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以明德·书香社会
——“庆祝建国70周年,共话散文发展新态势”研讨会发言摘要

2019-11-14 08:12
黄河 2019年3期
关键词:原平读书会散文

时间:

2019年3月9日

地点:

原平市

主办:

黄河杂志社

协办:

原平市时光读书会

黄风

(黄河杂志社主编):“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在这仲春之际,我们于“三班故里”相聚,庆祝建国70 周年,共话散文发展新态势,可谓深得其时。一年之计在于春,己亥金猪拱门,对我省散文创作来说是好兆头,对我省文学事业发展来说是好兆头。

原平地灵人杰,群英济济,翻翻历史,灿若星河。今天之原平,更是日新月异,经济蓬勃发展,文化欣欣向荣。成立于2014年的时光读书会,几年来办得风生水起,影响越来越大,“时光”已成为一道彩虹。小而言之,是县域之兴之呈祥; 大而言之,是国家之兴之兆瑞。从上世纪初,老一辈革命家号召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到如今倡导“学习强国”,都在致力于一个目标,那就是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

我们与原平时光读书会共同举办这次散文研讨会,既是为庆祝建国70 周年,也是为全社会读书蔚然成风推波助澜,同时增强书友特别是作家的“四力”,适应包括散文在内的各种体裁的新发展,更好地“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给我们的文学事业增光添彩,用自己的小梦烘云托月,共举祖国繁荣昌盛之大梦!

尹新凤

(中共原平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我市迎来众多文学嘉宾,欢聚一堂,共议散文发展新态势。这次文学盛事标志着我市宣传文化战线吹响了“新时代搭台唱戏再出发”的冲锋号。

原平自然资源丰富,素有“东山摇钱树,西山聚宝盆,中间米粮川”之称。“摇钱树”是指早在1985年,被中国农业部授予“中国酥梨之乡”的原平酥梨种植基地;“聚宝盆”是指铝、铁、煤等达20 种之多的丰富的地下矿产资源,是原平市经济发展的主要支柱;“米粮川”是就原平80 万亩粮田——山西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而言的。此外,原平文化源远流长,是中原农耕文化、草原游牧文化、外来宗教文化、传统儒家文化、边塞军事文化、地域民俗文化相互交融的文化结晶。“实事求是”这个典故就出自原平这方沃土。

原平作为远近闻名的“铝电名城、酥梨基地、三班故里、慧远故里、晋贤故里、将军之乡、书画之乡、中国炕围画之乡、中国诗歌之乡、中华山曲之乡、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中国湿地温泉之乡”,人才辈出,人文景观丰富。近年来,市委市政府紧抓经济、力促文化。今年,原平提出以“新时代搭台唱戏再出发”为指导思想,以“文化兴市”为战略目标,以文化助推各项社会事业大发展。我相信这次研讨会,一定会为原平市的文化繁荣带来一缕清新的春风,带动和促进原平的文艺创作,为构建“书香原平”作出贡献。再次预祝本次研讨会圆满成功。

付小平

(原平时光读书会会长):首先允许我以荣耀之心、感佩之情向来自省内外的专家致敬,你们的到来让原平、让读书会、让我感到了春天的温暖和幸福。

时光读书会从成立之初,就感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关爱,得到了全社会的广泛认同。四年来,时光读书会不负众望,捧上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先后出版了《全民诗经之国风气象》《时光文丛》《时光I》《时光II》《时光III》等作品,参加了“世界《诗经》论坛”等活动。特别是《全民诗经之国风气象》一书,得到了当代《诗经》研究泰斗刘毓庆教授的高度评价。它由中国出版集团中译出版社出版,除序跋外,共有解读文章57 篇,总计28 万字,230个页码。书中的篆刻、绘画、摄影和设计,都由时光读书会的书友自主完成。可以说,这本书从内到外都是读书会书友的原创,是群体草根对《诗经》的一幕集体礼敬。

我想,我们这些书籍的意义不在于出书本身,而在于通过在完成它们的过程中提升我们自己,进而支撑起城市的“精神厚度”。设想一下,如果一位路人偶然踏入读书会,这次“偶遇”便有可能使他心里种下一枚爱的“种子”,假以时日便会生根发芽。我想,真、善、美的收获才是我们读书会的真正意义所在吧。

王子潇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编辑):在山西原平有这样一群人,因为书而结缘,因为阅读而相聚,这是当下相对而言泛娱乐时代的一股清流。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是一个老品牌,涉及文体比较多,散文、诗歌、报告文学、随笔、杂文等,但大地副刊刊发最多的还是散文。散文是大地副刊的“主项”,是版面填充量最大的门类。因此我觉得这次“庆祝建国70 周年,共话散文发展新态势”会议,跟我们的业务是息息相关的。

谈到当下的文学创作,包括散文创作,我想到习近平总书记重要的指导思想——加强“四力”,具体指脚力、眼力、脑力、笔力。这“四力” 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新闻战线媒体工作者的要求,实际上体现在我们的散文创作中也很有必要。我们编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来稿越来越有“私语化”倾向,所谓精致的内心世界的书写比较多,尤其表现在初入散文领域的作者身上。他们认为散文创作便是反映内心诉求或内心世界的流淌。其实,这一点我并不完全排斥,只不过有个问题是,如果你的散文写作只是局限于自己精神世界的塑造,天长日久就会发现,你的文章比较空,比较枯,不接地气。比如有的人写乡村,关于乡村的具体描述却只占文字的很少部分,大部分内容是所谓自己对乡村的感悟。实际上这偏离了正确的散文创作的初旨——对当下你所描述的物或人的具体切实的关照。如果“关照”不够,对于读者而言,对你的内心感悟其实是有隔阂的。因为你个人情绪的流淌,只是属于你自己的主观感觉,若想打动他人,跟读者产生共鸣,关于你所描述对象的把握,关于接地气的笔法,就应该加强完善。至于如何加强,则首先表现在“脚力”上。即使是“状物描景”,也应该深入生活,进入具有烟火气息的生活现场,而不要凭空想象或依靠过去的印象去写作。

在具备“脚力”的情况下,自然会带动起“眼力”。好的散文应当做到在有限的篇幅内,表现出一定的思想高度,思想高度实际上取决于“眼界”的高度,取决于“眼力”的加强。只有这样,笔下的事物才不是主观的一事一物,而具有了更深远的“景致”。也自然而然的,会进一步带动起“脑力”“笔力”。

安黎

(《美文》副主编):如果把中国当下的散文比作草木,以我之见,可以用以下八个字来概括:灌木繁茂,乔木稀缺。

作为职业编辑,在持久的散文阅读中,不是越读越欣悦,而是越读越失望。期待与一篇可意的散文相遇,并不比情感世界里的一见钟情来得更为容易。具体而言,散文的两种病相,应引起足够的警惕:

其一,散文的技术化倾向越来越严重,重羽毛而轻血肉,重技巧而轻思考。很多受到追捧的散文,不过是织造的毛衣,越来越讲究构图的精巧和针脚的缜密,可谓在花色上下足了功夫,但剥开表层,脱去伪装,却发现内里空空如也,无血无骨,无痛无痒,与世情隔膜,与生命疏离,与人心无涉。也就是说,生活的风云、精神的气色、生命的本相等,皆在散文中有所缺席。如此,量大无比的中国散文,貌似繁荣,翠绿遍野,却难以摆脱闲花野草的低矮状态,难有枝叶蓬勃而又身形挺拔的且直且硬的良木供人仰望。

其二,散文的语言越来越纠缠,越来越云雾缭绕。很多散文家笔下的散文句式,乍一看锦绣一团,但一深究,却发现是一丛丛丝丝牵牵的乱麻,勾连交错,且处处潜伏有残肢般的病句,若想将其厘清捋顺,颇费周折,甚至能折磨得编者头痛欲裂。问题的严重性在于,那些执著于此道的散文写作者,并不认为自己的这等文本,是字词句等基本功缺失的表现,反倒以“创新者”的面目而沾沾自喜,乐此不疲。

散文和其他文学样式类似,仅有形式上的花样百出,却无内蕴上的丰满丰盈,终究是缺乏生命力的。

要激活散文写作,我以为唯有沿着三条路径循序渐进,才能种豆得瓜,栽树成林:一是在精神气血上向“五四”时期的启蒙主义和人本主义看齐;二是在语言的打磨和修炼上,师承古代先贤经典篇章的雅致和凝炼;三是在文体的选择上,效法西方文学大师的洒脱任性和不拘一格。

散文之“文”,毕竟只是器物。文以载道,“道”才是“文”存在的目的。言之有物,洋洋万言不觉冗长;言之无物,寥寥百字已是多余。

王燕

(《散文·海外版》执行主编):我对山西的散文创作一直很关注,就全国来说,比较重要的散文创作省份有湖南、江西、广东,还有山西。山西有一批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散文作家,在本次会议上见到他们,很是欣喜。

说起读书会,我想起前几天参加的一个文学沙龙,那次沙龙的主题是“建设美丽乡村,繁荣文化发展”,与原平时光读书会付会长刚才所提到的城市的“精神厚度”,事实上是异曲同工。也看得出读书会这种形式已成为基层文化建设很重要的平台。

从读书会的精神建设,再说到我们的散文创作。实际上散文是没有创作捷径的,这一点我作为散文编辑都感触至深。作为选刊编辑,我们每期都会阅读大量文学期刊,大约100 余家各省文联、作协刊物、地方刊物和内刊,期待从中发现好作品。《散文·海外版》既注重名家新作的推广,也注重新锐佳作的挖掘,这是我们办刊的总旨。

也因为大量阅稿,对全国各地散文创作不同的倾向性,包括方向、内容都有一个客观准确的把握。每位散文作者在艰辛创作完作品后,最期待的恐怕便是发表问世了,当然发表之后若能转载更是锦上添花。但发表是第一步,我给散文作者的建议是,首先要充分阅读了解你所投稿的刊物,因为每家刊物的定位和风格是不同的,只有充分了解之后,才能让自己具有某种“倾向性”的作品尽量跟刊物贴合。

其次,如何完善和丰富自己的创作文体?作为对前几位老师见解的补充,我认为值得一提的是,散文创作有一个极具特色的类型题材,就是乡土散文的创作。我们每个人都有故土,都是从不同的沃土走出来的,乡土对我们来说是不同的载体,也是不可割舍不可回避的一个情结,因此每个作家都应当正视和写好它。

葛一敏

(《散文选刊》主编):我记得在建国60 周年之时,《人民日报》推出一批精品散文,十年过去了,有些文章还是记忆犹新,比如贾平凹的《从棣花到西安》。

他是从生活角度切入去写的,在当时没有高速公路的情况下,从棣花到西安异常艰辛,要走一天一夜。尤其在隆冬时节,班车要在寒冷的大山里,在复杂的地势间行驶。其中他写到一个细节,中途休息时,因为寒冷和饥饿,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腿麻木,便想揉揉,结果“我才搬起一条腿来,旁边有人说:那是我的腿。我就说:我那腿呢?感觉我没了腿”。这个传神的细节让我难以忘却。当年《散文选刊》选载时,我们一个编辑还特地用陕西话念了这一段。文章后面写道,通了高速公路之后,“经常是我给我弟打电话说我回去,我弟问:吃啥呀?我说:面条吧。我弟放下电话开始擀面,擀好面,烧开锅,一碗捞面端上桌了,我正好车停在门口”。这个作品,是从日常生活的变化来反映建国后日新月异的发展,巧妙的是,贾平凹切入的点抓得特别高明,这也是作品一经发表反响特别强烈的原因。

由此可见,写好一篇散文,找准找好切入点有多么重要。

从去年始,为建国70 周年而写的文章渐渐增多,作为选刊编辑,我对此也报有极大期待,特别期待山西的散文作家能有佳作出现。《散文选刊》一直关注着像《黄河》这样有风格、有态度的刊物,在这片产生了“山药蛋派”有着优秀文学传统的土地上,我想一定会有不同凡响的篇章出现的。

王改瑛

(忻州市文联主席):我个人比较守旧,写的更多的是乡土,我的观点是,首先要写自己熟悉的感觉亲切的题材。随着国家小城镇建设的步伐,乡土似乎在渐渐退缩,我们离开乡村也很多年了,但我们心里沉淀下来的记忆却非常美好。尽管乡村物质生活清贫,精神生活匮乏,但淳朴的民风、心灵的真纯,却在乡土现场体现得淋漓尽致。回想我的散文创作和获得“冰心奖”的过程,我觉得关键点便在此,在于能否真切地抓紧、写透自己最熟悉的生活现场,而没有被“乱花”迷眼。

我觉得当下的散文作家还是需要坚持关注现实、关注生活,把自己的情感体验跟眼下的生活紧紧关联起来,才能写出好作品。倘或只是“自说自话”,最多只能在小圈子里有一时的影响,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不会留下一丁点印迹,换句话说,是没有一点价值的。

我感觉忻州的作家跟现实生活还是有相当距离的。这一点,在参与近几年扶贫工作中感受最为强烈。因为深入生活的经历不多,作家们不了解乡村真实的现状。现在的乡土是什么样子?改革开放以来,走到新的历史节点上——“改革开放再出发” 的历史节点上,我们的乡村正在搞些什么?除了扶贫、三权分治、农业产业化,还有什么活生生的现实事例?我们的作家只有深入到这些乡村现场,亲体身验,才能总体把握乡土现状,才有可能了解到三权分治的瓶颈不突破,农业产业化就无法实现的一线资料,才能了解到农民复杂的心理动向。

在我帮扶的贫困户中,有的希望政府给予尽可能多的福利和优惠; 有的自身有强烈脱贫的意愿,却无门道头绪;有的不愿随迁移民,有恋土情结。林林总总,但对生活毫无疑问都有美好的向往。当走入他们中间,去体验感受他们的生活时,事实上,我感到是乐在其中的。比如有位农村妇女,丈夫去世后,她屋漏窗破却不愿离开那个家,对搬迁政策也置之不理,跟她交往久了,才弄明白,原来她一来顾虑身无所长去城里无法生存,二来故土难离,不舍乡村。还有一个我们好不容易打探清楚的“隐私”理由——不舍离开她的小叔子。这些事情说来忍俊不禁,仔细想想又是非常严肃的现实生活面貌。

我想,这样的事情写出来才是鲜活的接地气的。

张卫平

(山西文学院院长):我在山西文学院任职的同时,也在山西省散文专业委员会担任职务,负责关注、组织、推进山西的散文创作。我感觉这几年,山西的散文创作有这样几个特色:

一是散文创作的专业化。过去在大家的印象中,山西是小说创作的重镇,散文的境遇大约相当于“边角料”。而现在我们山西出现了一批把散文作为“安家立命”之本的优秀作家,把散文当作成就自己事业的专业文体。这是一种难得的好现象。

二是散文创作的多元化。不仅题材多元,风格也多元。

三是散文创作的先锋化。山西有一批致力于先锋探索的散文作家,从内容到形式都有创新。

这是山西散文创作形势具有积极意义的方面。

谈到散文创作,我常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散文才算好散文,它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正如原平时光读书会冥冥中选择研读《诗经》一样,我后来也在《诗经》中找到了答案。《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源头,我们的祖先在2000多年前,就为他的愚钝子孙确定了评判文章好坏的标准。大家都知道“赋、比、兴”是《诗经》的三种主要表现手法,“风、雅、颂”是《诗经》的组成部分,事实上,“风、雅、颂”也是文章上、中、下三等的代称。“风”是纪录现实,针砭时弊。祖先认为,具有这样品质的文章才是上等文章;文人“雅”兴,歌舞娱乐,这样的作品能算中等;歌功“颂”德之作,只算下等。

基于此,我认为好散文应当有这样的特点:语言有硬度,思想有高度,情感体验有深度。具体到创作实践,体现在五个方面:真,才,实,胆,情。

鲁顺民

(《山西文学》主编):实际上山西是一个散文大省,从张锐锋新散文探索开始,山西散文创作就注入了非常强大的活力,散文一跃而为众体裁当中的主体门类,涌现出一大批对散文有贡献的作家。

我特别感谢远道而来的选刊主编,因为山西作家的散文,特别是发表在《黄河》《山西文学》 上的散文能被转载,是作家本人的光荣,也是编辑的光荣。可是我又常有种促狭的想法,发表一篇选刊实在选不了的好文章。好小说无法被转载的情况经常看到,好散文也应该一样。我们在散文创作上应该始终保持一种先锋探索的姿态。

编辑是个苦差事,作为一个在稿海遨游的专业读者,我最怕有人跟我说:我有一篇散文。为什么?因为现在散文呈现出一种值得我们警惕的现象,同质化特别严重。

亲情类和游记类的散文尤是,不同作者的亲情感受简直一模一样,旅游路径、方式、见闻也大同小异。事实上文学需要的不是这些,否则“镜头语言”比文学语言直观多了,还需要文学做什么?

实际上,在乡土散文创作方面,身在乡土是不觉得有乡土优势的。相对来讲,写城市更容易一些,孤独、疲倦、节奏快、灯红酒绿等等,似乎都可入文。可是同质化依然严重。打个比方,写北京的繁荣竟然和写上海的繁荣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我们回头看看30年代的作品,老舍笔下的北京和张爱玲笔下的上海截然不同。这非常值得我们深思。

金汝平

(作家):衡量散文的尺度之一是,看散文能不能以自我本体的形式独立存在。因为散文被错误地认为是一个作家主要作品的附产品。诗、小说、戏剧、评论是主业,散文则是次要的,补充性或资料性、史料性的。目前把散文作为主业孜孜以求的作家已不少,但应该更多!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离开《恶之花》难以独立存在。梭罗《瓦尔登湖》可以独立存在。《野草》离开鲁迅的其他文本可以独立存在。《画梦录》离开何其芳的诗可以独立存在。张承志强有力的集思想与语言为独特个体的不可取代的散文甚至把他的小说变为次要作品。《心灵史》就是一部散文。

衡量散文的尺度之二是当代性。所谓当代性绝非指散文题材的当代性,而是指一部散文显示出当代应该具备的思想意识和审美特征。它对传统有承继也有突破。它站于当代整体写作的前沿,可以和当代诗、当代小说的先锋之作相提并论,且互相映照、互相启发、互相竟争。一个具备鲜明当代性的散文作品肯定是前卫的,是先锋的,是探索性的,是反叛与颠覆性的。当然,这不可能是全部,只是局部。当代性显示了作家的创造意识和超越前辈名家的勇气和才华。当代性也让一个散文家驱逐了自我内部陈腐、古旧、颓丧的气息而获得新生命新气象。当代性是指向未来的。未来就是彼时的当代性。

衡量散文的尺度之三是散文写作的专业性。所谓专业性,不是一个人什么也不写只写散文。而是指面对散文写作的极严肃、极认真、极主动、极能动的一种态度和精神状态。散文被许多不入流的写作者轻率地随便地可有可无地对待。更有甚者,散文就是聊天瞎扯,扯多远算多远。这种态度偶然也能成就一些小品,但杰作绝非这样产生。专业性是指要把写作散文当成有意义的重要的事业来对待、来追求、来热爱、来呕心沥血,要让散文抵达文学的最高境界!有了这种自觉,我们会对散文写作存有一种敬畏之心,就不会制造那么多被诗人和小说家不屑一顾的废品。有了这种专业态度,我们就要对散文进行专业的研究、探讨、摸索、争论,以理论意义上的总结和升华来引领散文,散文的写作也有了一个理想的目标,而不是信手涂鸦瞎写一气。专业态度是一切事情得以不断完善的保证,散文写作也不能例外。

高海平

(作家):我觉得散文是门槛最低的文学形式,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门槛越低的越难。就像照相一样,现在都使用智能手机,每一个手机使用者都是摄影师,都自命不凡,当作响当当硬邦邦的一等一高手,其实差矣。为什么产生这样的误解呢?就是因为它的门槛低。

散文写作也是如此。每个人从小学就开始写句子、写话,写300 字的小作文,初中时要求写500 字,高中生要求800 字,这都是广义上的散文。写作都是从散文开始的。它的门槛非常低,很少有大作品出现。

散文必须具备三个特点才能成为好散文。

一、情怀维系着散文的温度。散文写作不同于小说和诗歌,小说注重想象力、创造力,虚构广阔的艺术空间,任意挥洒才情是小说的艺术特征。诗歌注重穿透力和凝聚力,是用思维的金线串起语言的珍珠。而散文讲究情怀,没有情怀的散文味同嚼蜡,干瘪无味。不能把散文当作作家的余笔和闲笔来写,一定要放到跟小说和诗歌一样的高度,投入真情实感。

二、学养滋养着散文的厚度。散文是最见真章的文学表现形式,有没有学养是决定你的写作能走多远的必要条件。那么,学养是什么?不是在文中引用了几句名人名言,学养是一种弥漫在作品中的文化气息和气质。这是长期坚持读书研磨凝结成的一种精神特质。作家的学养不提高,散文只能沦为文学的小妾。

三、思想支撑着散文的高度。没有独立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真知灼见,散文只能在文学的低端游走。思想来自作家的敏锐观察和深刻体验。

散文是非常难写的,也是最折磨作家的文学表现形式。

赵树义

(作家):很高兴又见原平,遗憾梨花未开。

刚才付小平会长介绍原平“时光读书会”的情况时谈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大众读《诗经》。在我的经验和常识里,《诗经》是专家学者的事,大众如何读?大众眼中的《诗经》与专家学者眼中的《诗经》是一样的吗?若不一样,谁的正确?实际上,这是个读者与作者的关系问题,一百个读者眼中有一百部《红楼梦》,一百个今人读《诗经》有一百种古风,无所谓对错,只要能自圆其说便是好的。作者与读者的关系也如此,一部作品写完便完了,再与作者无关,明白的作者不会对自己的作品喋喋不休,更不会指责别人读不懂或误读了自己的作品。换句话说,作者只与写作有关,与阅读无关,作者唯一需要关心的事是如何去写,无他。

《虫洞》《虫齿》之后,我写散文很少,一则不愿重复自己,二则精力都放在长篇小说《虫人》上。找不到突破口,便去找一条新路,重复他人无意义,重复自己同样无意义。有朋友告诉我写小说要有悬念,可我不喜欢悬念,我想写一部没有悬念的小说,在平实中呈现不平实。小说家为什么非要制造悬念呢?看过贝拉·塔尔的经典作品《撒旦的探戈》,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小说家之所以要制造悬念,是因为他眼中的生活平淡无奇,想吸引读者的眼球,便不得不整些噱头出来。但生活果真平淡无奇吗?显然并非如此。《撒旦的探戈》长达七个小时,内容充其量仅是一部中篇小说的容量,这部电影把长镜头运用到了极致,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座普通农舍,一个镜头竟有十几分钟,生活场景极其日常,极其单调,却看得人惊心动魄。为什么会这样?很显然,我们的审美经验是想当然的,忽略了单调的力量,平淡无奇的并非生活,而是看生活的眼光。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了用俗常眼光(即四维眼光)看世界,世界便俗常起来,其实俗常的并非世界,而是我们自己。那么,我们该如何看世界呢?我以为,当今的人类认知有两大谱系: 一是以经典物理学为科学依据建构起来的西方认识论哲学谱系,牛顿为其代表。经典物理学是理想状态下的,在此基础上建构起来的哲学自然是有瑕疵的,它们于宏观世界(譬如四维的地球)有效,于十维宇宙或微观世界则失效。一是被量子物理学反复证明了的老庄哲学、佛学、禅宗等东方哲学谱系,它们是复杂状态下的,更接近事物的本相。量子物理学的代表是爱因斯坦和霍金,霍金们一边宣称哲学死了,一边回归东方神秘主义,这并非偶然,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东方哲学并非玄学,而是大科学,它观照的对象是宇宙,是十维世界。回到文学的话题上来,或许文学的真正状态就是老庄哲学最为推崇的混沌,小说的本质是混沌的,诗歌的本质是混沌的,散文的本质也是混沌的,真正混沌的文学甚至是不分小说、诗歌、散文的。任何分类都是符号,仅于传播学有意义,于作品本身并无意义。符号也是一种喧哗,无论官方的还是民间的,但凡喧哗便无效,无效即物理学意义上的垃圾。

散文因寻常而最难写,在寻常中呈现不寻常,不能靠噱头,而要靠眼力。其实,无论乡村或都市,生活都极其复杂,我们只是没有发现罢了。当代文学面临的最大问题并非文本之类的专业性问题,而是看世界的方法论问题,如果我们能以十维的眼光看世界,文学何必虚构?何需悬念?所谓悬念,无非聪明人的雕虫小技,真正的写作者所能做的,不过是练好文学的基本功,把生活如实呈现出来罢了。

说到底,文学就是呈现,呈现生活,也呈现人,因而,文学也是人学——世界怎么看人,人怎么看世界。

玄武

(作家):谈散文,我得从诗歌开始谈起。大师庞德有过一句话很精辟:“诗必须写得和散文一样好。它的语言必须是一种优美的语言,除了要有高度的强烈(即简洁)之外,与一般的话没有什么两样。一定不能有书卷气的词,意义解释或倒装,一定要像莫泊桑最好的散文那样简练,像斯汤达尔最好的散文那样硬朗。”

当下的散文写作,内容上、写法上有太多的雷同和浪费。太多的写作与时代无关。时代,在绝大多数人笔下,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我个人认为散文这种文体,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西方的“随笔”一词的内涵,它落脚在思性上。思考,思想。散文也是最自由、最直接、最任性的文体。散文还有史的性质。那么何谓思考、何谓思想?

你首先要努力做到独立,才配谈得上思考、思想。思考即冒犯,冒犯事和物,冒犯秩序,冒犯所有的人。鲁迅写《阿Q 正传》出来,民国的许多人都认为写的是自己,是在讽刺自己,恨得想跟他打官司呢。

要思考,思想,需要有基点。像鸟儿起飞一般需要在基点借力。那么我们所历的现实,我们所历的时代,便是思考和思想的基点。

当下太多的人著文是在逃避思考,更谈不到思想。本时代文学最糟的事是,连一场像样子的文学争论都不再有,连一个像样的争论对手都不再有。多少年没有过了?大家都是老好人,一团和气。真正的好文学一定是民间的。蓬勃,自在,野性,突破限制,有着文学该有的自然形态。

散文家还特别依赖广阔的阅读。阅读是为了求知。阅读与人生经验同等重要,相互应证。不阅读是可怕的事,就是丧失了求知之心,仅以经验度日。求知之心丧失的一日,人就死了。之后只是被生活惯性推动,机械运动,直到停止。

个人认为阅读首先需要辨别什么是配谈得上是书的书,什么是有效阅读。我本人是注重古典文学的,从我同时写作文言体便可以看得出来。但我的阅读和价值判断越来越倾向于西书。我们有诸子百家,有那么多圣贤,但是你翻遍四书五经,也找不到一句话像英国人洛克那样清楚明白地告诉你:

“人类财产不可公有,人类权力不可私有。”

我们阅读,写作,看技法是次要的。书籍的意义,怕还是让人回到人本身,追寻人本身的意义,我们借助书籍不断修炼,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当下,我们和我们的文学,偏离自然、健康、独立、有尊严的人,已经太久了。我最近在读一册电子书,读得不过瘾,索性抄写一遍。是五百多页的诗集。其中序二中作者有一句话:“你们的写作,是没有灵魂的写作。”

这首先是我个人需要深思的问题,我的写作有没有灵魂?同时我认为,这也是我和在座的各位都需要深思的问题,这也是我们面对当代文学的所有体裁写作需要考量的问题。

闫文盛

(作家):当下散文问题多多,远未达到我们所期待的样子。对我来说,一个异常鲜明的感觉是,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我们目前的散文终于写得非常“散文化”了(非“妙手偶得之”)。过于“散文化”当然不好,它建立于一种已经趋避不开的“写作同化”。不同的散文作家之间,一个作家不同的散文作品之间,同质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思想和艺术的体量远远不够)。能够做出拓宽散文边界的创作者(不局限于散文家)少之又少,有理想“破”和“立”且身体力行地做出成就者少之又少。相对于我们在文学源头处的创世之祖,我们安然于肤浅的世俗者多矣。

当然,安于世俗,是我们对自身才华的俯就而非开拓。开拓自我似极艰难,它须有对你所携灵肉最为无情和深可见骨的切割。这是我们体贴于生命宇宙的一个预期,远非一些“散文化”的散文,更非心灵鸡汤和小清新的笔墨可以比拟。因为这种切割所带来的分量会无比地重,它是在应对着文学要实现什么的提问,是在向生命的来路和茫茫无尽的归期展开追索,而不是仅仅在标榜你完成了一次“散文叙述”。这种“散文叙述”,如果不能深刻影响阅读者的心灵,它就是无意义的。这种写作,谈不上任何自我见证的自由。

伟大的创造者一定是“无知”而“有力”的。无知,源于某种凝视空茫无极处的冲动;有力——我是在赞扬某种笔墨的铭刻之能和勾勒之精准。现在我谈论散文,其实更愿意在一个宏大的文体层面上展开,我反对“过于散文化”,就是在反对固步自封地谈论创作。目下,我们所从事的散文事业的边界为什么需要拓开?根子上,是我认为它的狭小已然在桎梏我们的思维,真正的散文(文学)是生命感觉的大写意,是技艺的升华和灵魂的淬火。真正的散文,是无用之用。

在最近的几十年里,我们当中的确有过一些奋勇地找寻路径而力求打开文体的努力,优秀作品很多,有才具的作家很多。但是,天才中的天才,作家中的作家少之又少。谈一个非常简单的事例,是我在进行创作的前后可以流连的文本大半都不是散文,尤其不是中国当下散文。散文这种文本实践自身对我的启迪意义降低了。我在思考我与这个世界关系的时候,我在感到空虚茫然,枯燥乏味的时候,读中国散文很少能让我感到慰藉。我觉得当下太多的作品是无效的,它们的经典性不够。那种文章之法中应有的弦外之思太少了。在这里,我远远不是仅从经世济用的文章之道上谈问题。再强调一遍散文的艺术尺规,我说的是,散文(文学)更当为无用之用。

什么样的散文是好的?我认为是和深度思考力并行的,贴着事物肌骨进行描摹的,是根除了直接而粗陋的算学法的,是孕育了自身,之母体,之子嗣,且仍在绵绵不绝地生殖的——是超越了当下“散文化的散文”意义上的,是融汇了诗歌的精神、学术的简练、小说和戏剧的文字推演之能的文章合体。换句话说,谈散文的问题,万不能孤立于散文内部而谈。在构成散文“文体的边疆”诸要素中,言说的刺入感,悲伤得寥廓的诗歌性,灵魂的真切落地(自我震慑和反省),韵律上的复合旋绕,仍是我最看重的。至于其他问题,目前看来,似都不是问题。

岳占东

(作家):散文写作是所有文学创作的基础。一个写作者不管专门从事何种文体的创作,最早入门写作的方式肯定是散文。一个写作者,无论他是诗人、小说家、报告文学作家,还是记者、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等等,他一生也许从未涉入其他文体的创作,但他绝对不会拒绝散文,而且他的散文中流淌出来的东西是最富有个人气质的。因此说,散文是血液,是肌肉,是骨骼,也是灵魂,是鬼魅,是上帝。

散文家将散文的创作标准划定在一定纬度之间,就像花匠将奇珍异草养育在花房里,植物学家将植物的胚芽繁殖在试管中,这种个体追求的精神虽然难能可贵,但万紫千红仍然在外面的世界里。

散文有时是一个小女子,她可以嫁给诗歌、小说、新闻通讯,甚至论文。这些文体因散文的存在更显得圆滑、雅致,甚至入木三分。散文有时像一个硬汉,他可以将诗歌、小说、新闻通讯甚至论文都统统纳入自己的围帐中,散文因这些文体的滋养,更像一个神神叨叨的世外高人。

有鉴于此,我觉得当下散文作者应该从以下方面转型。

一是应该作一个真正的“文化人”。作家是写作者,如果一个作家仅仅局限于一般性的创作,而对传统文化、现实社会不能了然于胸,不能内化于心,那么其格局必小,积淀必然浅薄,自然也无法将社会的力量融入作品。

二是应该作一个“有意识的人”。要树立国家意识,人民意识,民族意识。只要作家有了这种大格局的意识,作品自然会厚重起来。

三是应该作一个“走向大视野的人”。要作一个田野工作者,作一个外行中的“内行”,让自己的视野走向社会,走向科学,走向自然。

罗向东

(山西省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诸位老师特别是几位特邀嘉宾的发言特别精彩,站位高、见解深、看得切、真情浓,有很强的指导性,让我们基层的创作者受到了教益,也振奋了精神。

黄河杂志社和时光读书会共同举办的这次活动,在地方的文学事业发展上确实是个兴事。时光读书会发展4年以来,规模不断扩大,取得了不俗成果,正如付会长所言,读书活动已经成为一个城市的“精神厚度”。而每一位书友也都通过读书提升和完善了自己。读书会在全国各地蓬勃兴起,一是因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另外也是时代文明对我们自身发展的要求,和我们自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庆祝建国70 周年,共话散文发展新态势”,各位专家独到的见解,让我联想到散文专业委员会曾经召开的一次研讨会,那次会议上,“什么是散文”出人意料地成了大家研讨的核心。庞大的散文作者群在感到迷惑的时候,能够召开像今天这样的研讨会,的确意义重大。而且我们即将迎来建国70 周年,即将迎来两个100年目标的实现,在这种大背景下,散文究竟有怎样的发展新态势,的确需要我们深入思考。

当下的散文呈现出怎样的发展态势呢?我认为:第一,由个人的“浅吟低唱”转向了关注时代的壮阔波澜; 其次,由世俗的物欲享乐,转向了明亮精神的追求;再者,从现代精神的探索,转向了传统文化的再认识;还有,从传统的形式表达,转向了多元形式的尝试。

最后我想说,文学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文化自信是最深沉最有力量的自信,希望我们坚持对文学的热爱,坚定内心深处的文化自信,与时代同步伐,以人民为中心,以精品奉献人民,用明德引领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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