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骗有钱人的童星捕手

2020-10-19 23:06@皮
故事会(蓝版) 2020年10期
关键词:试镜童星钓鱼

@皮 诺

找“鱼”做单

星期四,来益田假日广场逛街的人不多。我在商场二层来来回回地走,检阅每个从我身旁路过的人,很快,我锁定从Gucci 专柜走出的一对母女。

母亲面容憔悴,挎了个Gucci 包,身着白色连衣裙,看起来质地高档。女儿穿着粉色的阿迪运动服,乖巧可人。

“小妹妹,今年多大了?喜欢唱歌跳舞吗?”我凑上前,把名片递给母亲。

母亲警惕地把女儿护到身后,一边接过名片细细地看,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我。

我早已见惯这种审视的目光,只要对方不立即拉着孩子快步离开,我就有把握将她拿下。

我是一名童星经纪人。这份工作听起来光鲜,实际挂着羊头卖狗肉,我负责物色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孩子来公司参加培训,安排一些演出,并收取高额的费用。

孩子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才艺无所谓,只要家里有钱就行。有些不差钱的家长希望培养孩子成为童星,只要有一丝成名的机会,他们不介意一掷千金。

高档商场和贵族学校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个环节叫“做单”,也被我们称作“钓鱼”。

一番天花乱坠的吹捧之后,我得到了小女孩的信息,她叫子萱,八岁,有中国舞基础。我留了子萱妈妈的电话,跟她约好,周末带子萱来公司试镜。所谓的试镜,其实是噱头,台下的导演、评委,包括主持和摄像,都是公司员工。

循循善诱

周末刮了台风,外面雷雨交加,原本答应参加试镜的家长都取消了预约,我不抱希望子萱会来。很意外,临下班时,子萱来了,身上套着塑料雨衣。我很疑惑,她能进出驻有阿玛尼、香奈儿的商场,却没有开车前来。

试镜开始了,原本扭扭捏捏的子萱,站在舞台上好像变了一个人,自信地对着镜头翩翩起舞,在场所有人都用热烈的掌声回应。

按照程序,试镜结束,就是“杀鱼”环节了。我把子萱和她妈妈请进我宽大的办公室。

“孩子条件不错,我刚跟导演沟通了一下,只要稍加培训,就可以出演这部电影的主角。”我指了指一旁的微电影海报。这两句是公司杀鱼的标准话术。

“咳咳……想去拍电影吗?”见子萱呆呆地看着海报,她妈妈轻咳了几声后问,似乎身体不太好。

“想。”子萱眼中闪着渴望的光。

我轻车熟路地展开下一步套路,台词培训、形体培训、表演技巧培训……各种费用合计八万八。

子萱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要那么多啊?”

“不算多了,子萱长得漂亮,条件那么好,要是换成别人,外形就过不了关,给多少钱导演也不会同意上戏。”我继续套路。电影拍出来确实会播,只不过,是买当地一些小频道的垃圾时段。

“这样吧,我跟导演说一说,让您也上去露几个脸,以后她长大了,回头看看也算是一种纪念。就当是我送您的,不收费了,不然至少得加大几千呢。”原本我没打算提这些,可我注意到她那双湿漉漉的鞋子,Y3,不便宜。看得出,她是一位贵妇,但只是曾经。

她问我交了这笔钱,是不是保证孩子一定能出演电影,不再有别的费用。

“当然。”我拿出一沓合同放在她面前,很肯定地说。她低头看了看正欣赏墙上剧照的子萱,翻了翻合同,痛快地刷了卡。

透过窗户,我看到子萱妈妈骑着车,带着孩子在风雨里飘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钱”说了算

公司里,有人负责“钓鱼”,有人负责“杀鱼”,如果两样都行,也可以都做,这样能拿到两份钱。谈成一笔单子可以拿到营业额20%的绩效,是做单的四倍,入职没多久,我就“钓鱼”“杀鱼”同时跟进了。

子萱妈妈交的八万八,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单笔收入,我被所有人众星捧月地称颂。

每周末,子萱妈妈都会带子萱来参加培训。子萱天生属于舞台,老师们都对她赞不绝口。半年的培训结束,按照合同约定,电影要开拍了。但合同里还有这么一句话:具体开拍时间根据实际情况而定,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

这是公司规避纠纷的文字游戏,打官司也不怕。

“不好意思,原计划的投资者撤资,现在资金不到位,拍不了。子萱学了那么久,再不拍的话,恐怕就要忘了,不如您赞助点儿,大家努把力把它拍了……”这番套话,我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遍。

电话那头传来子萱妈妈意料之中的质问,但我一点也不慌:“请您认真看看合同,再看看收据,我们收的是培训费,不是演出费。如果您不愿意,只能让愿意赞助的家长参演……”

我口若悬河,她哑口无言。许久,她才问我:“需要多少钱?”

“主角八万,二号六万,三号三万。”我报了价。

“对不起,我没钱了。”就在我满怀希望时,她淡淡说完就挂了。

不交钱就别想演,培训费绝不会退。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公司每年会招进五百多名学员,有不少家长来公司闹过,骂我们是骗子,并报了警。最终,律师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我只需找财务领取业绩提成,约同事喝上一杯。

第二天,子萱妈妈独自来公司找我,没提前打电话。

我朝保安使了一个眼色。刚坐下,她就不停咳嗽,显得很虚弱,我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子萱妈妈说,子萱很想拍这部电影,但现在,她真的拿不出钱了。她抬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露出苍白的头皮。原来那是一顶假发。“我得了肝癌,晚期,活不久了,子萱她爸爸三年前车祸走了,那天在商场,是我带子萱去买冰激凌,顺便看看新款包卖多少钱,想把手里的卖了。子萱很喜欢表演,真的,我就想在有生之年,别给她留下遗憾,能不能跟你们老板说说……”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

我心里五味杂陈。沉默许久后,我说自己会尽力,让她回去等消息。

老板得知子萱妈妈的情况,说:“生死由命,谁都不容易,钱够了就拍,不够就不拍。”

幡然悔悟

我和公司同事说起子萱妈妈的情况,他们表示震惊和同情,但该钓鱼钓鱼,该杀鱼杀鱼,一切如旧。

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和另外几位家长沟通了半个月,我终于说服他们掏赞助费。我努力说服老板,他同意开拍,但只能给子萱安排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我兴致勃勃地给子萱妈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子萱,她说妈妈前天死了,问我是不是通知她去拍电影。我大脑一片空白,拿电话的手开始哆嗦:“是是是,过几天就拍。”

挂下电话,我哭了。

几天后,子萱由外婆牵着来到公司。电影在一个度假村拍摄,一共拍两天。子萱是女一号,表现出色。

电影制作完毕,我给子萱送了过去。她很开心,但还是遗憾地说:“如果妈妈也在里面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龌龊,一直在干着一个龌龊的行当。

当晚,我给老板发了一封辞职邮件,剪断了电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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