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的影响

2020-12-07 06:08李慧慧
关键词:原生家庭

李慧慧

摘要:安妮塔·布鲁克纳的小说《杜兰葛山庄》描写了几位大龄女性在各自的情感婚姻上所面临的各种问题。在人生的道路上原生家庭对个人的影响不容小觑,从波恩家庭系统理论对《杜兰葛山庄》进行分析,剖析小说中原生家庭对人物“自我分化”水平、性格、情绪以及人际交往等方面的重要影响。本文希望通过对小说中人物情节等的分析,让人们关注到现代女性的心理状况以及原生家庭对个人影响的重要性。

关键词:《杜蘭葛山庄》;原生家庭;自我分化;慢性焦虑;三角关系

安妮塔·布鲁克纳(Anita Brookner,1928-2016)是英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第四部小说《杜兰葛山庄》(HotelDuc Lac)于1984年获得英国布克小说奖,并一直受到读者的广泛关注。目前国内对《杜兰葛山庄》研究大多集中在女性主义、浪漫主义、文体学以及精神分析等方面,而从家庭系统理论(family systems theory)进行解读的较少。作为心理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家庭系统理论对文学的解读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本文拟从波恩家庭系统理论对《杜兰葛山庄》进行分析。

家庭系统理论于20世纪50年代起源于美国,被认为是20世纪心理学界的里程碑。莫里·波恩(Murray Bowen,1913-1990)是家庭系统理论的重要奠基人之一,他原本是一名精神分析治疗师,在20世纪中期当他对精神分裂患者进行治疗时,发现不少精神问题并不是个体行为,而是家庭的问题。在不断地临床实践中,波恩发展出一系列的家庭系统理论,该理论中最著名的“波恩八大概念”包括:自我分化、三角关系、核心家庭情感过程、家庭投射过程、多代传递过程、同胞位置、情感决裂、社会情感过程。

在家庭系统理论之前,无论是基于弗洛伊德还是拉康的精神分析批评方法都“倾向于聚焦单个人物的内心,孤立看待个体,并没有将人物之间的关系很好地呈现与理解,尤其是忽略了人的社会性。”而家庭系统理论则认为“家庭是一个有机情绪整体,其中每个成员的行为都会影响系统中其他的成员,一个人的行为与情感必须放在家庭的语境中方能得到解读;家庭又是社会的子系统,家庭与社会之间有着复杂的互动关系”。

小说《杜兰葛山庄》中几位女性表现出的各种问题都离不开其家庭的影响,从波恩家庭系统理论来看,普西太太和女儿詹妮弗之间异常的亲密关系使得詹妮弗在成长过程中无法完成其“自我分化”,这种较低的“自我分化”能力让母女之间产生了“未解决的情绪依恋”:而“自我分化”水平又影响着个人的情绪状况,生长在“自我分化”水平较低家庭中的詹妮弗和伊迪斯都表现出慢性焦虑症状,伊迪斯在面对三段感情时的慢性焦虑情绪正是源自于其原生家庭中不正常的三角关系:冰美人莫妮卡和年轻时的普西太太同样面临着不能生育的焦虑,为了缓和和丈夫的关系,她们都以各自的方式构建了非正常的家庭三角关系。

一、母女间“未解决的情绪依恋”

由于人类的成熟期较长,在其生活的早期必须依赖于他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因此,“家庭系统理论认为个体身上有两种最基本的生命力,其一是分化或个体性(individuality),它使个体成为一个能独立思考、感觉和行动的人;其二是群聚(togethemess),它使人在情绪上相互联系、行动上相互响应。”波恩家庭系统理论的核心概念便是“自我分化”,“自我分化”也是“波恩八大概念”中唯一强调个人特性的部分。

小说中,衣着艳丽惹眼、处处要高人一等的普西太太和其独生女儿詹妮弗过度亲密的关系,导致詹妮弗在心理上“自我分化”能力较低,39岁未婚的詹妮弗像小孩子一样事事都要听从普西太太的安排,“总是跟在母亲的身后,亦步亦趋”,在公共场合下她用自己的脸像小女孩一样在母亲脸颊上蹭来蹭去,讨得母亲的欢心。像詹妮弗这样“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人,他们无法独立进行思考、感觉和行动,因此在社交活动中常常给人留下的印象便是“女儿詹尼佛更像是母亲的影子”、像是一个“完美的样本”。单从普西太太的言行来看其“自我分化”能力也不高,在有了詹尼佛之后她便将全部情绪投向詹尼佛,致使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无法正常完成分化,缺乏自我独立性。詹妮弗在母亲的光芒之下,很少说话,常常保持着“乖乖女”的形象,显然“只要能陪在妈妈身边,看着她谈笑风生,这位‘少女对于社交的欲望也就满足了”小说中有很多詹尼佛和母亲共同出现的场合,但她的功能仅仅是对母亲的话做出情感上的反应而缺乏理智的思考,她在人际交往中常常表现出“融合”(fusion)的状态,不会与他人之间进行个体区别。詹尼佛受母亲的影响,生活在过高的情感紧密压力之下,没有完成自我分化,没有“脱离与原生家庭的过度情感依恋”她对母亲的情绪融合越大,越容易与母亲形成—个共生的自我。

一个人与其父母的关系,在“自我分化”中处于核心地位,心理健康的人,在其成长的过程中,会不断地与父母进行情感上的分离。“自我分化”能力较高的人,能够保持情绪系统与理智系统的相互独立,并能在情绪和理智之间做出合理的选择:“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人在面对困难时容易产生焦虑,无法独立进行思考、感觉和行动。与普西母女“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这一类型相比,小说中“自我分化”能力稍微高些的彭尼洛佩对母亲也有着过度情绪依恋。在一次写给大卫的信中,伊迪斯提到“关于她那位老妈,我可听说了不少,无论什么事,只要彭尼洛佩提到自己的老妈,就意味着就这样了,再无商量的余地。这么信任,不,应该说是虔诚。”但与詹妮弗不同的是,虽然彭尼洛佩对母亲有情绪上的依恋,但是她并没有时时刻刻黏在母亲身边,她与母亲分开而居,有着各自的独立空间,物理上的分离使得她“自我分化”能力稍微高了些。彭尼洛佩虽然有独立的力量,没有被其母亲完全占有,但还是无法在情绪上摆脱其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她之所以迟迟不肯结婚,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结识的那些男人谁也不会通过她老妈挑剔的眼光”。彭尼洛佩在择偶时受到母亲的很大影响,她这种成熟程度不高的“自我分化”,使其在心理上难以分开理智和情感系统,难以使自己独立于他人之外。

波恩家庭系统理论认为人在面对外在压力时,由于每个个体的敏感程度不同,所维持的自制能力也不同,因此有着不同的内在分化程度。由两个“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人组成的家庭,在有了孩子之后,夫妻二人或其中一人容易把自己未完成的“自我分化”问题投射到孩子身上,并利用与孩子之间的血缘和亲情关系压抑孩子的“自我分化”能力。因此波恩用“未解决的情绪依恋”(unresolved emotional attachment)来形容亲子之間那种异常紧密、完全共生、几乎无法分离的低分化的依恋状态。

二、相互感染的慢性焦虑

波恩理论认为个体慢性焦虑的产生与“自我分化”水平有着密切的联系,“基本分化水平越低,慢性焦虑水平就越高;相反,人的基本分化水平越高,面对压力时产生的慢性焦虑就越低。”在家庭中对他人依赖性越大的成员越容易产生焦虑的情绪,相反越不依赖他人的成员其“自我分化”水平越高,越不容易产生焦虑情绪。

在《杜兰葛山庄》中“自我分化”水平较低的詹妮弗,对母亲有着“未解决的情绪依恋”,在母亲过分的情感压力下詹尼佛患有慢性情感焦虑。詹尼佛在公众场合下每次都会面带微笑地对母亲的观点表示赞同,表现出唯母是从的“乖乖女”形象,但细心的伊迪斯还是发现“有那么一两次,望着詹妮弗堆满微笑的大脸庞,她虽然人在这里,心早已飞到别处去了。”。虽然詹妮弗并没有以吵闹、愤怒的外在形式表现出对母亲的反抗,但她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在抵制普西太太过分的情感压力,并且在小说结尾处伊迪斯发现了詹妮弗与内维尔之间不正当的关系,也正是说明了这位“乖乖女”无处释放的慢性焦虑和对母亲过分情感压力的反抗。詹妮弗的慢性焦虑情绪受母亲的影响,婚后长达12年未孕的普西太太迫切希望有个孩子,未孕的慢性焦虑在小詹妮弗出生后转换成对女儿的过度疼爱,普西太太对詹妮弗的过度疼爱长期以来变成了过分的情感压力,使得詹妮弗在成长过程中未能正常完成“自我分化”能力,进而产生了慢陛焦虑症状。

小说中除了詹妮弗有着严重的慢性焦虑外,主人公伊迪斯无论是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还是在择偶上都表现慢性焦虑问题。波恩家庭系统理论认为,处于焦虑状态下的人在与别人相处的过程中往往会表现出“融合”的状态,即会尽力地去迎合他人。“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慢性焦虑者,无法分化自我与他人之间的交往关系,极低的自我认同感使得他们倾向与他人融合而忽视自己的真正需求。伊迪斯在初次与普西母女接触后便产生一种自卑的心理,随后她带着这种自卑的情感一味地去“迎合”普西太太。作为一名独立的女作家,伊迪斯有着相对较高的“自我分化”能力,但在人际交往时她之所以表现出极低的自我认同感是因为受原生家庭中母亲慢性焦虑情绪的影响。伊迪斯的母亲在其婚姻家庭中常常对丈夫表现出极度的不满,每次与丈夫争吵后便把自己的焦虑情绪投射到年幼的伊迪斯身上,伊迪斯为了缓和家中的紧张气氛,便有意无意地去讨好母亲。伊迪斯对其母亲罗莎的回忆便是“她总是发脾气,倒不是控制不住自己,而是有意为之,故意使性子,狠狠嘲弄自己的女儿,半分情面都不留。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又如何呢?一言不发,面色苍白,轻手轻脚地溜进母亲芳香扑鼻的卧室,为她送上咖啡,再轻手轻脚地溜出来,手上捧着她故意打碎的咖啡杯”。在原生家庭中伊迪斯为了得到母亲的认可逐渐养成了讨好型性格,所以成年后的伊迪斯在人际交往中易于表现出“融合”的状态,尽力去迎合他人。人际交往中过低的自我认我认同感,极力地融合他人正是慢性焦虑症状的表现。

除了在人际交往中不愿表现自己的个性、时刻压低自己融合他人之外,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伊迪斯在择偶问题上也是摇摆不定,时刻流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情感。“原生家庭在一定程度上为个体的人际关系奠定了基石,个人在心理上的冲突来自个人的原生家庭,而后持续在当前的亲密关系中不断地表达出来”因此,可以看出原生家庭不仅影响着个人的“自我分化”水平,也对其婚姻关系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在小说《杜兰葛山庄》中伊迪斯一共交往了三名男性,但由于她摇摆不定的焦虑情绪,最终只能选择孜身一人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伊迪斯被闺蜜彭尼洛佩遣送到山庄度假,是因为她从和乔佛里的结婚现场逃离出来,彭尼洛佩希望她可以冷静地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乔佛里是大家公认的可以共度终生的好男人,不仅成熟稳重、温柔细腻而且家庭条件也很好,人人都对乔佛里赞不绝口,说伊迪斯是个幸运儿,甚至连彭尼洛佩在祝福伊迪斯之时都“带点不服气的口吻,仿佛在暗示,自己才是这位先生的最好选择”伊迪斯舍弃大家眼中的好男人亦然逃婚,因为她一直在寻找自己小说中那种完美的爱情,伊迪斯之所以对爱情抱有很高的幻想离不开原生家庭中的焦虑情感对她的影响。伊迪斯的母亲在婚后失去了原本的美貌与光彩后,产生焦虑情绪并不断地影响着年幼的伊迪斯,使得她在原生家庭中缺乏安全感,患有慢性焦虑。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无法采取任何预防措施的,一个人产生的焦虑情绪是可以感染到整个家庭,并且年幼的孩子往往是焦虑的最终受害者,这种伤害常常是伴随人的一生。

三、家庭中焦虑的三角关系

波恩在1966年提出三角关系,它是波恩家庭系统理论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也是波恩理论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际交往中最直接的关系便是二人关系,但波恩认为二人关系不足够稳定,为了平衡家庭关系或减轻压力,家庭中会形成三角关系。“三角关系是一种三人情绪形态,也是所有情绪系统的分子和基本组成单位,三角关系是最小的稳定的关系系统”。家庭中的三角关系与家庭成员的分化水平分不开,如果家庭成员的“自我分化”能力都比较低时,此时最容易产生三角关系,并且在压力和焦虑下,最缺乏分化能力的弱者最容易被拉进三角关系中。但是第三者的加入并不总是会减少这个团体的焦虑,有时甚至一个平衡的二人关系,因为第三人的介入,而变得更加焦虑。因此三角关系的动态模式取决于这个关系中的慢性焦虑情况。

三角关系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二人的情绪系统中出现了焦虑,并且这种焦虑在二人关系中无法解决,必须要有第三者的加入。也许当三角关系形成后,原本的焦虑得到了解决,并且第三者的“自我分化”能力较强,可以随时退出关系,使得二人关系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也许当三角关系形成后,原本的焦虑问题并未得到解决,且第三者的“自我分化”水平不高,从而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焦虑三角关系。

在《杜兰葛山庄》中,莫妮卡因为不能给急需子嗣的贵族丈夫传宗接代,而被送到山庄调养身子,看似“冷冰冰”的美人内心却十分焦虑,如果再不能给丈夫生个一男半女的话,“就只能拿上几张卡,从府上自动消失,腾出空位,让她丈夫另做安排”。莫妮卡和年轻时的普西太太一样陷入了无法生育的焦虑中,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以及与丈夫紧张的二人关系,莫妮卡把宠物狗琪琪拉进了夫妇二人关系中,从而构成了一个三角关系,在这个三角关系中,没有“自我分化”能力的宠物狗,成了莫妮卡投射焦虑的对象。

像莫妮卡这样把宠物狗拉进三角关系中之外,小说中的伊迪斯则显得更为不幸,她在年幼时便被父母拉进一个紧张焦虑的三角关系中。伊迪斯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罗莎是维也纳人,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两个人难免在文化、生活习惯等方面产生隔阂,进而影响彼此的感情,并且罗莎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常常回忆自己年轻貌美、受人追捧的少女时代,当她在婚后生活中失去了原本的光彩,便产生一种焦虑、孤独、困惑情绪。因此二人在婚姻生活中经常争吵。为了缓和家庭矛盾,二人最终把伊迪斯牵扯进来形成一个三角关系,但由伊迪斯加入后的三角关系也并没有缓和家庭焦虑。成长在父母关系的不成熟期,原本属于夫妻二人的焦虑和矛盾,投射给了处于三角关系中的伊迪斯,这个过程在波恩的理论系统中叫做“家庭投射过程”。焦虑的三角关系持续太久,因此年幼的伊迪斯产生了某种症状,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其成年后,因此当她面对自己的感情时也一直处于焦虑的状态中,从和乔佛里的结婚现场逃婚:在山庄中当内维尔一语道破她内心防线时,开始在完美爱情和现实婚姻之间摇摆不定:最终选择与已婚的大卫继续过着那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这些都体现着伊迪斯的内心焦虑,而这种焦虑也正是从其原生家庭中延续下来的。

四、结语

家是人一生的港湾,容纳着漂泊的灵魂。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几乎是伴随着一生的,即使在结婚后成立了新的家庭(核心家庭),个人在新的家庭中的表现还是会带有原生家庭的影子。波恩家庭系统认为家庭是个情绪单位,不仅影响着个人的“自我分化”水平,还影响着个人的思想行为以及社会中的人际交往。在家庭单位中未解决的情绪问题必须的到解决,否则个人将无法真正地成熟起来,并且会将这种焦虑的不良情绪传递到新的家庭中去,进而形成恶性循环。在小说《杜兰葛山庄》中,无论是普西太太还是伊迪斯家庭中的非正常三角关系都是由于家庭成员的低“自我分化”能力和慢性焦慮产生的。普西太太较低的自我分化能力以及长期不孕的慢性焦虑,在有了女儿詹妮弗之后便把自己未解决的情绪问题投射给了她,致使詹妮弗未能完成其“自我分化”能力,进而母女间产生了“未解决的情绪依恋”。伊迪斯的母亲也是一个“自我分化”能力较低的人,在婚姻中经常与丈夫发生争吵,因此家庭中长期存在着焦虑的三角关系,伊迪斯在其原生家庭中长期受到焦虑的威胁,即使在她脱离了原生家庭后这种慢性的焦虑一直伴随着她。

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心理问题越来越突出,尤其是女性,她们由原来的“屋中天使”转变到和男性一样外出“狩猎”,因此无论是生活还是精神上女性都承受着重大的压力,许多知识型女性意识到自己深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但又无力去改变这种沉浸式的影响力。安妮塔·布鲁克纳的这部小说无疑是对现代生活重压下女性心理问题的真实描写,旨在呼吁人们重视原生家庭对个人影响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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