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我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2019-06-29 01:09金陵小岱
幸福 2019年17期
关键词:不平麒麟武则天

文/金陵小岱

与大多数诗人一样,“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也有着神童的光环,据说其幼年就聪颖博学,文采出众。唐显庆五年(660年),那时的杨炯只有十一岁,就已经待制弘文馆。

在他童年时期,所作的一些诗文就颇具刚健之风,杨炯虽出身于寒门,但诗文里却藏着傲骨,性气豪纵,轻视权贵。当年诗坛以上官仪为代表的“上官体”宫廷诗风达到了鼎盛时期,讲究“六对”“八对”,过于重视诗歌的音律,忽略了“诗言志”的本质,很多文人跟风效仿。杨炯却不,他与上官体为首的宫廷诗派划分着鲜明的界限,他主要是以诗歌抒怀,以诗歌表达他的内心所想,情感真挚,冲破了上官体流风,开拓了大唐的新诗风。

而所谓“待制”弘文馆,就是等待诏命,每天轮值,随时做皇帝的顾问,后来人越来越多,“待制”也就变成了一个职称。

初入弘文馆,杨炯太过年轻,对出仕这件事还没有什么概念,日子过得安逸且满足,杨炯也是如此,在弘文馆一待就是十六年。

二十七岁时,杨炯有些焦虑。年岁在增长,阅历与学识也在加深,他不再屈从于眼前的安逸,“学而优则仕”的信念在心底日渐萌生。只是这时的杨炯早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机遇,古人寿命短,二十七岁,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纪。在怀才不遇的焦虑中,杨炯写下了《青苔赋》与《幽兰赋》,表达了他入仕无门的郁愤与哀怨。

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杨炯在京应制举,补秘书省校书郎。纵观整个中国文学史,很多诗人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过,但这个职务大多是他们仕途的开始,抑或是升迁的一个跳板。而此时的杨炯已经年近三十,才获得了这么一个九品小官,他心里极其郁郁不平。

我倒是觉得杨炯的这种郁郁不平分为两种心理:一是怀才不遇,认为眼前的这个九品小官远远不及自己的学识;二是年近三十,他如此努力地拼搏了一把,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总感觉有点伤自尊,抑或是有些……丢人。

入职以后的杨炯,郁郁寡欢,于是抬头望着天空,望着望着,就写下了一篇《浑天赋》。也许是孤寂的岁月太过漫长,也许是心中的怨愤无处倾诉,杨炯将自己所有的情志都写在了这篇《浑天赋》里。看星星,看月亮,思索人生与哲学,字里行间,无不透着那些不平,那些愤懑,那些郁郁不得志。

与孙连城的懒政不同,杨炯即使如此不受重视,却仍然心系国事。

唐仪凤年间(676年-679年),太常博士苏知己上表朝廷,建议公卿以下冕服制度重新议定,皇帝为此下令有司审议。此时的杨炯写了《公卿以下冕服议》,文中回顾了古代典制,指出苏知己的建议为不经之论,皇帝为此没有采纳苏知己的建议。

历史上短短的几笔,短短的一段往事,却是杨炯在秘书省沉郁六七年的点点星光。

岁月,也并不都是蹉跎。

终于在唐永隆二年(681年),经中书侍郎薛元超的推荐,杨炯升职了,升为崇文馆学士。永淳元年(682年),杨炯再次升职,被擢为太子(李显)詹事司直,充弘文馆学士,掌太子东宫庶务。

杨炯从九品小官升为了正七品上,听着还不够高大上,但詹事司直这个职位很好,是太子的贴心官员,掌管东宫内务,这意味着随时有可能青云直上。

面对这样的一次仕途飞跃,杨炯郁郁不平的那颗心终于鲜活起来,其间创作了不少文章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著名的《庭菊赋》就是在这个时期创作的,而这篇名作是写给于杨炯有知遇之恩的薛元超,以赞美其高洁的品质。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或者说岁月静好之时,总会有一两个队友出现,一脚把你踹入现实的深渊。

唐永淳三年(684年)九月,杨炯的队友出场——伯父杨德干之子杨神让,这个队友跟随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事件平息之后,杨德干父子被杀,杨炯是亲属,受到了株连。垂拱二年(686年),杨炯被贬谪到四川梓州,担任司法参军,就这样结束了他在长安长达二十六年的安定生活。

在四川梓州的那些年,杨炯过得如何,杨炯曾遇到过什么,历史上没有什么记载。

唐天授元年(690年),杨炯回到洛阳,武则天诏其与宋之问分直习艺馆,掌管教习官人书算之类的工作。很显然,这个官职不高,杨炯心中自然郁郁不平,但是却对武则天尽情颂扬。

回到洛阳后,杨炯给武则天写了《老人星赋》《盂兰盆赋》等歌功颂德的辞赋,称颂皇恩浩荡,天下安康之生平景象,对皇恩圣德大加颂扬,并恭祝皇帝万寿无疆。尤其是《盂兰盆赋》,作于如意元年(692年)7月15日,宫中出盂兰盆,设斋分送各佛寺,武则天在洛南城门楼上,此刻杨炯上前,献上《盂兰盆赋》,称颂武则天“周命惟新”,并希望武则天作为“神圣皇帝”能够成为帝王的楷模……

在此,我想说一段名为“麒麟楦”的往事。

那时的少年杨炯,性情耿直,恃才倨傲,那些矫揉造作、伪善谄媚的官员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对此杨炯灵机一动,为这些官员起了个绰号:麒麟楦。

听不懂的人就问他:“他们怎么会像是麒麟楦呢?”

杨炯说道:“戏剧里的麒麟,怎么可能是麒麟?不过是一头驴子刻画头角,修饰皮毛,看起来像是麒麟,脱了马甲,还是一头驴子!”

想想不过瘾,担心听不懂的人依然听不懂,杨炯又补充解释:“那些没有德行学识的家伙,披着朱紫色的朝服,这与驴子覆盖麒麟皮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点事不足以捅到领导皇帝那里,但作为同事,算是结下了梁子。往后杨炯那些遭谗言所获罪的经历,多少也与这个“麒麟楦”的梗有关。

以职场的角度来看,杨炯成熟了。他学会了与大环境妥协,学会了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更学会了向上管理,知道用自己的特长来讨取领导的欢心。可是这份成熟,有着太多的违心,有着太多的辛酸,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伯父与堂兄之死,被贬六年,这些悲与苦都被这个郁郁不平大半生的诗人给咽了下去,生生地写出了歌功颂德的辞赋,那背后,有着多少血泪……

唐如意元年(692年)冬,杨炯出任盈川县令。

县令官职不高,郁郁不平了一生的杨炯有了“既来之,则安之”的释然,杨炯不再纠结于官职的高低,也不再纠缠于朝廷的纷争,那些都已经离他很远了……

他现在所拥有的是盈川这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里的百姓,他发誓要改变当地贫困的现状。据说杨炯到了盈川之后,爱民如子,恪尽职守,每年农历六月初一,必然去附近的行政村与自然村巡视,为当地的地形地貌作出相应的规划。传闻杨炯所到之处,庄稼的害虫就会被白鸟吃掉,粮食丰收,六畜兴旺……当然,杨炯不是杀虫剂,这个说法自然是夸张了,但足以可见杨炯在当地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深得百姓的拥戴。

最终,杨炯卒于任上,被百姓称为“杨盈川”。

或许,这就是命运。

杨炯的大半生都在郁郁不平,郁郁不平于出仕无门,郁郁不平于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郁郁不平于得不到赏识。但在他人生最后的一年里,他毕生所求,许是都得到了。

也许在盈川的这片土地上,杨炯终于懂得所谓的建功立业,其实并不一定是要征战沙场,所谓的仕途顺畅,也并不是平步青云,或许百姓的拥戴给他的成就感胜于皇帝三言两语的赏识……

他在盈川的一年,所有的郁郁不平都被埋在脚下的土地,生长出一片片生机勃勃的庄稼。

那句“愧在卢前,耻居王后”,不过是后人抓住当年的一句话作为笑谈罢了。如果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打开盛唐大门的一把钥匙,那么杨炯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就是盛唐大门打开后,所有书生学子们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呐喊,这一声声的呐喊,唤醒了整个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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