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教授治疗气阴亏虚型癌性发热验案举隅

2020-03-03 21:30
光明中医 2020年1期
关键词:癌肿癌性扶正

肖 琨 王 昊

王昊,男,主任医师,湖南中医药大学教授、湖南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衡阳市中医医院肿瘤二科主任,首席医学专家,湖南省中医药学会血液病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湖南省中医药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委员,湖南省中医经典及临床专业委员会委员,湖南省抗癌协会分子靶向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从事肿瘤内科临床、教学、研究多年,治学严谨,医术精湛,笔者有幸跟随吾师坐诊,现将其对气阴亏虚型癌性发热的病因病机的认识、癌热消方配伍的理解和临床医案介绍如下。

1 癌性发热

癌性发热为中晚期恶性肿瘤患者常见临床症状,热程或短或长,热度或高或低,严重影响患者生存质量及生存期,目前临床尚无有效治疗方法。中医文献中并无癌性发热的记载,结合其起病较缓、发热反复且热势较低的特点,多将之归于中医学“内伤发热”的范畴讨论[1]。其病因病机复杂,大体可分为虚实两端,气滞、血瘀、痰湿、热毒郁结,壅遏化热为实,气、血、阴、阳亏损发热为虚。癌肿为其根本病因,此外还与人的体质,情志、生活习惯等密切相关;《医宗必读·积聚》载:“积之所成,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 癌肿消耗人体正气,“正虚”是本病的基本病机,而邪实以“热毒”“痰湿”“瘀血”为主,它们既是促进癌性发热形成与发展的原因,亦是本病重要病理产物和病理基础。

王昊教授认为,临床上癌性发热常发生在中晚期癌症患者,而此期患者往往癌肿较为严重,且容易进展,放化疗应用较多,癌症患者接受的放疗、部分化疗及靶向治疗即为外来火热毒之邪,热毒积聚,加之癌毒侵蚀,耗气伤阴,水不制火,虚阳浮越,故而发热。正源于此,王师在坐诊中多遇气虚、阴虚并见的癌性发热患者,这类患者常症见:高热或低热,夜间或劳累后加重,消瘦,神疲乏力,口渴欲饮,潮热盗汗或自汗,舌质红,苔少,脉细弱。针对这类患者王师采用自拟癌热消方作为滋阴透热基础方,并配以具有健脾扶正功效的药物,随证加减,临床疗效确切,在退热的同时防止正气持续性消耗,提高了患者的生存质量。

2 癌热消方

癌热消方原方由生地黄、青蒿、白薇、西洋参、鱼腥草、三七、连翘、白术、白茅根及甘草组成。方中西洋参补气养阴、清火生津,生地黄清热滋阴生津,共为君药;臣以青蒿清虚热、退骨蒸,白薇清热凉血解毒;鱼腥草、连翘清热解毒;三七活血止痛;白茅根清热凉血;白术甘温健脾,以防诸药寒凉伤胃;甘草调和诸药。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生地黄水提取液可抗炎解热[2],白薇可退热、抗肿瘤[3];青蒿素和青蒿素衍生物具有抗肿瘤的作用[4]。全方共奏养阴透热,解毒扶正之功,符合中晚期肿瘤发热患者之病机。

3 验案举例

3.1 案1陈某,女,68岁,2019年5月15日就诊,确诊原发性支气管肺癌1月余,夜间反复低热半月。患者于2019年元月初受凉后出现咳嗽咳痰,并逐渐出现胸闷痛不适,当时未予重视;2019年4月4日患者自觉右侧锁骨上窝处有一肿块,遂前往衡阳市中心医院就诊,行肺部CT检查提示肺部占位性病变;2019年4月12日前往湖南省肿瘤医院行右锁骨上窝淋巴结切除活检术,病理确诊为肺癌(具体分期不详)伴右锁骨上窝淋巴结转移,未行手术及放化疗等治疗;2019年5月5日因患者出现疼痛不适开始使用埃克替尼靶向治疗;近半月来患者反复夜间低热,体温38.3 ℃左右,曾于衡阳市中心医院抗感染治疗一周无效,现患者欲服用中药调理而就诊。刻诊:夜间低热,神疲乏力,咳嗽不显,胸闷气促,活动后加重,口干,纳少,夜寐差,整晚难以入睡,夜间盗汗,小便少,大便秘结。舌淡红,苔薄,脉弦细。中医诊断:内伤发热,辨证为气阴亏虚,治拟养阴透热,解毒扶正为法。方选癌热消方为主方加减:生地黄20 g,青蒿20 g,白薇10 g,太子参30 g,泽泻10 g,牡丹皮10 g,玉竹10 g,玄参10 g,山药20 g,茯苓15 g,延胡索20 g,麦冬20 g,乌药10 g,百合20 g,南沙参15 g,桑叶1 0 g,山银花12 g,浙贝母20 g,银柴胡10 g及甘草6 g,上方7剂,400 ml水煎服,日1剂,早晚温服。5月17日二诊,患者诉服用上方7剂后夜间发热较前改善,但仍感神疲乏力、胸闷气促,原方去山银花,加桂枝6 g,黄芪30 g,继续服用10剂。5月27日三诊,患者诉服用上方10剂后夜间已无明显发热,体温37.6 ℃,精神可,无明显咳嗽、胸闷气促等不适,纳寐可,偶有颈肩臂疼痛,原方去银柴胡,加桑枝10 g,继续服用14剂。6月13日四诊,患者诉服用上方14剂后无发热,颈肩臂疼痛好转。原方继服14剂。此后随访患者,病情稳定,已无特殊不适。

按:本案为肺癌晚期患者,反复夜间低热半月,体温38.3 ℃左右,临床检查无感染证据,且经验性抗生素治疗1周后无效,故可诊断为癌性发热。清代临床医家张璐在《张氏医通》中云:“阴虚则内热。夫阳在外,为阴之卫,阴在内,为阳之守,精神外弛,嗜欲无节,阴气耗散,阳无所附,遂致浮散于肌表间而发热也,实发热,当作阴虚治,而用补养之法可也。”癌肿属中医癥积范畴,为有形之邪,癌毒长期积聚体内,邪正交锋会消耗大量正气,因此晚期癌症患者往往表现出神疲乏力、活动后气促等气虚证候,加之患者有靶向药物用药史,而靶向药物作为一种火热毒邪,长期使用容易耗气伤阴,引起机体阴阳失调;阴液亏虚,不能制阳,阳无所附,散于肌表,故而发热;《证治汇补·阴虚发热》有记载:“阴血既伤,阳气独盛,发热不止,向晚更甚”,夜间卫阳行于里,使体内偏亢的阳气更加亢盛,故而夜间热甚,难以入眠;气阴亏虚,肠失滋润,推动无力,则大便干结;阴液不足,不能上承于口,发为口干。综上所述,本例患者当辨证为气阴亏虚证,治疗以青蒿、白薇、生地黄、玄参及银柴胡滋阴透热,其中青蒿为芳香之品,可清热透络,引邪外出,白薇、银柴胡为退虚热专药;配以玉竹、麦冬、百合、南沙参、太子参等滋阴药,补养机体阴液,阴液足则虚热自退;对于中晚期癌症患者,癌肿往往较为严重,邪正交锋,机体正气处于亏虚状态,发热可使正气亏虚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因此这类患者在治标的同时还需顾护正气,防止机体正气的进一步消耗;基于此治疗原则,方中加用山药、茯苓健脾扶正,二诊时患者发热症状较前缓解,在前方基础上加用大剂量黄芪益气扶正,恢复患者自身抗病能力;因方中滋补药过多,用少许桂枝以防方药过于滋腻。王师抓住了疾病的“标”之“热”及“本”之“虚”,充分体现了“扶正治癌,标本兼顾”的治疗理念。

3.2 案2唐某,男,65岁,2018年8月27日初诊,因“肝癌TACE术后2月余,反复低热1月余”就诊。患者2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右侧胸肋部疼痛,呈持续性疼痛,痛处固定,无发热、恶心呕吐等不适,遂前往衡阳市南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就诊,腹部CT结果示:肝右叶占位,多考虑肝癌并子灶形成可能性大,肝门区淋巴结转移;2018年5月21日于该院行TACE术(洛铂40 mg+吡柔比星40 mg+碘化油8 ml),并联合阿帕替尼靶向治疗。患者术后近1个月反复低热,体温波动在38.0~38.5 ℃,实验室检查血象不高,予经验性抗感染治疗疗效不明显,现为求中药调理治疗,遂来我院门诊就诊;刻下症见:午后及傍晚发热,盗汗明显,口干口苦,纳差,小便频数,大便干结,夜寐一般,舌红苔腻有裂纹,脉细。中医诊断:内伤发热,证属阴虚内热为主,治拟养阴清热,益气扶正为法。方选癌热消方为主方加减:生地黄20 g,青蒿20 g,白薇10 g,柴胡10 g,白芍20 g,太子参30 g,玉竹10 g,白术15 g,茯苓15 g,石斛15 g,麦冬20 g,五味子10 g,香附10 g,佛手10 g,鱼腥草15 g,莱菔子15 g,鸡内金15 g,银柴胡10 g及甘草6 g,上方7剂,400 ml水煎服,日1剂,早晚温服。9月3日二诊,患者诉服用上方7剂后发热较前减轻,纳寐可,但小便仍频数,原方去茯苓,加山药20 g,益智仁15 g,继续服用10剂。5月13日三诊,患者诉服用上方10剂后诸症已消,原方继服14剂。此后随访患者,病情稳定,无特殊不适。

按:TACE治疗和靶向治疗是西医治疗肝癌的常用手段,而这些治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容易耗气伤阴,导致机体阴阳失调;肝阴亏虚,不能制约肝阳,阳气外越则发热阵作;邪伏少阳,少阳枢机不利,本案在癌热消方的基础上加用柴胡和解退热,并配伍香附、佛手等开气之品疏肝理气、调畅气机;肝体木硬,宜用柔肝之法,故予白芍养阴柔肝;肝侮乘脾,容易导致脾胃运化失常,本例患者可见纳呆,故方中加用莱菔子、鸡内金健脾消食,茯苓、白术益气健脾,体现了近代医家张锡纯肝病从脾胃论治的思想[5]。以上诸药合用,共奏养阴清热,益气扶正之功,疗效确切。

4 体会

根据中医癌性发热诊疗指南,癌性发热可分为阴虚发热证、气发热证、热毒炽盛证、湿热蕴结证、瘀毒内阻证、肝经郁热证[6]。针对癌性发热产生的原因,中医学将辨证与辨病相结合,采用滋阴清热、甘温除热、清热解毒等法,标本兼治,扶正抗邪,对缓解癌肿对机体正气的持续消耗及控制癌肿的生长、转移起到了积极的治疗作用。王昊教授在临床上注重证候之间的相互转化,尤其是中晚期癌症患者,久病必虚,大多数患者易形成气阴亏虚证候。若湿热为患,则可湿郁化热,灼伤阴液,耗气伤津而成气阴亏虚证候;若痰湿或瘀血为患,也可久郁化热,耗损阴液而成阴虚之候。针对这类癌性发热,王师灵活运用癌热消方治疗取得了良好疗效,临床疗效观察也表明该方能有效降低患者的体温,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7]。王师通过四诊合参,细询病史,抓住主要矛盾,审证求因,辨证准确,从而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晚期肿瘤患者,癌毒长期积聚体内,消耗大量正气,加之西医常规的放化疗、靶向治疗进一步损伤正气,引起脾胃受损,正如李东垣《脾胃论》中曰:“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故发热。虽癌性发热病因病机错综复杂,但气阴亏虚,虚阳浮越,脾胃虚弱,正气不足为核心病机,故王师主张在滋阴透热基础上,时刻注意健脾扶正,且不宜使用大量以毒攻毒,药性过猛的虫类抗癌药,以达到提升患者生存质量,延长生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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