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茶馆

白玛德吉

说到甜茶馆眼前就是一片雾气。

操作间的打茶者扬起大铜勺将高高舀起的满勺甜茶倒进下面的大茶锅里，再舀起再倒下，动作遒劲有力、悠扬流畅，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锅里的茶冲击搅拌得越发的色泽浓厚、茶香馥郁。大锅里滚滚沸腾的茶和大勺里流出的茶瀑蒸腾着白色的雾气，把周围一小方天地罩在云山雾霭里。

这场景让刚从室外寒冬走进的人倍感暖意，紧接着唇齿间便开始垂涎了。

铭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走进了这间甜茶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开了茶馆的推拉门，一进入茶馆内眼前的镜片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摘下了眼镜后走到点餐台等候。很快点餐小哥问：“哥哥要什么？”，“两磅茶，一份咖喱饭。”小哥遞出两个塑胶片说：“一共30元。”微信支付后铭走到取餐台把塑胶片交给小妹。

上面的搅茶场景就是铭那天排队点餐时看到的。

小妹拿起一个两磅茶瓶走向大茶锅，搅茶者停手离开了，小妹拿起大勺往瓶里贮满茶后把茶瓶交给铭，手指铭身后的消毒柜，告诉他去那儿自取茶杯，并问他坐哪里饭好了好送过去。铭指了正对厨房操作间的位置，他是想再看那云山雾罩的搅茶。不成想这锅茶已经好了，不会再搅了。

放下茶瓶，取杯坐下，铭开始喝茶。

这是一间小有名气的甜茶馆，铭的同事曾告诉过他很多茶客喜爱来这儿喝甜茶，高峰时间得和人拼座，茶馆到下午四点就关门谢客了。

铭是慕名而来的，他拿起茶杯细品了品茶。带着一种特殊的些许苦涩的红茶味道，并不太甜的奶茶脂香侵入口腔，随后馥郁的味道细腻而柔和地包裹舌体并慢慢滑向咽部，滚热的茶温随之向身体扩散，原本有些僵硬的肢体开始渐渐舒展柔软起来。

铭舒了一口气，身体靠在了背靠上，戴上眼镜环顾周围。

茶馆里气氛看起来很热闹，除了铭附近几个座位外几乎都有人，靠窗的位子更是坐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人们饮茶，吃藏面、肉饼、咖喱饭等，不少男人抽着烟。大家都在不时地窃窃闲谈，声音低沉、缓慢、断续，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悠闲的声音，一种让你感觉到人生漫长、岁月悠远的声音。人气、茶的蒸汽、男人们烟火的雾气给茶馆的玻璃窗蒙上了一层雾纱，你看不清室外的枯枝，看不到寒风的动静。明亮的阳光斜射进茶馆靠窗的区域，铭看见雾霭在光线里柔软摇曳着腰肢。“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间烟火吧。”铭在心里这样想着。

“哥哥，你的饭。”甜茶小妹面带微笑地从推车上把一盘咖喱饭放在铭的餐桌上，又放下了一小瓷碗的辣椒酱在一边，还没等铭道谢就走向了他左边不远处的两个吃藏面喝茶的小姑娘桌边。

这是一大瓷盘配着颗粒分明、晶莹细长的白米饭的咖喱牛肉土豆饭。几大块的带骨牛肉和土豆块浸在金黄色的咖喱汤汁中，外加一小撮水红色的泡酸萝卜丝在米饭上。咖喱的色泽和香味刺激了铭的味蕾，铭拿起盘中的长勺开吃。稠厚的咖喱汤汁搅拌的米饭总让他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喜爱，牛肉多汁、土豆松软，饭很好吃。据说辣椒酱是咖喱饭的标配，铭用辣酱碗中的小勺取了一点辣酱抖进餐盘后把辣酱小碗推到一边。这辣酱是茶馆自制的，是用细磨的辣椒粉加一些香草料配制的，味道不同于市售辣酱，配咖喱饭吃的确很增味。

铭正吃着饭，一位长发姑娘来到他桌边，指着辣酱碗笑问：“帅哥，可以吗？”“当然！”铭笑答。辣酱是公用的，姑娘拿起辣酱走回了不远处另一个姑娘旁边。

铭喝口茶接着吃，吃着吃着感觉左小腿处被什么轻轻一触，扭头一看被萌坏了，一只中等体型的藏地狮子犬正坐在地上看着他。狗狗披着一身漂亮的浅黄色的大卷毛，头上大卷刘海下是一对清澈明亮的圆眼睛。它这会儿正楚楚可爱地看着他。“哦，要肉吃吗？”铭说着话就从盘子里挑出肉最多的一块给了它，狗狗吃着吃着就趴在地上啃起了骨头，啃干净了，它就又坐看着铭，铭又丢了一块给它，这样几次，铭盘子里的肉差不多都给了狗狗。吃完了，铭说：“没了哈，没肉了。”狗狗似乎听懂了，站起来用头蹭了蹭铭的小腿后转身去了旁边那两个姑娘跟前。刚才拿辣酱的长发姑娘温柔地抚了抚狗狗的头，向铭相视一笑说：“这是店里的狗狗。”铭点头笑回了她。

铭吃完了，推开盘子喝起了茶，他想今天干脆多呆会儿，晚点再去公司。于是拿出手机浏览起新闻来。这样坐了一会儿，感觉身心舒泰。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铭内心的宁静，他抬起头，刚才那长发姑娘手拿一瓶茶放在铭的桌上柔声说道：“帅哥，我们走了，这还有大半瓶茶你接着喝哈，拜拜。”铭赶紧也抬起手回了声“拜拜”。

铭知道这是很多甜茶馆里一种不成文的做法。如果剩下的茶太多，一些茶客会很自然地把茶传给周围看上去温和可人的邻座。

这个习俗在铭看来很暖心，陌生人不总是陌生的，寒冷的冬天在甜茶馆里一定是温暖的。

铭是那天坐到茶馆临近关门才离开的。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正在家里码字，铭来电了，说：“别码了，来喝甜茶吧，二环路，我等你。”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