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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16 08:55曾艳兵
世界文化 2018年11期
关键词:文学史文学历史

文 曾艳兵

西方文学源远流长,从时间上看,如果从《荷马史诗》创作的年代说起,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9世纪。这样,西方文学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从地理上看,西方文学涉及许多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据统计,现在世界上共有224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国家为193个,地区为31个。就西方文学所涉及的国家和地区而言,主要当然在欧洲和美洲,其中欧洲43个国家和1个地区,美洲35个国家和14个地区。我们通常所讲的西方文学主要涉及欧洲和美国,只是在研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时,才会涉及拉丁美洲部分国家。从三千多年的历史、二百多个国家中择选出部分的文学作品,我们通常所论及的西方文学,不过是沧海一粟。

在展开讨论之前,我们先对“西方文学”(Western Literature)这个人人“熟知”而又未必“确知”的概念进行简明的辨析,应当是非常必要的。我们这里所说的“西方”,主要指欧洲,也包括18世纪以后的北美洲的美国和加拿大。具体地说,西方“指西欧和北美共有文化”(菲利普尼摩《什么是西方》,阎雪梅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注释4)。“西方”原本是一个地理概念。欧洲人从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出发,将地中海东岸一带和亚洲西部称为近东,将亚洲东部称为远东,他们自己所处的位置自然成了西方。看来,“西方”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是西方中心主义的,如此的“西方”,中国自然就不可能是“中”国,即“中央之国”。长期以来,“西方”这个概念现在已包含了太多的历史、文化、政治的内涵,并且充满了意识形态的偏见。譬如,“西方”曾经一度就等于资本主义列强;而“东方”则大体上成了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代名词。

至于“文学”这个词,在中西方的含义和用法很不相同。“英语中‘文学’这个词的来源,不论是直接地还是间接地经由同源的法语词Litterature,都来源于拉丁文的litteratura,而这个词的词根是littera,意思是‘一个字(或一个字母)’。因此,不论是拉丁文的这个词,还是它衍生的欧洲语言(例如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日尔曼语都直接来源于此),都具有普遍相同的意义:‘字’,意思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读书’,就是对于书本的熟悉和了解”(彼德·威德森《现代西方文学观念简史》,钱竞、张欣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1页)。“Literature从14世纪起出现在英文里,其意为‘通过阅读所得到的高雅知识’。最接近的词源为法文literature、拉丁文litteratura,词义大致相同。可追溯的最早词源为拉丁文littera——意指letter(字母)”(雷蒙·威廉斯:《关键词》,刘建基译。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第268页)。“文学”这个词,在西方最初的意思是“有教养或合乎人道的学问”;大约在18世纪末,这个词有了第二层意义,即专业或学识领域;19世纪初,这个词才具备我们现在所使用的意思。而在此之前,我们所说的文学更应该叫做“诗”、“诗艺”或“诗学”。“诗”是被制作出来的,而“诗艺”则是“制作的技艺”。但是,到了浪漫主义时代“诗”或“诗艺”渐渐变成了专指有韵律的写作或是韵文。如此说来,我们似乎不能说“古代西方文学”,而只能说“古代西方诗或诗学”,因为,古代西方并没有“文学”,只有“诗或诗学”。

在中国《论语·先进》中就使用了“文学”这一概念:“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此处“文学”是指孔子兴办教育时所分列的四门学科之一。这里的“文学”通常被认为是“古代文献”、“文章博学”之意,尚属于一种“大文学”的概念。以后随着“文学”概念的逐渐演变发展,到了清代学者刘熙载的《艺概·文概》中这一概念的内涵才基本确定。“儒学、史学、玄学、文学,见《宋书·雷次宗传》。大抵儒学本《礼》,荀子是也;史学本《书》与《春秋》,马迁是也;玄学本《易》,庄子是也;文学本《诗》,屈原是也。后世作者,取涂弗越此矣”(刘熙载《艺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36页)。“文学”终于从“广义的文学”变成了“狭义的文学”,即 “纯文学”了。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将 “literature”翻译成“文学”。当然,我们现在理解的文学概念,则是指人类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出现的对自我的审美性观照,是人类文化的一种特殊形态。它是文化系统中最接近精神文化的子系统,其系统功能、特征都受到文化的影响和制约。文学决不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封闭系统。不论是文学的内容,还是文学的形式,甚至文学创作的全部过程,都是文化的产物,受到文化的影响和制约。

在辨析了“西方”和“文学”这两个基本概念之后,我们该进入有关“西方文学史”的问题了。关于西方文学史,过去我们已经说得很多了,这里我只想特别强调两点:

第一,我们都是一定历史时期社会中的人,现在,你不可能成为一个自我封闭、与世隔绝的人。我们站在过去与现在、西方和东方的交汇点上,只有接受西方、认识西方,才有可能超越西方。我们知道,人与历史的关系与人与自然的关系截然不同,人观察自然时往往将自然当作是一个摆在知觉面前的与他无关的对象,相反,人在观察历史时就必须使自己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历史乃是诸事件的活的复合体,现代人亦缠身于这一复合体之中,人关于历史所说的每一句话同时就是在说他自己。“以往的文化并非仅是人类的记忆,而且也是我们已埋葬了的自己的生活,对它进行研究就会掀起一种识别和发现的景象,这时我们所见到的不是我们从前的生活,而是我们当今生活的整个文化形态”(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陈慧等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511页)。更为重要的是:人绝非像观察自然那样去客观地观察历史,而是带有自身的问题去询问历史,历史本身也只会对带有问题的询问者才开启自身。“只有当人寻求搅得他心神不安的问题的答案时,历史才会开言。”古今之间的关系总是双向的,对现实的曲解往往源于对历史的无知,而对现实漠然无知的人,要了解历史也必定是徒劳无功的。因此,历史是有心者的历史,是现实的历史,是当下的历史,文学史亦然。

第二,世界文学内容浩渺无穷,丰富深刻,并往往同中国文学同中有异,相映成趣。相较于西方文学就更是如此了。如果说中国文学是自我或主体的话,那么,西方文学就是“他者”(The Other)。反之亦然,正如赛义德所说的东方主义便是西方建构起来的“他者”。作为主体的存在是我们与他者的关系的一种作用。“他者是赋予主体以意义的个人或团体,其目的在于帮助或强迫主体选择一种特殊的世界观并确定其位置在何处。而且,他者的概念超越了对个体的有限的认识……任何一个人对现实的理解,总是和别人的意见相互作用,因此,它也总是很容易被重新解释”(丹尼·卡瓦拉罗《文化理论关键词》,张卫东、张生、赵顺宏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29页)。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之路》中指出:“如果人通过他的语言居于在的宣告和召唤中,那么,我们欧洲人和东方人也许是居于完全不同的家中……因而,两家的对话仍然近于不可能”(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郜元宝译,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年版)。其实,正因为我们居于完全不同的家中,我们才能比较;正因为比较,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家是如此不同。

一般说来,西方文学包括文学发展历史的基本线索和主要文学思潮、文学流派、作家作品等。关于外国文学史或者西方文学史的研究,在我国已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我国的外国文学史研究兴起于20世纪初期。那是新文化运动的时代,学习借鉴西方称为潮流,外国文学受到格外重视。最早的外国文学史著作是周作人的《欧洲文学史》,1918年10月作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北京大学图书馆现存版本是1921年出的第四版,足见该书当时颇受欢迎。此外还有金石声编《欧洲文学史纲》(上海神州国光社,1931年)、徐伟著《欧洲近代文学史讲话》(上海世界书局,1943年)和张毕来著《欧洲文学史简编》(上海文化供应社,1948年)等。”“陈惇主编的《西方文学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是我国第一部以《西方文学史》为书名的著作,此前出版的同类著作多用‘欧美文学史’为书名……这套三卷本 《西方文学史》既给读者勾画出西方文学发展的大体脉络,又提供了对一些重点作家作品的分析解读,是西方文学史研究方面的突出成果”(韩加明、张哲俊主编《新中国60年外国文学研究·外国文学史研究》(第三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44页)。其余的各种国别文学史,就是国别文学研究了。

西方文学的发展分纵横两条线:横线是段代史,纵线是编年史。西方文学又再分为两支:古希腊罗马文学与希伯莱文学,这两支在中世纪大体上合而为一。西方文学从古希腊罗马文学肇始,经过中世纪文学、文艺复兴、新古典主义、启蒙文学,发展到19世纪浪漫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再到20世纪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学,绵延不绝、波澜壮阔、博大精深、丰富多彩,绝非几个名词概念可以概括描画。西方文学如此丰富、深刻,具有无穷魅力。当代世界也许是一个混乱、平庸和愚蠢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浮躁和噪音的时代,而文学经典却可以将这一切当作一种背景音乐,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背景音乐,文学经典才显得意味深长、韵味无穷。

法国当代理论家皮尔·布狄厄在他的《文化生产场》一书中提出了“文化折射”理论。他认为,社会现象在文学中的反映不可能直接发生,而必须通过文学场的折射。文学以它的历史、特点以及默认成规等构成了一个文学生产场,场外的社会现象只有通过折射才能在场内得到反映,而在这一反映过程中场外的现象又必定因为文学场的作用而转换变形,因此,被反映的和反映出来的社会现象最终不可能是全然一样的。从这一意义上说,中国人只能以一个中国人的灵魂来研究西方文学,他的研究必然不同于西方人对西方文学的研究,相反,当西方文化进入中国文化场时,它也不可能是原封不动地照搬西方文化,而必然受到中国文化场的选择、过滤、改造和变形。

当然,西方文学或世界文学是“西方”、“世界”的文学,而不仅仅只是“比较”的。西方文学或世界文学有它自己独特的研究领域和范围。其作家作品浩如烟海,文学流派和文学现象频繁变化,复杂纷呈。所谓“西方文学”或“世界文学”也只能是择其重要者进行概述评析、欣赏玩味,更多的时候根本就进入不了真正“比较”(指“影响比较”、“平行比较”、“文化比较”等等)的层面。因此,对世界各国几千年以来重要的作家、作品、文学流派和文学现象进行系统的、深入的研究显然不是比较文学所囊括得了的。

总之,学习、鉴赏、研究西方或世界文学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认识世界,促进我们与世界各国人民的交流和融合;同时,因为有了西方或整个世界文学作为参照系,我们对中国文学的价值、意义以及特征也就有了更加清晰、深刻的认识和把握。因此,在当今这样一个全球化、多元化、交叉化的年代里,即便是非文学系的学生,学一点西方或外国文学和文化知识,吸收一点世界文化的精华,也是非常必要的、非常有意义的。

加拿大理论家弗莱指出:“教师从根本上说,并非是教无知者的有知者,这一点至少早在柏拉图的‘对话录’中就已确认了。教师的任务是使学生对所学习的课程进行再创造,而达到这一目的的策略则是让学生认识到他实际上已经知道了什么,其中包括破除他们头脑中的种种束缚,这些束缚妨碍了他们认识自己已知的知识”(诺斯罗普·弗莱《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郝振益、樊振帼、何成洲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页)。知识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是知识,什么可以成为知识,以及如何学习知识,而比知识更重要的学会思考、学会发现、学会创造。

据说,苏格拉底临死前还在用长笛练习一首曲子,而这时有人正在为他准备着赴死的毒药。有人不解地问正在吹长笛的苏格拉底,“这有什么用?”苏格拉底说:“至少我死前可以学习这首曲子。”(伊塔洛·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黄灿然、李桂蜜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10页)对于从容地活着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从容地说“我们至少学习过西方文学或外国文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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