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高 原(四章)

2018-11-22 04:20封期任
剑南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峰林老歌水车

□ 封期任

高原之韵

一滴清露,托起一缕光,辉耀万峰林金黄的身世。

让这山的王国流淌的梦想,抵达世界的每个角落,和那些返璞归真的灵魂深处。

一片绿叶托举的叶脉,走过醒来的田野,任一茬茬春天,铭记峰林下闪动的肥沃。

阳光,折叠成旅人眼中的暖意,悬挂在风筝之上,飘出的芳香,飘进古朴而端庄的农家庭院里,葳蕤着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一垄垄,一坵坵,一块块,处处流金溢彩。

那醉人的金黄哦,魅惑镁光灯不停地闪烁,把金色的弧线,嵌入八音坐唱的音调里,和布依纺车旋转的轮盘中。

是油菜花装饰了峰林的苍翠?

还是峰林点缀了油菜的金黄?

《山呢阿一边》响起了,浓浓的兴义土话把一坛农家米酒,唱成一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歌谣。

这地道的家乡口味,在必经的路口守候一片木叶随风飘曳,吹出一曲炫音,把徐霞客《黔西游记》的神韵,深入到纵横阡陌的田园、峰林。

沿着歌声的轨迹,我看见我的父兄,自由着,快乐着。

我多想蘸着一池春水,为峰林写下几行嫩绿的诗句,同鸟儿一起飞,

一起衔着我的灵魂,与一首原生态的老歌一起飞翔。

高原老歌

向低,向低,再向低……

在生命的缝隙处,把一腔骨血舀起,旋转到一个高度,然后放到一条僵硬的血管里,挺拔佝偻的腰身,站在村口。

弹起一首老歌,响在山间。

水车,吱嘎吱嘎地响,承载着典籍的厚重,和村庄的沧桑。

我清楚地看到,它舀起的是泉水,而洒下的是父辈的汗滴。

耀泽了皇天后土,辉耀了沉寂的村庄。

很多年,我没有看到水车旋转了,就像没有看到母亲点种瓜豆的身影。

没有听到水车欢唱了,就像没有听到父亲均匀、酣畅的鼾声。

阳光,静静地挥洒在河边。

水车,静静地守候在家乡。

我多想,借那一番旋转,再次舀起一抹甘甜,沁润久枯的心田。

我多想,借那一首老歌,让清凉的音符,润泽心扉,洗去旅愁。

我多想,沉浸在水车毫无倦意的旋转里,找回儿时的记忆——

听鸡仔唱歌。

看牛羊奔跑。

同粮食和蔬菜在水车下,享受快乐的时光。

时光老了,老不去的,却是那首老歌,那是我可亲可爱的父老乡亲。

高原爱情

高原的爱情很浪漫,一片木叶轻轻一吹,便吹皱黔山贵水。

吹动姑娘的芳心,舞动过往流年,啃食浅草的牛羊,自由地奔跑。

舞动时光神龛,老人和孩子,惬意地笑了。

舞动村庄群裾,浪哨歌盈满阳光褶皱的风景——

芦笙疯狂地吹。

板凳疯狂地舞。

娴熟而地道的歌舞哦,一起一落,无不宣泄着一个民族的率真,一个民族对自由和幸福的向往。

竹林棚下,郎情妹意。

枫树林里,窃窃私语。

高原儿女在山地王国,敞开着胸襟,欢迎和拥抱每一个热爱自然的人。

蜡染的丹青,醇香的米酒,让朝圣的脚步醉在《牵手走苗家》泼洒的音符里。

站在高原之高,我很想书写一段高原的爱情,可我又怕生涩的笔墨,描摹不出高原的原味。

只好借来一只上古的蝴蝶,果敢地扑向燃烧的苞谷烧里。

随一声唢呐,与这山这水这人,结成一对对幸福的情侣。

高原密码

听一声鸟鸣,便可知道森林隐藏的秘密。

看一只鹰滑翔,将山的密码解读。意象里的高原,可能便是一支彩笔勾勒而出的油画。

而眸子里的高原,不只是一草、一木、一阵风,便能读出的典藏。

唢呐,总在劳顿下来的闲暇时分吹起。

鼓点,总把一些沧桑的词藻割裂开来,割出的血液,把山染红,把水染红,把心染红。

那些顶戴的花翎和绮丽的山水,把我们浮躁的思想掳走。

我们在被掳走的草木灰里,把一首《蒹葭》读成五马三轿书写的爱情。

轻柔的风,缠绵在错落别致的小巷里。

青石板延伸着赶表浪哨的风情,到幽深而静雅的竹林。

一片木叶,把阿妹的心吹得涟漪晕开。

这古老的炫音哦,倒让一管黄金小号,吹不出原始的风尘。

米酒浸泡了多年的歌谣,飞出阿哥的心窝,奔突而出的力量,足以湮没金属高筑的苍凉。

柔美的肢体语言,围着篝火而舞。

打粑棒,把布依的热情搅得是那么粘稠。

杯碟、竹笛、洞箫、板胡、京鼓、勒尤,与二胡的悠扬,以一种独有的风韵,在八音古调里旋转、飞扬。

任何一种声音,都可以穿透岩浆,触摸我们内心深处的柔软。

任何一种臆想,都会向一个民族独有的精神,举起朝圣的旗帜。

而这些声音,这些臆想,都会在鹰的滑翔下,衍生出一碗米酒飘出的一种淳朴的感情。

温顺和善良,把蒙尘的神龛洗涤。

高原,是古老的神奇,还是今日的传说?

从地下到天空,仅一步之遥。

我们不需要透支多少智慧,就能解读高原的密码。

我们不需要翻阅多少典籍,就能把一个佛陀旋转的奥秘,在一根草尖上述说。

神树上飘舞的红布条,风中嗖嗖作响。它们吟哦山神庙里的经文,云彩一样斑斓。

祭师舞动的旗幡,宰杀的鸡鸭,蘸着祭祀的血酒,祈来一场雨水,浇灌出村庄的丰硕。

牛羊么,鸡仔么,猪狗么,是那样的宁静、安详。

坐在门槛的阿爸抽着旱烟,把日子抽得脆生生地响。

烟圈抚摸过的麦穗,扬起可掬的笑容,触摸天空的蓝。

从灶房到庭院,阿妈把围裙里兜着的希望,纷纷伸进翻犁的新土里,长出的一绺炊烟,梳理屋檐下倦怠的羽毛。

祭师的符咒,此刻贴满天空,贴满门楣,贴满草场。

我仿如那只滑翔的鹰,用特质的羽翼,在山岩刻上时光的弧度。

我沿着那个被唢呐吹成的弧度,找到元曲里掩藏的欢悦。

这时,我感受围火而舞的狂欢,感受布依先民把贤达酿成的芳醇。

我枕着奇峻的山水入睡,枕着玄幻的歌舞入睡,枕着布依米酒浸泡的歌谣入睡。

一睡,便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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