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让笔下的女性生存样态

2019-11-06 05:39任玲
西藏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女性

任玲

[摘 要]女性,向来是许多作家关注的话题,女性的生存,更是备受瞩目。甘南作家扎西才让以他扎实的文学功底,以及对甘南这片土地的热爱,成功塑造了众多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他笔下所书写的女性以不同的经历和个性,揭示的精神状态和内心世界极其丰富。本文从扎西才让笔下的传统女性、知识女性、叛逆女性三类女性的生存样态切入,把握女性形象,探析其文化意义所在。

[关键词] 扎西才让;女性;生存样态

人类社会的一半是女性,在这个由男性和女性共同组成的社会里,女性是文学中永恒的话题。正如冰心所说:“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1]由此可见女性的重要意义。藏族作家扎西才让立足本土,以他独特的视角给予女性关注,在他的小说、散文、诗歌中,描写女性的日常生活,关注女性生存样态,书写女性人生,为女性的生存谱写了一幅精美的画卷。下面就从传统女性的生存悲剧、知识女性的平凡生活、叛逆女性的个性表达这三个方面入手,探寻扎西才让笔下的女性生存样态,从而更深入地了解扎西才让笔下的女性形象,发掘其艺术魅力。

一、传统女性的生存悲剧

早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就确立了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孟子更是明确指出了男尊女卑这一思想观念,由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此开始了冠冕堂皇的对妇女的压迫与限制。中国几千年来漫长的封建政治、经济和文化从根本上来说也否定了女性的主体性,否定了女性的人格。女性始终处在束缚与压制之中,无法获得独立。以男权社会为背景的传统文化,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女性心中。扎西才让笔下的众多传统女性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造成了她们的生存悲剧。

女性对男性有天生的依附性,“《圣经·创世纪》说女人是上帝在亚当沉睡时用亚当身上的一条肋骨造成的。”[2]很多时候人们理解女性是把女性当成相对于男性不能自主的人,如苏童的《妻妾成群》中,在那个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大家庭中,几个女性都靠争得陈佐千的宠爱获得自己的家庭地位,就连新时代的女青年颂莲后来都加入到了争宠大流中,她们像是一齐拴在了陈佐千的脖子上,如一棵濒临枯萎的藤蔓在稀薄的空气中相互绞杀而争夺那一点点空气。在扎西才让的作品中,虽然没有一夫多妻制的存在,但女性依附男性却在多方面展现了出来。《牧羊人桑吉的爱情》中,桑吉的母亲原是村里最好看的,成为寡妇之后,为了生存,就找了一个又一个的相好,并且不分民族。作为女性本身来说,她没有依靠自己独立生存,生活中遇到各种各样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就去找男人。她对男性的依附,不仅导致了自己的悲剧,还让儿子桑吉成为村里唯一一个过了十八岁还没有结婚的男人。《来自桑多镇的汉族男人》中的寡妇杨白玛一生都在靠男人生活,自己家的男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她也因此陷入了克夫的偏见环境中。可以说,她的一生是十分不幸的,所嫁的男人由于各种原因一个一个地死去,她就不断找别的男人,她一直活在被伦理道德谴责的世界中,最终的归宿还是一个瘸了腿的汉族男人。她始终找不到自我,依附于男性。“马克思曾指出:‘吃、喝、性爱,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类的机能。但是如果经过抽象使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它活动,并使它们成为最后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么,它們就是动物的机能。” [3]对扎西才让笔下的这两个女性而言,吃喝性的生计问题迫切地摆在眼前,她们也就不会再去追求更高层次的爱与归属、尊重与自我实现的需要,她们就自然而然地无法改变自己的悲剧状态。

扎西才让笔下,除了依附于男性的传统女性,还有一类传统女性,她们聪慧、善良,却依然没能摆脱悲剧的命运。散文《我的双亲》中的母亲是一个美丽大方的藏族姑娘,嫁给父亲的初始是无比幸福的,但许多年后,由于争执,父亲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母亲变得陌生又困惑,最终在无奈与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无疑,母亲是不幸的;《做裁缝的女孩》中整日嘻嘻哈哈的女孩在结婚后也变得黄皮寡瘦,看得让人心酸;《不听话的阿珍》中调皮的阿珍被远远嫁走,争吵中还被丈夫折断了右手的食指,儿子也因摘蒲公英长了瘊子被截掉了左手,阿珍去见了故乡的男人而声名狼藉,最终选择了自尽,阿珍的这一生充满坎坷。诗集《大夏河畔》的一篇《阿姐远嫁》中的阿姐远嫁后婚姻并不幸福,但她“已不能再抛夫弃子,千里迢迢回来抱我在怀里。”亲情让她无比牵挂,但家庭又将她牵绊。“传统女性的生存空间是家。无论这个家对于她来说是天堂还是地狱,但它由于稳定的血缘取向而得到世代女性的认同。”[2] 即使这些女性在婚后并不像理想中所想的一样,但她们会为了家庭继续留在那个环境中,继续生活。小说《那个叫观音代的诗人》中充满灵气的李菊花一直是观音代和文中的“我”爱慕的对象,在观音代将她娶回家之后,观音代却因为李菊花没有文化毅然与她离婚,娶了另外一个女人,此时的李菊花就是一个被抛弃的悲剧者形象,她曾经的美丽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言和被生活摧残的沧桑;《牧羊人桑吉的爱情》中,桑吉娶了一个矮矮、瘦瘦的女孩,这个女孩在生完一个女儿没几年后得了一种怪病很快离开了人世。在离开的时候丈夫和女儿都不理她,她只能看着婆婆咽了气。“女性从洞穴逃脱出来并要在蓝天下获得情感上的平衡是困难的。”[2]这个女孩在嫁给桑吉之后就将婚姻和家庭当作自己的全部,但她并没有受到丈夫桑吉的重视,就是在离开人世前也是充满遗憾的,她就像那个时代的牺牲品一样。

“传统社会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社会习俗,漫长的封建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从根本上摧毁了女性该有的健康人格,让中国女性形成了特有的温柔、无我、牺牲、顺从等性别特征。她们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弱者,身体上有先天的弱势,智力上也缺乏优势,甚至有的彻底把自己当作男性的附属。” [4]在藏族女性的生活中,女性分担了相当多的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如照顾牛羊、挤奶、做饭、缝制衣服、照顾孩子、孝敬老人都由女性来做,因此女性也常常被描述为辛勤的劳动者、顺从的仆人等。扎西才让笔下的传统女性生活在既定的轨道上,或依附男性,或因生活的困境生存着,她们的悲剧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

二、知识女性的平凡生活

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教育体制开始完善,女性的地位也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藏族女性受到了现代化的教育。她们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社会所提供的有利条件,接受各方面的教育,成为当代藏族社会中一个崭新的群体,这个群体就是知识女性群体。知识女性在当代社会的发展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她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境况也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

扎西才让笔下书写的知识女性并不多,读者却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扎西才让对这类女性群体的重视。知识女性是与传统女性存在着巨大差异的群体,她们不会像传统女性一般将自己禁锢在家中,整日劳作,为了家中的琐碎小事生存在无尽的苦闷中,“她们有着这一阶层独特的心理意识和情感诉求,有着附有她们身份地位痕迹的伦理观念、家庭观念和生活方式。” [5]新时期的教育与稳定的经济收入让知识女性的生活更为舒适自由。小说《那个叫观音代的诗人》中,“我”的妻子就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女性的形象。文中对她的外貌特征并没有过多地描写,只是提到妻子也是知识分子,清秀美丽,性格温顺,但是就是这几个词,就把妻子知书达理的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示了出来,小说开篇就提到了杨庄二十来户人家几乎没有人知道诗人是干什么的,在这个村里知识十分匮乏。诗人观音代与没有文化的李菊花离婚又娶了一个教汉语文的同事,这个教汉语文的同事是一个知识女性。在那个村子里,知识女性的地位就会比其他女性相对高一些。

年轻的知识女性由于接受了与传统文化观念有着极大差异的现代文化思想,她们在日常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就更在乎个人的感觉,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牧羊人桑吉的爱情》中那个上大学的表妹是一个年轻的知识女性,学校布置了实践活动她就到草原上来完成,她爱读书,还常给桑吉炫耀,她和桑吉在草原上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这个古怪精灵、充满生机的女孩给桑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她回到城里后就再也没有联系桑吉,给桑吉带来了无限的苦恼。作为新时代的知识女性,桑吉的表妹勇敢、活泼,她会按自己的思想随心所欲地去做,不会考虑太多,草原上经历的在她看来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所以她就没有再与草原上的人联系。她追求个人独立价值,具有鲜明的主体意识,表现了新一代年轻知识女性新的生活方式。

知识,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人类共同的追求,在扎西才让笔下,知识女性和传统女性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散文《妹妹》中,“我”的妹妹由于帮母亲干农活辍学了,她的内心是十分无奈与痛苦的。文中写到:“不读书,就意味着离开了阳光大道,走上独木桥了。桥头,等待她的,是无休止的劳作的日子,是暗淡的无望生活。” 妹妹的内心无比渴望知识,她知道,作为一个知识女性,等待她的不再是辛苦的劳作,而是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别样的人生,但是现在,她只能当一个普通的女性去辛苦劳动。在这里,扎西才让并没有把妹妹当作一位知识女性来写,而是刻画了一个渴望知识的女性。

“知识女性形象的出现——尽管并不是当代藏族小说中女性形象的主流——为藏族女性文学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文化审美景象。这种文化审美景象不仅仅意味着一种新的艺术审美取向的出现,还意味着一种新的思想观念的萌生、发展,尤其是在女性群体中更是如此。它意味着当代藏族女性自我意识和女性主体意识的萌生与觉醒。” [5]知识女性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与自由,她们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主宰者,不需要像传统女性一样依靠他人,也能拥有自己自在而美好的生活。

三、叛逆女性的个性表达

西蒙娜·波伏娃曾在她的著作《第二性》中这样说到:“将来有一天女人很可能不是用她的弱点去爱,而是用她的力量去爱,不是逃避问题自我,而是发现自我,不是贬低自我,而是表现自我——到了那一天,爱情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她,都将成为生命之源,而不是致命的危险之源。”[6]扎西才让笔下的格桑卓玛和达娃央宗就是这样的女性,她们不怕世俗的眼光,也不觉得自己所追求的爱情可能是一种危险之源,而是勇敢地、大胆地凭借自己的力量去爱。《虚幻的真相》中,美丽又聪颖的藏族女孩格桑卓玛在学校凭她出众的形象和娴熟的演讲技能风采照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自己的语文老师杨晓东产生了感情,并热烈地爱上了他。在杨晓东看来,师生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界限,跨越这条界限,就意味着乱伦和背叛,可年轻的格桑卓玛并不这么认为,她依然坚持着她自己的感情。类似于她这样的叛逆女性,“在她们的意识里,最为活跃的思想分子和情感因素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至于外部世界会发生什么,自己的行为将会有什么后果,她们考虑得相对较少,似乎也不愿意去考虑。” [5]因此,当别人在背后议论她和杨晓东时,她感到的是一种自豪与幸福,她甚至想要人尽皆知。古语中曾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这句话一方面表现了学生对老师一定要非常敬重,一方面也说明了老师与学生之间是有距离的。法国一位检察官也从法律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学生与老师之间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都不应该得到允许,因为这种亲密关系会违背公平待遇的原则。尽管藏区的社会经济不断发展,人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但师生恋在当时还是会不为人所接受。格桑卓玛并不在意杨晓东是她的老师,更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是无畏地去追寻自己的爱情。性是人类生存的生理欲望,“历来作品中表现男女两性关系的时候,常常把男性对女性的欲望作为表现的中心,男性总是充当强者的角色,女性的欲望产生多半是由于男性的事业、地位、名誉、道德、经济等诸多因素的刺激,她们只是在献身,在表达她们对男性的臣服。”[3]格桑卓玛却不是如此,她在性这件事上占有主动权,甚至把杨晓东形容为一只企鹅,企鹅代表着笨拙,而她是充满热情的。在这里,格桑卓玛表现的不再是对男性的臣服,而是自己主观上的主动的一种个性表达。

《圆满与不朽》中的达娃央宗又是另外一个叛逆的女性形象。浑身散发着雪域阳光的美丽藏族女孩达娃央宗在一次讲座上被成熟老练、温文尔雅的艺术家龙布所吸引,这个艺术家的年龄已经与她的父亲相差不多,而且拥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妻子。达娃央宗知道龙布与自己的母亲有过一段恋情以后,更是激动不已。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她不应该爱上一个有妻子、有家庭,并且与自己年龄相差极大的男子;作为女儿,在伦理道德上,她更不应该爱上曾经与她母亲有恋情的男子,这在社会的伦理道德中都是不允许的。但是达娃央宗并没有在意这些,她想尽办法地去接近这个老艺术家。“女人的最大幸福,莫过于被恋人承认是他本人的一部分。”[6]当龙布被达娃央宗打动,后来在信中称呼达娃央宗为“小央宗”时,达娃央宗就感觉她已经同龙布紧密联系在一起,并被龙布所认同了,这就使得她对龙布的感情即使在拥有自己的家庭以后也丝毫未减。显而易见,达娃央宗是十分叛逆的,她有着她自己独特的想法,并且将这些想法表达了出来。

格桑卓玛和达娃央宗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又是叛逆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们接受了现代文化观念,看重个人价值的平等,注重自由意识,在爱情和婚姻方面,更是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

女性是社会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纵观扎西才让笔下传统女性、知识女性、叛逆女性的生存样态,我们对他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有了更深的了解。扎西才让将笔触放在了各类女性的身上,直面女性生存的悲剧、日常生活以及她们在生活中的个性表达,在读者面前呈现了一个个鲜活、立体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也是众多女性群体的缩影。当今社会,女性的社会角色越来越丰富多样,很多女性在教育、就业、生活等各方面仍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扎西才让笔下书写的这些女性形象,也会让社会给予女性生存更多的关怀,为女性营造一個更平等、美好的空间。

[参考文献]

[1]冰心.关于女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2]谢玉娥.女性文学研究教学参考资料[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90.

[3]张前荣.女性·人性·苍凉——张爱玲小说对女性生存的观照[D].合肥:安徽大学,2006.

[4]刘艳娥.20世纪中国文学女性生命体验的性别书写[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5]于宏,胡沛萍.当代藏族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

[6][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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