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门槛、流动性差异与地区收入差距

2020-09-10 06:51董继红叶思晖
技术经济 2020年8期
关键词:高技能户籍门槛

董继红,叶思晖

(1.中国国际工程咨询有限公司,北京 100048;2.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劳动力流动本身具有选择性,往往那些人力资本禀赋相对高的劳动力更易于流动迁移[1-3]。其原因主要是人力资本能够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从而有利于降低流动迁移的机会成本。但是,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我国实施的户籍管理制度对劳动力的流动,特别是跨省流动进行控制。改革开放以来的户籍改革在一定程度上放松了这些限制,但是劳动力流动远不是自由的,仍然存在着诸多的所谓“落户条件”,特别是在北上广深等特大城市,落户条件更为严苛。考察这些条件,可以发现无一不倾斜于受教育程度较高或具备专业技能的高层次劳动力,而大量从事简单劳动的农民工实际上难以获得城市户籍[4-7]。这种按学历、技能设置的户籍门槛进一步强化了劳动力流动的选择性。在这一效应之下,转移到发达地区的大多是欠发达地区最有生产能力的劳动力,比如年轻人、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校毕业生以及专业技术人员,而那些低技能的剩余农业劳动力或城市失业人员仍然留在本地。这种流动性差异通过怎样的机制影响着地区间收入差距?如果降低或取消户籍门槛是否有利于地区收入差距的缩小?本文将在新经济地理模型的分析框架下回答这些问题。

一、基准模型

本文采用Pflüger[8]提出的张伯伦聚集模型作为基础模型。该模型假设经济中存在两个区域i=1(发达地区),i=2(欠发达地区)①区域2 的所有变量均用与区域1 相同的变量名称加(*)号表示。,两种生产要素——低技能劳动力(L)和高技能劳动力(K)。低技能劳动力不含人力资本,1 单位高技能劳动力对应1 单位人力资本。每个区域有两个部门:传统部门在规模收益不变(CRS)技术和完全竞争市场中生产同质的农产品(A),生产1 单位农产品仅使用c单位的低技能劳动力作为可变投入;现代部门在规模收益递增(IRS)技术和垄断竞争的市场中生产异质的制造品(X),生产1 单位制造品需要1 单位人力资本作为固定投入以及c单位低技能劳动力作为可变投入。农产品的区域间贸易不存在贸易成本,而制造品的区域间贸易存在萨缪尔森冰山贸易成本(τ)。定义高技能劳动力份额λ=K/(K+K*),低技能劳动力比例ρ=L/(K+K*),劳动力/人力资本比ρˉ=L+L*/K+K*。

(一)消费需求

代表性消费者的偏好是对数准线性效用函数形式,制造品消费为CES 函数形式:

其中:CX和CA分别代表对制造品组合和农产品的消费量是区域1(区域2)代表性消费者对区域1(区域2)生产的第i种制造品的消费量;N(N*)是区域1(区域2)生产的制造品种类数;σ是制造品之间的替代弹性。预算约束为

其中:Y表示代表性消费者的收入;P是制造品组合的价格指数是区域1(区域2)第i 种制造品的价格。通过效用最大化得到需求函数和间接效用V:

(二)生产供给

令高技能劳动力工资为R,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为W(等于1),厂商i的利润函数为

根据张伯伦垄断竞争,厂商利润最大化时采用加成定价,因此两区域的均衡价格:

将式(6)代入式(2),得到两区域制造品组合的价格指数:

其中:φ=τ1-σ∈(0,1)表示贸易自由度,等于0 意味着区域市场完全分割;等于1 意味着区域市场完全一体化,现实情况往往介于两者之间[9]。

均衡时厂商自由进出,厂商获得利润为0。根据市场出清条件,得到厂商i的生产规模Xi和高技能劳动力工资R之间的关系:

(三)短期均衡

短期中,仅考虑区域内均衡。根据产品市场出清得到产品i的总产量:

将需求函数(3)、均衡价格(6)、制造品组合的价格指数(7)代入式(9)得到:

根据劳动力市场出清,两区域厂商利润为0 条件,将式(10)代入式(8)得到区域1 的高技能劳动力工资:

同理可得区域2 的高技能劳动力工资:

二、模型拓展与数值模拟

已有一些研究在NEG 模型的分析框架下探讨异质性劳动力的区位选择问题及其对经济地理的可能影响[10-13]。但是这些研究大都在市场化程度很高的发达国家背景下展开,没有考虑到制度因素的影响。在我国特有的户籍制度下,劳动力流动迁移的成本和收益发生扭曲。户籍门槛一方面提高了那些由于城市相对于农村更高的工资收入来到城市打工的农民工的迁移成本;另一方面由于附着在户口上的福利含义为能够迈过“户籍门槛”,落户大城市的专业技术人员、高校毕业生提供了更高的收益[14-15]。这一制度性因素将对劳动力的空间选择进而对地区差距有什么影响需要进一步的理论拓展分析和实证检验。

(一)引入户籍门槛

为简单起见,假定仅低技能劳动力的跨区域迁移受到户籍门槛限制,高技能劳动力能够在两个区域完全自由流动。用随机效用函数[13]表示低技能劳动力i在区域r获得的间接效用:

Vr是区域r∈{1,2}的间接效用,εir表示个体i在区域r未观察到的效用获得。假定εir服从期望为0,方差为π2μ2/6 的独立同分布的双指数分布②只要概率分布函数是连续的,分布类型的选择不影响结果,但假定双指数分布能够得到一个非常简洁的匹配成本函数K[13]。。参数μ反映了户籍门槛,μ越大表示户籍门槛越高。

从式(14)求解ΔVL,当间接效用差异等于迁移成本时,其停止流动,因此低技能劳动力分布的空间均衡条件:

由于两区域低技能劳动力的名义工资相同,将式(7)代入式(4)得到低技能劳动力的区域间实际收入差异:

由式(7)、式(11)、式(12)可得到高技能劳动力的空间均衡条件:

(二)数值模拟

根据均衡方程,给定各参数值就可以模拟出两类劳动力的空间选择及对地区收入差距的影响。假定现代部门比重为α=0.5。依据范剑勇和张雁[17]基于1997 年中国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的计算,设定σ=4,考察贸易成本、迁移限制、以及劳动力/人力资本3 个参数的影响。

1.两类劳动力的空间强化

如果高技能劳动力首先偏离对称均衡向发达地区转移,低技能劳动力为使效用最大化也随之进行空间调整。将式(16)代入式(14)可得到,从图1 可以看出,两类劳动力的空间份额存在线性正相关性。其内在机制是当高技能劳动力向发达地区迁移,发达地区本地供给的产品数量会增加,从而物价指数下降,与此同时,欠发达地区物价指数上升,这使更多低技能劳动力被较高的实际收入吸引到发达地区。反过来,低技能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通过对区域市场规模的影响提供了额外的聚集力,这一聚集力会进一步强化高技能劳动力的空间聚集。

图1 户籍门槛对低技能劳动力空间分布的影响

从图1 还可以看出,低技能劳动力的聚集度总是低于高技能劳动力,在两类劳动力空间强化过程中,其聚集速度也要慢于高技能劳动力。此外,户籍门槛越高(μ较大),低技能劳动力的空间聚集度会越低。

图2 给出了不同贸易成本下两类劳动力的空间份额关系,随着贸易自由度提高(φ变大),低技能劳动力在空间上日益分散(图2a),而高技能劳动力会不断向发达地区聚集(图2b)。

图2 贸易自由度对低、高技能劳动力空间分布的影响

本文将上述分析的结论总结为命题1:

命题1:两类劳动力的区位选择通过供给和需求关联效应彼此强化,但由于户籍门槛限制了低技能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其聚集度总是低于高技能劳动力,户籍门槛越高,低技能劳动力的聚集度越低;降低贸易成本有利于提高高技能劳动力的聚集度,但却促使低技能劳动力的空间分布更加分散。

2.低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

在新经济地理学假设下,两区域低技能劳动力的名义工资相同,因此仅考虑由物价指数差异引起的实际收入差距③假定不存在储蓄,收入等于支出,实际收入即为间接效用。。由方程(16)易知,低技能劳动力的地区收入差距仅与现代部门比重α,产品间的替代弹性σ,贸易成本φ以及人力资本份额λ有关。工业化的推进和厂商市场力增强都可能导致低技能劳动力的区域间收入差距扩大。这里重点关注高技能劳动力(人力资本、现代部门产业)聚集和贸易成本的影响。

从图3 可以看出,随着高技能劳动力(人力资本,现代部门产业份额)在发达地区聚集,低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呈扩大趋势,伴随贸易成本降低,这一差距会有所缩小。分析其原因,高技能劳动力聚集,带来当地现代产业规模扩大,本地生产商品种类增加,由于存在交易成本,发达地区的消费者将享有较低的生产价格指数,而欠发达地区的消费者则必须承受较高的物价指数,从而发达地区的低技能劳动力具有相对较高的实际收入。据此得到命题2。

图3 低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变化及贸易自由度的作用

命题2:高技能劳动力(人力资本、现代部门产业)份额较高的区域,低技能劳动力的收入水平也较高。伴随高技能劳动力向核心区聚集,低技能劳动力的区域间收入差距不断扩大,降低贸易成本有利于缩小这一差距。

3.高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

高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变化取决于聚集力与分散力的大小,而每种力量的大小又与贸易成本φ,户籍门槛μ以及整个经济中的劳动力/人力资本比有关。当贸易成本低于一定水平后,高技能劳动力的地区间收入差距总是会随着人力资本的地理集中而不断扩大。

(1)较高户籍门槛时。当户籍门槛较高时,收入差距的发散在贸易成本较低的情况下才会发生。从图4可以看出,当贸易成本处于较低水平时,收入差距呈现发散的趋势,意味着户籍门槛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地区间收入差距扩大。

图4 较高户籍门槛的情况(μ=0.3)

(2)较低户籍门槛,较高劳动力/人力资本时。与户籍门槛较高的情况相比,降低户籍门槛使得聚集发生在更高的贸易成本下,且地区间收入差距也变得更大。这一结果印证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户籍制度改革的深化使劳动力流动性日益增强,但地区间收入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不断扩大的事实(图5)。

图5 较低户籍门槛,较高劳动力/人力资本比(μ=0.2,ρˉ=21)的情况

(3)较低户籍门槛,较低劳动力/人力资本时。与劳动力/人力资本比较高的情况相比,低技能劳动力总量的减少可能会使聚集发生在更高的贸易成本下,且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这主要是由于高技能劳动力数量的增加和低技能劳动力数量的下降降低了来自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关联,但增强了来自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与供给关联,从而现代部门产业和人力资本的聚集度进一步提高(图6)。

总结上述3 种情况,本文得到命题3。

命题3:贸易成本、户籍门槛以及劳动力/人力资本比共同影响高技能劳动力地区间收入差距的变化路径与收敛性。当贸易成本低于某一临界值时,发达地区高技能劳动力的收入总是高于欠发达地区,随着高技能劳动力(人力资本、现代部门产业)在发达地区的聚集,地区间收入差距会不断扩大。降低户籍门槛或提高人力资本份额均使得贸易成本的临界值更高,并使收入差距变得更大。

图6 较低户籍门槛,较低劳动力/人力资本比(μ=0.2,=12)的情况

三、理论模型对中国现象的解释

(一)东部沿海的用工荒现象

本文的理论模型及模拟分析结果有助于解释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出现的“民工荒”现象:长期以来,中国的农村劳动力大量流向珠三角、长三角和京津冀地区,但自2000 年开始出现的一个新趋势是在东部沿海地区务工的农村劳动力有所减少。特别是2009 年金融危机进一步加剧了长三角、珠三角等地的“用工荒”。国家统计局2008 年底建立了农民工统计监测调查制度,《2009 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09 年在长三角地区务工的农民工为2816 万人,比上年减少238 万人,减少7.8%,在珠三角地区务工的农民工为3282 万人,比上年减少954 万人,减少22.5%。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务工的外出农民工分别占全国外出农民工的19.4%和22.6%,分别比上年下降2.4 个百分点和7.6 个百分点。此后,农民工的流入地由东部向中西部转移,东部就业的农民工减少,在中西部地区就业的农民工增加已经成为了一种长期趋势。2018 年,在京津冀地区务工的农民工为2188 万人,比2017 年减少了1.2%;在珠三角地区务工的农民工为4536 万人,比2017 年减少了3.9%。

一些学者认为“民工荒”预示着中国刘易斯拐点的来临,但若从新经济地理学的视角看,其一,东部沿海高昂的生活成本特别是住房价格降低了工人的实际收入水平;其二,较高的落户门槛增加了农村劳动力的迁移成本;其三,伴随交通基础设施特别是城际铁路的快速发展,区域间贸易成本显著降低,起到了缩小中西部与东部地区普通劳动者收入差异的作用。这三点所导致的实际收入差距的缩小是农民工向中西部地区回流的重要原因。

图7 2008—2018 年三大区域的农民工流入人口占比情况

(二)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劳动力流动的大趋势一直是从中西部流向东部且其规模日益扩大④东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海南;中部包括黑龙江、吉林、山西、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安徽;西部包括内蒙古、陕西、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广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西藏。。但值得重视的是,不同人力资本禀赋劳动力的流动性存在较大差异,长此以往,极可能使人力资本的地区分布不均衡加剧。从表1 可以看出,在1995—2000 年和2005—2010 年之间,东部总的人口迁入率均要低于东部大学及以上人口迁入率。而中部和西部的大学及以上人口的迁入率均低于东部,说明高学历人口主要选择了东部作为迁入地,并且表现出比低学历人口更强的流动性。从时间维度来看,迁往东部的高学历人口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但迁往中部和西部的高学历人口规模却在萎缩。这意味着,高学历人口在日益向东部沿海聚集,区域间人力资本的差异可能会因此而不断扩大。

表1 “五普”和“六普”中分教育分区域的人口迁入率

进一步考察不同学历人口的区域分布变化情况。2000—2010 年的10 年间,东部的研究生数量从56 万增至264 万,增长了近4 倍,中部和西部虽然也分别增长了3 倍以上,但与东部绝对量的差距越来越大。例如,2000 年东部与中部相差38 万,到2010 年相差达181 万,与西部的差距则更大。东部具有大学学历的人口的增长率要高于中部和西部,东部与中部的差距从2000 年的739 万增至2010 年的2388 万。这表明人力资本向东部集中的趋势相当显著,加之东部原本更丰富的高等教育资源,东部和中西部的人力资本差距未来仍可能逐渐扩大。异质性劳动力流动的结果是那些剩余农业劳动力和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劳动力无法流向使其收入最大化的区位,而中西部最具生产能力的高学历劳动力和技术工人不断向东部沿海转移。高级能劳动力的聚集不仅扩大了东部的市场规模,也为现代产业部门在东部的聚集创造了人力资本条件。

表2 分学历的人口分布及变化情况

(三)设置落户门槛及其对劳动力流动性的影响

不同人力资本禀赋劳动力的流动性差异固然与劳动力流动的自我选择效应密切相关,但在中国,户籍门槛很可能强化这种选择性,导致人力资本空间失衡的加剧。考察各省区落户条件的设置情况发现,越是东部经济发达省区越注重对人力资本的筛选,受教育水平和专业技能成为重要的准入限制条件。例如,上海市的“居转户”政策实行打分制,高校毕业留沪工作者,取得中级及以上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者,以及其他优秀人才均可获得较高的“积分”,落户只是时间问题,但外来农民工一般都无法满足相关条件,自然也无法实现“居转户”。北京市的积分落户政策更加严苛,从学历、职称职位、收入纳税、年龄、荣誉表彰等方面设置了全面的门槛。南京市的积分落户条件虽然相比北京、上海要低,但也基于学历、技术技能水平、科技成果等设置了相应的加分项。总的来看,稳定的生活来源、固定住所、受教育水平、专业技术职称等成为几个落户最主要的门槛。从中西部到东部打工的农村劳动力大多数无法满足这些条件,从而被排除在落户城市的候选人之外,自然也不能平等获得本地居民享有的若干社会福利,如医疗、教育和住房等。表3 列出了一些经济发达省市外来常住人口比例,2000—2010 年,北京、天津、上海、浙江、广东、江苏的外来常住人口比例呈现明显上升的趋势,这一方面是城市化进程加速的结果;另一方面也说明户籍门槛在一些经济发达地区不是降低而是抬高了;2010—2015 年,各省区出现了一些分化,3 个直辖市的外来常住人口比例持续上升,3 个省则开始下降,这主要是由于各省市户籍制度改革的进度与方向存在不一致,以及人口的流动选择发生了变化。

(四)流动性差异对地区收入差距的影响

新古典增长理论普遍认为,劳动力的地理流动会弭平或缩小地区收入差距[18],但中国的经验似乎没有支持这一理论。20 世纪90 年代,向东部沿海地区流动的劳动力规模迅速扩大,然而中国的地区间收入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出现了发散的趋势[19-20]。改革开放之后,在区域非均衡发展战略的推动之下,东部沿海保持了较好的发展势头,从赶超中西部到逐渐拉开了与中西部的差距,最终导致了我国区域收入发散的状况。自21 世纪以来,国家的区域发展战略进行了调整,陆续推出了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东北振兴等有利于区域协调发展的区域性战略与规划,这使得中西部地区的发展速度得到提升,相对收入水平有所提高[21]。东部的相对收入增长有所下降。然而,相对差距的缩小并不意味着绝对差距的缩小,实际上,绝对差距一直呈现扩大的趋势。近年来,中部和东西部之间的差距又出现了相对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图8)。

表4 进一步给出了改革开放以来各地工资的收敛性回归结果,1978—1992 年期间,工资差距表现为收敛趋势。这一时期的收敛主要是由于东部对中西部的追赶。初始工资上升1%,工资增长率下降4.9%。在加入投资增长率之后,初始工资的影响不再显著,而投资增长率的影响是显著的,意味着东部的工资增长与投资的增长有一定关系。如果存在“劳动追逐资本”效应,意味着这一时期劳动力和资本都在向东部聚集,并推高了东部的工资。1992—2004 年期间,工资差距表现为显著的发散。这一阶段工资的发散主要是由于东部相对收入的持续增长和中西部相对收入的持续下降。初始工资上升1%,工资增长率上升3.2%。加入投资增长率之后,发散趋势依然明显。与此同时,投资增长率对工资增长的促进作用也进一步增大,从上一时期的0.16%上升到0.23%。2004—2017 年期间,区域工资差距表现出一定的收敛。初始工资上升1%,工资增长率下降2.15%。加入投资增长率后,收敛趋势依然是显著,同时投资增长率的作用不再显著。2004 年之后,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战略的实施刺激了中西部的发展,起到了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区域差距的作用。从相对工资的变化来看,东部内部的地区间差距的缩小起到了主要作用。

表3 2000 年以来主要东部省市的外来常住人口比例

图8 1978—2017 年三大区域相对全国平均收入水平

表4 工资收敛性回归结果

总体而言,人力资本在东部沿海的日益集中与东部收入水平赶超并不断拉大与中西部差距基本是同步的。经验证据与理论命题基本相符,但有关因果性和具体影响程度的研究还需要借助计量模型和更详实的数据支持。

四、结论及政策含义

本文的理论分析表明,高技能劳动力(人力资本)的地理集中是导致地区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高技能劳动力无论对地区市场需求,还是从生产供给方面都会产生比低技能劳动力更显著的积极作用,而消费需求和生产供给的循环累积因果效应使得地区间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结合我国现实,改革开放以来,大量高学历或具有专业技术的劳动力从中西部迁移到东部沿海城市工作生活,原本较好的人力资本条件、良好的区位条件加之高技能劳动力的大量迁入为现代部门产业在沿海聚集提供了条件。此外,虽然在货币外部性作用下,低技能劳动力倾向于与高技能劳动力聚集到同一区域,但由于户籍门槛的存在,其聚集度远低于高技能劳动力。随着区域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发达地区的工资和物价优势会逐渐弱化,低技能劳动力也会逐步从发达地区迁回欠发达地区。这似乎印证了我国近年出现的农民工回流现象。

本研究对于如何引导劳动力有序合理流动进而改善区域收入差距,具有政策层面上的一些含义与启示。其一,政府在政策制定上应重视政策调整的优先次序及不同政策领域的配合协调。例如,在市场分割状态下,厂商和市场价格难以对劳动力供给的变化做出相应调整,从而劳动力流动的供给效应难以发挥。如果此时降低户籍门槛不仅无法缩小地区差距,还可能扩大地区差距。因此,提高市场的一体化水平应优先于降低户籍门槛。又例如,在加强连接中西部与东部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同时,适当降低东部劳动密集型产业分布密集地区和外来人口较多地区的户籍门槛,提高当地外地人的公共服务享有水平,有利于避免低技术工人短期内大规模回流的情况。其二,为从根本上缩小区域差距,必须增强中西部地区的内生发展能力,即全面提升其人力资本水平。从短期看,应着重普及基础教育、发展中等教育,特别是通过职业教育培养更多工业化发展所需要的技术工人。在长期,随着产业结构的升级和教育资源的积累,不断加大对高等教育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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