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

2020-08-18 09:30魏炜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宋先生报警妻子

魏炜

新苑小区杀人事件

晚上十一点,刑警大队队长陈颂还窝在沙发里翻看手机上的社会新闻。妻子洗漱完毕,过来问道:“你还不睡呀?”陈颂说:“再过会儿吧。我怕有事儿,躺下再起来,麻烦。”妻子就笑:“现在社会秩序这么安定,哪有那么多案子呀!我看呀,你该琢磨琢磨你失业了该干什么去。”

陈颂正想给妻子开个玩笑,手机忽然响了,是值班室的号码,他心里说了声不好,赶紧接听。值班员报告他一个消息:刚接110报警,在新苑小区发生了杀人案,当地派出所、防暴队都已经赶去现场,刑警二分队也去了,局长也会去。陈颂连忙说道:“我这就去。你把详细地点告诉我。”值班员报给他:新苑小区6号楼1201室。

陈颂一边穿衣一边对妻子说道:“你看看,来事儿了吧。我这辈子呀,怕是失不了业。你踏踏实实睡吧,我出完现场直接回队里。”妻子轻轻叹了口气,啥也没说,就见陈颂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新苑小区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建成时间不太长,位于城市稍北的地方。陈颂开车来到小区,正要问保安员6号楼在哪儿,手机又响了,是二分队分队长胡跃打来的,他赶紧接听。胡跃说,这是个假警,人家没事儿,估计是恶作剧。余下的事儿由派出所去查,他们先撤了。陈颂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开车返回。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妻子蹑手蹑脚地进到厨房里,抄起擀面杖,躲在门后看着,见是他进门,这才把擀面杖放下,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回事呀?”陈颂说:“假警。”妻子说:“我就说嘛,现在社会秩序很安定了。你也别等了,睡吧。”

第二天上班,陈颂叫过胡跃,问他昨天那个假警是怎么回事儿,胡跃就给他详细地讲起来。

新苑小区6号楼1201室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叫李晓涵,今年32岁,在一家网络教育机构做技术;女的叫孟亚男,今年30岁,在新雅商城做服装销售。他们俩结婚四五年了,感情挺好,可一直没有小孩儿。接到报警后,胡跃他们十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恰好防暴队和派出所的民警也到了,他们就一起上楼。一敲门,问起是否发生了凶杀案,把那夫妻俩给吓了一跳。当时,两个人都在家,李晓涵正在房间里玩网络游戏,孟亚男则在客厅里看电视剧。民警们简单地在房里搜寻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可疑迹象,只好出来了。再回拨报警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于是就确定这是报的假警,移交给派出所处理了。

陈颂说:“你把报警记录拿给我看看。”

胡跃去了值班室,不一会儿,就拿着报警记录来了。陈颂接过来一看,报警记录很简单:新苑小区6号楼1201室杀人了,血都流到门外了,你们快来吧!他看报警电话,一串数字后面,写的是宋先生。他说:“你盯一下派出所,让他们一有情况,赶紧报过来。特别是这个宋先生的情况。”胡跃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猜这个姓宋的,八成脑子有毛病。”陈颂没回话。不是所有的话都有回应的必要,他不喜欢的就不回。胡跃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再说话,拿着报案记录出去了。

下午,胡跃再次来到陈颂的办公室,有些迷惑地说道:“宋先生找到了,可他说他没打那个电话!”陈颂放下手头的事,说道:“你详细说说。”

胡跃转述派出所民警的话。民警找到宋先生,问他是否拨过那个报警电话,宋先生矢口否认。民警要求看他的通話记录。宋先生把手机递给民警。但民警并没有在宋先生的手机中看到通话记录,有一种可能是他打完电话就把通话记录删除了。但宋先生不承认,要想查实,就得到电信营业厅去查,这就需要有法律手续了。民警回来请示派出所领导,派出所领导又请示了分局领导,分局领导说暂时不再侦查。

陈颂不觉微微一愣:“为什么不侦查了?是这个宋先生有背景?”胡跃点了点头。陈颂没再接茬儿。报假警听着很可恶,但本身并不是多么大的事儿,就是查清楚了,顶多也就是治安拘留。真碰到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不好办了。陈颂又问道:“宋先生有没有说昨天报警的那个时间,他在哪儿?”胡跃说:“民警问了,他不肯说。”陈颂轻轻叹口气说道:“行,我知道了。”

胡跃出去了。

陈颂却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依着宋先生的身份和地位,应当不会说瞎话,这个警,很可能就不是他报的。也就是说,报警的另有其人。而这人想方设法用宋先生的手机报了假警,显然不是没事寻乐,而是有目的的。那会是什么目的呢?造成的结果,就是警察到了李晓涵家。他又能由此得到什么呢?陈颂一直坚信,人的行动都是为了获得利益。

想着想着,陈颂不觉笑了。不过是一个假警而已,自己何必这么上心,难道真跟妻子说的似的,自己又犯了职业病?他不禁哑然失笑……

明光街杀人事件

手机忽然响了,陈颂惊醒,一时还没回过味儿来。他大睁着眼睛四下里看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睡觉,而此时天还黑着,手机仍在响。他摸过手机,连号码都没看,就接听了:“喂——”

电话里传来胡跃的声音:“陈队,我是小胡。明光街刚出了个现场,死了一个人,我拿不准,你能来看看吗?”陈颂说:“你把位置发给我。”陈颂挂上电话,妻子已经披着衣服站在门口了,关切地问:“又有事儿啊?”陈颂点点头:“小胡说他拿不准,我得去看看。”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

还不到五点,天还黑着。

明光街是一条老街,很窄,仅容两车相向而行。街是东西向的,南侧是一片老旧平房,北侧则是砂轮厂宿舍楼。楼房都是六层的砖楼,很老旧了。陈颂赶到时,现场组的几名技术人员还在勘察现场。胡跃忙着迎过来,只打了个招呼,也不说话。

陈颂走过去,看着。

一个男人脸朝下蜷缩在靠近路北侧的地上,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名牌休闲装,连脚上的旅游鞋都是新的,也是名牌。后脑上的血已经凝固,血上有些土沫。在他头侧,有一个摔得粉碎的陶瓷花盆,土沫四溅,另有一棵摔扁的金边虎皮兰,只因根系发达,又纠缠在一起,倒没摔散。

现场组的小柯过来说道:“根据伤口看,像是钝器伤,不排除是高空坠物砸的。具体情况还得尸体解剖后才能确定。”胡跃从死者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钱包,打开,里面有一摞现金,看上去有五六千元,还有几张卡,以及钥匙和身份证。陈颂接过去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倒是和死者一致。

婚后,两人才发现,他们的兴趣爱好根本不在一个点上,生活不到一处,因此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矛盾。矛盾深了就争吵,吵急了,李晓涵就说,离婚吧。孟亚男说,离就离,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李晓涵越想越亏。自己还了好几年的房贷,怎么能一人一半呢?天天想这事儿,他就钻了牛角尖,忽然想到,若是把孟亚男杀掉,这房子就全是他自己的啦。

有了这个想法,他就走火入魔了。可要让他动手,他还真不敢。有一次,在跟马晓莀喝酒时,李晓涵旁敲侧击地问他敢不敢,马晓莀说这不是大事儿,有十万元钱就行。他就跟马晓莀说定了,先付了马晓莀五万元定金,余下的五万元等杀完人后再付。他怕马晓莀万一失手,警察会去查马晓莀的银行卡流水,那就会扯出他来,故而他给马晓莀的是现金。

陈颂问道:“你们俩商量这事儿,是在什么时候?”

李晓涵想了想说:“十几天前,晚上,在嘉乐饭庄。”

陈颂又问:“这些天马晓莀一直没動手,你催他没有?”

李晓涵摇了摇头:“他说计划要非常周密,让我别着急。”

陈颂问:“他被杀的事,你知道吗?”

李晓涵摇了摇头。陈颂问他案发时间他在哪里。李晓涵又想了想,然后非常确定地说,十三日晚上,他一直在家,孟亚男可以作证。

陈颂没再说什么,让李晓涵把记录看了看,确认签字。李晓涵被带走了。陈颂回到办公室,胡跃紧跟着进来,兴奋地说:“陈队,这个书呆子撂啦!”陈颂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他撂什么啦?”胡跃一呆:“他撂了杀人啊。”陈颂苦笑:“他说他想杀孟亚男,可孟亚男好好的呢。他没说他杀了马晓莀,可马晓莀却被人杀了。”胡跃说:“我去找孟亚男,问问她那个时间李晓涵到底在不在家。”

陈颂摆摆手:“他那么肯定地说,就应该是跟孟亚男串通好了,咱们去了也白去,得不到真实情况。”陈颂的手机响了。他刚一接听,就听到妻子的声音。妻子说已经填好了电子出入卡的申请,等他这个房主审批呢,不然明天就进不了小区啦。现在正闹新冠疫情,小区管理非常严格,没电子出入卡就不让进门了。家庭内成员的电子卡,得房主批准才能生成,并且每周都要更新一次。他打开妻子的申请,看到一张出行卡,不觉叹道:“现在这科技真是先进。手机一开,就知道你到过哪儿了。”

胡跃附和着说:“是啊,没有秘密啦。”

陈颂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他抬头看着胡跃:“没有秘密了,我们为什么还会两眼一抹黑?”胡跃一拍脑门儿,大声说道:“我知道啦!”

第一现场

现在,汇集上来两条线索。小柯通过调取十三日深夜十二点后至十四日凌晨四点半明光街的监控录像,提取了一辆可疑车。那是一辆白色越野车,但前后车牌均被白纸遮挡。胡跃通过调取李晓涵的手机信息,提取到一条行走路线。他在城市地图上把路线标出来。

陈颂问道:“你们看看,哪个地方最适合作案?”

侦查员们一致指向了路线中的一个点:滨河公园。

陈颂站起身来:“走!”

滨河公园是城市北郊沿着玉河修建的一座郊野公园,这里树木蓊郁,流水淙淙,但显得荒僻阴森,晚上很少有人来,特别是闹起了疫情,更没人来了。

有了手机地图的指引,侦查员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点,然后散开勘察。很快,就有人轻叫道:“这儿有血迹!”陈颂凑过去看。在一条甬道边上,有几滴喷溅状血迹。旁边的杂草,也有一片被压倒过的痕迹。他仔细搜寻,看到有块草坪有些枯萎,就让侦查员往下挖,结果挖出了一个哑铃,上面带着血。

李晓涵又被带到审讯室。陈颂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摆着一只哑铃。李晓涵愣了一会儿,这才坐到椅子里。陈颂说道:“认识吧?我们既然能把它找到,就说明我们对一切都已了如指掌。现在就看你怎么说了。”

李晓涵忽然跳起来,大声喊道:“那个杂碎,该死!”

陈颂说道:“他该不该死,得由法律来作出决断,你无权决断,更无权处置!”

李晓涵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好半天,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李晓涵跟马晓莀说定了杀人的事儿,还交了五万元定金,却迟迟不见马晓莀动手。他催过两回,马晓莀都以要慎重为由搪塞着。可没想到的是,马晓莀不光没动手,等那五万元花完了,又跟他要钱来了。他当然不肯给。可马晓莀却说,那天他们商量杀孟亚男的事,他已经录了音,这要拿到公安局去,李晓涵不光要坐牢,而且连那一半房款都收不到。李晓涵这才明白,马晓莀不是杀手,而是个敲诈犯。可他不敢揭发马晓莀,只好答应了马晓莀,说手上没现钱,得去筹。暗地里,他想着怎么除去马晓莀。不然,马晓莀会没完没了地勒索自己。等自己没钱了,这颗定时炸弹还得爆炸。倒不如干掉他,一了百了。

李晓涵下定了决心,就着手准备。他先制定了一套作案方案,确保可以杀死马晓莀,还能迷惑住警察,最后以意外死亡结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制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据,让孟亚男自然而然地来给他作证。他提早借来了岳父的越野车,贴住车牌,停在小区外面。那盆金边虎皮兰,则是他趁人不备,从一户人家的阳台上偷走的,放在车上。其实那只哑铃,也不是他家里的,是他现买的。他买了一对,另一只被他扔掉了。

他本来还想准备得更仔细些,争取不出一点纰漏,但马晓莀太着急要钱了,居然报假警,让警察上门来吓唬他。他怕马晓莀狗急跳墙,决定提早动手。

他约马晓莀十三日晚上八点半在滨河公园见面。

八点来钟,他就来到滨河公园,藏在了一丛花木后面。八点二十左右,马晓莀来了。马晓莀是打车来的,付了车费就让出租车走了,然后顺着甬道来到河边。李晓涵已在河中放了一条大鱼,鱼的嘴巴上拴着细绳,细绳的另一端握在他手里。他一拉细绳,那条大鱼就摆着尾巴跃出水面。马晓莀好奇,伸长脖子看,李晓涵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背后,抡起哑铃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然后把他扑倒在地,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又用布堵住了他的嘴巴。

马晓莀晕过去了。李晓涵把他背到车上,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没有异常情况,这才开车返回城里,在一条僻静的马路边停了车,再次用哑铃袭击马晓莀。马晓莀彻底死了。李晓涵把捆着他手的绳索解开,堵着嘴的布也掏出来,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他开车回到小区,仍旧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区。

回到家,孟亚男正在追剧,只问了句回来了,他应了一声,洗漱完毕,就陪着孟亚男看剧。看到十一点多,两人回房睡觉了。凌晨两点多钟,孟亚男睡得正香,他悄悄爬起来,翻墙跳出小区,开车来到明光街,看看四下无人,把马晓莀背下车,放成被砸死的样子,又摔碎了花盆,然后开车离开了现场。

回到小区,他仍然把车停在小区外面,撕下遮盖住车号牌的白纸,然后翻墙进入小区,再悄悄溜回家。孟亚男睡得正香,并不知道他出去过,一定能提供他在家的证明。

他一直以为这一切都做得毫無破绽,却没想到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他,并且直接问他和马晓莀的关系。他怕暴露杀害马晓莀的罪行,就供述了要杀孟亚男的事,以误导警方破案。

胡跃打印出他的供述,让他核对一遍。李晓涵看着陈颂,问道:“我感觉整个案件都计划得天衣无缝。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吗?”陈颂淡淡地说:“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只是你自己那样觉得罢了,注定是要失败的。”

陈颂心里不舒服,就走出了审讯室。

胡跃追过来,十分敬佩地说道:“陈队,你可真厉害。这么精心策划的案子,都让你给破了。”陈颂淡淡地说:“就这样吧。”胡跃一惊:“陈队,你啥意思?”陈颂叫他坐下来:“李晓涵的话,你全信吗?”胡跃一惊:“他说得合情合理,也和咱们的勘察报告一致,不能信吗?”

陈颂轻轻摇了摇头:“李晓涵是个技术男,做软件,精于计算。在下决心杀人之前,他一定做过相当精准的考量。是杀人,还是报案,杀人的后果,还有他要付出的代价。他最后选择了杀人,说明仅以敲诈勒索罪把马晓莀抓起来还不足以排除他的威胁。”胡跃听得目瞪口呆。

陈颂笑了笑,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马晓莀对孟亚男不利。而孟亚男又怀孕了。李晓涵想保住李家的骨血,想保住他媳妇,才对马晓莀下了狠手。”胡跃愣愣地问道:“陈队,你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猜测?我去讯问孟亚男。”陈颂摆摆手:“李晓涵极力掩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咱们一问,孟亚男颜面无存。那孩子是李晓涵唯一的希望,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孟亚男如果够坚强,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胡跃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胡跃上街,和一个孕妇擦肩而过。他猛然认出来了,那个孕妇,正是孟亚男呀。孟亚男一手扶着肚子,脸上充满了幸福与憧憬……

〔特约编辑 缪 丹〕

〔图 段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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