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着肚子送公粮

2020-06-12 07:46
文史博览 2020年4期
关键词:粮站生产队谷子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实施了土地改革政策,没收地主土地,重新丈量土地,凡是分到土地的农户,都要按土地面积向国家交余粮。

1953年,逐渐有了“互助组”,即三五户人就可以成立一个互助组,但当时还是有不少人在搞“单干”。1956年进入“初级社”阶段,入社后,农户生产积极性提高了。年终时,在扣除当年生产费用、税金、公积金和公益金以外,剩余部分分给社员,作为社员的报酬和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报酬。1958年后农户全部加入“高级社”(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社员所有的土地无代价地转为集体所有,“高级社”实现了土地等主要生产资料公有制和按劳分配、按劳取酬。这时,国家的粮食征购任务已按面积和产量征收。

1958年全体农户、社员进入人民公社,那时农村实行“大锅饭”的食堂制度,又叫呷“钵子饭”,规定每餐男劳力五两米,女劳力四两米,小孩子三两米。凡参加工作的全部将户口迁移进单位,国家实行“供给制”,统一分配粮食。这样一直到1967年解散食堂,国家都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征购粮食。其间,有的“大食堂”实在揭不开锅了,政府只好减免征购,但要想得到减免,也并不容易。

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笔者所在的湖南隆回县七江公社杨家山村的粮谷要送往六都寨粮站和大虎坪粮站,当时,因为粮站是仿苏联建筑风格修的,因此又叫“苏式粮站”,上面一层是一间大拱形房子,地下室储藏粮食。送粮者,来回30多里,道路崎岖,又要挑着百多斤担子,汗水伴着灰尘与饥饿袭来,让人疲惫不堪,苦不堪言。

1970年年初,七江公社修了三个粮站。当时,以生产队为单位收购。印象中,我们杨家山一生产队的晒谷员、保育员特别负责,总是把最优质的谷子作为送粮谷;凡是被虫子侵食的,雨淋过的,有秕谷的都分给社员。队长做事也利索,谷子一晒干,马上送粮站。在全公社,我们队是完成任务最早的生产队之一,因此,杨家一队经常得到公社领导、大队领导的表扬。

那时,粮站收购粮谷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按中等级计算,等级低了,要补差价才能领“完成证”。否则,要多送粮谷。加之,验收员都很负责任,所以难免闹出一些事端儿。笔者写此文时,采访了70年代中期在隆回原鸭田粮站负责人刘甫江。他说了一个在鸭田粮站的故事——

一天傍晚时分,一个生产队长带了20多个男女劳动力挑来2000多斤晚稻谷子进了粮站,经粮站验收员检验,不合格,拒收。隆回当地民风彪悍,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爆出粗言粗语,于是出现你推我搡的场面。刘甫江闻讯,赶忙出面调解,一查验,谷子真的水分未干,但他考虑到近期阴雨天气较多,晒谷也不容易,天又快暗了,挑回去更是为难,只好违心地收购了。那个队长回去一看,是按丙等收购的要补差价,顿时火冒三丈。第二天清早,组织了20多人来到粮站闹事。那天,刘甫江刚起床,见众人怨气冲天,齐声喊“七江佬滚回去”,赶忙来到禾坪中解释,话音未落,一个火爆性子的猛汉,拿着扁担气势汹汹地朝刘甫江横扫过来,刘甫江抓住那条扁担只轻轻一拖,猛汉当时摔翻在地,来人哪知他是行伍出身,曾担任林彪内勤警卫。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刘甫江把身边一个足足有400多斤的大石头(平整光滑,平时当座凳)用双手搬了起来,众人大惊失色,赞叹不已!纷纷说:这师傅了不起!我们回去吧!队长也赶忙向刘甫江道歉。刘甫江觉得这些农民兄弟作田送谷也不容易,同意将已交谷子的一半由丙等改为乙等,这样就不用补差价了,皆大欢喜。从此,这些农民兄弟都成了刘甫江的好朋友,只要他下乡,好酒好菜招待,以后送的谷子也尽是上等好谷。可众人不知道的是,为了不损公,刘甫江自己贴进了半个月工资。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国家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以户为单位征粮。

1988年我已结婚,我的征粮任务是280斤,其中有百斤统购粮(11元5角),中稻收割没几天,村里领导就上门催收了。当年还包括农业税、提留款一并催收。我把打回家的谷子连续晒了三天,用风车把秕谷等杂质除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天蒙蒙亮,老婆把我叫醒起床,我胡乱吃了点剩饭,挑了满满一担谷子(140斤),哼着花鼓戏调子欢快地上路了。一路上凉风习习,没多久,去粮站的路上汇集的人逐渐多了,排成了一字长蛇阵。走着走着,一些年老体弱的陆陆续续地掉队了,我当时年轻力壮,路上只歇了两肩,十几里山路就抛在了脚下。来到十里山粮站时,只见人声鼎沸,嘈杂不已,放眼一望,我前面早已排队近百人。一直等到上午9点多钟,我前面还有十几个人,烈日如焚,心如汤煮……

1997年8月,湖南常德某地农民交售爱国粮(摄影:赵有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前面只剩一个人了。这时,只见验收员用手摸了一下谷子,说担过去过秤,并递了张乙等的纸条,前面那个人接过纸条,眉开眼笑地挑着谷子走了。我估计他两人是亲戚关系,后来,得知果然是姑表兄弟。

终于轮到我了。这个验收员慢条斯理地把我的谷子放手中一捏,并将带有凹槽的圆形铁钎插入谷中,他将凹槽中的谷子选择性地放口中一嚼,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不均匀,担回去!我当时心里一紧,凉了半截身子,赶忙恭恭敬敬地向他递了一根香烟,讲好话请他帮个忙。“那你担到上面晒谷坪晒两三个钟头吧。”这个验收员无表情地说。我像领了“圣旨”一样,赶忙担着谷子去晒了。中午过后,这个验收员对我说,到楼上过秤,并随手递了个乙等纸条。称过谷子后,把谷子朝小闸门倾泻而下,接着,开票员开了票据。我揣着票据,无精打采地往回赶,当时已过晌午,对面街上饺面店飘来喷香的肉汤味,让我垂涎欲滴。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但五角钱一碗的牛肉面硬是没钱买,只好到卖冰棒的地方买了一根五分钱的绿豆冰棒,小口小口地舔,一丝丝的甜味,也总算对肚子有一个交代了。

那时送公粮,任务完成后要领“完成证”,财税所的结账人员,先扣除农业税、提留款,再把剩余部分付给你。

20世纪90年代后,农业税收减半,以后逐年减少,国家储粮满库,财丰物阜。2005年年底,国家宣布全面取消农业税。这让我真的感慨万千,想不到送公粮已成为永远的记忆。抚今追昔,我真切感受到国家越来越强大,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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