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完美

刘扬

阳阳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是她的个性跟她的名字恰恰相反，一点儿也不阳光。她极少开口，甚至难得看到她有什么面部表情，上课也从不举手回答问题。即使老师点名提问，她也总是低着头，声音轻到无法让人听清。下课时，她一个人呆坐在座位上，从不和别的同学一起玩耍。她有一个特殊的爱好：一年四季都戴着围巾，冬天的时候一个大围脖围得严严实实，夏天的时候则换成一条漂亮的丝巾。同学们也都习惯了她的这种行为，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冰美人”。

一天下午，孩子们在操场上体育课，我在教室里批改作业。体育科代表急匆匆地回来报告，说阳阳在操场大哭，体育老师怎么劝都劝不好。“阳阳从来不和别人打交道，怎么会和人闹别扭呢？”我很纳闷，赶紧去操场了解情况。体育老师看到我过来，仿佛见到了救兵一般，急忙陈述事情缘由：“我们在玩抬花轿的游戏，小华一不小心把阳阳的围巾给扯掉了，这孩子就大哭起来，小华怎么道歉都不管用。还是你来劝劝吧！”小华在一边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掉下来了，随手抓住了阳阳的围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把围巾重新给阳阳围好，拉着她的手回到了教室。她渐渐止住了哭泣，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任凭我怎么问，她始终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晚上，我给阳阳妈妈打了电话，告知她今天体育课上发生的事。阳阳妈妈不停道歉，并说出了事情缘由。原来，阳阳的脖子上有一个硬币大小的红色胎记，因为这个她一直认为自己很丑，平时连镜子都不愿意照，一年四季都要戴着围巾。从妈妈的口中我还了解到，阳阳特别喜欢走秀，曾经参加过少年宫的走秀训练营。老师觉得她很有天赋，可就因为上台表演的时候不能戴围巾，她就不愿意再去了。

和阳阳妈妈聊完，我心里有了底。第二天晨会谈话时间，我照例和孩子们聊了起来。

“今天晨会，我们换个花样，玩个游戏吧！”孩子们听到玩游戏，个个都兴致高涨。我看到阳阳的眼睛里也透出几丝期许。

“游戏的名字就是——大家来找茬！”我大声说道。

“我玩过！”“我也玩过，就是在两张图片上找不同。”……孩子们的抢答声此起彼伏。

我笑着摆摆手，说：“大家不要着急，今天我们玩的找茬游戏跟你们平时玩的可不一样，我们不在图片上找哦！”

“那在哪里找啊？”孩子們都觉得奇怪。

“答案就在我的手上。”我把两手摊开高举过头，掌心向着学生。“大家找找我的两只手有什么不同？”

“啊？两只手会有什么不同呢？”孩子们一头雾水。

“哦，我知道！我在书上看到过，每个人的两只手大小会有不同，一般都是右手比左手大一点点。”班里的“小博士”明明说。

“明明真是见多识广。不过左右手的大小差别是很细微的，一般肉眼分辨不出来。我这个找茬是你们能看出来的区别。”我努力引导孩子。

孩子们盯着我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冒出一句来：“刘老师的右手中指比左手中指短了一截。”

“真的呢，真的短了一点。”“对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一石激起千层浪，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么明显的差异，你们以前都没发现吗？还是我板书的时候你们都没仔细看？”我故意为难他们。

“当然不是，我们都被老师漂亮的板书吸引了，没有留意到老师手指的长短呢！”宣传委员小俞就是这么会说话。

“老师小时候手指被门夹伤了，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太好，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我那个时候特别伤心，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我爸爸鼓励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把劣势变成优势。手指只不过短了一点而已，又不是没有了。就算没有了，还有人用脚趾写字成为书法家的呢！后来，我苦练了7年的书法。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字写得还过得去，当然跟书法家比差距还是有点大的。”

我刚说完，下面掌声雷动。我看到阳阳鼓掌也十分起劲。抓住时机，我又把问题抛了回去：“现在你们来说说，你有没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你又有什么美的地方呢？”

“我先说，我太胖了，嘿嘿，可是我力气大，我在体校练铅球，还得过市第二名。”小壮咧着嘴不好意思地说。

“我从小说话口齿不太清楚，一年级的时候平翘舌音都读不准，可我唱歌好听，模仿港台歌手能以假乱真！”君君自豪地说。

……

我走到阳阳身边，充满期待地望着她：“阳阳，你想说什么吗？”

“我，我，我脖子上有个胎记。我没有美的地方。”阳阳的声音还是那么小。

“阳阳很谦虚，她说自己没有美的地方。我们一起来帮她找找吧！”我提议。

“我知道，她画画可好了，我偷偷看到过。”阳阳的同桌第一个说。

“阳阳很温柔，从来不大声说话，像个小淑女。”机灵鬼小轩说。

“她会跳舞，上次学校艺术节，我看见她学着台上的小演员跳，有模有样的。”

在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赞声中，阳阳的眼眸越来越亮了。我趁势说：“曾经有个人非常幸运得到一颗硕大而美丽的珍珠，他却觉得有遗憾，因为珍珠上面有个小小的斑点。他想，若除去这个斑点，它该是多么完美呀！于是，他刮去了珍珠的一部分表层，但斑点还在;他又狠心刮去一层，斑点依旧存在。于是，他不断地刮下去。最后，斑点没有了，珍珠也不存在了。此人懊悔不已，他说：当时我若不去计较那个小斑点，现在我手里还会攥着一颗硕大美丽的珍珠啊！其实，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珍珠，只是我们不懂得珍惜，不善于利用，因而错过了很多机会，辜负了很多美丽。每个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们要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发现自己的优势，然后不断努力，把它发挥到极致。阳阳，学校小模特队在招新成员了，你可以去试试吗？”

阳阳抬起头看着我，点了点头，眼睛里是少有的坚定。

渐渐地，阳阳发生了变化，老师和同学都说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冰美人”变成了暖心娃。上课时能听到她银铃般的朗读声了，课间可以看到她与同学谈笑风生，最关键的是，曾经形影不离的围巾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她妈妈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孩子在家会主动跟她聊学校发生的事，碰到邻居也会热情打招呼了。后来，阳阳参加了学校小模特队，还上了市少儿春晚的舞台，说要送给我一张现场表演照片留作纪念呢！

周一的早晨，我来到办公室，发现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阳阳在舞台上笑得格外灿烂。咦，这不是阳阳脖子上的胎记吗？被化妆师添了三笔，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笑脸，真好看！

（作者单位：浙江省平湖市实验小学永丰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