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口西周墓地M1青铜乐器及其意义

2018-04-10 06:51谢尧亭
大众考古 2018年1期
关键词:编钟河口墓地

文 图 /毛 悦 谢尧亭

翼城大河口墓地位置示意

大河口墓地位于山西翼城县县城以东约6公里处,其北部为太岳山余脉和尚公德山(又名二峰山),东南为太行山余脉翔山,西部为凸起的丘陵山地,西南为冲积平原。2007年5月大河口西周墓地因遭到盗掘而被发现,2007年9月—2016年12月共进行了三次抢救性考古发掘,面积约6万平方米的墓地全部予以揭露清理,共发掘西周墓葬 2200余座。(参见本刊2016年8月刊《发现沉睡3000 年的“霸国” 山西翼城大河口墓地》)

2016年5月,我们对M1出土的编钟、编铙、钲等青铜乐器进行了考察与测音。这里就出土乐器及其意义谈一点初步看法。

编钟

M1葬具为一棺一椁,有腰坑,墓中随葬了大量青铜器、陶器和原始瓷器等。青铜器数量最多,包括礼器、乐器、兵器、工具和车马器等。乐器包括三件编钟、三件铙与两件钲。

大河口M1墓室 

大河口M1青铜器出土现场特写

这三件编钟从形制来看有别于以往发掘的西周编钟,外形更接近于庸,即小铙。方建军先生将这种形制的编钟称之为“庸式编钟”。M1这种形制的编钟尚不见于其他地方,其出土具有重要意义,为甬钟起源于北方编庸(小铙)提供了重要的佐证,进一步说明了它们之间的承继关系。这套钟的年代,可以通过M1出土的其他器物来判断。M1的绝大部分器物年代较早,为西周早期,有些器物甚至可以早到商代晚期。乐器中的编铙和编钟似为西周早期。以往宝鸡竹园沟M13出土过一件小铙,形制、纹饰与晚商小铙一致,唯甬部出现了用于悬挂的干,这说明小铙在当时不但可以置奏、执奏,到了西周早期已开始尝试悬挂演奏,而这件小铙的年代被定为西周早期成康之际。这件“过渡时期”的小铙曾被大量引用,来证明钟、铙二者间的渊源关系。现在大河口M1编钟的发现,为甬钟起源于小铙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我们推断该套编钟的时代应为西周早期,约当成康之际。

大河口M1这套编钟三件一组,为迄今首见的“庸式编钟”。编钟甬部较短,中空,旋、干具备,整体形似小铙,钟体两面仅有一大方格纹,无枚与乳钉以及钲间与篆间。很明显,这套编钟与庸的形制高度重合,并具备周钟的悬挂部件,可见它是由庸到钟的过渡形态。如此一来,从殷庸到甬钟的发展脉络就清晰了许多。殷庸在原有的基础上,在柄部加装干,说明其开始向悬奏过渡。

大河口M1编钟

小铙 我国最早的青铜打击乐器之一,又称为庸。流行于商代晚期,沿用至西周初期。主要出土于我国北方地区的河南、山东南部和陕西关中地区等。考古发现的小铙都是成组的编铙,形制一般为平顶、凹口的合瓦形(枣核型)钟体,顶上有圆管柄。纹饰包括回字形或兽面纹等。目前所见最早的编铙为河南殷墟妇好墓出土的5件一组的编铙。

小铙结构示意 

编钟(甬钟)结构示意

编钟 西周和东周时期的一种青铜打击乐器,可分为编甬钟和编钮钟。本文主要指甬钟,形制由小铙演化而来。其形制为平顶、凹口的合瓦形钟体,并且具备甬、旋、干和枚等。西周的甬钟大量发现于陕西地区,少量发现于山西、河南、山东等地区。纹饰主要有云纹、夔龙纹两种。

大河口M1出土的编钟形制虽与殷庸相似,但柄部加粗且变短,同时旋干具备,且口沿处的“台”已经消失,钲部与篆部还未出现明确的划分界限,数量上则继续沿用殷庸常规式的三件一组的组合形式。那么周钟的钟枚,到底出现在何时?钟枚这种“装饰”,其作用主要是削减钟体发声时所产生的高次谐波,从而使其基音更加稳定与清晰。最早使用钟枚的实例可参考南方古越国出土的镛(即南方的大铙)与钟。南方的越钟多属商周时期,虽然首先具备了旋,但缺少用于悬挂的干部,然而它们却率先使用了钟枚,这是北方钟类乐器所没有的。现在看来,钟枚这种部件,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南方的古越国,可见周钟在发展过程中,可能是借鉴了殷庸的形制与组合,并吸收了南方钟类乐器上的枚发展而来的。

通过测音数据可知,三件编钟大小相次,正鼓音发音分别为#A5-1、#D6+34、F6-15。音列结构为徵—宫—角或商—徵—羽的三声徵调式。侧鼓音与正鼓音形成同度、小三度、小二度关系,可见这套编钟的侧鼓音并未正式使用。我们知道西周中晚期八件一组的编钟已经为常制,且音列结构以四声羽调式为主。而这套编钟构成的三声音阶,则为徵调式或是商调式。目前来看,大量西周早期的音乐几乎不适用商音,因此为商调式的可能性不大。故该套编钟正鼓音应为徵调式。

编铙

M1出土的编铙,配置上采用殷制的三件一组,大小相次,保存较完好。整体形制与晚商编铙一致,纹饰则与1983年发现于河南安阳大司空村的殷墟83ASM633编铙,以及陕西宝鸡竹园沟M13中的小铙(成康之际)一致,钲部采用浮雕式的绵羊角兽面纹,但柄部无干,仅有旋。

大河口M1编钟测量表 (单位:厘米;音分)

象岗山钲

大铙 又称为镛。指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商周考古中,发现的一种体大质量重的铜制击奏钟体乐器。其外形与北方出土的小铙相类,仅体积较大,因此又称为大铙。大铙的主要部位与小铙一致,但多为单件出土。

#A5-1 #D6+34 测音数据。字母(音名)代表音高,角标代表音域,符号与数字代表与标准音分值相比高或低,如比标准音高高1个音分则用+1,反之亦然。

四声调式 即由四个音构成的中国传统调式,其基础为中国的传统五声调式。由于这种调式是我国特有的,也可以称为民族调式。这五个音的名称分别是:宫、商、角、徵、羽。其中每个音分别做主音,即形成了相应的调式。有些地区的音乐,由于地域特征,会出现某些音不使用的情况,这就形成了四声或是三声音阶。

音列结构 主要用在钟类乐器的测音中。每件钟均有独特的音调,是成组编钟的每件音按照五声调式的方式由低到高进行排列所得。

大河口M1编铙

音程 指两个音在音高上的相互关系。即两个音在音高上的距离而言,其单位名称叫作度。编钟为一钟双音,其正鼓与侧鼓往往是形成三度关系的两个音。

大河口M1编铙测量表 (单位:厘米/音分)

观测这组小铙发现其口沿未有磨锉痕迹,表明并未经过调音。结合M1出土的甬钟,对比发现,两组器物不仅纹饰不同,而且甬钟钟体较之外侈,并加铸了可供悬挂的干,其余则一致。而这种同墓既出编铙,又出甬钟的现象,目前尚属首见。而作为殷商时期重要的青铜乐器编铙,与西周时期产生的编钟共出一墓,可说明编钟在起源上借鉴了晚商编铙的部分特征性因素。

三件编铙整体来看保存完好,前两件甬部残损,但并不影响发音。三件编铙为三声音列结构。编铙前两件构成了纯四度音程,而后两件则是增四度音程。我们知道晚商的编铙大多采用三音列,且邻音音程主要是大小三度,其次是纯四度、纯五度,大二度最少。该套编铙出现了增四度音程,显然是不正确的。通过耳测,结果为C-E-C,即构成二声宫调式音列结构或为二声羽调式。这种二声音列在晚商时期也是较为常见的,如1974年殷墟西区出土的74AGM699即是。

大河口M1钲

晋侯墓地编钟

M1出土有两件铜钲,在此之前所见年代最早的钲应是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太子墓M1052出土的钲。钲的年代上限为西周晚期,下限不晚于西汉早期,如广州象岗山南越王墓G86钲。M1这两件钲的柄部均无旋、干,仅在柄部正中有一穿孔,便于悬挂击奏。钲在古代是一种军乐器,多出土于大型墓葬,往往与兵器、车马器等一并随葬。它的随葬在某种程度上说明墓主人在军事方面所拥有的权力和地位。但需要指出的是,考古资料表明钲常与一些军乐器构成组合,如錞于、鼓、编钟等,多为自由搭配。这两件钲,在铸造时存在一定缺陷,使得钟体略有残损,因此已经无法敲击出完美乐音,故无法判断它们是否为旋律乐器,或仅仅是一种可以发声的军器。

总体来看,大河口M1出土的这几套乐器,虽然为西周时期乐器,却有鲜明的晚商遗风。M1编钟的发现则从根本上肯定了甬钟起源于北方小铙这一观点。由M1出土的编铙可知,这种乐器在西周时期仍在部分地区延续使用。M1出土的乐器,为我们了解当时音乐情况、音响状况等提供了重要资料,同时也为争论已久的甬钟起源说,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结合以往的西周墓葬发掘情况来看,同一墓葬出土编钟、编铙的情况较少,而像大河口M1这样同时伴出钲的情况尚属首见。以往这些乐器在分别测音后,需要通过确定是否属于同一宫调体系,或者是否属于同一调性,来判断乐器之间是否可以合奏,以此来推测墓主人生前的用乐情况与当时、当地的乐制情况。M1出土的乐器,为封国国君享用的乐器,是一种较为精湛的打击乐器组合,这在当时的各诸侯国几乎已成为常制。如晋侯墓地和虢国墓地出土的编钟、编磬,芮国墓地出土的编钟、錞于、建鼓等。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大河口M1出土的乐器种类较少,这或许与其小国地位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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