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丸

安迪·格里菲思 利枝

沃顿夫人跺着脚在图书馆里来回巡视。她一会儿训斥孩子们吵闹说话不守规矩，一会儿训斥孩子们斜靠椅背“坐”风不良，几乎连所有人的呼吸都要管了。总之无论你干吗，她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我估计作为一名图书管理员真是浪费了她这个人才，她明明该去当高级监狱里的监狱长才对嘛。只有在那个鬼地方才不用担心犯人讲话啦、斜靠椅子背啦，或者过期还书之类的事儿。

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挨骂的人就是我了，因为我正在埋头苦读。对于我这号人来说，如此用功实属罕见，我只是星期一要上交一份关于南极探险队的大作业而已。它可是占了学期总评成绩的50%哦，我现在才刚开始动笔。

烦人的是，丹尼坐在我旁边老在异想天开地说什么想要当个隐身人，他那张嘴始终闭不上，已经连续唠叨好几个星期了。放在平常说说我也不介意，但我不想冒着被踢出图书馆的风险，我还需要上网查资料呐。

“喂，安迪！”

“嘘！”我警告他，“你想叫咱俩都被赶出去吗？”

“不，”他涎着脸说，“假如我用漆把自己刷成粉红色，把我的房间也刷成粉红色，把一切都刷成粉红色——你说我会不会变成透明人啊？”

“嗬，也许，”我压低声音说，“你乖乖待在房间还成，一旦走出去就显而易见了。”

“哦。”他安静了几秒，又不安分了，“喂！”

“干嗎？”我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显而易见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像南瓜皮起的疙瘩那么醒目！马上给我闭嘴，别吵我了！”

“对不起，兄弟，”他死皮赖脸地追问，“不过说真的，你觉得那样行不行呀？”

“再说最后一遍，给我闭嘴！”

我把手伸进铅笔盒里去掏棒棒糖。准确地说，它们只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无味硬糖球，没人爱吃，除了3岁小孩——因为小屁孩啥都不懂。我吃是因为这是奶奶送给我的礼物，要把它扔了显得不孝。

棒棒糖在我齿间嚼得嘎嘣嘎嘣响，丹尼又歪了过来。

“在嚼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忽然心生一计，看我怎么打发他。沃顿夫人此时正在借书柜台边进行登记，机会来了。

“丹尼，如果我有能让你隐身的办法，你信不？”

“啥办法？”

我递给他一把硬糖球。“我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才给你，既然你那么想隐身，还是现在就给你吧。”

“是什么东西？”

“它叫隐身丸，能让你来无影去无踪。”

“真的？”

“绝对！”

“你从哪儿搞到的？”

“我上科学课时做的，在网上搞到的配方。”

丹尼一脸懊悔地用手猛击自己的脑袋，“噢老天！我怎么没想到？是哪个网站？”

“我还是不说为好。”说配方是从美国五角大楼泄密来的？那属于最高机密，我要是被逮捕了麻烦不惹大了？

“你试过没？”

“试了。”

“怎样？”

“超赞！一颗糖丸能足足让你隐身半个小时呢。”

“哇！干吗不早告诉我？”

“不是说了嘛，我想给你一个生日惊喜。”

“我能吃一颗吗？”

“当然，只准吃一颗哦，它们效力超强。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吃完你就到外边去，我好看书。”

“没问题。”丹尼拿出一颗糖丸。放进嘴里的时候，他的眼珠瞪得老大，然后他合上嘴，囫囵吞下。

“行啦？”他问道，“我隐身了吗？”

“没那么快，”我说，“得等几分钟。”

丹尼伸出手指。“你看我有一点消失了没有？”

我眯起眼睛，假装在打量他，“哎呀，都看不见你的手了。”

“酷！”他直嚷嚷，“不过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我自己。”

我目光一扫，沃顿夫人又开始巡视了。

“你这个傻瓜，隐身丸就是这么设计的，你当然能看见自己，不过其他人看不见你。要是连自己都看不见的话，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呢。”

“哦，懂了。这么说我彻底消失啦？”

“反正据我看来，你的座位是空的。你现在就出去吧。”

“好咧。”丹尼眉开眼笑，从座位上蹦起来就往外走。

沃顿夫人慢慢走向我们，我重新专注于作业，尽力扮出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正当她经过我的桌子时，我听见一声巨响的打嗝声。实在太大声了，简直震得图书馆的地基都在摇晃。

刚开始我以为是沃顿夫人打的，这个念头多荒谬哇，只有丹尼才会打得那么响。

我四下张望，看见丹尼在过道上已经笑得不行。

沃顿夫人止住了脚步。“刚才是不是你？”

“不是，沃顿夫人。”

“那刚才是个什么鬼？”

“我不知道，沃顿夫人，真不是我。”

“这些是什么？”她拿手指指桌面。

“呃……是棒棒糖。”

“你应该知道不准在图书馆里吃东西，尤其是口香糖、泡泡糖、棒棒糖吗？”

“是的，沃顿夫人，我马上扔掉。”

“我去扔。”她伸出手来，我立刻把糖交给她，她一言不发地走向过道。

真够悬的，放学后我要去杀了丹尼。运气好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图书馆外面了。

咣！一本书砸到地板上，书名叫《淡水鱼的奇妙世界》，不用猜我就知道是谁扔的。

紧接着又一本书从书架上横空降落，砸到我的桌上。咣！又飞起一本书落到桌沿边，弹跳到前排一个学生的后脑勺上。

“哎哟！”此人转过脸来，气愤至极地大吼，“你去死！”

我一耸肩，“不关我事。”

书本密集地飞来，沃顿夫人也走了过来。

“站起来，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有人从书架上扔书过来。”

“是谁？”

“我不知道。”

她大步走过去检查每一条过道。她随时都会发现丹尼并把他扫地出门的，真是谢天谢地。

“没看见有人，”她板起脸说，“你最好跟我解释这些书是怎么落到地上的。”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越过沃顿夫人的肩膀，我看见小说书架在来回地摇动。丹尼这个熊孩子已经疯了，他完全被自以为能够隐身的想法冲昏了头脑，我必须在他走火入魔之前立即阻止他。

“很抱歉，沃顿夫人，”我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去哪儿？”

我飞快跑过去想把丹尼拽出来，但为时已晚。书架倾斜得太严重，所有的書轰的一声全都散落到地上。随着这股惯性，挨在一起的3个书架如多米诺骨牌纷纷倒地，场面那叫一个气壮山河。

图书馆陷入了一片死寂，没人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我转过身，发现沃顿夫人早已气得无语，嘴巴一张一合活像一条鱼。

可是丹尼还没完呢。他从沃顿夫人背后步步接近，手里正端着沃顿夫人最钟爱的一盆吊篮蕨。是那盆每天早上沃顿夫人都要亲自浇水的绿色植物啊，谁要是胆敢多看几眼都不行，更别提摸一摸了，沃顿夫人会用眼神杀死你的。

丹尼不但直勾勾地盯着这盆植物，还将它双手举过头顶，如同托举着足球超级联赛的奖杯。

“不要！”我冲口大喊，可是丹尼却如同妖魔附体一般。

他将吊篮来个底朝天，猛地往下倒扣。刹那间，叶子、土块以及白色的肥料小球一股脑儿溅落到沃顿夫人的衣裙上，最后在她脚边垒成了一个小土堆。

丹尼只顾站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可怜的家伙，他还以为自己正隐身呐。

沃顿夫人突然转身，严厉斥责道：“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谁呀？”丹尼肆无忌惮地问。

“你！”沃顿夫人的脸都气红了。

“可你看不见我，”丹尼十分得意，“我是隐形人！”

“隐形人？哼，咱们走着瞧！”她伸手一把揪住丹尼的耳朵顺势来了个360度旋转，接着反手扭了一个360度复位，然后才瞪着眼睛来鉴定丹尼到底是个啥表情。

丹尼痛得跪地求饶：“哎哟哟！快放手！”

沃顿夫人解恨地说：“现在有没有感觉现出点原形呢？”

我不得不承认我相当享受眼前的一幕。毕竟，丹尼毫无顾忌地给我惹了麻烦。

沃顿夫人这才松开他的耳朵，犀利的目光扫视着他跟我，“现在，你们两个收拾书本，马上到校长办公室去！这学期剩下的时间休想再来图书馆了。”

我们两个？剩下的时间？好嘛，我的历史作业玩儿完了，还有我的英语泛读、社会学研究报告全都泡汤。你说丹尼怎么蠢成这样？

沃顿夫人带着我俩走到门口，然后在身后嘭地关上了门。

“丹尼，”我喃喃地说，“你这个蠢货，你真的以为……”

抬眼一看，丹尼根本不在身边。

“丹尼，你去哪儿了？”

我听见咯咯的笑声，接着右耳边响起一个巨大的打嗝声，响得快要震裂我的耳膜。

我吓得立在原地直转圈儿。

“丹尼？”

根本不见人影儿——空荡的走廊上只回荡着他那魔性的笑声。

校长大人的耐心好，还是让他等我先去趟医务室再说吧。

我怎么觉着自己有点晕乎乎的呢。

发稿/庄眉舒

插图/世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