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僚传奇》第二卷:第三十二至第四十五章

2019-01-13 23:24周铃甘江林王凤琳撰著
藏天下 2019年6期
关键词:青衣酋长

周铃 甘江林 王凤琳 撰著

第32章 楼船

珠滩渡口上,这里乃是郭扶河与东溪干流的交汇处,此刻却蓦地成了旌旗蔽空的战场。

蹄声杂沓,自西面赶来的李大帅,按照洞主宫的部署,在完全保证了“置鼓酒”顺利进行的前提下,他只从各僚寨中抽取了五成的兵力,组建成了一支规模约三千人的援军。

这一支军队,虽然并没有红僚与青衣僚的联军阵容庞大。但他们对击退东溪江面上红僚部的千人水军,却还是比较自信。

迫于敌人已捷足先登,怙险自雄,骑着健骡的李大帅,只能勉强在珠滩口前伫足停蹄。

李大帅蓦然发觉,此处花僚人的商船和渔船早已沉于水底。弃船而逃的平民们,完全未能料到战争的突如其来,他们只能四下里仓皇逃窜,哭喊声声嘶力竭。

当然,能够全身而退者,毕竟是少数。大概有两三百花僚商贩,因为避走不及,却被红僚人俘虏和屠杀了。

李大帅急得咬牙切齿。放眼望去,敌人早将整条大江给牢牢锁住。为首一员将领,却是前度曾有一面之缘的王进才。

但见他劲装束服,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看到李大帅的大军压境,他却只是从从容容将所有掳掠来的人质一个个押上船头,劈头便向李大帅呵斥道:“此路不通,若要擅闯天堑,便管教你们的同胞死于非命!”

李大帅投鼠忌器,眼见渡头上被掠的族民们胆战心惊,面色惊惶,料知是恐惧到了极点。

因此,他便好言抚慰道:“你们不须担心,作为花僚族的大帅,安然将你们救出来,是我李某义不容辞的责任!”

听得这一番安慰之词,那边厢船头上的商民们,才感到心下稍安。然而这李大帅却绝不甘心束手,他只是静静地与敌人对峙着。

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鼓吹,却是北边如绵延烽火般传来了敌人偷渡的信号。那王进才骇然失色,嘴里有些发颤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转到了北方的江面上。这一瞧,便不禁令他吓瘫在地。原来隐隐约约中,那江上却似有十来艘庞然大物逆流挺进。待得看清轮廓,王进才这才大致认清,那便是花僚人的艨艟巨船。

李大帅不疾不徐,道:“珠滩这个渡口太过招眼了,咱们的大部队却并不准备从这里过河!尔等前来这里把守,只能是竹篮打水了!”

这王进才听得此话,再仔细观察李大帅的后部军容。恍然间,他才发觉这李大帅所率领兵士不过千余人而已。

在他的印象中,明明记得自己所获得的情报是三千人的。那另有两千人的分队,却又是如何不翼而飞的呢?

想到这里,王进才不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这王进才虽然是按照王酋长的部署,在东溪上全线列阵。但他并没有听取王酋长的详细意见,在偏北的一些小渡口上加强防御。相反的,王进才却是将大部分军力,都移到了容易镇守的大埠口上来。

他心头盘算的是:东溪以北的江面上,太过接近驻军的防卫范围。花僚人忌惮于官府的势力,又加上五姓僚寨被东西阻断。那他们在人力上,本身就不具备明显的优势。因此,在渡河的时候,花僚人必然会倾向于选择偏南的一些埠口冒险登陆。

然而,李大帅却反其道而行之。在行动之前,他就做好了充分的考虑:这南川县官府虽然强悍,却必然不愿意轻举妄动,因为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

再一点,南川县尉虽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奏疏上级,却迟迟不见援军到来。据李大帅对时事敏锐的观察来判断,这必然是因为梓、夔两路的诸族夷狄们抢盐作乱造成的。这些蛮人气焰太过嚣张,便分散了附近几个州路的注意力。

特别是梓州路各监治下的盐井,便经常为“泸夷”所抢占。州路转运使更是频频遣军讨伐,虽然一时间控制住了局面,却不免长期被骚扰。

况且,川峡一带山水险恶,镇压夷狄之类的地方军务,朝廷也往往都是便宜从事,在就近的军监府路中,抽调可敷使用的军力勉为补充。

再说花僚人仅仅是屠戮了驻军千人的部队而已。这点儿动荡,放在整个国家的宏观视角上来看,根本就是小打小闹的举动。在夔、梓两路夷狄“集体暴动”的大环境下,这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因此,南川县尉盼星星盼月亮,还是没有盼到援军。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按兵不动,聊充病猫,韬光养晦。

这一切都没有逃出李大帅的双眼,他才敢放心大胆纵着自己的部队,从官军的眼皮子底下偷渡过去。

再加上这李大帅对红僚人水上作战的强悍表现,也是早有耳闻的。所以,在正面交锋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李大帅才有意避其锋芒,让自己的两千主力选择从东溪之北突破。

这些艨艟巨舰全部都是花僚人的秘密武器,从来没有在公开作战中使用过。

眼望着背面江口上,影影绰绰冲上来的数十艘狮口楼船,李大帅的脸上也不禁慢慢地绽开了笑容。

但听得他道:“要说的话,这些巨大的楼船,还多亏了我当时多长了个心眼,在建造‘铜鼓殿’的时候,我就顺便让那些汉人工匠替我们勾图设计了它们,今天总算派上了用场!这可比红僚们的巴掌大的战船,着实管用多了!”

话音未了,已听得江面上惨叫和龙骨的破裂之声不绝于耳。待得云开雾散,那花僚人这才看清,那些艨艟的船枋之高,就足达一丈。而船上楼层矗立,也至少丈余,可谓是巍峨冠绝。

这些楼船的甲板、船枋和龙骨,都是用坚硬的樟木造成。船颚之上,则浮雕着吞波吐浪的雄狮巨口。这巨口之上,则还有浇筑了铁质的狮牙锥,四围除了有木质内衬之外,还均匀地绷着铁皮。

其时,双方对峙,正值日出东山。这楼船在阳光的照耀下,晃眼瞧过去,就跟水底浮起的庞大怪鳄相似。

原来,这数十艘艨艟乃是李大帅在调驻扶欢坝期间,利用煤矿补给充足的优势,在扶欢一带就近取材,悄悄造好的。

当时,李大帅害怕李礼僚以“私造军械”之罪告发自己,为了成功造船,可算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造船所用的工匠,他所拣选的都是自己心腹之人。他始终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就算缺人,也不愿多招,以免造成巨大的损失。

造船的精良匠师们,也不过数十人而已。李大帅深思熟虑:既然自己不能够在人数规模上有所扩大,就只能延长工程周期。反正他要的只是质量和效果。

对于任重道远的事情,他向来都具备恪尽细工慢活儿的耐心和决心。

于是,历时三年,这数十艘可容数百人的巨型楼船,就暗地里潜藏在东溪之上的某些秘密港湾内,悄悄打就而成了。

而这些楼船中需要熟铁打造的部分,则全部都是从南来的青衣僚民小贩那里私征来的。李大帅给出了丰厚的报酬,鼓动那些曾在荣懿市上频繁活动的青衣僚小贩们,让他们潜入到铜佛坝西南里许的松岭山鼻处,偷掘铁矿。

这些小商贩们都在历次与花僚人的互通有无中,尝到了交易的甜头。因此,无论是从客观上和主观上讲,他们都是十分愿意铤而走险的。

第33章 水战

要知道,铜佛坝一带的铁矿,向来都是红僚人对外交换的抢手货。在他们的部落里,由于内乱严重,丰厚的铁矿资源,往往都被用于大量铸造兵器和农具了。

就算是王酋长坐拥铁矿之上,日日踩着肥得流油的土地,却仍旧未能引起他对铁矿价值的足够重视。

在红僚人的眼里,铁矿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他们时常弃之如遗。然而,他们却并不晓得,其实在交易中,这才是最受外商们青睐的宝贝。相比之下,这片地上长出来的口味还算清新的茶叶,却喧宾夺主,受到了红僚人一定程度的重视和开发。

李大帅正好瞧准了红僚人的铁矿资源丰富,却又不被重视的好机会,他神不知鬼不觉便通过青衣僚人之手,分得了一杯羹,并加以充分利用。他不仅打造出了庞大的楼船,还铸成了数千兵器箭镞,可谓是真正达到了物尽其能。

反正李大帅也十分清楚,这些青衣僚的商贩们素来都与红僚人有仇隙。同时,走私铁矿又有利可图,青衣僚们当然愿意舍生忘死。

甚至,在炼铁技术上出了岔子,这些青衣僚的小贩们都敢于从红僚人的工匠们那里,舶来先进的冶炼之术,给予花僚人最大程度的技术支持。

有了这“一条龙”利益链的衔接,青衣僚的商贩们也懂得贩铁与他们改变生活现状休戚相关。双方都愿意在明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的交易频繁进行着。

“这一次,总算派上用场了!你们这帮宵小竖子,敢阻我者,管叫你们有来无回!”李大帅一声唿哨,那北路水军和西路陆军便同时鼓噪前进。

那楼船直管大开大阖朝王进才的部队撞过去,这边王进才带足了足量的箭矢板楯,也可以抵挡一阵。

这红僚军的战船相比花僚人的艨艟,明显在个头儿上就要袖珍得多,差不多只算得上对方的二分之一。不过这也在客观上,平添了他们军阵运动的灵活性。

虽然是冒着敌人的飞蝗如注而堪堪挺进,然而,花僚人的进攻依旧显得从容不迫。毕竟花僚人是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上,大家只管布开挡板,护住船上的水手和舵手,其摧枯拉朽的锋锐,便足可一贯到底了。

那为首的一艘楼船之上,则昂然立着一个副先锋,但见这人的行头打扮不类洞主,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人全身都是村莽之气,从他那心神不定的状态看来,他似乎还是初次上阵。虽然在部署命令的时候,这人的举手投足中,总是显露出稚嫩的墨守成规,不过总体来讲,他的骨子里却有股敢拼敢闯的豪气。

王进才问:“我们动兵之前,就听王酋长说,李大帅麾下并无任何洞主追随,这一员悍夫是何等身份呢?”

探子回答道:“这人听说是寨院中的特聘武师,名叫赵念,因他对李家子嗣们教授有方。才受到这李大帅的赏识,此次发兵,李大帅便顺便将他带上。”

另一个知情的探子接着说:“听说在上阵之前,李大帅仅仅是仓促试过他的能力,并不对他倚有多大重望。李大帅完全是抱着赌一把的侥幸心理,让这赵念从半路杀出,其意图也不过是想让咱们摸不清对方的虚实,而感到措手不及而已!”

很明显,王进才在与这赵念的部队迎面龃龉之初,是抱有轻慢之心的。然而现在的局面,却恰恰是给王进才的脸上,重重扇了一耳光。

这赵念虽然是新人,却老练、镇定。他很快便让王进才,感到了空前的压力。

不管赵念麾下的兵士们如何踯躅不前,他都能施展出强有力的手段,摆布出李大帅内心里想要的局面。

红僚人五六十只半大的战船,和花僚人数十艘巨型楼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小鸡兜老鹰,完全是勉强在命悬一刻的“生死线”上挣扎着。

虽然红僚人的战船仗着体型和江面的优势,可以随意调转方向。但花僚人也毫不逊色,他们的大型楼船,除了可以有的放矢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可以仗着船头銛利的铁锥,风卷残云般在江面上对敌船进行全面扫荡,撞毁敌船。

这些楼船横连成一条坚固的战线,所过之处,顿时便如篦子梳头,令敌人樯倾楫摧,毫无还手之力。

王进才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敌人的楼船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他之前所做的考虑,还想一厢情愿靠威胁几个可怜巴巴的人质,来分散李大帅的注意力。但现在形势陡然一转,红僚人却成了炮灰,这教王进才哪里还有应战之心。

还没等李大帅的小部队横入江心,王进才的军队早已风流云散,船仰人翻,一个个都做了落水鬼。

那些被抢的人质也难逃厄运,与走投无路的红僚人一齐堕入江中,载浮载沉。

不过还好李大帅的部队来得及时,大家驾着捕鱼用的柳叶舟,密密麻麻冲入江心,紧紧尾随着落水者。军士们三三五五,同心协力,很快便将其中大半落水的族民们给拯救上岸。

而那些原本擅长泅水的红僚部残兵们,逃得快的,倒勉强苟全了一条性命。然而,大部分红僚人游到对岸之时,心中都在庆幸自己总算可以歇口气了。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休憩的当口,又一拨花僚人从对岸的密林中杀出,很快便教这些侥幸者喋血当场。

李大帅仔细看清,却不由得蘧然一惊,却是苏洞主率领着一批约摸五百人的队伍杀将过来。李大帅赶忙命令移船靠岸,与苏洞主会合。

那王进才眼见大势已去,早早没命的溯流而上。但不巧的是,李大帅却偏要斤斤计较,一群花僚人开着楼船,横冲直撞便将他所乘的战船给碰碎。

无奈之下,王进才只能纵水潜游,没挣扎得几下,便被花僚几个泅技高超的水手给打捞起来,权且交给赵念,准备听候李大帅发落。

这苏洞主眼见李大帅前来,早就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下子便纳头开拜。李大帅问道:“苏洞主不与其余田、舒两洞主一起,坚壁清野守护扶欢坝,却为何冒死孤军前来?”

苏洞主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尾随的那一批精疲力竭的兵士们,带着惭愧而怆然的语调道:“我们三姓僚寨都被敌人拔举了,在追逃的过程中,红僚和青衣僚们的大军穷追不舍,特别是红僚人,他们肆意冲杀,令田、舒两大洞主围困阵中……我们原本是走投无路,预先来乞援的,没想到却一直被先头扑面而来的青衣僚们咄咄进逼……后方大营遭到红僚围陷的消息,我还是从青衣僚的将领们口中听到的!”

李大帅一听此话,却是怪眼一翻,仿佛瞧出了什么端倪。他眉头一皱,疑云四起,便小心谨慎地问苏洞主,道:“那青衣僚们的追击部队呢?”

苏洞主不假思索,便道:“他们此刻应该快赶到了,之前也不过距离我们部族十里左右,他们一直都对我们死缠不放!”

李大帅瞳孔一闪,便斩钉截铁道:“那我们现在便火速追杀回去!”

第34章 失算

苏洞主听得李大帅命令,也不多问,便顺从他的意思,两军汇合起来,又奋力杀回。

李大帅一面又在水军中留下千人扼守东溪,由表现还算出色的赵念带队,这样便可解决花僚人的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水陆齐头并进的花僚人,很快便扭转了作战的主动权。花僚人的军队一直沿着东面进发,原路上兜截了一阵,却只是撞上了田、舒两大洞主,以及正在强硬作战的红僚人。而苏洞主所说的青衣僚部队,却并未遭逢。这不由得令李大帅和苏洞主二人,心底均是暗暗吃惊。

田、舒两洞主所率的八百军民,此刻正在与红僚人的两千多追兵展开鱼死网破的肉搏战,厮杀十分惨烈。

与此同时,李大帅蓦地杀来,却让红僚人感觉措手不及。为首的王酋长,眼见对方的军容整齐,而自己的军队明显在神色和举动上,都显得有些仓皇。毕竟,扶欢坝这块地盘对他们来说是片陌生的土地。

最重要的是,李大帅重挫红僚水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王酋长的耳中。王酋长耸然动容,完全没有料到敌人居然有如此利落的战斗速度。

“这些家伙几乎是眨眼间,便攻到了咱们拔下的城寨。花僚人有李大帅这样的人物,也难怪会成为咱们三族中的唯一翘楚了!”眼见对面那些浩荡杀来的花僚人兵士中,某个飒爽英姿的身影,王酋长的心中情不自禁便由衷地赞道。

李大帅的援军大致还有一千五百多人,而加上苏、田、舒三姓洞主的军民,也至少有三千人左右。而相较之下,王酋长麾下的四千军士,除去水军被歼灭掉的一千,此刻的步卒也只剩下两千不到而已,着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双方之前还兵对兵,将抵将地厮杀着,战得热火朝天。然而,不过大半天时间,对峙局面却捩转为红僚方处于劣势的现状。

李大帅极能把握这王酋长的心思,眼见对方军队的一鼓作气之势,开始慢慢显得疲软。李大帅顿时便当机立断,将那俘虏的王进才送上来,冀图大挫敌人士气。

王酋长一见低眉顺眼的王进才,就知道水上的败仗定然吃得不小。

他不由得便喟叹一声,劈头盖脸朝不争气的王进才痛骂,道:“窝囊废,我苦苦五年的经营,却都被你给毁了!气煞我也!”

那王进才此刻衣袍上的水渍未干,头发面颊上还零星粘着些青苔浮萍,看起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怂样,又怎不令王酋长感到气恼呢?

然而,事已成定局,不管红僚人再如何挣扎,王进才被捉的事实,就活生生摆在面前,总得要想出个便宜之法解决情况才是正理!

“说吧,你们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了进才!”王酋长显得有些气沮,遗憾地问道。

明显的,他对王进才这个在外人眼中始终都夹带着神秘光环的小人物,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关心。

原来,这王进才虽然并不是王酋长的子嗣,但他的身后却牵连着各方势力,特别是得到了红僚部族中七八个大姓洞主的支持。

平时,这王进才在族中,就基本上代表着他们的发言权。如果王进才死了,那王酋长麾下的七八个大姓洞主,估计就要不依不饶,拏其是问了。到时候大势一去,那他这个酋长还不成了孤家寡人?

另外,这王进才虽然在外交对战上不肖,却极擅一套逢迎之术,直把王酋长哄得天花乱坠。也因此,王酋长也对他推心置腹。失去一个王进才,对王酋长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李大帅眼见对方已经就范,便只是坦然一笑,道:“很简单,我只要你们撤出扶欢坝的地盘,那咱们两族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到时候咱们当真搞得争雄斗死了,还不是被别人所窥……只是你看这解决办法,你们部落能不能接受而已?”

听得这话,王酋长的心里也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深意,便道:“你的意思是说,梁酋长会对我有所动作了么?”

李大帅道:“这个就要看你现在的实力,如果你觉得你们红僚人现在的军力,还能够镇压得住青衣僚们的话,那他们应该就不会造反!但现在看来,估计有点儿悬了,我看你们还是早早撤军吧!”

王酋长气急败坏,道:“胡说,我红僚部落仍旧兵强马壮!这青衣僚敢对我有所企图,简直就是找死!”

然而,他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内心底也不免暗暗发虚。

李大帅继续循循善诱地道:“你看你身边的梁酋长,此刻还在么?”

王酋长已经察觉到梁酋长早不在身边了,他心中更加疑惑了,问众人道:“我记得我出兵的时候,这梁酋长还一直都在身边的……”

麾下的一个洞主率先越众而出,慌忙回答道:“回大王的话,您难道忘了么?青衣僚有两千大部队在荣懿市修缮城寨,而当时梁酋长则另率了一千军力,冲在最前面追赶花僚部的苏氏一寨呢!”

王酋长恍然大悟,继续追问道:“那梁酋长人呢?怎么花僚人都已汇合成阵了,青衣僚人部队却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接过话茬的人却是李大帅,他笑得十分城府,道:“如果现在你再回到扶欢坝的天堑上去瞧瞧,应该就可以看到寨门紧闭,守备在部落中的红僚军士们,估计早就投城的投城,喋血的喋血了。”

王酋长错愕道:“不可能,不可能!从这里蹩回扶欢坝,想要攻取城寨,还是至少需要花上三两日的……就凭梁酋长那千人不到的势力,而且其中还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病残,想要拔寨谈何容易?”

第35章 服软

说罢,这王酋长便欲掉头转身,再杀回扶欢坝,准备验看预言的真假。

李大帅还没等他做完这些动作,又兜头向他泼了一瓢冷水,道:“我劝你还是快快退军吧……你再想想,虽然你的梁酋长所率领的一千军队不够强势。但另外一拨驻扎在荣懿的两千兵士,想必并没有闲着吧……说不定早趁你们花僚人调兵离开驻地的时候,就已在背后捅了你一刀子。荣懿市的地形并不好守,算不上得天独厚的天堑。所以你的梁酋长估计也不是傻子,他才不会呆呆地留在那里给你修缮城寨,收拾烂摊子。我估计他早就一把火将那里烧成了白地,然后,这两千青衣僚再趁乱一鼓作气,将你们红僚人那点儿可怜的驻兵给杀个片甲不留,这根本就不需费多少力气了。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段,既能将他们反叛的消息给封闭住了,又能截断你们的后方。等到你们与我们短兵相接的时候,这梁酋长则只在面子上表现得很积极,主动带队来追,事实上却不过是阳奉阴违,在暗地里敷衍塞责,虚张声势而已。这一点,我还是从我族苏洞主的军容中,瞧出端倪来的……”

一听李大帅此话,那苍老的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了层层蜡黄的皱纹,联系自身与青衣僚追兵之间兜兜转转的过程,他倏然间便感觉那些潜意识中的纷乱心结,一下子全都打开了。

这李大帅的真知灼见,就像是醍醐灌顶,顿时便令他茅塞顿开。苏洞主道:“怪不得,我和我寨的族民们一直在拼命奔逃,却并没有费多大力气,而且交兵和死伤都很少……原来,梁承秀这家伙是在与我们虚以委蛇而已。”

李大帅道:“这梁酋长的如意算盘着实打得巧妙呢。首先他是积极促使我们花僚族的军队东西合璧,等时机成熟以后,才敢大胆造反的。要知道,他料准我们会师之后,肯定矛头直指的就是以他们红僚人侵略为主的联合军。而相比之下,作为组成部分的青衣僚们,与树大招风的红僚人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本来,他们红僚人对拥有虎狼之心的青衣僚人,就防不胜防。再加上我们花僚人的忽略,这样无疑就给他们青衣僚人提供了一个造反的最好机会。至少,在战争的前半段,我们还在水上和他们红僚人如火如荼交战的时候,青衣僚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必然便会引起我们交战双方的注意,而现在真正的局势,却早已演变成了青衣僚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梁酋长的部队不费一兵一卒,便绕道赶回了扶欢坝,增援早已在此处攻取城寨的两千青衣僚旧部。如此一来,红僚人倾巢而出来与我们交战,那他们麾下的青衣僚人便捷足先登,轻易便坐拥一座大寨。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调虎离山之计!”

听得这李大帅一番推断,王酋长越来越惊心动魄,咬牙切齿道:“该死,都怪我当时太低估了梁酋长,这家伙主动请缨,要率领自己的一千老弱军民充当先锋,追击你们花僚人的部队,我当时还想,咱们与他齐头并进,当不至于令他逃脱。哎,还是没想到,这狡猾的家伙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溜回了扶欢坝!”

王酋长虽然对李大帅的一番话感到极度反感,然而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果然便有扶欢坝城寨中逃出来的生还者,火速朝军阵中奔来。

这是一个衣衫褴褛,且步履踉跄的士卒。但见他满脸血污,奔到王酋长跟前的时候,王酋长已经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士卒带来的消息便是:“酋长大人,梁酋长的大军已将我们驻守的扶欢寨给夺下了,我们五百军士全部都被屠戮了,少部分投城做了俘虏。”

王酋长将拳头捏得咯吱吱作响,六神无主。现在,明显他的表态对于本族和花僚族之间的战和关系至关重要。

“好吧,我们这就撤军!只是……”王酋长勉强便答应了李大帅的要求。

说到这里,王酋长的脸上却骤然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只听他又道:“我们两族之间既然约定了各自退军,就理当秋毫无犯。那我族进攻扶欢坝,要解决与青衣僚部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也希望贵族能够保持中立态度,最好不要从中作梗。”

李大帅朗然道:“这个倒请王酋长不要有丝毫疑虑,我们与青衣僚之间绝对不可能有如您所说的那种亲密瓜葛。所以,贵族将以怎样的姿态迎对青衣僚人,我们绝对不会干涉!”

随即,李大帅便爽快地将擒在手中的王进才释放了。那王进才简直是恨不得打个地缝钻下去,因为这次,已算是他第二次被花僚人给捉住了。

这等奇耻大辱,对他一个老是充当炮灰的角色来说,着实是苦大仇深的。

王酋长心忖:虽然自己主动撤军,在面子上看来是有点儿差强人意的屈从之感。不过这也客观上达成了与花僚人的和平关系,同时还挽回了王进才的性命。这对于王酋长来说,算得上是比较公平的条件了。

红僚人倒也守信,在接回人质以后,很快便知趣地鸣金收兵。然而此时,王酋长的内心底其实是并不甘愿就此撤退的,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咽下那口被梁酋长欺骗的恶气。

望着红僚人渐行渐远,李大帅的眼底又不禁泛起阵阵喜悦。身旁的三个洞主眼见杀敌在望,而李大帅却活生生的放走了王酋长一行,怨怼之色顿时便溢于言表。

脾气比较急躁的苏洞主,率先按捺不住,道:“大帅,这些红僚人图谋不轨,此次对我们五姓僚寨之民,更是赶尽杀绝,其行径着实令人发指。我们就这样轻易放掉了他们,而且还将好不容易俘获而来的王进才拱手还给了敌人,这些得不偿失的行为,恐怕难以令我们信服呢。”

第36章 借刀

李大帅纵辔缓行,却是不声不响朝着东溪的方向慢慢退却。他沉吟了半晌,又吩咐左右探子,道:“尔等密切关注红僚人的举动,只需随时向我汇报即可!”

探子们领命去后,才听这李大帅胸有成竹,对众洞主道:“你们都不必焦心,我自有处置。各位试想,我们如果与红僚人拼得鱼死网破,究有何益。但如果我们稍安勿躁,送一个顺水人情,将王进才那竖子还给王兖那家伙。这不仅令我们表面上给他的印象很好,同时,这王兖心中必然会很快便对我们打消忌惮之心,反而会率领他的部队,放心大胆去攻青衣僚人。这样,咱们既解决了目前的矛盾冲突,可以兵不血刃,保存实力;又能够借刀杀人,让这些红僚人为咱们打打头阵,那也是好的。我们现在虽然实力还算雄厚,但却难以避免后顾之忧。至少,一旦情况有变,僚王宫肯定不会再给我们新的增援了。而且,我们是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并不适合急促的战斗。最重要的是,这梁酋长五年来一直都对夺回扶欢坝志在必得,必然是早就蓄谋已久的,我们想要攻下这里,绝对难上加难。既然,青衣僚们都已经攻下了扶欢坝,肯定是士气高涨,誓死要与城寨共存亡的。咱们贸然便去碰钉子,怎能讨得了好处?咱们的兵力与他们相较起来,单从士气上讲,就达不到他们那样舍生忘死的程度,所以青衣僚人是绝对不可小觑的。让红僚人去打头阵,就能保证最大程度的万无一失。他们既能够给我们解决一些困难,同时也让咱们心里有底儿,不至于草率出兵,挫于败绩。”

听得李大帅这番条分缕析,众洞主均是茅塞顿开,无不对他的深谋远虑感到心悦诚服。

果然,没过多久,这王酋长在多方小心翼翼的窥察过后,终于可以确定李大帅并没有闻风而动的意思。他这才放心大胆,朝扶欢坝猛杀过去。

此刻,扶欢坝已陷入了戎马倥偬的状态中。那王酋长放望城寨,但见尖尖的栅栏嵯峨森列,整个山寨就像是包心白菜一样,被数道木结构的城防工事包裹其中。

而且,这些城寨很明显是被重新加高加固了的。最外层看来是木结构,但其实内层还垒有厚重的砂石,最顶端则是用支木顶住,榫头嵌牢,庶几可保无虞。

寨门之前,则设有诸多临时搭建的瞭望台,虽然不够结实,但勉强还能够支撑。再有,就是城栅上到处都凿着暗放冷箭的方孔,是为了严防敌人的强攻。

这样浩大的工程,虽然草率仓促了些。但按常理推断,至少以等闲的工程进度来算,无论如何也至少需要十天半月才能赶造出来。

但令王酋长没想到的是,青衣僚们仅仅只用了五日,便已经将其打造得固若金汤。

“难以想象,这些青衣僚人们所付出的苦心,和他们所抱定的决心!”王酋长不禁由衷地感叹道。

正在这时,却听得那城寨上一声鼓响,看来是有人发现了红僚人的靠近。青衣僚们很快便严阵以待,弯弓搭箭,守城的士兵军容显得十分整肃。

王酋长眼见对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便大声搦战,道:“快叫你们背信弃义的梁酋长给我滚出来,咱们今天就要决一死战!”

那兵士喝道:“识趣的话,你才应该滚回铜佛坝去!若说背信弃义,恐怕应该首推你王酋长才是吧!你们多年来欺压我们的族民,那时候,你可曾记得是谁当初不遗余力帮助你们完成统一部族的大业?咱们本来应该是兄弟之邦,以信义相交,咱们既然都帮助你了,你就应该同样反过来为我们夺回扶欢坝城寨,可是你呢?你却一心想着要吞并我们的土地,我们青衣僚人前仆后继地厮杀,所收复的失地,当然就是我们自己的,这是容不得你多嘴的!”

这兵士慷慨陈词,激昂豪迈,而且他那严肃的面容上明显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凛凛神威。看得出来,青衣僚人与红僚人之间的矛盾之深,只是因为平时受到梁酋长的刻意压制,才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但如今的情况又不同的,现在他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这就像是叶落归根了,只要能够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也心甘情愿,死得其所了。

王酋长的面色刷地红了,竟然被这青衣僚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兵士,给抢白得哑口无言。

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却是王进才骤然跃马而出,戟指那兵士,道:“叛徒,少在这里说大话,攻取这扶欢坝,我们红僚人也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今日绝不可能白白就将这座城寨拱手送给你们……尔等若还执迷不悟,那咱们大王立誓要下令攻城,誓要将你们这里夷为平地!”

那兵士毕竟也只是一介凡夫,眼见对方话说得如此声色俱厉,心想还是要将情况报道给梁酋长知晓。

少顷,梁酋长便杀气腾腾拾级而上,从容不迫来到寨碑上观望。梁酋长的主意已经十分清楚,更不答话,只是弯弓搭箭,嗖地一箭,顿时便朝为首的王酋长射来。

这一箭夹杂着凌厉的锋锐,空气中都充斥着犀利的破空之声。虽然是相隔半里之外,也同样能够百步穿杨。

王酋长大骇失色,完全没有能力躲得过这一箭。却是一旁的护卫们挺马上前,想要以板楯护住王酋长。

然而那一箭划空飞近的时候,众人才蓦地发现:原来这一箭射发之初,就蕴有一个小小的偏角。

最后,那箭矢轻轻一偏,却猛地穿入一步内的某个士兵的咽喉。这士兵惨叫一声,鲜血飞溅,顿时便气绝身亡,滚倒在地。

第37章 中计

原来是虚惊一场,王酋长愤恨不已,他心想的却是:这梁酋长必然是在向他秀自己高超的射箭之术,想要羞辱他而已。

王酋长恨得咬牙切齿,捶拳大骂道:“梁承秀,你这个混蛋,咱们今日便要战到不死不休!”

梁酋长似乎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这蒙头蒙脑的傻子,看来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才能令他知难而退呢!”

其实,这梁酋长虽然在膂力上不够孔武雄健,但他的箭法却还了得。他这一箭若想要远程射杀王酋长,至少有大半的可能。

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之所以要故意射偏那一箭,其目的却是为了告诉王酋长,他不想两族之间发生战争。因为这样一来,其实形势就会转为红僚和青衣僚两族之间的两败俱伤。

这样的情况,明显就会招来花僚人的窥视。当然,其实梁酋长也知道这王酋长的气恼和不甘,所以他并没有采取苦口婆心的劝囿,而是以一族之长的姿态,与敌人从容周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衣僚是早有准备的。

王酋长的队伍仗着人墙和板楯慢慢推进,不惜一切代价往前冲锋着。

然而这两千多大军刚一冲上去,却被青衣僚人在城寨上偷放冷箭。虽然他们的兵器箭矢储量不够丰富,但大家人人都是箭无虚发,完全将红僚人当肉靶子狂射。

红僚人则啸聚成团,希望能够找到城寨的突破口。然而毕竟敌人是居高临下的,他们唯一能够反击的武器,也只有弓矢强弩。

然而,在地理位置上不占优势的青衣僚人,也只能本能反击着。他们簇拥着攻城分队,赶着临时打造的攻城车,想要撞开寨门。而与此同时,一些楠竹绑成的云梯,也见缝插针,逐渐从板楯护卫队的掩蔽下朝前抢来。

红僚人的士气也同样高涨,在鼓手们密集而铿锵的鼓声和战歌声的鼓动下,红僚人更是没命地搭梯朝城栅上攀爬。先头的士兵被射中跌落了,梯下的兵士们则抽出刀子,狠狠扎入木栅中,完全是借着一股不屈的毅力在坚持着攀爬。

城上的青衣僚士兵们似乎有点儿不给力,守城的兵士看来并不多,就算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还是没有多少人上来增援。

虽然在大局上似乎是红僚人处在了上风,然而实际上却是他们的伤亡最为惨重。渐渐的,兵士和洞主们也都有了怨怼之色。

这不由得令王酋长有点儿踌躇难决了,毕竟机会就活生生呈在眼前,如果不能够好好把握,那半途而废的话,不仅赔了损失,还没有任何结果,这换了谁都是于心不甘的。

望着自己族民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王酋长只得再咬咬牙,安抚军心,道:“大家再坚持一下,阵势千万不要乱,按照既定分工做好准备!我们的攻城车一旦将寨门撞开,大家便分头厮杀!青衣僚残存的兵力也并不多了,大家看,他们连护卫都那么少!只要大家闯进去,必然就能一举拔城,屠戮那该死的梁承秀!”

听得这话,本来徘徊不定的军心这才稍稍振作,不过疲软之色已经蔓延到了全军上下。

城头上,青衣僚们在奔走相告,神色似乎显得极为张皇。那样子明显是对城寨的危如累卵之势,感到束手无策。

当然,这其实却是王酋长的主观意识而已。他并不知道,那寨门是有意要弄得不堪一击的。等到寨门被攻城车撞碎之后,红僚族军队早被耗去了一大半,还有千人左右尚能勉力支持。

王酋长喜上眉梢,眼见城门大开,跟着便乘锐杀入。岂料里面的光景却全然不是他所能推断的:四面埋伏好的青衣僚们,一齐从城寨各处涌来,喊杀之声更是响遏行云。

锋芒雪亮,步履杂沓,到处都是一张张虎视眈眈的面孔,仿佛是吃人的老虎。面对如此强大的阵容,王酋长简直吓傻了。

但听得那寨埤上的梁酋长放声大笑,道:“既然你们拼死了也要进来,今天就让你们有进无回!青衣僚的族民们都听好了,目前这些红僚人,当年是如何欺负你们的,咱们就用十倍于他们的手段还给他们,大家只管尽情地杀,不要放跑一个!”

说罢,便见他拂袖一指,跟着便听得轰然一响,却是极为铿锵的金石坠地之声。

王酋长掉头回顾,只见他们冲进来的那道城门之处,宽大的城门框内,却还有一道竖放的闸门。

这闸门乃是用熟铁打造,外形看上去十分畸形,却不失厚重。从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散发出来的光泽可以判断出,这道闸门绝对是为了困住红僚人而专门打造的。

“糟糕,咱们中计了!”王进才有些错愕地颤声道。

这道闸门一落下,顿时就像是一把雪亮的刀子,冷不丁架在了王酋长的脖子上。红僚军队中顿时便一阵叹息之声,人喧马嘶,一时间阵脚大乱。

王进才连忙吩咐众兵士,道:“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将王酋长安然送出去!”

然而,这似乎并没能起到多大的警醒作用。红僚人仍旧跟一群没头苍蝇似的,人人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暇来保护他们的酋长。

要说,僚人并没有汉人教化中那种刻板的“忠君爱国”思想,他们的举手投足,往往都是以满足个人利益为前提的。

如果自身的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了,对于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谁还愿意去考虑呢?

也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涣散的军心,才导致了深陷困境的红僚人根本就如绝望的禽兽,无论怎样挣扎,都只是死路一条而已。

青衣僚人更不手软,弓矢齐发。弓矢不足,则以大石乱砸。直将红僚人砸得落花流水,尸山血海,喋血满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红僚人的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就算有奋力敢死者,最终也被射成了刺猬,那死状简直惨不忍睹。直杀到后来,就连青衣僚的军士们都感到于心不忍,看到那些断臂残肢,亦本能地不寒而栗。

直到这时,才听得那梁酋长一声令下:“停手!”

最后,残存的红僚人也就只有三五百而已,他们完全是靠着同伴们死尸当肉盾,这才勉强保住性命的。

而与此同时,另一拨人,包括王进才、王酋长和麾下的洞主们,则全部都堵在那铁闸前,想方设法要撞开铁门,逃离险境。

然而,即便是他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同样无济于事。最后却被城头上一面疏密有致的天网,给兜头罩下,活捉了送到梁酋长跟前。

第38章 保命

青衣僚的军士们将这些苟活下来的红僚人全部都绑缚起来,梁酋长的目光自这五百来个红僚人身上扫过,见个个都萎靡而恐惧的样子,明显是对青衣僚人充满前所未有的畏服。

他思忖着:这些红僚人看来数量并不庞大,若将他们充作奴隶,恢复建设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就算他们要叛变,也不至于形成庞大规模,迅速便能镇压下去。

于是,梁酋长便“格外开恩”,将这些花僚人全部都编制为俘虏,分拨给麾下众洞主调度使唤。

最后,梁酋长的目光才缓缓落到了王酋长身上,他脚步轻盈地朝他走过来,以深邃的眼神瞧着对方。

王酋长完全是以见了瘟神一般恐惧的目光凝视着梁酋长,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显然,他完全猜不透这梁酋长会如何处置自己。

究竟是一刀杀死?还是剥皮做“鬼”面具?还是慢慢地千刀万剐?

想到这些,王酋长的背脊就不由窜起一股寒气。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梁酋长非但没有杀了他。反而亲自动手,解开了他的绑缚,同时也将王进才和一干洞主全部都释放了。

梁酋长道:“你们这便回去吧。我唯一想让你们记住的就是:我们青衣僚人绝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你们仍执迷不悟,想要来寻仇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说到这里,他居然话锋一转,冷不丁抽出了腰间的鹤嘴尖刀,抵在了王酋长的咽喉处,森冷地质问道:“扶欢坝是我们的地盘,这一点你们承认么?”

明显的,他这眼神是在警告王酋长:“你若不承认,便教你尸横就地!”

眼见刀子都夹在了脖子上,这王酋长哪还敢犟?当下便战战兢兢地承诺道:“当……然!当……然!”

梁酋长只是笑笑,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咱们今后也就约定好了:之前咱们两族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当初你收留过我,我也不怕放你一命!这样咱们也就算扯平了!”

王酋长虽然怀愤在心,现在也只能忍住。一干人逃得了性命,当下便骑着坐骑,飞奔回了铜佛坝去。

很快,红僚人攻取扶欢坝惨败的消息,迅速便传到了李大帅的耳中。三大洞主甫闻这个讯号,都是摩拳擦掌,亟不可待希望李大帅鼓噪进兵。

然而,李大帅却只是淡淡付之一笑,仿佛觉得大家的意见都太过幼稚。

李大帅眉梢轻轻一动,便斩钉截铁地道:“不成!现在就连红僚人的两千大军都覆灭在了扶欢坝,由此可见,青衣僚人的实力。这梁酋长诡变多端,恐怕不是好相与的。我们若是贸然前去攻城,非但城寨不能拔取,恐怕还要自取其辱。而且,如果我们实力太过损耗的话,北面的南川县官府,也同样是居心叵测的。那时候,就怕官府与青衣僚们同时朝我们花僚人发难,那我们就只有腹背受敌了。为今之计,只有先退回大僚坝,再从长计议。”

“可是,大帅,倘若咱们就这样毫无来由撤兵了,回到大僚坝,方老和礼僚大人必然会说您延误戎机,到时候恐怕您重挫红僚人的功勋都会被剥夺,反而添罪……我倒觉得,这种结果很有可能成立!”

李大帅咬牙沉吟了半晌,显然他也觉得这苏洞主所预料的情况有着几分可能。但最后,他仍然笃定自己的做法,以大义凛然的语气道:“没什么,只要能让我的族民们避免无谓的牺牲,让我接受任何罪责,我都是无怨无悔的。”

听得这话,众人都禁不住心底一热。从李大帅那煞有介事的态度看来,大家都是不明觉厉,更无从置喙。于是,花僚部队便勉强退回了大僚坝。

自此伊始,这青衣僚部落便稳稳在扶欢坝扎根下来,三族之间重又步入分分合合的战和关系中。

红僚部落的王酋长由于屡遭重挫,根本没有实力再与青衣僚们抗衡。而花僚人则由于李大帅久不得势,攻取扶欢坝的计划也同样石沉大海。

果然,李大帅将自己的作法禀报上去,很快便受到了贬职的待遇。在三大洞主的极力求情之下,李大帅好不容易才保住原位,总算安然无恙了。

再说这些日子中的小李轩。自从李布夭亡之后,小李轩就一直躲在李礼僚的庇佑之下,简直跟一株温室里的花朵相似。

虽然默默无闻,不过小李轩还是渐渐习惯了这种单调的生活。平日里,李礼僚也会让他参加许多场合的祭祀。特别是在本届十大僚寨的“置鼓酒”上,几乎每一场都有他的身影出现。

无论走到哪里,小李轩都受到了洞主们的隆重欢迎。当然,这个隆重程度,其实大部分是出于对李礼僚的逢迎。

自始至终,小李轩都是一个饱受争议的对象。他当然也极具自知之明,只是既然李礼僚给了他如此厚重的栽培,他也不愿公然拂逆。

然而,不幸的灾厄,也随着他趋避于李礼僚膝下的这段时间接踵发生了。就在他去冉氏僚寨赴宴的那一次,那应该是他所去往的第十个僚寨。

他的身份是“礼僚祀奉”,这属于李礼僚任意安排的一个编制,大概就算是李礼僚本人在履行神职时的一个贴身随从而已。小李轩平素所负责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一些念颂祷祭、焚香点烛之类的零活儿。

从走赴第一个罗氏僚寨的“置鼓酒”起始,一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在部落中停留了足足一月有余。半路上,小李轩终于按捺不住,问李礼僚:“我想回去了,我觉得老娅和姐姐待在寨院中十分危险,如果再迟了些不回去,我怕老娅会想念我的!”

李礼僚不怒自威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你这般狭隘的气度,哪儿还像那块料……听我的,咱们把这最后一场‘置鼓酒’给主持下来,立马便回寨院中去探望她们。”

他的语气当中,有种无形的压力,于无形中给小李轩以震服之感。

第39章 偷袭

小李轩想哭,因为他发现原来有好多人都在暗地里私议自己,特别是那些曾与自己都是同窗的洞主子嗣们。

面对这种已令他耳朵都听起老茧的非议,小李轩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已经麻木不仁了。然而,偶尔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想。想到自己所走过的带有阴影和哀伤的童年,小李轩的心中就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这种时候,小李轩唯一能想到的至亲之人,便是他的姐姐朱娟,和一向都对他千依百顺的老娅。

年幼时期,每当小李轩犯了大错,老娅还是会严肃地体罚他,教导他要如何如何才算正确。受欺负的时候,老娅会陪他一起哭,她不敢去招惹那些李家的贵族们,只能怨责自己没有尽到抚养小李轩的责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的母亲阿洛。

然而今天,老娅却渐渐老去了,她的行动十分迟缓。老娅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体罚孩子,因为小李轩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开始有是非观了。老娅更多的态度,只是肯定,沉默,或和善地劝慰。

因为她清楚,小李轩最需要的是支持,她不太愿意给孩子太多的否定和指责。就算小李轩的选择是错误的,她也会让这孩子撞了南墙,再慢慢去寻味其中的教训。

就比如,这次小李轩被派出来参加各寨的“置鼓酒”,老娅就表示绝对的支持。然而,无巧不巧,这段时间,老娅又突然有些咳嗽,看样子是偶感风寒了。

虽然这种小病,对强壮的小李轩来讲,无关紧要,只要稍稍延挨就能恢复。但老娅不行,毕竟她已经年老体衰,丁点儿的小毛病,对她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在小李轩的强烈要求下,李礼僚才格外开恩,给她请来了僚医诊疗。甚至,善解人意的小李轩,都打算要辞掉扈从李礼僚的各种行程安排。

明显,这李礼僚都是尽自己最大的气度来迁就了小李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还不知趣,仍要坚执留下来照护老娅的话,恐怕李礼僚就真的要生气了。

虽然这李礼僚素来都待小李轩客气而仁慈,但这并不代表李礼僚没有脾气。反而,像李礼僚这种做法,才是令人骨子里都毫无理由拒绝的。

“孩子,别说傻话了,以后要跟着礼僚大人好好聆教,做一个正直有气度之人,便不辜负你的阿波、阿姆了。至于我,也会在暗地里替你高兴的。”老娅躺在床榻上,颤抖的双手轻抚着小李轩的面庞,循循善诱地叮咛道。

虽然看来,她的瞳孔中有些许浑浊和朦胧,甚至还掠过半丝惨淡的阴云。

尽管,这种神色只是轻描淡写,稍纵即逝,但小李轩还是察觉到她在掩饰什么。

小李轩不断地追问,老娅却依旧是讳莫如深,反而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雏鹰总要有展翅的一天!如果仅仅是因为我的一点儿小病,就耽搁了你为自己前途努力奋斗,那我宁可死了!”

回想起离开老娅的恋恋不舍,小李轩便会愈发感到心绪不宁。然而一种强烈的不可得之感,却只能让他在骨子里打消自己过奢的牵挂。

行进队伍正在朝大僚坝东南方向一条通往冉氏僚寨的山道上缓辔而行。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口哨自左右的草丛中悠然响起。

李礼僚大骇失色,连忙呼喝周围的百来个贴身壮汉,道:“有人偷袭!将他们全部拿住!”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草丛里的挠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伸了出来。

随着一声声整齐的呼哨,锋芒闪烁间,胯下的坐骑瞬间便被割断四蹄,蹇足委顿。小李轩走在前头,他的坐骑也难逃厄难,跌倒在了血泊中。他整个人也只感到身下一空,鼓溜溜便滚下地来。

紧跟着,便是一群包着青布方巾的蒙面人霍地从草丛中闪出。大家没有说话,只是以凌厉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交流着。

这些杀手数量总共有三四十人,从他们敏捷的身手来判断,个个都应该是山野中捕猎的高手。但见他们配合相当默契,手中则全部都绰着用农具改制的兵器,身份瞧来十分可疑。

这些杀手的目标直指小李轩和李礼僚,短兵相接,不到数合,双方便互有死伤。这些杀手虽然最初偷袭令护卫们措不及防,但毕竟他们还是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杀得大败。

小李轩还没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已不知何处闪过来七八个杀手,兜头便朝自己刀剑相加,狰狞的眼神中充满了凛然的杀气。

小李轩虽然没有这些大人的膂力强劲,但他的闪避也十分轻盈迅捷,倒是着地几滚,勉强躲过了数记杀招。

与此同时,李礼僚那边也同样有一群杀手一拥而上,众护卫奋力抵住。然而这些杀手却不过虚以委蛇而已,他们仅仅是与护卫们近身游斗,并不是真枪真刀地实干。

这一来倒苦了小李轩,但见那围攻的七八人中,却闪出了一个锋芒毕露的家伙。他手中的动作招招致命,几乎是不顾一切要置小李轩于死地。

关键时刻,却还是多亏了李礼僚瞧出端倪,果断命令护卫们重点保护小李轩,这才将那将要得逞的七八个杀手一并诛戮。

这一番恶斗下来,杀手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护卫们也死了好几十人。却仍有几个比较奸狡的杀手,借着草丛中另一拨埋伏同伴放暗箭,才骤然抵住了穷追的护卫们,这才勉强得以全身而退。

李礼僚连忙上前查看小李轩的伤势,发觉他只是手臂上略有一些轻微的擦伤,这才心下稍安。

护卫们清理尸体,将那些杀手的死尸搬过来,让李礼僚查看蛛丝马迹。随即,李礼僚便从这些人的怀里,摸出了一张张整齐的“蝴蝶纹”方巾。

第40章 图腾

李礼僚沉吟道:“这是冉氏一寨的图腾呢!难道咱们来这里不受有些人待见了么?岂有此理!”

其实,看到这些方巾的时候,李礼僚的脑海里充斥的是惊讶和疑惑。因为这冉氏一寨,其实是令他最没有把握揣度的一个僚寨。

他们的首领冉洞主,在十五姓僚寨中,是最为中立的一个,他们对外宣称自己是永远站在公道和中立的立场上的。不过最近,由于李大帅失势,这冉洞主对李礼僚的看法,却是颇具微词的。

所以,这冉洞主若要派人刺杀李礼僚,那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为什么又要在自家门口这种招摇过市的场合,公然下手呢?难道这冉洞主对李礼僚的愤怒,都已经达到要公然争锋相对的地步了么?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矛盾的问题。或许,冉洞主就是要挑明自己看不惯李礼僚的态度也说不一定。

一念及此,李礼僚的心中便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无明业火,骂道:“这姓冉的也太放肆了!今日若被我问出个所以然来,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礼僚一行进入了冉氏僚寨,但见那冉洞主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依旧殷勤置酒招待来客。

席间早见其余九姓洞主正襟危坐,静待开宴。李礼僚并没有理会这冉洞主的客套,开门见山便将手中所搜集的蝴蝶纹方巾给拿出来,质问道:“如果我眼还不拙的话,这方巾应该是你们冉氏一寨的吧。你给我一个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冉洞主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顿时便显得有些僵硬了,明显的,他对李礼僚这番问话也一时找不到最佳的答复。

冉洞主接过这方巾,并没有矢口否认,而是极为郑重地道:“这方巾确是我寨族民所戴……只是本寨的族民良莠不齐,就算其中有几个离经叛道者,这也不足为奇!”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件事与你毫无相干了么?”这李礼僚一听得冉洞主毫不客气便撇清关系,心中更愈发笃定这件事与冉洞主有莫大干系。

冉洞主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下,李礼僚冷笑一声,便将方才遇刺的情形向冉洞主略略叙说了一遍。

冉洞主听完,却依然是以不卑不亢的语调道:“礼僚大人所说的情况,我定下去查探便是,若当真捉到这些人,必定严惩不贷。”

李礼僚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态度,这才面色稍霁,道:“那你即刻便派人下去,在你们的寨子里挨家挨户地搜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些罪魁祸首给揪出来,否则咱们整个部落各僚寨之间都别想获得片刻安宁!”

所有洞主听得这话,均是耸然动容,因为大家都十分清楚,李礼僚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凭借他在寨院中的翻云覆雨之势,想要治谁的罪,那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

冉洞主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跟着便大肆行动,派出人员到村寨中去挨家挨户搜索。最后的结果,却是所有寨民都在家中,并无畏罪潜逃者。

而且从他们的家中,也并没有搜到相应的作案工具。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李礼僚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悦服之色,他似乎早已笃定了凶手必然是冉氏一寨的人。

李礼僚只是狠狠地责难这冉洞主行事太草率,根本没有认真追查。冉洞主则十分笃定,自己已经将每个细节都做到了疏而不漏的程度,随时接受任何检验。

听得这冉洞主一番铿锵无畏之语,李礼僚的心中也不自禁地油然生敬,并不敢贸然便将冉洞主怎样。

正在大家都对这棘手的情况焦头烂额之计,却是小李轩灵机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对李礼僚道:“礼僚大人,现在我们在场的既然有那么多人,不如您就发动大家齐头并进,朝西北方向展开追捕吧!或许能够有一丝希冀!”

李礼僚将信将疑地瞧着小李轩,道:“你就那么笃定是西北方向?这管用么?”

小李轩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管不管用呢?”

于是,这李礼僚也再不敢怀疑,跟着便发起众洞主,大家一起朝西北方向的各处路口、山林小路、大道、水涧追寻而去。

果然,不到半日的时间内,有人便发现了草丛中所丢弃下来的方巾、行装和各种披戴之物。而且从残留下来的足迹来看,这些人行色仓惶,看来是并没有跑远。

还多亏小李轩的提议,让大家的行动反应及时。很快,大队伍便将那些逃逸的杀手全部兜截活捉。

只是这些杀手十分嘴硬,抵死都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从他们的身上,所搜集到的全部物什,都不能证明他们是别族的寨民。

他们只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冉家寨的村民无疑。然而根据冉洞主对户口的一一核对来查,却又并没有找到他们对应的身份。

如此一来,真相便实实在在摆在了眼前:分明是有人想要以最容易引起李礼僚怀疑的冉洞主,作为替罪羔羊,以此来达到混淆视听,暗害李礼僚和小李轩的目的。

这种情况并不容乐观。李礼僚饶有不甘,下定了决心想要刨根问底,便不胜其烦使尽千方百计,冀图从这些俘虏身上套出话来。但这些人早已笃定了死志,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幕后主使说出来。

李礼僚自顾自地喃喃道:“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的后台是谁!”

最后,李礼僚便干脆来个斩草除根,索性便将所有俘虏都一并诛戮,以绝后患。正在这时,沉吟未已的小李轩也同样是心照不宣。蓦地,却见他神色愀然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更坏的情况。

接着,便听他言词激切地道:“礼僚大人,我担心我的阿娅,我们必须现在就赶回去!”

李礼僚心领神会,随口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一场置鼓酒算是不欢而散了。而小李轩更是归心似箭,一路上马不停蹄,脑海里更是不断充斥着诸多令自己忐忑的画面。

他魂牵梦绕的总是老娅和姐姐血淋淋向自己呼唤救命的样子,小李轩每次想要伸出手去,却总是被一种无形的隔阂给阻挡,根本遥不可及。

小李轩急切间总是被惊得哭醒过来,他内心底深深地知道,这种感觉只有延续到亲眼觌面她们,看到她们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才能够坦然地放下心来。

然而,直到他跨入礼僚干栏楼的寨院之时,却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老娅的病况愈发严重,恐怕就要与世长辞了。

第41章 中毒

小李轩的耳朵里一阵嗡鸣,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听清楚似的,完全懵了。

一跨入院子,他只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窒息。那些堆积在干栏楼门口的机杼、条凳、锄头、麻罟,这些都是为了让老娅适应寨院中的生活,由小李轩吩咐下去,专门为她搬过来的。

闲暇的时候,老娅还会摆弄着一些针黹纺绩。偶尔,她还会逗姐姐和小李轩,给姐弟俩用竹篾编织一些玩具,比如蜻蜓、蹲蛙、蝴蝶,还有小李轩踏碎的那个书箧,都一并安安静静躺在干栏楼的镂空底层。

仿佛由于受到氛围的渲染,这些东西也凌乱而斜倾地摆放着,很长时间没有人去动过了。这些东西的表面都布满了淡淡的尘埃,甚至开始长出点点的霉斑。

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小李轩的眼泪顿时便夺眶而出。门口有几个女奴伺候着,眼见小李轩跌跌撞撞便冲来,嘴里都忙不迭地招呼着:“祀奉大人,您慢些,当心跌着!”

守候在老娅房门边的一个女奴,则秀眉微蹙地道:“祀奉大人,您当真确定要进去么?僚医说了,老娅的病况已经恶变了,如果您与她近距离待久了可能会传染呢……”

小李轩哪里还顾得着这些,完全是把这些人当成了阻碍,拼命便挣开这女奴的搀扶,一股脑儿便奔到老娅的跟前。

老娅的屋内,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榻,她的身体横躺着,嘴巴大张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眼角不断留着干涩而带血的浊泪。

在老娅的身旁,则只有朱娟一人傻傻地守着,这丫头手中还麻木地举起羹匙,一匙一匙认认真真给老娅喂着汤药。

门外的女奴们则小心翼翼趴在门口,畏畏缩缩地瞧着朱娟。当她们目光转移到小李轩那颤抖的肩膀上时,却又不自禁地愀然变色,仿佛将小李轩当成了瘟神一般。

小李轩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仅仅是离开了这一个月而已,老娅的病情就演变得如此严重。他心痛如绞,望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老娅那一只颤抖的左手不断在空气中比划着,神色激动,仿佛要对小李轩诉说着什么。

小李轩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一股莫名的酸楚之意,骤然便腾升脑际。如鲠在喉的悲伤,让他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那种感觉几近窒息,他内心中仿佛还有万千感激,万千歉仄,万千温情,万千怨怼,这些复杂的情愫,他都希望自己能够一一向老娅和盘托出。

这万千语言却只是空自酝酿在胸,最后化为了一句嘶哑的呼唤:“阿……娅……”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一记针锥刺入了老娅那麻木不仁的神经,令她愈发哽咽难语。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凝望着,一旁的朱娟见了此景,也止不住泪流满面,抱头痛哭。

“阿娅,你有什么要说,就跟我说吧,我是你的阿轩,你最亲近的阿轩啊……我回来了,对不起,我离开你太久了,你到了这般光景我都还不知道……我对不起你……”小李轩凝噎着,断断续续地谰言。

老娅的左手死死握住小李轩的右手,她的右手则在自己张着的嘴巴上指指,又指指朱娟。最后有气无力,她却还想努力朝门外躲躲闪闪的女奴们身上指去。

小李轩冥然不解,只知道老娅已经哑了,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急切言辞地道:“阿娅,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连话都不能说了?”

老娅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的问话,她只是显得十分疲惫,仿佛稍微动一动就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体力。

小李轩只能一个人黯然失色,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僚医。

于是,他连忙便转身冲女奴们喝道:“老娅的病况愈发恶劣了,快去给我叫僚医来!”

那门口的几个女奴都很一致地垂下头,却并没有移步的意思。终于,其中比较大胆的一个女奴,才难以启齿地说了句:“僚医都……已经说了……老娅的病……已经没有疗救了……让我们守着……便是……不要再去麻烦他了……”

“什么?这是他说话的口气么?”小李轩蓦地发现自己的骨子里已经莫名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仪,竟然第一次敢与李家的僚医叫起板来了。

看来,这一段时间李礼僚对他自尊的培养,已让他的内在具备了某种应有的气度。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女奴们虽然斗胆,还是勉勉强强将原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沙哑而绝望的哀哼。小李轩扭头一看,却是姐姐朱娟小心翼翼从药碗里舀起一匙药水,想要灌入老娅口中。

然而,老娅的眼神里却蓦地透露出空前的惊惶和骇异,然而这姐姐朱娟却蒙昧不知,依旧郑重其事想要给老娅喂药。

老娅无力地挣扎着,想要紧紧闭住嘴,然而朱娟只是呀呀地张嘴,希望老娅也模仿自己的动作张嘴。

老娅坚决不从,朱娟愈发倔强,然而这表情映入老娅的眼帘中,却演变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

老娅十分绝望,她根本无法言语,手上的动作也迟缓笨拙,被这朱娟强灌汤药,嘴角和牙齿都禁不住格格打颤。

在汤药灌入她口唇的瞬间,大部分药汁都溢了出来,然而还是有少部分咕噜噜灌入了她的喉咙。

然后,老娅的瞳孔便渐渐散大,透露出冰冷的绝望,全身在那一刻剧烈痉挛着。

她仿佛永远都忘不了姐姐朱娟那无辜而瘆人的表情,也不知道埋藏在她那颗孤独而脆弱的内心之中,曾有多少的秘密还未能向小李轩倾吐出来。

生病的这一个月来,由于李礼僚和小李轩都不在,女奴们都害怕自己被疾病传染,因此便将端汤送药的差事丢给了痴傻懵懂的朱娟来负责。

看得出来,这朱娟影影绰绰的影子,已经在老娅的脑海中形成了某种恐怖的印象。是以,从她的眼前再次浮现类似的场景时,心底杯弓蛇影的记忆便又重新勾起了老娅最原始的恐惧。最后,因为害怕和药力的双重作用,她的身体和精神同时在瞬间崩溃掉了,于是,便终究未能逃脱暴毙的命运。

就在转瞬间,小李轩一个措手不及,老娅的表情已经渐渐僵硬。

老娅的眼睛饶有不甘地望着空落落的屋顶,这是最后定格在小李轩脑海中的画面,从此以后,他便再没见老娅醒来过。

这一次,小李轩狠狠地转过身,凶光毕露地瞪视着他的姐姐朱娟,咆哮道:“你碗里的是什么药?你有没有脑子?没看到阿娅害怕喝这药么?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小李轩简直怒不可遏,他悲愤莫名,心中的怒意更如火山喷发一般强烈,哪里还抑制得住。

霍地,便见他疯了般冲过去,将姐姐搡倒在地。呛啷碎响中,那汤碗被摔得支离破碎,酱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这些汤汁虽然看不出什么奇特,但从那浓郁的药味儿中,却给人的鼻子一种强烈的刺激作用,简直中人欲呕。

直到此刻,小李轩才恍然大悟,这药水当中必然有潜伏的毒质。

第42章 对簿

小李轩狠狠地掐住了朱娟的脖子,他臂间的力量强劲,很快便令朱娟那无辜的面庞上泛起阵阵惨红。朱娟的眼白上翻,小李轩的指甲却深深掐进了她的肉里。朱娟已经快喘不过气来,手臂只是无力地在空气中挥舞着。

门外的女奴们见得小李轩状若疯虎,尽皆骇然失色。一个个都只是背脊发凉地观望着,畏畏缩缩朝后退步,却并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小李轩狂怒之下,倏然发现自己的姐姐已经变得奄奄一息。直到这时,小李轩才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于是,他慢慢松开了手,只听到姐姐的喉咙里,不断发出一声声低弱的啜泣之声。

姐弟俩均是赫赫喘气,望着姐姐那无辜的脸上所定格的哀伤表情,小李轩于心不忍,想要走过去安慰姐姐一番。

然而姐姐却只是更加害怕地瑟缩在角落里,全身发抖,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小李轩痛定思痛,想到了老娅的死状,又禁不住急切言辞追问她,道:“你告诉我,那药是谁让你喂给阿娅的?”

姐姐只是木讷地摇着头,身体蜷缩得更加紧了些。

这无形中又激起了小李轩心中的那股直来直往的犟脾气,他双眼一横,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抓起姐姐的衣衿,大声质问。

然而,直到他的双手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却骤然凝住了。小李轩不断地提醒自己要理智,毕竟,这个姐姐仅仅是别人借刀杀人的一个工具而已。

而且,她也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还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了。说不定敌人的意图,也正是要激怒自己,让自己与自己的亲人自相残杀,最后令他追悔莫及,怅恨余生。

一念及此,小李轩便猛然惊觉过来,喃喃地告诫自己道:“李轩啊李轩,你千万不要着了敌人的道儿,阿娅也绝对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的!你只需要按图索骥,慢慢寻找到事情的真相,替阿娅报仇便是……”

于是,小李轩终于慢慢地心平气和,安抚住躁动的情绪。他耐下心来,一点儿一点儿细致而真诚地去呵护姐姐。

他试图小心翼翼接近她,然后,再慢慢安慰她,让她消除对自己形成的恐惧。这一刻,虽然他内心底拥有绝世的悲伤暗涌着,但他还是极力掩饰住。他只以自己最勉强的微笑来面对自己的姐姐,希望以自己的情绪感染她,让她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最后,在他百分之百的努力之下,这朱娟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慢慢躺在床上安静地睡去了。

小李轩像完成了一件极为艰巨的任务,凝睇着姐姐那酣睡的脸庞,自己才悠悠舒了口气。

正在这时,却蓦然听得院外有人传讯说,李礼僚来探访了。小李轩轻盈起身,随即便迎了出来。

此刻,李礼僚那束明察秋毫的目光,仅仅是淡淡在小李轩那憔悴而哀戚的面容上悠然一瞥,便已经体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李礼僚和蔼地道:“孩子,节哀顺变吧。你老娅的事情,我会彻底追查下去,直到还你一个公道!”

听到这个男人那番善解人意的说话,小李轩的内心莫名便趟过汩汩暖流。他原本还想要质问李礼僚,如何不将老娅病重的情况早些告诉自己的。

然而仅仅是这句话,却消解了他心中无数的怨怼。小李轩随即便流露出了他惯有的睿智,道:“据我判断,老娅的汤药中,必然被施放了慢性毒药……礼僚大人,您一定要帮我查下去。”

李礼僚倒也爽快,很快便从各僚寨中抽调出最为得力的“验尸官”,为老娅剖尸验毒。原来,这“验尸官”乃是神职体系下的一个官种,神阶比活路头要低一个等级,却也是属于李礼僚直属管辖的官员。

在花僚部落的每个僚寨中,由于文化的落后,族民们往往蒙昧无知。一个族民如果病重垂危,就必然会率先邀请活路头为他禳福消灾。但作法无效的话,如果当事人愿意,也可以要求由“验尸官”为他治疗。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救死扶伤的医生,却要叫“验尸官”呢?

这里却有一个掌故在其中:原来,这些“验尸官”早年是从事族中医疗事宜的“寨医”。而在建制以前,负责祭祀祷告的“活路头”们,则被称作“祭司”。

与这些“寨医”比起来,族民们一旦罹患重病的时候,更愿意相信鬼神,让“祭司”为自己驱鬼消灾。

这样一来,“寨医”们的地位便愈发受到冷落。于是,到了建制以后,这“寨医”便被改制为“验尸官”,顾名思义,其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死尸的验佐取证。这样一来,也就解决了族民之间发生纠纷,想要验证亡者死因的诉求。

特别是在近几年中,由于三族之间战争频发,花僚部落内部的矛盾也愈发凸显。各僚寨之间夺儿卖女,争抢资源,欺压老弱,聚众抢劫的现象时常发生。

在建制以后,李礼僚希望通过“法治”来重新整肃整个部落。为了解决各种纠纷,他便着力大大扩充“验尸官”的名额,这样,也可以无形中提高原来“寨医”们的地位。

这些“验尸官”虽然时常被人敬而远之,但他们对医术和药理却绝对精通。仅仅是几个时辰的剖析后,结果便随即浮出了水面。

“果然有毒,而且是慢性毒药,潜伏期是一个月左右。每服一次,病症的表现并不会反应出任何异样,甚至还会有恢复的起色。但这种毒质一旦累积到两旬之后,便会越来越严重,再十天之后,便会暴毙而亡。而且,这种毒质会融化在血脉之中,很难甄别出来的。”一个极富资历的姓田的验尸官,向在场的众人解释道。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小李轩则斩钉截铁地道:“这肯定是僚医干的!而在他的后面,则一定是阿玉夫人在唆使!”

第43章 情窦

李礼僚也是点点头,却有些踌躇,道:“如果是阿玉夫人的话。想要鞠问僚医,可就有些麻烦了……毕竟,他是寨院中唯一有权威的医生。就算他犯错,也需要将情况禀明李蛮夫人和阿玉夫人,由她们一致表决之后,才能够将其刑拘。如果僚医死了,肯定关系重大。要知道,僚医的祖孙数辈,都在为寨院中的李氏本家诊病,他们的地位也同样是无可替代的。况且,我的职权范围管不了他,建制的时候,‘僚医’的官阶是从神阶官制里边独立出来的。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这僚医之所以有恃无恐,正如你的推断,肯定是有强大的后台支持着!”

听到这番话,小李轩的脑子里不由得更多了一层愤懑,道:“那阿娅之死,就这样了结了么?她可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让她白白死去!”

李礼僚道:“孩子,这寨院中也同样是一片弱肉强食的森林,有些东西,你只要暗地里知道就行了……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如果任何事情都要寻根究底,那最后受伤的只有你自己,懂么?”

小李轩毫无畏惧之意,嚷道:“阿玉夫人肯定是因为上次李布的事情,才这般公报私仇的!而且,这件事情明显是和我之前对‘行刺事件’的推断,恰好相符。我当时揣测那些杀手既然不是冉家寨的人,必然就是寨院中的高手。因为他们的身手着实是一流的,是以,这些人的身份也绝不会低。于是,我推测他们就算要逃逸,也只会朝西北方向奔回寨院。结果正是这样的,这一系列的谋害,都是阿玉夫人在幕后指使,他明显就是要针对我,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只恨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他们不将我一并杀了?徒自留我在人世间,让我眼睁睁瞧着那些我爱的人不能相救,而我恨的人,却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小李轩更是捶胸顿足,痛恨和遗憾的眼泪不自禁地便夺眶而出,恨得他直咬牙切齿。

听得小李轩这番鞭辟入里的推断,李礼僚也心悦诚服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又接着抚慰这孩子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既然我们有证据在手,这僚医是逃不过制裁的。只是他的后台阿玉夫人,你可能永远也扳不下来,也就只能到此为止。而且,如果你太过刁难的话,也会使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你当真决定要冒如此大的危险么?”

小李轩则道:“必然要以他的颈血,活祭我的阿娅,才肯罢休!”

果然,这李礼僚对小李轩的重视,可谓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在老娅停尸待葬的第二天,这老僚医便被捉来对簿公堂。

李礼僚将姓田的验尸官从老娅的身上撷取下来的血肉和提取的毒质,作为证据,全部呈给方僚和族僚过目,以雄辩的指证将老僚医驳得哑口无言。

这老僚医最后还是没有狡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状,但他始终没有将幕后的指示泄露出来。最后,老僚医被按照程序,移交给了代表最高神之意志的李礼僚,由他主持,执行残酷的“天罚”之刑。

僚医被千刀万剐,一条一条剜掉血肉,抛尸,尸骨不准入寨院的崖墓群安葬。

当然,阿玉夫人也十分清楚,僚医虽然没有供出自己来,但她还是体会到了李礼僚的强大威胁。

她一面厚恤僚医的后人,同时又不动声色,对这小李轩,她始终怀着食肉寝皮之恨。这一次公开的对峙,明显又加深了她对这孩子的芥蒂。

老娅之死,对于小李轩来说,确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按照小李轩的意思,老娅的棺材则被移送到她父母合窆的墓穴之旁,进行搁葬。

多年来,那片崖墓群,小李轩都没有机会去瞻仰过。只有逢节扫祭之时,他才会例行公事般去焚香点烛,伫立缅怀。

父母早在小李轩尚蒙昧无知之时,便丢下他匆匆离世。想到这些的时候,小李轩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沉痛和孤独之感。在他的身旁,则是哭得极为伤心的姐姐朱娟,她似乎也在痛悔自己因为犯傻而鸩死老娅的蠢事。小李轩只是喁喁而语安慰着她。现在,只剩下两姐弟还能形影相依了。

阴冷的寒风呼啦啦吹过小李轩那坚毅不屈的脸庞,小李轩凝望着那布满了青苔的滴水崖间,一个个蚁巢般排布的墓穴。他的眼前,仿佛又重新浮现起了那些与老娅一起生活,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小李轩暗暗发誓道:“阿娅,你不要担心。至于姐姐,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们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活下去。”

他承诺这番誓词的时候,宛若在老娅真的就在他面前。小李轩知道,自己只有慢慢成熟并懂事起来,才能让老娅感到心安。

他紧紧地将姐姐朱娟那高大却木讷的身子拥在怀中,朱娟也不反抗,反而像一只温驯的麋鹿般,侧头靠在小李轩的肩膀上。

她嘴里嗫嚅着什么,但小李轩却并没有听懂,只是从她那充满依赖的眼神中瞧出了自己在姐姐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小李轩温柔地抚摸着姐姐的头,道:“姐姐,阿娅虽然走了,以后的一切都会由我亲自来打理。从此以后,你就不用担心那些女奴们照顾不周,还欺负你了……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儿,请你都原谅阿轩,好么?”

朱娟怔忡不定地瞧着弟弟,对于这些动情之语,她虽然不会说,却还是听得懂。她只是含着泪,如捣蒜般点着头。

此刻,她心中,对弟弟多年来的恐惧和怨念,早就烟消云散。她也意识到,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珍惜之人,除了弟弟之外,就再无别人了。

正在这时,小李轩却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十分好奇,跟着便忍不住掉头回顾。

这一瞧,却不由得令他异常震惊。来人身材娇瘦,面色憔悴,身上罩着一袭银坠簇绕的皂色通裙,更将她的楚楚可怜之状表露无余。她的眉宇间充盈着不胜惊异的孱弱,瞳孔中则闪烁着点点的幽怨。她不是别人,正是李灵。

李灵的表情极不自然,她察觉到场面有点儿尴尬,便郑重其事强调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来探望我哥哥的……”

当然,李布的墓穴也在这片危崖上,而且刚悬葬不久。明显的,李灵如果不是靠这个理由解释自己的来意,她会感到极度忐忑不安。

李灵不敢抬起头,只是想要默默地从小李轩的身边走过去。小李轩也很知趣,拉着姐姐的手,避在一边,安静地没有说话。

第44章 碰钉

岂知就在这时,那李灵却蛮不讲理冲撞了朱娟一下,那种骄横的小姐脾气让小李轩有点儿恼火。

朱娟有些胆怯,她平时难见生人。在外人面前,她素来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懵懂而幼稚的脾气,让她受了委屈的脸上顿时便泫然欲泣。

小李轩以前原本还对李灵十分客气要好的,两个人也曾经两小无猜。不过后来却因为李布之死,他们之间的交情便就此淡散,再没有来往。

相处日久,加上两个人都逐渐长大,情窦初开,也大致懂得了一些微妙而忸怩的情愫。

与小李轩隔阂多日,李灵终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寂寞。或许在平日里,她还不觉得这小李轩的重要。但自从上次在狩猎比赛上闹翻之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灵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虽然是个颐指气使的女孩儿,身边也不乏取悦逗趣之人,但她心中永远都埋藏着不甘。

自从这次目睹了小李轩失去老娅时的惨怛痛恨之时,她心中那个因人成事、刚愎自用的小李轩形象也随之荡然无存。

对比小李轩,她突然觉得自己失去哥哥的悲痛,和小李轩失去老娅的那种无助和孤独感,根本就微不足道。

或许是她自己太过厚此薄彼了吧,也许是她本身就对小李轩恨不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想要接近他,希望知道他近来的状态。可是,她总觉得在老娅刚刚辞世不久这个当口,若自己贸然出现在小李轩面前,他会不会对自己同样不待见呢?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李灵也深深地知道这一点。她不喜欢小李轩讨厌自己,可她又想在对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他以自己一份绵薄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单纯地希望以最恰当,也最容易受小李轩待见的方式出现。对于小李轩的古怪脾气,她当然深有体会,所以她才会忐忑和矛盾。

她既想以最恰当的方式与小李轩重归于好,而且,还要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便接受自己。所以,她才偷偷跑出来,悄悄地尾随着小李轩,想要找个机会站出来,再找个适合的机会靠近他。

可是,她看到了小李轩和姐姐亲密无间的情形,这在李灵的脑海中,却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忌讳。联系自己的遭际,她本以为,这姐弟之间,早就情愫暗生,而自己在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多余的一个。

小李轩见这李灵欺负了自己的姐姐,令他受了惊吓,便冲她大声嚷嚷道:“喂!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冲撞了别人都不晓得道歉么?”

李灵饶有醋意地别过鼻子,却是高调地回应道:“我冲撞了她又怎样?她本来不长眼睛,我明明要打那儿过,谁叫她笨手笨脚,不知道避让呢?被撞了也是活该的!”

小李轩甫见李灵一副盛气凌人的状貌,心中也不由得被激发了犟脾气。两个人仿佛针尖麦芒,碰在一起就要发生口角。

当然,小李轩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虽然地位颇为显赫,但素来为人的低调让他养成了韬光养晦的性格。同时,他也察觉得到,这李灵是在故意挑衅,以引起自己的注意。

所以,眼见着这李灵为了一句话,就做好了要与自己争得面红耳赤的准备。小李轩反而倒显露出了自己的涵养,想通了一切,便收住怒意,心平气和地道:“好好好,算我们今天倒霉……反正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最好谁也别碍着谁……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哥哥的死而耿耿于怀,今后你有什么要撒气的,就冲着我来得了,别欺负弱者,那只能证明你没用!我不会怕你的,反正你的后台也那么大,你的阿姆随手便能将我至亲之人扼死在股掌之间……那么,就请你转告她,让她下次要动手的时候,就光明正大一点儿,冲着我来!你哥哥李布是死在我手里的,你们杀了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她鬼鬼祟祟做些下作之事,就令人不齿了!简直是无耻之尤!”

他这一番詈骂痛快淋漓,完全置李灵的感受于不顾。

李灵完全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半句脾气话,就碰了这么大一颗钉子。她心中的骄傲早已被各种无言以对击得溃不成军,整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憔悴委屈之极。

“咱们走吧!”小李轩毫无逗留,果断转身,带着神情恍惚的姐姐下了山去。望着姐弟俩逐渐缩小消失的身影,李灵的眼角,也终于掉下了两滴晶莹的泪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与这小李轩善意的觌面,却演变成了现在这幅不欢而散的光景。

她前思后想,才发觉自己骨子里,还没有根除那种自母亲阿玉夫人那里耳濡目染来的霸道脾气。

或许,她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一念及此,李灵那颗焦躁不已的心,又重新恢复了噗噗乱跳的频率。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哭哭啼啼的自己,是多么的软弱可笑。于是,她便草草揩干了面颊上的泪痕。眼见四周都已经空山寂寂,万籁悠悠了,她却还要对着天,放肆地呐喊:“阿轩,我不会轻易放脱你的,不管你怎么不待见我!”

回到寨院中,尽管往后的日子中充满了各种勾心斗角,小李轩则依旧形影不离陪伴着自己的姐姐。他开始担起照顾姐姐饮食起居的责任,他害怕生活中的每一个小细节的疏忽,都可能被阿玉夫人有隙可乘。

所以,就连最亲信的女奴们送来的茶饭羹汤,小李轩都必须亲自品尝,待确定无毒之后,才小心翼翼喂给姐姐吃下。他还专门让李礼僚给自己配了一个“验尸官”,定期给姐姐把脉检查,看他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安然无恙。

小李轩的耐心细致,可以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或许是对老娅之死的杯弓蛇影,他的要求,就是务必要在每一个细节上都要做到求全责备。

他不想再失去姐姐。哪怕是再累一点儿,再苦一点儿,他都愿意付出,只要能保证所有都万无一失。

甚至就连姐姐洗澡的时候,他都形影不离,姐弟俩就在同一条河中赤身沐浴。原来僚人们都有习惯,洗澡沐浴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活水中洗澡,就要比在死水中更加适宜。

因为,僚人相信,活水流动,就能够带走身上的灾厄及霉运,使身体留下自然之神给予的纯净和祝福,这样就能够逢凶化吉,获得好运。

当然,作为僚人的一份子,小李轩对这些风俗习惯也了然于胸。虽然,他也十分清楚,这种蒙昧的习俗,于阿玉夫人要暗害自己和姐姐,根本就无济于事。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也仅仅是将其当做一种自我安慰的排解方式而已。

要知道,我在明敌在暗,凭借这阿玉夫人翻云覆雨的手段,她若下定了决心要有所动作的话,小李轩根本就措不及防。

然而,做为一个还有牵挂的人,小李轩又无法做到孑然一身的视死如归。所以,他处处还是以积极而细致的功夫来防微杜渐,这样的习惯一旦长期坚持下去,未免就会让他陷入一种挥之不散的恐惧阴影里。

为了减少甚至消除这种阴影,他只能借图以这种看来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排解那些矫枉过正的多虑。

第45章 同浴

朱娟呆呆地蹲在清澈的河水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她的肌肤并不算光滑细腻,其上还有一些因为结痂而肿起的伤痕。这些伤痕纵横交错,凹凸不平,粗糙而煞眼,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在姐姐这个年龄阶段,处子的肌肤原本应是充满细致的光泽,带点儿健康的麦麸之色。可姐姐的身上却遍体鳞伤,只因为她智力上的缺憾,故常被人当做白痴戏耍。就连女奴们趁小李轩不在的时候,也斗胆欺负她,对她呼来喝去。

更兼之,童年的时候,小李轩的脾气古怪,姐姐也就无法幸免于难,经常被他揪、掐、撕、咬,完全就成他专属的“撒气包”了。

看着那些层次较深的伤痕,小李轩的记忆中便不由得浮现起往日里对姐姐打骂动粗时的情形,那时候他从来都不曾设想过姐姐的感受。

他只记得姐姐每次受了欺负,都只会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哽咽着,被弟弟大声恫吓,还不敢噤声。想着想着,小李轩就倍感惭愧无地。

他那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掠过这些瘀伤,然后姐姐的背脊就会本能地抽紧。那些褶皱的皮肤,分明是感触到了尖锐的疼痛。

“乖,姐姐,不要动,让阿轩给你洗濯这些伤痕,洗了以后就一点儿都不疼了……”小李轩那喁喁而语的语调,就像是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朱娟的耳畔,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平静,很快便让姐姐收敛住激动的情绪,纹丝不动,十分听话。

小李轩将手中的一面布巾,轻轻在河水中濡湿,再慢慢拧干,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替姐姐擦拭着背脊。

他生怕弄疼了姐姐的创伤口,又想要将这些红肿的伤痕全部都洗褪那种刺眼的颜色。于是,他只能细温慢火地替姐姐擦拭着。

然而正当她要替姐姐擦拭前身的时候,朱娟的脸上却本能泛起一阵娇羞的红晕。

她的目光中明显夹带着极不自然的忸怩,她只是本能地蜷紧了身体,尽量蹲下来,使自己的整个身躯都淹没在荡漾支离的河水中。

小李轩也同样恍然大悟,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无奈。明显的,他也同样没有接触过异性的胴体。

给姐姐洗澡这件事情,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件极富挑战性的考验。

其实,在僚人之中,流行着“同浴”之俗。这种习俗不避亲疏,父母与子女间,恋人朋友之间,兄弟姐妹之间,都可以相约一起在河中沐浴。

“同浴”的对象不同,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尽相同:父母与子女共浴,一般都是在孩子懵懂的年龄,这是为了要从小就给子女们以正确的性教育;而恋人朋友之间共浴,则是为了表达亲密的感情,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而异性兄弟姐妹之间共浴,则可能有两层意思,一层是相互之间亲情甚笃,另一层也可能是彼此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感情基础,准备培养恋人之间的关系。

这就与先前李灵和李布从小就订婚的状况,颇为类似。

姐姐的反应,倒突然让小李轩满脸尴尬。要知道,这朱娟平时都是由老娅带着单独给她洗浴的,久而久之,她也就习以为常。但现在情况却变得十分陌生,面前这个弟弟虽然也是自己的亲人,但他们姐弟之间从来都没有在一起洗浴过。

儿时的小李轩嫌弃自己的姐姐笨头笨脑,从来都不屑与之为伍,当然也就对此十分排斥。为了迁就小李轩,老娅也就放纵他任性使气,并不勉强。

说来不怕人笑话,这还是姐弟俩初次“同浴”。

如今,两个孩子胸中都已具备了羞耻之心,要让他们彼此在异性面前表现得自然而然,也着实太过勉强。

明显的,小李轩在瞧见姐姐的胴体时,目光中已经透露出了极不自然的神色。既有好奇的怦然心动,又有对原始欲望的理性克制。

他狠狠在自己的脸上揪了一把,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姐姐,瞧着姐姐那警惕的神色,他只能急得焦头烂额。姐弟俩就隔着这一步之遥,堪堪僵持着。

正在这时,却听得岸上传来一声略带哽咽地娇咤:“阿轩,为什么你要这样?”

小李轩不用抬头,就已经猜到来人必然是李灵无疑。果然,不多时,便见她那俏丽而娇小的身子,伶俐地从河边的一处礁石后闪出。

李灵的每个毛孔中,原本都应该充满盛怒和怨责。但不知怎地,她眼角的泪水却又不争气,还是不自禁地淌下来。

小李轩不敢面对着这李灵,他心中既是窘迫,又是生气。姐姐那种尖锐的反应,简直让他下不来台,同时,他又对这李灵阴魂不散的窥伺感到莫名气愤。

“你凭什么跟踪我?我做了什么,跟你有关系么?”小李轩以冷冷的语调反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李灵的小脸儿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明明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但被这一句抢白给噎住以后,嗫嚅了半天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嘀咕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有意识地亸下螓首,仿佛自顾自怜斟酌着什么。

经过了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她才果断说出了自己如鲠在喉的那句话,郑重其事地道:“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喜欢别人,包括你的姐姐!”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晴天霹雳,顿时便让小李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惊异。他完全没有料到,这李灵竟然会说出连他想都不敢想的话来。

空气中充满了窒息的味道,谁都没有勇气去打破沉默。

此时,非但小李轩听得有些惊诧,连李灵自己也难以置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居然能将这种话冲口而出。

不过既然都已经说了,她也不再矢口否认,只是怔忡不定地观察着小李轩的反应。

“你脑子有问题吧?我都跟你说过了,咱们各走各的路,你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小李轩找到了有力还击的机会,顿时便借势发挥,“你喜欢我又怎样?我们是仇人,你阿姆害死了我最敬爱的老娅,这笔账我永远都记在心里!除非我死了,否则永远不可能忘干净的!”

这种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便朝李灵的心上刺了过去。

然而李灵似乎笃定了决心要冲破他们之间任何有形和无形的壁障,她不假思索便大声嚷道:“我才不管什么仇不仇的,你同我阿姆之间的仇,是大人们的事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

说罢,她便一股脑儿冲过来,也顾不得河水深浅,一跳便跃入河中。

她浑身湿透,大摇大摆朝小李轩蹚过来,还没等小李轩有所反应,李灵已将他手中的布巾劈手夺过,三下五除二便架住了惊惶未定的朱娟。

朱娟想要挣扎,却也不能,但听得李灵以极有穿透力的嗓门,喝道:“不许动!让我来替你洗!”

不由分说,她便七手八脚动起手来。李灵的动作看来极为笨拙而粗暴,简直就把朱娟那伤痕累累的身子当做了钢筋铁骨,狠狠揉搓着,直搓得朱娟嚎啕大哭。

小李轩连忙喝阻:“你干什么?疯了么?赶快停下来?不然我要动手打你了!”

然而,那李灵仿佛得势不饶人,仍旧对朱娟的整治乐此不疲。

小李轩待要冲过去搡开李灵,不知为何,那朱娟瞧弟弟的样子,却显得分外惊惶。随即,她便情不自禁冲小李轩尖叫起来。

这样一来,倒令小李轩遮身掩体,做出投降的手势,大惑不解地向朱娟解释道:“姐姐你别怕,我来替你解围!这李灵要折腾你,我会好好收拾她的!”

但李灵却煞有介事朝小李轩的面门一指,以命令的口吻道:“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你姐姐没见过你这赤身露体的流氓模样,才会吓得尖叫的!你最好避得远些,我答应你轻轻替她搓洗便是了!”

小李轩一脸无辜,瞧瞧朱娟,又瞧瞧李灵,虽然仍旧一知半解,总觉得这李灵是在找机会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小李轩无奈,只得转过头去。只是,他的嘴里还不依不饶强调道:“你可不许对我姐姐动使坏的心思,她若有半点儿差池,我必然要跟你拼命!”

“知道!”李灵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听了这小李轩一番恐吓之语,虽然李灵表面上只是淡淡地装出若无其事,但内心底还是抑制不住有些暗带的忧伤。

她心中幽幽地思忖着:原来,阿轩还对我不够相信……不过,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毕竟这个姐姐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身后,很快便没有吵嚷的动静了,只有拧干布巾淋漓的滴水声,以及揉搓肌肤的摩挲声。从这种细致的沉默中,小李轩明显感受到了李灵认真和小心的态度。

随即,他心中的石头也慢慢沉落下来,对这李灵的芥蒂便渐渐消解。

良久以后,才听得两个女孩儿上岸的踏浪之声。

李灵替朱娟穿好了衣服,这才朝尚背对着她们,伫立于河中的小李轩打着招呼,道:“好了!阿轩,你也上岸来穿好衣服吧!现在你可以放心地领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姐姐回去了!至少我可以保证,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有灾厄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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