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

2019-09-10 15:16宋芊钰
天津教育·上 2019年9期
关键词:翔宇联欢会理科

宋芊钰

今年,我高中毕业。用一个高中毕业生的视角回忆初中,日子便不免多了些斑驳的色彩。少年,诸如你我,其实总是很难把握旧时光的状态。当我跳过刚刚经历过的后三年,去回忆我中学时代的前三年,当我想起不大的校园,矮墙,一眼望到头的操场,红色的建筑外墙,所有场景的堆叠,我会想起一个人——我初中时期的班主任,三年里,他带给我的教育都指向一种无形。我的初中班主任名叫刘小鹏。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是在分班表上,抬起头,正红色的分班表上,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大概属于一个青涩的学生。

第一次见他,感觉他是一个严肃的人,簡单的衬衫、休闲裤,高鼻梁、戴眼镜、脸型瘦长,指甲修剪得格外齐整。他儒雅平静,甚至有一些淡漠,第一眼就给人感觉是一位标准的理科老师,带着几乎是教科书一般的微笑说:“欢迎来到7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刘小鹏。”

我自幼热爱文学。大概是多数“文学少年”的通病,我不仅不喜欢数学,也并不擅长数学,又不巧考入了翔宇中学最好的理科实验班,班主任正如我一开始所料想的那样,是一位数学老师。从小到大,我对所有理科老师都敬而远之,因为我觉得他们冷漠、严谨、理性到几乎有一点残酷,更何况,那时候我觉得,能把“数字”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人,皆是“妖怪”。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师,我便在内心里祈祷,不要因为数学分数过于难看而被他请去“喝茶”。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初中三年里,会和这位老师有什么交集。我第一次被他叫去办公室是因为期初考试。大家刚刚升入初中,学校出了一张很难的数学卷子作为摸底。我记得,那张卷子,班里有一大批同学没有及格,而我更是做得稀里哗啦。被他叫过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打好了预防针。

他把卷子摊在桌上,没有责怪,也没有质问,我记得他说:“来,我们看看这一道题……”他几乎是把我每一道不应该错的题目都认认真真地分析了一遍。临了跟我讲:“你是作为小作家来到这个班的,我对你有厚望,本来是希望你来做学习委员,看样子,你还要自己提高。”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出了学校就开始哭。一方面是哭自己的分数,一方面是哭他为什么偏偏找我。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被老师找去谈话是一种耻辱,是我“表现不好”的象征——可明明那张卷子,我又不是全班最低的分数,他为什么偏偏只叫我?

当时的我还未意识到这是一种关心和爱护,直到他让我去发卷子并把我的卷子放在第二张,以此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分数时,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后来,那个学习委员的位置,一空也是数月。

这是6年前的事情,再度想起很多细节已经斑驳,但我一直记得他那一句:“来,我们看看这一道题……”这句话也是他处事风格的写照,一直影响着我后期的成长。

我们叫他“鹏哥”,因为他年轻而又年长。他尝试去理解每一个学生稚嫩的想法,又以适当的威严在老师与朋友的双重身份间巧妙地勾连,他值得所有学生的爱戴。鹏哥太理性了。你很难看到他情绪上剧烈的起伏波动,他的愤怒永远藏匿着包含容忍,他的赞许也总是披上谦逊的外衣。他理解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针对每一个孩子的问题,像一双无形的手,帮我们在成熟的过程中修枝剪叶。他没有太多虚华的言语,但他对我们的帮助,就好像是:“来,我们看一看这一道题。”

初二那年,有一次我们课堂秩序混乱,把语文老师气得直接离开教室。那时正临近年末,离元旦联欢的时间很近,班里的同学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表演。鹏哥听说我们捣乱,从办公室大步流星地走来,在教室门口站定,冷冷地甩下一句:“今年的元旦联欢会取消,你们都给我在班里写卷子。”

不由分说,不留余地,不管作为主持人的我怎样去跟他求情,也不管这几周班里的同学是何等兴奋,如何费尽心思地准备。规矩就是规矩。

那个元旦,南开翔宇八年7班真的没有联欢会。走廊里充斥着从各个班里传来的音乐与欢笑,我们一人7张卷子,在别人欢庆的日子里奋笔疾书。学校的领导来各班拍照,前排的同学齐刷刷地举起卷子,在领导的相机前高喊着:“茄子!”俨然一片沸腾的白色海洋。

八年7班的联欢会不在元旦,但是从来没被鹏哥忘记。考试后补课的最后一周,他站在讲台上:“同学们,这一周好好准备节目——因为我们会在这周五上午开联欢会。”

那一次,鹏哥真的拿出了两节数学课为我们开了联欢会。在其余6个班的书声朗朗中,我们唱歌、表演,尽兴地大笑。我丝毫不怀疑那一天的我们比元旦那日的他们快乐——这其中夹杂了一种弥补,像犯错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块糖。鹏哥一直都是这样,不破坏任何一条规矩,却也不会辜负任何一份热情。他什么都能看到,他爱我们——以一种无形的方式,深刻地爱着我们。

时至今日,我们2016届的毕业生,已经离开南开翔宇三年。他早成了另一批稚嫩学子的班主任,但依然心系我们的成长。你总能看见他在朋友圈里分享高中的学习生活,看见他密切关注2019届高考,为我们加油打气。

每一个深夜,被高三生活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孩子,诸如我,深夜里泣不成声的时刻也总是能想起他。他很少煽情,绝对理性,告诉我如何调整作息、针对错题,也以过来人的身份为我成长上的疑惑和麻烦进行解答。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老师的作用,即使你已离开了他的班,你依然是他的学生。他时刻关注你,让你知道,有人在对你寄予厚望,你一定要争气。

写至此,过往时光如同倒带。已然消逝的时光又顷刻翻覆重来。我又想起矮墙,红色的房子,合照时集体高喊的那一声:“我们爱鹏哥!”体测之前,他陪伴我们跑过的一遍又一遍八百米,中考之前,他说:“不用怕,我们实力说话。”

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特别像那一句:“来,我们看一看这一道题……”鹏哥远没有语文老师那样炽热的情感流露,他总是针对你生活、学习中的问题,尽己所能地为你解决。他似乎为我们做了一个表率,把生活分成好似一道一道难题的琐碎细节,然后又一道一道去解决。他给我们所有人的印象都是言浅情重。他是最能理解我的理科老师,而从我的角度,我也更能理解他。因为我与鹏哥虽然行事风格与处世态度迥异,但内心深处都秉承着最原始的热爱。于他而言是数学,于我而言是文字。

数学于鹏哥而言更像是一种动力,乃至于信仰,就像是文学对于我的意义同样。所以,我认为他能明白我所明白,热爱我所热爱,而在我这里,也是亦然。

听过鹏哥早几年的经历,他有一个能上清华北大的理科成绩,可是却被语文耽误了。鹏哥好学,对数学秉承着年少时期的热忱,并把这种热忱保留到现在。听母亲讲,鹏哥在暑假期间曾与妻子一同自费去南京听数学讲座。我很敬佩这样的人,学习知识是因为打心底里热爱,并不想将知识作为一种向社会等价交换的筹码。

一个人,坚守自己内心的信仰,然后做学问,继而教书育人。他不是园丁,他就是树本身,在教学的过程中不断填充自我。我们是鸟儿,在他的枝桠上修筑巢穴,风来雨来得到他的庇护。然后时间一到,大树放手,鸟儿各自有各自的前路。但是,不管一只鸟儿飞到哪里,它飞翔的轨迹与方向,一定与它曾经栖息于树梢时那几年成长学习、巩固充实的经历有着必然联系。

他更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他。虽然我们两人一人感性,一人理性;一人肆意张扬,一人小心严谨。但是因为内心深处都有所秉承、有所热爱,所以可以共通。我更能理解众人口中鹏哥的“处变不惊”,我觉得那是源自于他坚守的根系,以及他对于自己人生的定位。鹏哥,是波澜不惊的严厉,也是剑走偏锋的温柔。我不能说,因为他,我会去热爱数学——那太虚伪。但是我可以说,因为他,我觉得数学没有那么可怕,也是因为他,我知道生活里,不会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大事,所有事情拆开来看,也无非是一道道小题,就像鹏哥说过的:“哪有什么难题,不过是把许多简单的问题都搭在了一起。”我想,对于生活,也是同样。无非是“来,我们看看下一道题……”

这些教育都源自于无形。可能连鹏哥自己也未曾想过会对我们的人生起到如此深远的影响。“涓滴意念,侥幸成河。”就像我喜欢的这句歌词一样,无形才是教育最本质的形态。

(责任编辑  左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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