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幺叔

2019-01-12 17:52刘胜华
时代邮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身后事残阳黄狗

■刘胜华

幺叔是爹最小的弟弟。早年家里贫困,加上患有耳疾,幺叔一直没有成家。年轻时,幺叔在家种地,后来到外面打零工,一直居无定所。直到哥哥在蒋家嘴工作,才把他安顿在镇上,帮人看守甲鱼池子。

那年正月十三下午,我跟哥哥一起去看幺叔。阳光正好,微风不寒,河道里的水清澈得犹如一面镜子。若河水涨满,平齐堤岸,阳光点点在湖面上闪烁跃动,必定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正出神时,车身猛地一跌,平整的水泥路被坑坑洼洼的土路取代,人烟也渐渐稀少。

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农田只剩下稻桩,经冬后一片枯黄。颠簸几公里后,车子在一处田间停下。我们提着东西,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走。我着急地四下打量,远处只有一个简单搭建的棚子,该不会就是幺叔的住处吧?这时,有个人影踌躇着朝我们走来,一看正是幺叔。

幺叔看见我们,一时局促得不知说什么,双手往身上一擦,然后满是歉意地说:“这地儿偏远难找,下次别来了。”我没接话,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幺叔戴着一顶旧帽子,遮不住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打眼,上衣左肩处有一个很长的口子,身上满是尘土,脚上的棉鞋有点大,走路时嗒嗒直响。幺叔的住所很小,一台电视机,一条黄狗,几只鸭子便是他的全部。

一时间,我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幺叔联系起来。幺叔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他喜欢订阅报刊,通过方寸文字知晓外面的世界。幺叔是我们那闭塞山沟里懂得“睁眼看世界”的人。

然而,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痕迹,年轻时的激情已被岁月消磨殆尽,曾经睿智的目光也黯淡了许多。60多岁的他,囿于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乡间,看似安闲,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他的孤单与落寞。

正说着话,幺叔突然把哥哥拉到一边,郑重地交代:“我床铺下有张存折,里面的钱足够操办我的身后事,要是还有结余,你们就分了。”我努力地仰着头,不让他看出我眼里的异样。接着他又说道:“我要趁现在告诉你们,人老了记性不好,怕哪天忘了。”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我借着招呼黄狗,转身把眼泪偷偷抹掉。

傍晚回城时,幺叔坚持要我们带些他种的青菜。如血的残阳照过来,晃得我睁不开眼。一闭上眼睛,眼前便又浮现出那个孤寂的身影,蹒跚地走在田埂上,不时看看身旁的黄狗……不觉间,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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