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暴恐:地方的,抑或全球的?

2019-07-30 07:38李隆
文化纵横 2019年3期
关键词:斯里兰卡伊斯兰冲突

李隆

2019年4月21日,斯里兰卡发生恐怖袭击和后续的一系列爆炸,随即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宣称对此事负责。在国际主流媒体看来,这一事件是伊斯兰极端组织针对新西兰枪击案的报复,后者由一名极端的基督徒实施。这两起事件震惊世界。纵览《大西洋月刊》、《纽约时报》和《金融时报》等,不难发现这个太平洋岛国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受到关注,而且也将暴恐袭击、宗教冲突和世界秩序的治理等问题推向风口浪尖。

斯里兰卡多元宗教版图的未来

自19世纪初,斯里兰卡成为英国殖民地后,这个南亚的岛国就成为了商贸和宗教的中心。香料、象牙和珠宝等印度洋贸易的繁荣,加之英国的殖民统治,自然带来了基督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佛教在当地的繁荣,以至于今日在其社区中都能看到这些宗教的共生。即使是1983年至2009年斯里兰卡内战,其主要肇因是种族冲突,也和宗教关系不大;但因普遍信教,其又和不同宗教牵连甚多。一如缅甸,佛教极端化在斯里兰卡亦是不容小觑的问题,这大大压缩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当地的生存空间。在这一历史情境下,伊斯兰的极端化其实是相对较新的事物。

事实上,这次暴恐袭击不是一个极为严密的策划,而且斯里兰卡政府方面早就收到了系统的相关信息。正如斯里兰卡总理维克勒马辛哈接受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采访时所说,他对相关报告做出过明确指示,但是并没有得到贯彻执行;如果官方体系沟通顺畅,至少大部分炸弹袭击是可以被阻止的。金融时报记者Stephanie Findlay的调查指出,在炸弹袭击发生后,也是当地穆斯林社区为政府提供了密报,才使得其能很快锁定相关嫌疑人。当地穆斯林整体上并不激进,而且也憎恨社区内的极端分子。据《纽约客》(The New Yorker)的报道,斯里兰卡相关部门的失职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本地根源。由于长期的种族冲突,社区内部和社区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张,导致大家相互攻讦、举报,因而政府部门收到的信息真假难辨,导致执行的人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很少会积极处理与宗教、种族相关的问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斯里兰卡都是少数宗教,今占总人口的8%~10%,且历史上并无宿怨,为何这次炸弹袭击却发生在二者之间,这会给当地的多元宗教生态带来何种影响。《金融时报》的记者较为乐观,认为只要当地政客不借此进行政治造势,那么当地宗教生态很快会恢复如初。但是《大西洋月刊》较为悲观,认为在佛教和伊斯兰教都走向極端化的背景下,加之当地根深蒂固的种族冲突、长期的殖民历史,宗教暴力整体上将持续升级。分析炸弹袭击地点,可以发现一是基督教堂,二是豪华酒店,后者主要是西方游客的去处,这些恰恰都指向了因殖民而生的基督教和西方人。在这个意义上,斯里兰卡基督教的前景不容乐观。

这次事件看似是斯里兰卡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之间的问题,但现实的情况要更为复杂。正如宗教学家Amarnath Amarasingam在接受《纽约客》采访时指出,摆在斯里兰卡面前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当地佛教徒和伊斯兰教信众的同步暴力极端化。由于在20世纪下半叶的内战中,泰米尔猛虎组织中的许多成员都是穆斯林,其极端的自杀袭击方式给当地人留下了很深的历史伤口,使得穆斯林被边缘化。当地佛教组织自2013年以来,号召教徒不要前往伊斯兰商店购买物品,甚至在2018年纵火焚烧了当地的一些穆斯林商店。此外,有相关传闻显示,阿拉伯地区的伊斯兰极端组织在秘密资助斯里兰卡的伊斯兰极端分子,虽然这个传闻还很难证实,但已经足以让当地其他宗教群体警惕,更加疏远穆斯林群体。这些危险的信号表明,斯里兰卡存在着爆发系统性宗教冲突的可能。

从斯里兰卡看全球反恐

众所周知的是,“伊斯兰国”宣称对斯里兰卡系列炸弹袭击负责,证据是这次事件的实施者曾在其旗帜下宣誓向“伊斯兰国”最高头目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效忠。虽然“伊斯兰国”在中东的最后据点已经于今年3月被美军攻破,其已失去实体的依托,但是正如《大西洋月刊》的报道所指出的,“伊斯兰国”虽无实体基地,却通过暴力恐怖袭击建立了一个全球性的平台。透过这个平台,其足以动员和招募成千上万的支持者,让他们继续为自己卖命。近期发生在刚果和斯里兰卡的爆炸表明,这一极端组织的实际存在已经不局限于叙利亚和伊拉克,全球反恐的局面正在变得更加严峻。

追根溯源,2018年夏季“伊斯兰国”就开始有意识地压缩自己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占领地,缩减战斗力量,看上去这个组织似乎变弱了,其实他们是转向了“舆论”阵地,通过社交媒体发声。正如其宣传语灌输的,“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实体组织固然重要,但有些事情会更重要。这里所指的就是建立一个具有强烈意识形态基础的全球性组织,其危险性不言而喻。刚果和斯里兰卡的爆炸就验证了这一方式的巨大破坏力。

《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在社论文章中,从新闻传播的角度,审视了暴恐的全球影响。斯里兰卡恐怖袭击,在当地是由长期的种族和宗教冲突带来的,但是这一事件发生之后,其影响已远超当地,全球所有地区的人都能通过社交媒体第一时间了解这一动态,成为这一事件的“亲历者”。全球范围内的宗教冲突,使得社交媒体上不断出现各种仇恨言论,各方不停加入这一混战。谣言、失真的信息和新闻报道交织在一起,为网络上宗教冲突加了一把大火。斯里兰卡爆炸之后,印度尼西亚、印度和墨西哥都出现了宗教暴乱和相互屠杀。虽然社交媒体并不直接对这一问题负责,但是却给这些信息的传播提供了平台和空间,并且在辟谣和信息提供方面很不给力。社交媒体无疑为恐怖主义极端思潮提供了平台,使得更多年轻人投身“伊斯兰国”的怀抱。在此情形下,作为全球共用的社交媒体,也必须要承担起全球治理的职责,防止宗教极端思想和谣言的散布。

暴恐袭击虽然只发生在个别零星的地方,但是暴恐已经是全球性的。塞缪尔·亨廷顿正确地预见到冷战后不同宗教文明之间冲突的严重性,但是他没有预测到的是暴恐全球化会以“全球舆论恐慌”的形式出现,也没有意识到社交媒体对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的治理模式带来的巨大挑战。摆在各国面前的是,我们如何才能在这些真正威胁全球安全和发展的问题上达成共识,而不是在一些无谓的问题上不停挑起争端。

參考文献:

Chathur Dissanayake and Stephanie Findlay, “Sri Lanka admits terror attacks could have been prevented”, https://www.ft.com/content/dfe33ab6-6974-11e9-80c7-60ee53e6681d.

Stephanie Findlay, “Easter bombs are a test of Sri Lankas faith relations”, https://www.ft.com/content/0df89bbe-6b21-11e9-80c7-60ee53e6681d.

Emma Green, “How Sri Lankas Christians became a target”,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9/04/sri-lankas-christians-faced-new-persecution/587842/.

Isaac Chotiner, “A scholar of extremism on how religious conflict shapes Sri Lanka”, https://www.newyorker.com/news/q-and-a/a-scholar-of-extremism-on-how-religious-conflict-and-terrorism-shapes-sri-lanka.

Samanth Subramanian, “After the Easter bombings, Sri Lanka grapples with its history violence”, https://www.newyorker.com/news/news-desk/after-the-easter-bombings-sri-lanka-grapples-with-its-history-of-violence.

Charlie Winter and Aymenn al-Tamimi, “ISIS relaunches as a global platform”,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19/04/the-sri-lanka-bombings-were-a-preview-of-isiss-future/588175/.

The Editorial Board, “Sri Lanka and the venomous spread of terror”, https://www.nytimes.com/2019/04/22/opinion/sri-lanka-bombings.html?searchResultPositio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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