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人物 （系列小小说）

◇孟宪歧

孙永勤

1934年8月3日上午，孙永勤正在和部下研究攻打日军据点的计划，哨兵来报：“报告军长，外面有两人求见。”

孙永勤问：“什么人？”

哨兵答：“他们自称是热河公署的特使，是来报喜的。”

孙永勤轻蔑地说：“什么狗屁公署，纯粹是日本人的走狗。他们来会有什么好事？叫他们进来！”

一胖一瘦两个特使走进指挥部。

胖子说：“孙军长，我们奉上峰之命，给您送委任状。”瘦子说：“恭喜您成为热河省警察讨伐大队大队长！”

胖子递过来一张委任状。

孙永勤接过一看，果然是盖有热河省公署印章的委任状。站在孙永勤背后的赵四川、关元友、张福义等人怒目而视。

两个特使战战兢兢。

孙永勤冷笑：“想让我给鬼子办事？没门！”言罢，刷刷刷几下把委任状撕得粉碎，扔在特使脸上，掏出手枪，指着胖子吼：“滚！”

两个特使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走了。

此时，孙永勤领导的“抗日救国军”，接受共产党的抗日主张，转战于热河境内，给日伪政权以沉重打击，点燃了长城内外的抗日烽火。

日本人把孙永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收买不成，鬼子集中兵力对孙永勤进行围攻。

敌强我弱，孙永勤指挥部队躲进深山老林与敌人周旋。经过多次战斗，伤亡越来越大。

这天，孙永勤率部袭击罗文峪税关，活捉了两个日本人，一个叫挧藤，是税关总长，一个叫佐佐木，是罗文峪税关署长。

孙永勤决定留下两个日本俘虏做人质，用其换回那些被抓的兄弟。

然而，日军第七师团长杉原没有把挧藤和佐佐木放在眼里，他从承德、兴隆、青龙等地调来3000多日伪军包围了抗日救国军的驻地老梁。在3架战机的助战下，向老梁发起了猛烈进攻。

孙永勤率部突围时腿部中弹，无法行走了。他对副军长关元友说：“你赶快带大家转移，不要管我！”

关元友不同意：“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战士们把孙永勤绑在椅子上，抬着他钻进蘑菇峪。

1935年5月23日，日伪军1.5万人分三面将孙永勤的抗日救国军包围在茅山一带。

面对十倍的强敌，战士们毫不畏惧，凭天险与敌人周旋。

孙永勤的伤越发严重，他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命令关元友、赵四川、王殿臣率部突围。

关元友哭着说：“军长，我们不走，我们要和小鬼子干到底！”

孙永勤厉声说：“服从命令！立即突围！”

关元友抱住孙永勤的伤腿说：“军长，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关元友和孙永勤是当年揭竿而起，树起“抗日第一军，均富又济贫”歃血为盟的好朋友。

孙永勤掏出手枪，对准他说：“赶紧走，不走我就打死你！”

关元友喊：“打死我也不走！”

无奈，孙永勤长叹一口气，扭头看看身边的赵四川和王殿臣，流着眼泪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些弟兄，就交给你们了！”

赵四川和王殿臣也是说啥也不走。

这时候，天黑下来，正是突围的好机会。

孙永勤叫人把挧藤和佐佐木押过来。

他眼里噙着泪花说：“你们不好好在你们国家过日子，上我们这儿来杀人放火，你们还是人吗？今天，老子就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言罢，砰砰两枪。

毙了俘虏，他把使用了多年的大号匣子枪摘下来，里面还有10发子弹。他把枪递给身边的通讯员狗娃，说：“用它多杀几个鬼子！你才20岁，杀鬼子的时间长着呐！”

狗娃呜呜哭。

孙永勤领着大家猛然向山下的敌人射击，掩护张福义和年焕兴等人突围。

夜里，微风轻轻吹拂着，孙永勤和关元友，以及几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并肩靠在一起，躺在悬崖边上，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天明以后，鬼子冲上来了。

孙永勤和战友们用石头跟鬼子拼杀。

这时候，鬼子的飞机突然俯冲过来，孙永勤和他的战友们被机枪子弹击中，壮烈殉国。孙永勤时年43岁。

1981年12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孙永勤为抗日民族英雄并正式颁发荣誉证书。

年焕兴

年焕兴，兴隆蓝旗营村人，家境贫寒，自幼为农。

1933年4月21日，日本鬼子占领兴隆后，他和孙永勤等人歃血为盟，成立了抗日救国军，专与鬼子对着干。

1935年5月23日，孙永勤领导的抗日救国军被一万多日伪军包围在遵化的大茅山。

年焕兴奉军长孙永勤之命，率部突围，为抗战保存了一批骨干力量。

经过多次战斗，部队伤亡严重。

年焕兴很苦闷。

有一天，一个男人找到了年焕兴。

男人说：“我叫洪瑞福，是密云地下党，叫我老洪就行。”

年焕兴高兴地说：“老洪，你能介绍我见见八路军吗？我早就想投奔他们了！”

在老洪的帮助下，年焕兴率领部下参加了八路军四纵队，成为一名八路军指战员。

1938年夏，八路军攻下了兴隆城。

年焕兴指挥的二支队是攻城的主力部队。

10月份，八路军四纵主力西撤，留下三个支队在热河一带继续抗战，年焕兴任第二支队队长。

为了消灭长城一带的抗日力量，鬼子从唐山调来宪兵司令赤本大佐进驻遵化县城，组织大扫荡。

可是，几次重兵进攻，却连年焕兴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天，年焕兴领着几名战士化装成农民，来到遵化县城北的张家坟一带侦查敌情。

中午，年焕兴和战士们扮成老百姓，在村南帮着老乡和泥脱坯。

这时，村南来了三个人。

年焕兴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面的人，是前不久被日军俘虏的战士王振西，后面两个人穿着长衫，像商人。

三人走近，王振西也认出了年焕兴。

王振西快步走过来，小声说：“后面的是敌人！”

王振西装作没事的样子走过去，年焕兴一使眼色，几个人立即掏出手枪顶住了后面的两个人。

两个人乖乖举起了手。

王振西高兴地说：“队长，这俩人，一个是宪兵司令赤本大佐，一个是他的翻译官。”

年焕兴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鬼子，冷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小兔崽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好替我们军长报仇！”

年焕兴只知道这赤本是鬼子，却不知道他大有来头。他是日本裕仁天皇的表弟，这家伙年轻气盛，认为八路军已经被皇军打得七零八落，他要面见八路军的指挥员包森，劝他投降，不想却成了八路军的俘虏。

年焕兴用绳子牵着赤本大佐往侯家寨方向撤退。

这时候，后面传来枪声。

赤本大佐一听见枪声，嘿嘿冷笑。他对年焕兴说：“你的，放了我，大大有赏！”

年焕兴也嘿嘿冷笑：“放了你，大大的不行！你得为我的军长陪葬！”

赤本听后，蹲在地上不走了。

枪声越来越近。

年焕兴用枪顶住赤本的脑袋喊：“不走就死啦死啦的！”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户人家。

吃饭时，也给赤本盛了一碗，可他却一口也不动。

有个战士伸手去拽他，不料他突然给了战士一脚，将战士踢倒。

年焕兴大怒。

后面大队的鬼子紧追不舍。年焕兴和大家一商量，决定立即处死赤本。

王振西在监狱受够了鬼子的折磨，他从农户家找来一把斧子，三下两下将赤本砍死，挖个坑，埋了。

年焕兴跪下，面朝西北方向说：“孙军长，为你报仇了！”

鬼子天皇的表弟被活捉，这极大地鼓舞了八路军抗日的士气。

赤本失踪后，日本人在遵化成立了“赤本营救委员会”，给包森送信，愿意用重金赎回赤本。

包森说：“条件就两条：滚回日本，还我中华！”

1944年6月22日，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在延安向中外记者介绍了这一战绩。

1945年7月，年焕兴在大厂村养伤，被伪警察抓捕。

年焕兴在狱中受尽了折磨，但他始终坚贞不屈。

1945年8月15日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年焕兴被释放。

后来，回家务农的年焕兴被定为“坏分子”，监督劳动改造。在批判他的大会上，他慷慨陈词：“我不是坏分子，我是抗日战士！”

1972年2月，奄奄一息中，他对家人说：“我不是坏人，我是抗日战士！”

1983年5月，中共兴隆县委为年焕兴平反昭雪。

可惜的是，年焕兴已经故去11年了。

骆秀英

兴隆的煤岭沟青山绿水，是个好去处。

青山绿水养美人啊。

煤岭沟村有个姑娘叫骆秀英，骆秀英就像一朵花儿，人见人爱。后来，这朵鲜花插在了徐成富这块肥田沃土上，越开越鲜艳。

骆秀英为啥能嫁徐成富？这里有个秘密。

徐成富是一名地下党员，在干一件大事。这大事就是为老百姓谋幸福，当家做主人的事。

骆秀英新婚不久，驻守承德的国民党十三军就派兵入侵兴隆和鹰手营子。

这天夜里，小两口说起了知心话。

秀英说：“成富，区里正在动员参军呢，你是党员，又是武委会主任，应该带个头。”

徐成富说：“我也想报名，就是舍不得你！”

秀英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等打跑了国民党，好日子就来了！”

徐成富走了后，骆秀英也入了党，当了村妇女主任。她一面操持家务，一面积极参加区组织的支前活动，做军鞋、救伤员、抬担架，成为当地的妇女榜样。

有人给骆秀英编了几句顺口溜：“丈夫参军去前线，妻子后方搞支援，前线杀敌当英雄，后方支前当模范。”

邻村有个村干部叫窦长武，经常和骆秀英一起开会。

窦长武见骆秀英年轻貌美，就心里痒痒的。心里一痒痒，就想打骆秀英的坏主意，有了坏主意，就想干坏事。

有一天去区上开会回来，两人结伴而行。

窦长武问：“成富有一年多没回家了吧？”

骆秀英点点头：“一年零四个月了。”

窦长武又问：“那，你就不想他？”

骆秀英答：“想啊，那哪能不想啊？可想也白搭，他是军人，不能随随便便就回来的。”

窦长武嘿嘿一笑：“那你多孤单啊？”

骆秀英顺口就说：“现在多忙呀，一点也不孤单。”

窦长武接着说：“晚上睡觉也没人热被窝，多没意思！”

骆秀英就脸红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窦长武，所以就没说什么。

窦长武认为骆秀英不回答他，是心中有了想法。

窦长武看看左右没人，突然就把骆秀英抱住了。

骆秀英使劲儿挣脱窦长武的怀抱，掏出手枪，抵住窦长武的太阳穴：“想要命的话，以后老实点！”

窦长武讪讪地说：“我是真心喜欢你。”

骆秀英大声说：“我不稀罕你！赶紧滚！”

窦长武只好灰溜溜走了。

骆秀英悄悄擦去了眼泪。

不久，窦长武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国民党给抓了，当了叛徒。

那天，骆秀英接到区里通知，说国民党十三军的一个营，正往煤岭沟方向移动，要她迅速转移。

接到通知后，她和弟媳妇立即把区政府存放在家里的一批子弹、手榴弹和军鞋藏好，领着群众往外转移。

这时候，敌人已经进村了。为了掩护大家，她果断地朝天上放了一枪，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敌人果然被她吸引过来了。她凭借着熟悉的地形，钻进了大山里。

乡亲们得救了，骆秀英也安然无恙。

第二天深夜，区里召开紧急会议。可是，会议才刚刚开始，会场就被地主武装还乡团给包围了。骆秀英急中生智，和村武委会主任陈仕荣冲出会场和敌人正面遭遇。在打死了几个敌人后，两个人都身负重伤，不幸被俘。

还乡团长说：“只要你们说出政府的粮食和武器弹药藏在哪里，还有哪些人是区干部，我立刻就放了你们！”

陈仕荣说：“打死我们也不会说的。”

骆秀英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没啥好说的！”

还乡团长狞笑着说：“你才20多岁，死了多可惜！”

骆秀英昂首挺胸：“不干好事，活一百岁也是白活！”

敌人把陈仕荣和骆秀英拉到柳河滩上的四方洞前，把陈仕荣按到在一口铡刀下问：“说，还是不说？”

陈仕荣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还乡团长一挥手：“铡！”

陈仕荣牺牲在敌人的铡刀下。

还乡团长来到遍体鳞伤的骆秀英身边，恶狠狠地问：“说，还是不说？”

骆秀英紧咬下唇，眼睛望着东南方。

她的丈夫就在那里跟敌人战斗。

还乡团长气急败坏，端起刺刀就朝骆秀英的胸膛扎去。

骆秀英破口大骂：“你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会有人给我们报仇的！”

敌人将骆秀英铡为三段。

骆秀英牺牲时，年仅22岁。

一个月后，八路军一个连奇袭了还乡团，将团长及其部下全部歼灭。

又一个月，区政府掌握了窦长武告密叛变的经过，将其处死。

杨振荣

杨振荣，绰号野山鼠，系兴隆金牛洞洞主。

洞主者，土匪头子也。

1915年，作为大清帝国的后龙风水宝地的兴隆，终于开禁。杨振荣携妻挈子在兴隆太平村为人伐木。

杨妻貌美，勤俭持家，淑娴懿德。

一日，当地地痞流氓肖小六趁杨振荣进山伐木之际，闯进杨家，对杨妻欲行不轨之事，杨妻不从。

肖小六兽性大发，将其打昏，强行奸污。

杨妻痛不欲生，在院子后院的大梨上树自缢身亡。

杨振荣归，怒从心头起，抄起斧子，砍下了肖小六的人头，为亡妻祭灵。

官府通缉。

无奈，杨振荣投靠了兴隆莲花瓣山上的姚永兰，当了土匪。

大凡土匪者，滥杀无辜，都是凶恶残忍之人。

但也有一些土匪，心存善念，逼上梁山，行侠仗义。

杨振荣属后者。

姚永兰属前者。

一天，姚永兰领着土匪在遵化抢劫了张姓一大户人家，霸占了人家闺女，还把张家人全部杀死。

为此，杨振荣和姚永兰掰了。

杨振荣说：“我们虽是土匪，但匪有匪道，我们要粮食，要钱财，不能胡乱杀人，缺德！”

姚永兰怒吼：“缺德你还当土匪？看不惯你就滚！”

杨振荣一跺脚就走了。

不久，杨振荣跟几个气义相投的兄弟上了兴隆金牛洞，自称洞主，扯起了一面大旗，上书：“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杨振荣说：“我们都是穷人，穷人不能祸害穷人，要跟恶人斗，要跟为富不仁的财主斗，要和官府斗！”

他们昼伏夜出，去财主家讨钱讨粮，但从不伤人，人送绰号“野山鼠”。

有时，杨振荣把讨来的粮食和钱，周济当地贫苦百姓。

许多走投无路的老百姓都来投奔他。

几年时间，杨振荣手下就发展到200多人。

杨振荣的名声越来越大。

他先后干掉了匪首姚永兰，又杀了无恶不作的匪首孙保贵，并相继收服了多股土匪。

1926年，他率众捣毁了平谷县警察局，攻下遵化地主武装卞芳舟，开仓济贫，深受百姓爱戴。

1928年初，奉军第28军军长岳兆麟邀他加入奉军。

杨振荣认为加入正规军更能施展才能，为民除害，便欣然接受邀请，到冀南部整编。

可是，他发现这些军阀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整天勾心斗角抢夺地盘，混战不休。

一个夜晚，他和几个生死弟兄，逃离部队，在开滦煤矿绑架了煤矿总经理，获赎金3万大洋，再次返回兴隆金牛洞。

此时，兴隆已被鬼子占领。

眼看鬼子横行，民不聊生，杨振荣心急如焚。

他对副官杨振说：“父老乡亲成了亡国奴，咱不能袖手旁观，非给小日本鬼子点厉害瞧瞧不可！”

春夜，微风吹拂，月弯如钩。守卫孤山子的日军睡梦中突然遭到猛烈攻击，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时，已经晚了。

杨振荣率部潜入鬼子据点，出其不意，全歼了孤山子守敌。

兴隆日军想收买杨振荣，给他写信，许诺他担任兴隆警察局局长。

杨振荣撕毁劝降书，写下了：“不当亡国奴，至死不亲日！”10个大字，叫来人带了回去。

日军恼羞成怒，发誓剿灭杨振荣的队伍。

这年秋，日本驻遵化司令官渡边指挥鬼子3000多人将杨振荣的队伍团团包围在遵化大安口。

杨振荣率众顽强抵抗。

包围圈越来越小。

伤亡却越来越大。

渡边派人喊话：“野山鼠，投降吧，皇军优待，给你遵化警察署长干！”

杨振荣也不答话，掏出枪来，对准喊话的人抬手就是一枪。

喊话人应声倒地。

渡边大怒，朝杨振荣哇啦哇啦嚷。

翻译喊：“野山鼠，识时务者为俊杰，司令官欣赏你的才能，如果能放下武器，一切都好说！”

杨振荣猛然跃起，喊一声：“要我投降，没门！”

说罢，手起枪响，翻译中弹受伤。

渡边不甘心，又一次哇啦哇啦嚷了一阵。

受伤的翻译说：“野山鼠，司令官限你5分钟时间考虑，不放下武器，彻底消灭！”

杨振荣看身边仅剩下的23人，缓缓地说：“对不起兄弟们了，没能把你们带出去。现在走还不迟，逃命吧！”

23人放声大哭，齐声说：“大哥在，我们在，大哥不在，我们也不在！”

杨振荣恭恭敬敬给大家磕了一个头，猛然举枪自戕。

24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时间定格在1938年10月13日。

杨振荣殉国，终年4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