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梁二村战国墓考古发掘纪实

2018-09-10 04:56刘秀玲郝素梅郭俊峰房振
大众考古 2018年2期
关键词:墓室战国墓葬

刘秀玲 郝素梅 郭俊峰 房振

2016年8月15日的济南骄阳似火,济南市考古研究所办公室接到举报电话,称梁二村的建筑工地上发现大型古墓葬,并出土有青铜器。郭俊峰接到电话后,知事情重大,迅速向所长李铭汇报,一边安排何利、房振、邢琪等业务人员准备勘测工具赶往现场。这时历城区文物局的同志也正赶往现场查看情况。

建筑工地惊现战国大墓

墓葬现场隐藏在正建设的密密麻麻楼群中,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墓坑,口部大底部小。由于土方开挖,墓葬已被严重破坏,其东部被开挖至距地表约4米;中部距地表约6米,暴露出椁室,室内填土、鹅卵石和大石块已被大量挖出,散置于椁室周边,其中发现有木板残块,个别有红、黑色漆皮,棺椁可能已被破坏。

“整个墓葬长至少20米,难道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型积石木椁墓?”郭俊峰判断。这么大的东周墓在济南地区实属罕见,所以他并不敢轻易下结论。

该墓葬是前一天施工中被破坏的,有施工人员上缴了十几件青铜器,其中有高达40厘米的镈钟,还有钮钟、盖豆、石磬等器物。郭俊峰道:“这都是重器啊。这个墓葬一定是春秋战国时期大夫以上的贵族,并且数量一定不足,文物流失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事件不同寻常,我们马上请历城区文物局向项目施工单位下达停工通知书,通报了事情的严重性;并通知警方协助查找失散文物;同时向济南市文物局做了详细汇报,并研究这座墓葬(后编号M1)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次日《生活日报》对此墓的发现进行了报导,其他媒体也多有报导。一时间各种传说纷至沓来,有的说以前此地有72个土冢,都是1500多年前的檀道济“唱筹量沙”时留下的遗迹;有的根据当地“先有梁王城,后有平陵城。灭了平陵城,才有济南府”的传说,认为该墓是济南早期某位梁王的坟墓;有的根据附近鲍山和鲍叔牙墓推断墓主为鲍叔牙后人等等。

经过舆论的渲染、公安部门的努力以及文物部门的耐心教育和普法,施工人员又于次日上缴器物二十余件,部分较完整。初步统计相对完整器物有编钟19件(镈钟4、钮钟15)、句鑃9件、盖豆4件、罍1件、镜1件、盒形明器2件、罐形明器1件,及璧形铜环1组,另有青铜器残片、石磬残件若干。

在M1发掘过程中,我们对周边尚未建设区域进行了详尽的考古勘探,又发现两座墓葬,其中M2位于M1西侧约150米,规模较小;M3位于M1东侧约15米,规模较大,二者东西并列。

考古发掘科学有序进行

由于墓葬处于人员复杂的建筑工地内,时刻有被进一步破坏的危险,为抢救文化遗产,济南市考古研究所在向国家文物局上报发掘申请的同时,经省、市文物局同意,迅速与建设单位达成发掘协议,进驻工地准备发掘。

为保证发掘的科学、顺利进行,我所组成了阵容强大的发掘队伍,事先查阅该墓相关文献、遗址资料以及同类墓葬的发掘资料;积极联系省内外相关单位的文物保护专业人员,对可能出土的各类文物做好现场保护预案。同时在工作伊始,就制定了详尽的考古发掘及文物保护、安全工作方案。

鉴于墓葬所处环境的特殊性及其本身的重要性,我们在发掘时十分注重安全保卫工作。首先,成立包括警察参与的安全工作小组,制定各项工作制度及安全管理规定,确保发掘工作安全、顺利进行。其次,利用围挡将发掘工地与建筑施工工地隔离,划定工作场地,减少外部影响,确保发掘环境稳定。第三,聘用专业安保人员24小时不间断值班,设置安防系统监控发掘工地,确保发掘工作人员、出土文物安全。第四,发掘过程中,对安全隐患区域搭建支护,用塑料布遮盖墓壁,在椁室上方搭建防护棚,防止雨水冲刷。

发掘过程中严格按照《田野考古工作规程》,自上而下、平剖面结合,清理墓葬。发掘时,注意填土中有无特殊遗迹现象,全面收集发掘资料,留取影像资料。由于M1被施工破坏扰乱,为防止随葬品遗漏,我们对前期挖出的填土进行筛选和过水冲洗,也对后期发掘过程中的相关填土进行筛洗。通过篩洗,发现玉璧、小金环、甗形明器、铜戈、圭形铜片、铜镞、骨蚌器等若干。根据前期施工破坏形成的断面,刮出M1填土的南北向剖面,了解了墓葬结构及填土堆积状况,并借以指导后期发掘工作。在对M3进行发掘时,采用二分之一的做法,并分三次对墓葬的不同层次进行三维扫描。

发掘结束后,利用RTK、GIS等设备对墓葬及周边环境进行定位、测绘,同时利用影像三维重建技术制作M1、M3两座墓葬的三维模型,以利于后期研究、展示。

发掘成果略显遗憾

三座墓葬中M1和M3两座体量巨大,一直发掘至2017年7月。经山东省文物局专家组验收,发掘项目被评为“优秀田野考古工地”。

M1

M1形制为“甲”字形竖穴土坑积石木椁墓,开口距地表约1米。其东侧上部填土被破坏,中部被破坏至椁室底部,西部保存较好。墓道残长12.75米,残宽7—9米。墓室口长22.85米,残宽21米,至二层台深5.8米。墓室四壁自开口至二层台呈3级台阶状内收,墓道两壁亦呈台阶状内收。台阶加工较为规整,均先涂抹一层浅灰褐色泥土,再刷以白灰。填土最下为一层较纯净的黄褐土,其上为灰褐夹黄褐斑花土,层层夯筑而成,四周较中部略高。夯窝平面呈圆形,圜底近平。据残存部分推测,墓道填土先于墓室填土夯筑,先在墓道北端与墓室相接处用填土夯筑成台阶以连通墓室南壁东西两侧台阶,然后再填封墓室。墓室最下层填土之上的东南、西南角各有一只殉狗。

椁室宽5.35米,长6.5米,深2米,其内四周以大型石块垒砌,石块间填以卵石和蚌壳。椁室被严重破坏,仅存北侧和南侧下部砌石,其余两侧及棺椁、人骨、随葬品等均扰乱无存,仅在扰土内发现残铜戈1件。

M1的发掘工作持续到了2016年12月,在对二层台存有多个陪葬坑的期待破灭后,却发现了被M1打破的两个保存较完整的春秋时期木框架水井,这在山东地区也是较为罕见的。为确保水井科学的发掘及后期保护、展示,我们在发掘完水井上半部后进行了整体搬迁及室内清理。

M2

M2位于M1西侧约150米,形制為竖穴土坑积石木椁墓,仅存底部椁室部分。椁室长3.5米,宽2.4—2.6米,深0.84米,底部先平铺一层不规则石板,再填厚约0.12米的鹅卵石,其上置一椁一棺。棺椁仅存少量灰痕,椁长2.2米,宽0.98米,棺长1.84米,宽0.7米。木椁与墓圹四壁之间填充大量鹅卵石及不规则石块。棺内人骨腐朽严重,仅存少量头骨和肢骨。随葬品8件,均置于椁内棺外东西两侧,西北角有铜鐏2件,西南角有铜戈2件、骨雕1件,东北角有圆形铜盒1件,东侧中部有铜镜1件、铜剑1柄。另于北部卵石中发现铁锛1件。

M3

M3形制与M1大体一致。墓室整体结构保存较好,墓道长23.5米,残宽4.1—10.5米。墓室口长27.5米,残宽22米,至二层台深5米。墓室四壁及墓道两壁呈3级台阶状内收。台阶亦均刷有一层白灰,填土夯筑而成。椁室主体长4.2米,宽3.4米。与M1不同的是墓道未在墓室中轴线上,而是偏向东侧;墓道台阶呈斜坡状上升,与墓道底基本平行;墓壁白灰层与墓壁之间未见浅灰褐色泥层;墓道填土与墓室填土同时回填,未见类似M1的填土台阶。

该墓被严重盗扰,墓内发现盗洞13处,其中8处盗入椁室内。其中盗洞D1内出土灰陶豆盘、器盖,时代可能为战国晚期;D6出土1件残覆莲纹碑座,可能为宋元时期;D12内出土较多砖瓦,可能为宋代。由于早期盗扰破坏,棺椁、人骨等均被扰乱无存,根据残存灰痕推测木椁长2.8米,宽1.92米,残高0.48米。随葬品发现很少,仅在盗洞内发现铜盖弓帽、铺首、熨斗等小器物十余件。

初步研究揭示重要价值

M1、M3两墓规模较大,墓壁呈台阶内收、刷有白灰层,二层台宽大,椁室以大石块垒砌、卵石填缝,这些都是战国时期齐国贵族墓的典型特征。根据《临淄齐墓》及其他相关研究,战国晚期的齐国大墓台阶数量较多,殉人现象已基本绝迹。

M1出土铜盖豆均作三个环形钮的半球形器盖,近口部都有2个环形钮,且为圜形底,这些都具有战国中早期盖豆特点。M1、M2出土的铜戈、铜剑均为战国时期。M3出土的铜熨斗流行于汉代,战国时期罕见。

因此,暂定这三座墓的年代为战国中期偏晚,具体时代有待于资料整理后再行分析。

M1墓道填土先于墓室填土回填,并在北端形成夯土台阶以连接墓室南壁东西两侧生土台阶。M1、M3墓室填土的最下层均为较纯净、接近生土的浅黄褐土,与上部填土区别很大,似为防盗作用而置。M1墓室填土最下层之上东南、西南角有殉狗。这三种情况在齐国墓葬葬俗中都比较罕见。

句鑃、圭形铜片、璧形铜环这三种器物在山东地区发现较少,目前仅见于章丘小峨眉山、潍坊大家洼、临淄齐都镇等地,其中前两处均成组合出土,后者仅见句鑃;济南市博物馆亦有2件句鑃藏品。

句鑃作为单独乐器,是吴越地区的典型器类,具有很强的地域性,时代多为春秋时期。山东出土的句鑃形制与吴越地区略有不同,且多与圭形铜片、璧形铜环同出。另外,此前该类器物出土情况多不明确,章丘出土为窖藏、潍坊大家洼所出器物上附着细沙和螺壳,一般认为其性质与祭祀山、海有关。

此次该器物组合出土于墓葬中,将有助于进一步加深其时代、性质的研究,同时也有利于研究齐文化与吴越文化的交流。

实心明器在齐墓中亦发现较少,且多见于战国时期大中型墓葬。如临淄辛店二号墓出有陶鼎、壶、扁壶、甗、盘、舟、勺、方座等,时代为战国早期。长清岗辛战国墓出有铜鼎、壶、盘、罐、匜、钫、方盒,铅壶、钫、盘、罐、盒等,时代为战国中期。临淄单家庄二号墓出有陶钫、匜、罐、盒等,时代为战国晚期。这些墓葬规模较大,墓内均随葬有同类型的铜器、陶器,放置小型明器似无必要,其背后的原因值得探究。

梁二村战国墓虽被严重破坏,但结构相对完整、随葬品较为丰富。M1、M3是济南乃至山东地区近年来发现的规模最大的战国墓。根据墓葬形制和出土器物推测M1、M3墓主人当为大夫一级的贵族,两座墓葬或为夫妻并穴合葬。M2为士一级贵族,与M1、M3或属同一家族墓。

据崇祯六年(1633)《历乘》记载,梁王庄原有“粮冢”72个,相传与南北朝时檀道济“唱筹量沙”的故事有关。根据调查,这些所谓的“粮冢”是大小不同的封土,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还存在不少,因村庄、工厂建设,“冢子”绝大多数被移平,现仅存两处,位于韩仓河之东。据此或可推测该区域有较多数量的墓葬,而大型墓葬周围当有相关城址与之对应。在墓葬东北约700米处有东梁王三村遗址,根据调查其时代大致为西周至汉代,存有城墙遗迹。该遗址与发掘的墓葬时代存在重合的时期,但未经勘探、发掘,其具体情况有待于今后工作的展开。若周代城址确实存在,与墓葬相结合,则将进一步推进齐国边邑文化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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