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与中国经济:基本判断、影响特征与政策协同

2020-03-01 21:49刘少波
金融经济学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冲击肺炎新冠

刘少波

暨南大学 金融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632

曹 直

暨南大学 经济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叶 显

广东金融学院 经济贸易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1

一、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程度的基本判断

2020年暴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以下简称“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以及全球经济的影响究竟如何,学术界尚未有一致的定论。本文归纳各方面的信息,将其归类为三类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主要表现为短期效应。从长期来看,疫情对中国经济不会造成显著影响,中期可能产生一定抑制作用。疫情过后经济将快速回暖,在一些领域如餐饮、旅游等甚至会出现报复性反弹,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可以在短期内得以冲销。这类观点主要存在于疫情暴发的初始阶段,例如,魏尚进(2020)[1]认为疫情对经济的负面影响相对有限,预计2020年第一季度GDP下降1%,但这将被下半年高于趋势的增长率大幅抵消。任泽平(2020)[2]将新冠肺炎疫情与“非典”进行比较,认为本次疫情的传染性更强,对中国经济冲击更大。但由于国家防控力度更强,预计影响主要在2020年第一季度,时间上将短于“非典”。第二种观点认为,此次疫情的负面冲击空前巨大并将长期持续,如果疫情因各国防疫失控而造成全球蔓延,有可能会导致产业链崩溃、逆全球化乃至全球经济危机。特别地,尹响(2020)[3]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是终结这一轮资产价格上涨周期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而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崩塌,美国重启量化宽松政策,极有可能加速了危机的到来。第三种观点认为,此次疫情会对中国经济产生严重冲击,2020年GDP的增速将显著降低,并且这种影响不是短期甚至中期能够消除的,而需要较长时间进行平复和回归。如佟家栋等(2020)[4]预计疫情将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两到三轮金融冲击,虽然由疫情直接触发的冲击基本平息,但在供需两端造成的萎靡仍在进展当中,同时受到全球疫情蔓延带来的外部不确定性冲击,中国经济只能寄望于在长期中得以修复。

在上述三种观点中,第一种显然过于乐观。这种观点在疫情暴发的早期相当普遍甚至是主流,因当前国内疫情好转,这种乐观预期仍然存在。但是,从全球疫情的演进态势来看,这种观点对此次疫情的严重程度有着显著低估。如果以这种判断为依据去采取应对之举,最终可能会因为现实施策力度不足,导致疫情的负面影响严重加剧。第二种观点从极端假设出发,提出悲观预期下的应对之策。欧美股市前所未有的惨烈暴跌、疫情的急速蔓延以及疫情导致的逆全球化等现象为这种观点提供了一定佐证。这种观点有其存在的可能性,但可能夸大了疫情的影响。回归历史可见,1929~1933年大危机前后持续了5年,国民经济中的几大板块包括企业部门、金融部门、家庭部门,其资产负债表严重恶化。危机期间,资本主义国家工业生产下降了37.2%,主要国家的生产退回到20世纪初或19世纪末的水平;大批企业和银行破产,其中仅美国倒闭企业达14万家、倒闭银行近1万家(占银行总数的40%);工人大量失业,失业和半失业人数达4000多万人,失业率高达32%;全球商品贸易额急剧萎缩,危机期间资本主义世界贸易额缩小2/3,倒退至1919年的水平;全球金融体系招致严重破坏,金本位制崩溃,资本主义世界的统一货币体系全面瓦解。比较可见,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类似1929年大萧条的概率不大。

本文比较赞同第三种观点,即这次的疫情冲击虽然不太可能陷入1929~1933年式的大萧条,但完全有可能会对中国经济以及全球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具体来看:第一,很多学者将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与2003年的“非典”疫情比较,并以“非典”传播面有限的演化模式来界定此次疫情,忽略了新冠肺炎疫情高度传染性和因高度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防控难度激增,也忽略了国外疫情输入中国可能产生的影响。本文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的冲击远远强于“非典”疫情。第二,“非典”时期中国经济处于快速增长态势中,疫情的经济影响可以在疫情结束后的“报复性”回归中很快冲销,而此次疫情处于中国经济下行以及转型升级过程中,面临的是诸多矛盾交织、增长动力严重不足的状况,因而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会产生放大效应。第三,“非典”疫情主要冲击的是经济中供求关系的需求端。而此次疫情因波及面广、持续时间长,同时对“供给—需求”两端产生巨大冲击。第四,国际间普遍的封航封邮,导致全球供应链严重阻断,进而严重影响中国的进出口,此次疫情的全球蔓延状况远非“非典”可比。基于以上关于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经济影响的基本判断,本文对这种影响的具体路径进行分析,从而提出对应的政策建议。

二、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与影响

从新冠肺炎疫情的发展演化态势看,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无疑是全方位的。本文归纳出以下四个方面,就疫情对中国经济已经产生或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行分析。

(一)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扭曲中国正常的社会经济运行秩序

新冠肺炎疫情作为“黑天鹅”事件,引发的不只是企业经营困难,还冲击了社会机制运营(朱武祥等,2020[5])。一切服务于阻止疫情的“战时”状态,严重冲击了中国正常社会经济活动秩序,使经济秩序由于必须围绕抗击疫情而造成严重扭曲。一方面,在“生命高于一切”的前提下,经济发展必须让步于抗疫救灾,由此产生社会福利净损失。另一方面,由于疫情影响,春节假期被迫延长、大量企业延迟开工、全国乃至全球出现封邮封航等现象,严重扰乱了原有生产安排和经济秩序。此外,由于中美贸易战等因素,疫情发生前中国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已经相当严峻,加之疫情全球蔓延带来逆全球化挑战,在产业上,中国高度依赖部分重点国家的产品供应,疫情带来的通商通航阻碍导致国际产业链短期中断,进而影响部分行业的复工复产进程。在金融上,一方面,疫情全球蔓延加大了海外金融市场风险,同时也会给国内金融市场带来一定冲击;另一方面,疫情全球蔓延冲击了全球的实体经济运行轨迹,实体经济风险会反过来传导至金融市场中,从而呈现出实体经济风险与金融风险双重叠加特征。

(二)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传统“三驾马车”驱动力的冲击

1. 新冠肺炎疫情对消费需求的冲击。第一,新冠肺炎疫情会导致现实消费需求的降低,在总量上显著减少消费需求。首先,由于居家防疫、春节假期延长和复工开学延迟等因素,导致交通运输、住宿餐饮、批发零售、租赁和商业服务等消费性服务业在此次疫情中暴露出较大风险敞口。数据显示,2020年1~2月,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名义下降20.5%。春运期间,中国交通运输累计发送旅客同比下降50.3%,餐饮收入同比下降43.1%;商品零售同比下降17.6%(数据源于国家统计局);其次,复工推迟等因素增加人们对未来预期的不确定性,进而减少超前消费行为,信用卡、“花呗”等超前消费模式亦将回归理性;再次,因复工受阻以及企业用工需求的减少,待业及失业人口会显著增加,这种负面效应也会传导至消费端;此外,疫情发生前,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上升已对消费产生一定的挤压作用(1)资料来源:人民银行《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2019)》。,疫情冲击会加剧居民杠杆率水平上升,进而对消费产生更大挤出。

第二,疫情导致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受阻。中国正处于消费结构不断升级的过程中,由温饱型消费逐渐向享受型、发展型消费转变。尽管疫情会促进个别类别的消费水平提升,但是总体来看,消费结构升级受到疫情的狙击。从消费产品结构来看,衣着、居住、交通和教育等类别的消费需求受到的冲击较大,医疗保健则更被重视。从消费动机来看,影响消费结构的直接因素为疫情导致的居家防疫。居民转向防御性消费方式,储蓄、商业保险的稳健型需求在此次疫情中得到释放。同时,停工停产时间延长导致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增加,在收入端也影响着居民消费结构的升级。

第三,疫情影响消费者信心。公共风险事件具有涟漪效应(Slovic,1987[6]),容易导致公众情绪相互感染,出现悲观预期。信心会对宏观经济走向产生重大影响。经济系统存在多重均衡,由于经济主体存在策略依存,因此心理状态的改变可以自我实现,即经济主体信心的改变使得经济在不同均衡中转变,导致经济波动(Cass and Shell,1983[7])。新冠肺炎疫情由于呈现高度传染性、反复性、全球性和可能的持久性,对公众心理健康和预期产生较大负面冲击。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调查发现,疫情期间居民担忧和恐慌情绪一直维持在较高水平。持续性的恐慌情绪将打击消费者信心,进而造成宏观经济波动风险。

2. 新冠肺炎疫情降低投资水平。第一,从制造业投资看,一方面,由于复工时间限制、员工实际返工迟缓、复产中的防护条件不充分等问题,工业生产活动被动推迟,投资相应减少。另一方面,交通运输、物流渠道面临阻滞,制造业订单交付将出现延迟、产业链内上下游企业生产不能同步、疫情过后原材料价格可能会大幅上涨等因素叠加,造成因生产停滞而带来的投资活动减少。中国制造业大部分是订单驱动制,疫情发生后PMI新订单指数急剧下降至29.3,大大低于疫情前的51.4,制造业投资需求无法避免大幅回落。

第二,从基础设施项目投资看,首先,疫情导致许多基建项目延迟开工,投资进度受到复工进度的较大制约;其次,为应对疫情,政府的转移支付短时间内大幅上升,债务压力陡增,致使专项债的新增更为艰难,使得同政府专项债有密切关联的重要基础设施建设进程呈现迟滞状态,进而影响投资水平;再次,如5G、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的创新性基础设施建设,将成投资新热点并会吸引大量投资,但这需要一个较长的时期进行消化和吸纳。

第三,从房地产投资看,一方面,2020年1~2月,中国房地产开发投资10115亿元,同比下降16.3%,这使得已然债务高企的房地产企业雪上加霜。在“房住不炒”的政策下,中国经济难以、也不允许通过大量提升房地产投资水平来驱动经济。另一方面,存量房销售活动停滞,1~2月商品房销售面积同比下降39.9%。作为高价值的投资商品,房地产难以像食品、服装等商品通过改变销售模式提高销售,线上消费模式难以奏效。资金回笼困难影响房企现金流,进而减少新一轮的投资。

3. 新冠肺炎疫情将导致进出口显著萎缩。此次疫情较2008年金融危机的负面冲击更为深远,体现在物理上的阻隔传导至金融、经济上,引发了逆全球化现象。世界卫生组织于2020年1月底宣布中国疫情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后,越来越多国家对中国实施封锁和隔离,严重影响中国的对外贸易。具体表现在,一方面订单风险陡增。通常情况下,每年3、4月份是中国出口订单的下单高峰期,新冠肺炎疫情导致人流、物流的停滞必然影响新订单的履行;另一方面,一些对外依赖度高的重要产品进口面临断供风险。从国内产业对外依赖来看,中国对日韩等疫情重点地区的机电、汽车制造、半导体等产业依赖性较强,且短期内难以找到替代品。若国际疫情进一步加剧,这些产品可能有断供之虞。依据经济增长“三驾马车”分析框架,当消费、投资和出口都受到疫情严重冲击时,整体中国经济增长难免会显著降低。如果为了强行达到特定经济增长目标(如保持在6%左右乃至以上)而不惜采取激进的举措去刺激经济,则有可能显著加剧中国的系统性金融风险,使之前多年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和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的努力付诸东流。

(三)新冠肺炎疫情重创中小企业

中小企业在中国经济中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和80%以上的劳动力就业(2)国务院促进中小微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但是,由于中小企业的抗风险能力先天不足,且大多数采取“重人力”“轻资产”经营模式,因此,它们无疑会是遭受疫情冲击最大的群体。据中国企业创新创业调查(ESIEC)的数据,51.3%的中小企业对其2020年整体营业收入呈负面预期,其中预期较2019年减少10%以上的企业占40.8%。

在经营方面,停工停产、延迟复工复产以及订单减少,给中小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造成巨大冲击,企业无法“开源”。ESIEC的数据显示,47%的企业无法确定其具体复工时间,49%的中小企业认为经营压力来源于订单减少,38.5%的企业存在用工短缺问题。一方面,停工停产期间固定成本无法摊销,企业难以节流。另一方面,一些企业响应号召为生产口罩等疫情应急产品而改装生产线,导致跨行业转产负担。

在融资方面,此次疫情会进一步加剧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原本就一直存在且难以解决(林毅夫和李永军,2001[8];刘畅等,2017[9])。作为受此次疫情冲击最大的群体,中小企业在经营上普遍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境,无疑会加剧其融资窘境。ESIEC的数据显示,近半数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难以维持至2020年5月份,69.7%的中小企业存在现金流短缺问题。鉴于疫情的严重冲击,如果缺乏强有力的外部扶持和有效的内部自救措施,有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将难于熬过“疫情之冬”并走向倒闭。

(四)新冠肺炎疫情阻梗创新进程

创新驱动是培育中国经济发展新势能的必由之路,惟有创新才能有效推动中国经济转型升级。企业是创新主体,经过多年努力中国以企业为主体的创新态势已全面展开。但是,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会使创新型企业陷入更为艰难的处境,直接影响中国创新驱动战略并阻梗创新进程。首先,创新型企业基本上规模偏小,实力较弱,大多还未产生稳定的现金流,治理结构健全度低,在外部因素冲击下更容易展现颓势。其次,创新型企业是智力密集型、资本密集型行业,更依赖人力和资金的密集投入。在疫情严重阻断人员流动及资金流动的情况下,这类企业很容易陷入停滞状态甚至面临倒闭风险。此外,对初创企业的投资,仰赖投资人与创业者间面对面的接触和直觉,而疫情使人员流动严重受限,阻碍了上述行为,风险资本如VC、PE对创新企业的投资极有可能会面临一定影响。根据咨询公司Preqin的估计,2020年1月份中国风险资本投资同比减少60%。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存在,势必危害数以百万计的创业公司。在许多创新主体因疫情冲击而弱化甚至中断创新行为的情况下,全社会的创新进程必将受到影响。

三、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必须处理好的几个关系

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关于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及对策的各种舆论众多。对策建议方面,大致分为三大类,即对政府的建议、对金融机构的建议和对企业行业的建议。这些建议尽管在某些具体救灾举措上有所差异甚至针锋相对,如恒大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主张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还是启动“新基建”,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许小年则认为基建是画饼充饥。但绝大多数建议在核心思维指向上有高度一致性,譬如,政府要实行宽松的政策,要减税降费增开支;金融机构要加大放贷救企业于水火;企业要奋力自救抱团取暖共克时艰等。同时,多数政策建议基于尽快遏制疫情对经济冲击并把损失降至最低的考虑,偏向于开出猛药救急之方,并且这类建议多为单项施策孤军独进,缺乏系统协调、远近衔接和整体均衡,由此可能导致政策施治效率不高、实施效果不理想和留下后遗症等问题。对此,中国为应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而采取的刺激政策可谓前车之鉴。基于此并根据本文对疫情冲击程度的判断,本文认为,在重大灾难冲击面前采取重大且强有力的甚至是超常规的举措无可厚非,但这些举措应当体现系统协调和均衡协同,应尽量避免给经济运行留下“后遗症”(如产能过剩、流动性泛滥、结构扭曲、秩序混乱等),从而出现过长的“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为此,提出一些抗击疫情恢复经济的具体措施固然重要,但本文认为当采取各种对策举措时,务必处理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关系。

(一)处理好宏观政策之间的协同关系

面对如此严重的疫情冲击,要防止经济运行偏离合理轨道、短期冲击演变成长期趋势,需要加大宏观经济调控力度(刘元春,2020[10])。由于政策调控本身存在时滞性,同时疫情期间引发的社会问题将进一步降低政策调控的有效性(蒋涛,2020[11])。由此,需要更好地处理好宏观政策之间的协同关系,提高政策的实施效率。

1. 实行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但要有精准导向的结构思维。首先,减税降费要有足够力度但也要有差异。一方面,要充分认识到疫情冲击的严重性,在政府承受能力范围内加大减税降费的力度。鉴于中央政府的债务率尚在可承受范围内,因而减税降费仍存在空间。另一方面,减税降费必须要有针对性地、结构性地发力。当前,推动企业尽快复工复产是减轻疫情冲击的最主要任务,因此减税降费首先要服从这个任务要求;同时,疫情冲击导致很多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面临严峻生存危机,因而要更多向中小企业发力,尤其是要面向有发展潜力和前景的企业;此外,由于不同行业的经济恢复能力有所不同,故减税降费也要有区别。当下要确保制造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等行业的减税降费落到实处,而那些与经济恢复关联度不大的行业则不必搭便车;再有,对疫情严重的地区要更多减税降费。

其次,加大政府支出,精准实施财政支出政策。一方面,对受到此次疫情影响较大的低收入、重负担群体给予较大力度的一次性现金补贴。低收入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往往更高,大规模地对低收入群体进行补贴,这将直接有效地转化为消费,叠加乘数效应,能够有力地刺激经济增长;同时,给予防疫一线工作者更大力度的额外专项补贴和奖励;另外,对疫情严重地区给予专项转移支付。另一方面,加大政府对抗疫物资的采购力度,加大公共产品投资和供给,尤其是对创新性的基础设施如5G、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的建设投资。

在采取更加积极财政政策时,要注意两个问题:第一,中国当前的巨灾风险管理主要采用的是一种以中央政府为主导、地方政府紧密配合、以国家财政救济和社会捐助为主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财政支出面临巨大的压力并容易出现异常波动,因此必须注意中央财政的承受能力。第二,近年来中国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可以说已经非常严峻,为应对此次疫情必然会大幅度增加地方政府债务(李明等,2020[12])。因此地方财政既要大力支持抗击疫情和恢复经济,也要严防地方政府债务风险过度衍生。

2. 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优化金融供给结构。近年来,中国经济系统中由于流动性过剩带来了较为明显的通货膨胀压力,以及企业和地方政府杠杆率高企等问题,导致整体金融风险偏高。中央因此多次强调要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但为了刺激经济又不得不继续注入流动性,使得经济系统中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脱实向虚”态势,由此赋予了系统性金融风险一个正向的加速度。基于此,货币政策本应适度从紧。然而,为应积极抗击疫情和阻遏经济陷入萧条,货币政策显然没有过多的紧缩空间。在这种局面下,货币政策的操作和实施就需要精细化和结构化,要更有针对性和前瞻性。

由于不同经济主体、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以及不同行业对货币政策的预期和敏感程度存在差异,因而货币政策会产生明显的结构效应,为此应实施更为精细化和结构化的货币政策。在政策工具上,提高公开市场业务和法定准备金等常规货币政策的结构性调整功能,进一步扩大专项再贷款规模,定向降低基准利率;在政策目标上,确保资金能够及时、准确地流入疫情防控的相关行业,避免金融资源倒灌金融市场,是货币政策应对疫情的关键所在;在区域结构上,对不同的区域实施结构性货币政策;在政策时效上,需要根据实际复工复产进度,有序地进行货币政策调整。

大力推进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国金融供给侧存在的主要问题,是银行主导型的金融体系在金融供给上没有适配经济发展特别是科技创新对金融的需求,导致金融供给与实体经济的金融需求出现显著错配,这是典型的结构优化问题而非总量问题。因此,在应对疫情的金融支持上,既要增大金融供给总量,更要改变和优化供给结构,应以此次疫情为契机,大力推进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具体而言,一方面,要大力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放宽约束条件,简化IPO程序,尤其在抗击疫情期间要实行特事特办,要优先让那些积极复工复产并具有良好发展前景的企业进行股票融资,使更多企业尤其是中小科技型企业能够通过资本市场进行直接融资;同时,要加大对VC、PE投资机构的减税降费,激励它们在抗击疫情期间积极进行投资,使更多创新型企业获得融资并渡过困难时期;此外,要充分发挥政府产业基金的引领作用,吸引更多民间资本转化为现实投资。另一方面,在推进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银行体系也必须有所作为。银行体系和资本市场的组合安排,本质上是为国家宏观经济目标所服务的,二者之间孰重孰轻,要看这两类部门能够在经济实践中供给多少有效产出(唐松,2019[13])。在面对疫情冲击下的金融供给侧改革,银行作为现行体制下的主要金融部门,其作用不容忽视,可以通过提升银行的供给效率和供给质量,如鼓励国有银行和中小股份制银行形成联动机制,疏通货币政策定向支持受灾企业和中小企业的渠道;在抗击疫情的特殊时期要优化贷款及其他金融服务的业务流程,简化手续,提升效率;应充分利用金融科技、互联网等模式,与金融科技公司等金融创新平台开展联合投资等业务合作模式,提高线上运营效率,提升长期线上服务能力。

(二)处理好抗疫情举措短期效应与长期效应的协同关系

为了遏制疫情,尽快恢复经济社会正常运行,将损失降至最低,政府必须采用很多短期救急的权宜之计。比如实行更为激进的财政政策和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使用更多的行政直接干预手段,鼓励企业为生产抗疫情急需的口罩、防护服、呼吸机等产品而跨界转产,不惜代价地防止疫情蔓延扩散。这些非常时期的特殊举措无疑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有利于实现抗击疫情的短期目标。但是,这些非常之举往往也同时伴随着副作用,甚至留下难以根治后遗症。比如说,近年来中国经济中流动性过剩,负债高企,全社会的总杠杆率高达260%左右,企业杠杆率超过160%。这些指标居全世界首位且远远高于其他国家,地方政府债务更是不堪重负。在此情况下,必须高度警惕中国经济中的风险积累特别是金融风险积累。但是为了应对疫情,国家不得不加大流动性释放力度,进一步增加负债(如央行近期频繁的市场操作以及降准、政府大规模举债等)。这意味着全社会总杠杆率进一步提高,进而加剧中国的经济金融风险积累,最终可能出现所谓的“明斯基时刻”。为此,政策施治的长期逻辑应当是减少流动性,降低杠杆率,确保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实现经济平稳发展。

上述问题可以说是一个两难选择,抗击疫情政策措施的短期目标与长期的政策目标似乎相悖,因此应尽可能在流动性增加和杠杆率提高的情况下不发生系统性风险:一是央行释放的流动性必须真正进入实体经济,让金融流动性之水灌溉实体经济之田,切实防止大量资金游荡在金融市场空转套利;二是必须有效甄别企业的发展潜力和前景,资金投放真正导向优质企业,这些企业尽管杠杆率增加,但经济恢复正常后有能力自我消化债务,最终有利于降低总体风险,有助于实现政策的短期效应与长期效应的统一。

(三)处理好保护企业和行业产业存量与催生增量的协同关系

就不同规模企业来讲,疫情对中小企业冲击最大,从行业角度来看对服务行业冲击最大,因此二者当属政策救治重点。但是,在政策选择和施治过程中,需要权衡如何保护存量与催生增量。首先,从企业角度来讲,抗击疫情恢复经济的各种举措目的在于帮助企业度过这次难关,这是短期救急行为,这就存在一个“怎么救”的问题。时下许多建议大而化之地把中小企业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存量支持和存量保护,如对中小企业一律实行减税降费或直接补贴,这是最容易最简单,但也是泛而不精的政策施治。中小企业是数量最大的一个群体,也是良莠参差最大的群体。对这个群体不加区别的实施整体救治,既浪费大量宝贵资源又无差别地保护了落后企业。实际上,每一次外部冲击都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落后企业的淘汰有利于提升整个经济发展质量。从这个角度讲,政策救治应避免让劣质企业搭便车,而应重点帮扶那些有发展潜能和前景的企业。与此同时,各种政策举措不应忽视疫情期间出现的增量企业,应大力支持和激励新兴产业中的新生企业,造就“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气象,不断壮大各类新兴经济市场主体。

其次,从产业和行业角度讲,各种救治和帮扶举措应基于不同产业和行业展现差异。在存量方面,当前应该重点关注疫情冲击对全球供应链与产业链的影响,要出台针对性产业政策,积极稳定产业链,防止产业链中断。同时,要大力支持基建行业、制造业等能有效带动经济复苏的行业产业尽快复工复产,对受疫情冲击最大的服务业要施治更多救急措施,如直接经费补贴、降费减税等。在增量方面,每一次灾难都可能催生一些新行业新产业,因此,在支持帮扶存量产业行业的同时,必须特别关注和支持新产业新行业、新模式的生成和发展,如5G网络、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大数据、生物制药等新行业新产业;通过抓住灾难中孕育的机会,建构和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和经济增长新引擎。

(四)处理好政府帮扶与企业自救的协同关系

突如其来的重大灾难使大多数企业猝不及防,即便是优质企业也纷纷陷入困境,此时无疑极为需要外部施救以渡难关,特别是政府和金融机构的强力支持。但是,完全依赖外部救治是远远不够也是不恰当的。在争取外部支持的同时,企业应立足自救,应将此次灾难经历视为严峻的考验,并作为学习和成长的契机,重新审视自身在治理架构、组织设计、经营管理、资本结构、创新能力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并努力进行完善。

第一,千方百计留住人才尤其是核心团队。人才是企业的核心资源,疫情对企业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但只要能留住人才团队,企业就有克服短期外在冲击并度过难关的资本。为此,企业要关心因疫情等因素滞留的员工,将员工的健康放在首位,严格落实中央疫情防控要求,科学制定复工营业计划,做好复工后的防范措施,并在心理上安抚员工焦躁的情绪且与之达成一致愿景和共识,力争少裁员甚至不裁员,提振员工信心。

第二,实施保守的财务策略,做好现金流自我保护。高效能的资金运用是企业安度危机的根本基础。在资金融入方面,企业应根据疫情发展的态势,快速调整经营目标,在尽可能自我筹措资金的同时,充分利用资本市场对外融资,并做好与上下游供应商和客户协调商业信用工作,确保现金流处于相对充裕的状态,以渡过疫情不确定期。

第三,以模式创新谋出路。模式创新包括商业模式创新、业务模式创新、工作模式创新和运营模式创新等。虽然新冠肺炎疫情对市场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冲击,然而对企业来说也是一次市场重新洗牌的机会。企业应该充分认识并研究其客户在疫情时期新的消费需求与消费模式,大力拓展在线服务和交易、在线管理,深度挖掘特殊时期企业价值链中的各个环节,精准把握转型机遇,争取在特定细分市场上获取更有利的市场地位。

(五)处理好抗击疫情目标与实现国家重大目标的协同关系

严重的疫情使中国乃至全球经济社会运行不得不按下“暂停键”,经济社会运行秩序受到严重冲击,全世界陷入一场巨大灾难中。为了抗击疫情,几乎所有的组织和个人都被裹挟其中,一切必须服从服务于抗疫,动员社会资源采取一切举措遏制疫情蔓延,尽快恢复经济社会秩序和正常运行。更重要的是,2020年是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之年,是实现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完全脱贫的脱贫攻坚之年,这是中国今年的两个国家重大目标,是中国共产党向中国人民的庄严承诺。因此,这是必须不折不扣实现的目标。

两个国家重大目标是多年来一直努力奋斗的延伸。2020年作为最为关键的收官之年,需要动员更多资源和力量去攻坚克难补齐短板。但是,抗击疫情占用大量资源,由此必然耗费实现两大目标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难免影响社会信心,因此,必须妥善处理好两者关系。首先,在切实控制住疫情的前提下,政府应采取有力措施尽快恢复经济运行正常秩序,将疫情冲击的损失降至最小。其次,政府应主要着力于脱贫攻坚。按照全面小康的标准,中国应当说已经提前实现这个目标。但在脱贫攻坚方面,一是还有一部分地区和人口还未实现脱贫,根据国务院扶贫办数据,截至2019年底仍有551万人未脱贫,至2020年2月底中国还有52个未摘帽贫困县,并且这些地区和人口的脱贫越到最后难度越大;二是原已脱贫的一些地区和人群脱贫基础不牢固,时有返贫现象,截至2020年2月已脱贫者存在返贫风险的约200万人,边缘人口中存在致贫风险的近300万人;三是受此次疫情影响,如果进城务工、就业程度不及预期,将导致脱贫难度加剧,返贫现象增加。为此,一要在原有基础上加大力度帮扶贫困人群,各对口帮扶单位要加大人财物的支援;二要多渠道确保贫困人群尽快进城务工;三要大力支持有能力的贫困人员就地创业。

(六)处理好国内与全球抗击疫情冲击的协同关系

在强有力的措施作用下,中国疫情在3月初得到了有效控制,复工复产进程显著加快,社会经济生活正在逐步恢复正常,但同时国外疫情开始大规模暴发。在这种局势下,如何在抗击疫情上实现国内与国外的协同尤为重要。首先,必须进一步巩固来之不易的抗疫成果,采取果断措施坚决防止境外输入疫情,尤其要坚决切断境外输入病例对境内居民的传染渠道。在不能完全“封国”的情况下,应对所有自境外的来华人员实施强制集中隔离,确保境外携带病毒者不至传染国人,其次,积极参与和支持全球抗疫,包括分享中国抗疫经验、按市场规则提供抗疫物资、协调全球供应链的畅通、多边合作共同研发疫苗,等等。再次,谋求化疫情之“危”为“机”。在产业方面,一是利用国内和国际疫情暴发的“时间差”,把信息服务业、(中)医药制造业和金融科技等行业积累的经验输出海外,为日后企业走出国门创造先发优势;二是在部分疫情严重国家企业生产或将陷入停滞的情况下,做好承接高附加值产业转移的准备;三是联动“一带一路”倡议等,借助于国际疫情带来的产业链重构的契机,进行全球产业链布局,继续推进全球化的战略目标。在金融方面,一是在国际经济环境动荡的情况下,积极打造全球资金的避风港,吸引更多外资进入中国市场,并通过扩大金融业对外开放,吸引更多国际金融机构;二是在帮助全球各国抗击疫情过程当中,让人民币发挥更大的支付结算作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三是预防由疫情带来的国际金融动荡通过悲观市场预期、国际资本流出和跨国企业、境外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恶化等方式传导至国内金融市场,严防输入性金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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