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扶贫搬迁的济南故事

2020-06-15 06:45顾玉雪
齐鲁周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易地贫困户村民

顾玉雪

“粮食和水”的传说与现实

积米峪村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东征时,从崇山峻岭间的积米峪经过,发现了一眼常年不涸的清泉,很是喜爱,顺口说了一句,“这么旺的一眼泉如果喷出来的是米就好了。”话音刚落,黄澄澄的小米就顺着泉水喷涌而出。

不几日,李世民的粮仓就满了,后人把那涌米的山泉叫做积米泉,积米峪村也由此得名,成了李世民军队囤积粮草的地方。

但是,这个山美水丰、在传说中粮草不缺的小山村,却祖祖辈辈无法告别“吃水难、行路难、上学难、看病难、居住难、发展难”的贫困现状。

“积米峪是一个包含了8个自然村落的省级贫困村,村落间隔好几公里,大多分布在山上,其中海拔最高的一个有780余米,山高路陡,土地贫瘠,最困难的时候,村里的贫困家庭人均年收入不足千元”。

济南市西营街道积米峪村集中安置点。

济南市委党史研究院派驻积米峪村第一书记李金凤深有体会,“由于交通不便,我们去贫困户家里调研经常是带着包子、面包等食品解决午饭,在黄鹿泉顶、弯弯地村或灰泉村一待就是一整天。”

47岁的李忠慧从小生活在积米峪村海拔最高的自然村——弯弯地。因一次摔伤,脑部留下了后遗症,腿脚也不太方便。

到李忠慧山上的老房子,是一件非常考验车技的事情,路上要经过无数次急转弯,到了山顶还要沿着山崖步行几分钟才到。李忠慧的家距悬崖仅几米远,院子里已破败不堪,一口斑驳的大水缸记载了她那些年的心酸:

“山上没有自来水,吃和用的水都从缸里出,到了干旱的時候,村里的井就干了,走两公里去找水,再用扁担挑水回家,一缸水省着用,得撑半个月。”走进堂屋,除了一张麻绳攀成的床已空无一物,但破漏的房顶似乎让人看到了雨水灌进屋里的景象。

“冬天地被冻得邦邦硬,风大得把树皮都吹下来,遇到雨水少的年景,粮食就颗粒无收。”在她的记忆中,因为自然条件恶劣,许多容易事成了生活中迈不过去的“坎儿”。

“村里孩子上学只能拼车,天不好车不来,只能背着孩子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去上学,天气实在不行,就不去学校了。赶上下雪,两三个月下不了山。”

生活难,生计更难。

因为有残疾,交通又不便利,李忠慧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靠比她大12岁的丈夫王明义在外打零工,养活她和两个女儿。一家人的脸上经常愁云密布。

积米峪村村民李忠慧一家在新社区。

2018年10月31日,农历九月二十三。这是李忠慧和丈夫盘算了好几个月的“良辰吉日”,这一天,她将从山顶的老房子,搬进山下易地扶贫安置新居。

2016年4月,《山东省“十三五”易地扶贫搬迁规划的批复》确定南部山区西营街道老峪、积米峪两村为易地扶贫搬迁村,这也是全市唯一一处易地扶贫搬迁村落。

此间两年时间,经过政策制定、安置房建设、动员搬迁、选房领钥匙等环环相扣的工作,2018年12月,两个行政村481户、1355人全部如期搬进山下占地210亩的安置房中。

对于祖辈生长于斯的村民来说,这是一次对故土的告别,也是人生中的一次命运转折。

尹朝莲的一公里

在山顶的村民渴望搬下来,在山下的村民却没有那么迫切。

北边的山顶种着一点蔬菜,南边的坡下是一片荒地,东边紧靠着一条水沟,西边是她曾经唯一的邻居家,现在已经荒废了。她此前在这里靠种地为生,没有其它收入。

76岁的尹朝莲所在的积米峪东村距离安置房新居只有一公里,但地处半山坡,通过一条满是砂砾石块的荒野小径,尽头一排孤零零的4间北屋就是她的家。

窗户上糊着塑料布,窗口下一口大水缸,锈迹斑斑的火炉,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老人生活的艰辛。这里不仅存在山体滑坡的危险,而且房子常年不见阳光,墙壁上已经因为漏雨潮湿发了霉;到了冬天下大雪,门前的积雪常常一个月都无法融化。“生病的时候,车都开不进来。”

“房子再破我也有感情,每次来劝我,我都哭一场。”尹朝莲说。

尹朝莲的对口帮扶干部,是西营街道西营办事处书记王长水,在入户动员搬迁的时候,王长水前前后后去了十多趟,连门前的小狗见到他都不叫了。

西营易地扶贫搬迁工作指挥部办公室主任高健说,“多数人还是有一种故土难离的情结,村民习惯了住院子,放置农具、粮食、柴火,搬到新建的房屋里,面积肯定不如自己的大院子了。位置相较偏远的村,像弯弯地、遛马岭、黄鹿泉顶等,搬迁的愿望相对强一点,但80%的人工作好做,剩下的20%可能非常难说服。”

尹朝莲的老屋和新家。

故土难离,迁离不易。为了让老百姓脱离贫困,彻底换个活法,历城区和南部山区管委会组织相关人员多次入户调研。

“好多家要去上一二十趟,晚上一听说人回来了,立即赶过去”。王长水说,“西营去年组织了老峪村和积米峪村两个村的村民代表,一个村有七八十人,到泰安东平县参观了老湖镇的凤凰社区、接山镇的朝阳庄。这两个地方的安置房已经建好,村民们现场看过后,能直观感受到易地扶贫搬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安置点的选址要充分考虑村民生活生产方便。”老峪村安置区位于村西侧北龙湾村的原采石场区域,距离鸭西线1.5公里。确认搬迁后,村书记杨福山就把村里39户、129口人,一个不差聚集在村口的大树下,拍了一张整个村子的“全家福”。这张全家福,如今和其他搬迁规划相关的物件,被保存在了老峪村的乡村记忆馆。

积米峪村安置区位于积米峪村的南部,北邻积米峪小学,东邻彩西路,安置房屋为“4+1”多层楼房。

“从安置区到积米峪小学只有300米距离。”此前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是很多村民的心病,现在从新家到学校有直达的公交车,不仅上初中便利了,积米峪村安置区里的孩子上小学更方便。

尹朝莲的新家在紧邻学校的集体公寓。

“看见新房子、新家具,我一下子就舒坦到心里了,一辈子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搬就搬吧。”尹朝莲说。“家具、家电包括被子都是‘公家给配的,我啥也没带过来。拧开自来水管,就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出,水费、查体费、医药费都不要钱。”

从尹朝莲的公寓出门,就是社区广场,篮球场、健身器材一应俱全,一块大电子屏幕下,经常聚集着跳广场舞的老人们。年轻时就爱唱爱跳的尹朝莲也是其中的一分子。以前在山上路不好,她经常佝偻着腰,“现在腰板都挺拔挺拔的,心情可好了。”

除了故土难离,也有的村民因为房屋面积不合适不愿搬。

“按照每位贫困户25平方米的安置房政策,如果是母子俩,一套50平方米的一室一厅怎么住?同样类似的情况很多,面积不够用,又无法突破政策,这成为贫困户村民无法顺利搬迁的难题。”高健说。

于是,南部山区管委会、西营街道经过多方研讨,最终决定,经过各村村民代表大会通过后,将类似情况家庭中的老人,安排在集体公寓居住,孩子住在分配的安置房中。这一下子解决了困扰许多家庭的难题,搬迁动员工作顿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搬到山下一百平的新楼房后,李忠慧的生活也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路好走了,腿脚不便的她在西营街道为贫困户设立的公益岗位也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小女儿考上了职业中专,村里的“雨露计划”每年都提供3000元的教育补贴;再加上村里发展产业,丈夫不但能在家门口打上工,家里每年还能享有集体分红。

“李忠慧家如今的小日子过得很恣儿。”村民们说。

产业征途和蓝图

翠色的山林一路流淌,村庄显得隐秘又闲适。缓坡上的一片槐树林里,王杰家的四排近百箱土黄色蜂箱次第向山上铺开。

在积米峪村,王杰家是唯一的养蜂大户。她的婆婆嫁过来之前,她的公公就在养蜂,以前卖蜂蜜都要赶集,如今,她将家里的生意搬进了线上商城,还开通了网上直播,消费者可以直接从网上看到她的采蜜过程,进而下单订购蜂蜜。2019年,王杰家的蜂蜜销售量较往年翻了好几番。

以前,稍微有点能力的年轻人是绝不会留在村里的,而留下来的人则会像祖先一样,以种植庄稼和果树等作物为生,过着自给自足的“男耕女织”式的生活。

2014年,济南市从精准识别的955个贫困村中选定了100个特困村,老峪村和积米峪村就位列其中。2018年年底,兩个村完成易地扶贫搬迁重任,还通过发展产业增加村集体收入,历史性地实现脱贫摘帽,村民年人均收入5000-18000元左右。

据了解,两村易地扶贫搬迁贫困户“一户一策”帮扶措施中包括孝善扶贫、公益专岗、投资分红等。2018年南部山区为积米峪村和老峪村每村增加投资性扶贫资金200万元,每村投资性收益达到18万元。同时,设立防火护林员、环境管理员、治安巡查员等扶贫专岗,每月每人工资200元。

积米峪村第一书记李金凤积极推动成立了仁元农业合作社,注册了“积米泉”商标,引进了多家电商服务平台,让贫困户自己当老板增收致富,仅2019年中秋节前夕,积米峪村就销售农产品15万余元,开启了产业化发展之路。

2019年10月,积米峪村再迎大发展历史机遇,经过近半年的洽谈,成功与山东高速农文旅集团签订土地流转协议,流转土地1万余亩,打造集养生养老、生态农业种植、加工销售、民宿旅游和田园农庄为一体的田园综合体。仅此一项,村民每人年均可有近5000元的固定收入。不仅如此,目前南部山区正规划在搬迁后的老自然村旧村居发展乡村旅游项目,吸收贫困户和当地农户就地就业。

告别了过去的贫困,山里这纯绿色的自然资源就是村民未来的金山银山。

山美水丰、粮草不缺,不再只是传说。

王杰将家里的养蜂生意搬进了线上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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