славянскойкультуры,2003.

[5]НаталияН.А.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йанализтекста[M].М.:Издательскийцентр《Академия》,2003.

[6] Перелыгин Е.М.Характеристика основных черт текстов,провоцирующихкатарсис//Понимание менталитетаитекста.Сб.ст./Отв.ред.Г.И.Богин[M].-Тверь,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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