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穿过自己开凿的隧道
——“青春诗会”40年怀念诗人王燕生

2020-12-30 04:34
星星·散文诗 2020年26期
关键词:铁道兵乘车诗刊

转眼就是公历2020年了,被称为中国新诗改革开放时代“黄埔军校”的“青春诗会”过去整整40年了。当年和阿来、雨田、杨然一起在徐州第9届“青春诗会”的日子即刻浮现,仿佛如昨,只是我们都老了。与“青春诗会”相关的人,有人老了,还有人走了,此时想到更多的是“青春诗会”的发起者、组织实施者,前《诗刊》一编室主任王燕生先生,所以便以“青春诗会”的名义,把一些值得珍藏的记忆记录下来,因为王燕生之于我,是前辈,是兄长,是战友,是老师。

20多年前,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燕生离我们而去的消息,后来他儿子到了成都专门赠书,我才读到了王燕生最后时刻出版的诗集《心形船》。心上似乎没有一丝悲伤,感觉不到燕生已离我们而去的痛楚,因为在我心上,他还是那鲜活如昨地活在那里:说着他幽默机智的话,写着他情思如泉的诗,喝着他一泻千里的酒……

“两分钟/两分钟多么短暂/却穿越了四十五年的漫长/……真好/漫山遍野/都是歌唱的阳光”(王燕生《乘车穿过我开凿的隧道》)

铁二师的那一串“王干事”……

如果说今生写诗对于我是一种宿命的话,其间与王燕生是有着关联的。

1980年底,在白山黑水间当了近10年铁道兵的我到了铁二师工作,最初分配在9团做新闻干事。第一年以报纸发稿量总结成绩,全师排名最末,宣传股评不上先进,个人很没面子。后来有人点拨,才知二师与三师记分标准不同。不仅新闻稿件,报纸副刊上的文学作品也算安生。于是第二年便加大了这方面力度,不论生熟地弄了些短诗短文投稿,结果单位冲了个第一,个人还记了一次三等功。

也许是我做新闻站错了行,后来便被上调到铁二师文化科了,让我做文化干事。领导指给我那张办公桌时说,铁二师是铁道兵的诗歌摇篮,马上就列出了这张办公桌前任者们的一串名字:周纲、王燕生、李武斌、谢克强……而王燕生又尤以勤于发现、乐于关心、精于培养基层的诗歌作者在铁二师留名。于是,我不得不暗自下定决心,做好这一任的“王干事”。

但两年后百万大裁军,铁道兵集体成为中国铁建公司了,我回到了成都西南办事处,当团委书记。原本认为再也不用为文化工作岗位积分搞诗了,却又神差鬼使地到了《星星》做编辑,又成了地方上的“王干事”,无论是在《星星》编辑部,还是后来在省作协创研室,工作性质一直没有变,心里一直存有铁二师“王干事”情怀,时刻提醒自己,当尽力为广大作者服好务,就这样做了专业文学工作近30年至退休。更为幸运的是,《星星》与《诗刊》的关系,我与王燕生老师成了同行,得到了更多向他学习的机会。其间又是王燕生等老师提名,让我参加了《诗刊》第9届“青春诗会”。

作为铁二师最后一任“王干事”,以诗为业,我好像有些被动色彩,却又早有一番缘分、一种宿命镌入其中了,为此我很感慨:“老铁”给我的命运,不仅是艰苦卓绝的磨砺,还有诗啊,是传奇般的诗中之诗。

“开后门”,没门……

在铁二师文化科工作期间,知道周纲、王燕生、李武斌、谢克强等军旅诗人名家,全是我的前任时,感到十分荣幸,那时他们已是部队内外大名鼎鼎的诗人了,便在心里暗自泛出一丝近水楼台的庆幸,因为知道铁二师出去的“王干事”,正是《诗刊》的作品组的权威负责人,经他提议筹办的“青春诗会”让舒婷、顾城、叶延滨、杨牧们一夜成为诗坛明星。

所以借了个理由出差,悄悄去了京城虎坊桥。初见燕生时大气都不敢出,只留下极深的三个印象,一是他比我想象中年轻、英俊。二是当他谈到诗时,眉目之间立马荡漾出一种固执而又飘然的陶醉。三是潜台词中铁定了几个字:“开后门”,没门。

后来慢慢知道,王燕生是从周钢手中接过文化干事的,周纲作为当年入朝参战的志愿军老兵,有着那一代人特有的刚正,王燕生从周纲手中接过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文化干事了,这注定了他会把诗的品质看得比命要重的这样一个人,因为他的对于诗歌品质的追求是从青春、战火、热血中萃取出来的,我要感谢他们对我的严格,这才可能取得了一点进步。

酒,酒,还是酒……

“酒,酒,还是酒……”这话是当年我跟随燕生去合写报告文学集《大秦书柬》时,他后来写进文中的一个章名,是用来烘托铁道兵战士那种特有的豪情的。燕生和我一样,其实不是每餐必饮之人,却见酒便不得自拔,年轻时经常一旦遇上酒,必定先把自己先灌个“现场直播”。而且我不会忘记数年前与他最后一次相见时,免不了先相问王老师好等等,而他依旧风趣无比:“你王老师还健在,全凭酒灌溉。”

关于喝酒这事,我并不是跟他学的,但我晓得七八分时不往十分里走那种难受,这不仅因个人基因而异,我更晓得这是“老铁”的艰苦生活和诗人的别样孤独合谋的“病”,是坏毛病,亦是真人生。因为,酒是《大秦书柬》故事中的日子,所以他那样写了。酒也是诗里的日子,所以“老铁”诗人就这样喝了。

过日子嘛,官员过权里面的日子,商人过钱里面的日子,诗人呢,只好过诗里面的日子了,对于很大一部分诗人来说,诗总隐身在酒里。不幸的是,燕生和我都只能这样找到诗。不同的是,也有酒与缪斯相好的时候,诗人往往能让语言发散出烈酒一般的想象——

“……第一个登上台地/作为军人他要去读一场古代战争/作为诗人他要去觅一缕神秘诗情……”(王燕生《啊,楼兰!》)

假如此时再与燕生相会,我还将满满地给他倒上,并且,他想喝多少我就倒多少。

乘车穿过自己开凿的隧道……

诗人的思维是跳跃的,从怀想燕生,想到了人生家园,又一下子联想到了美国1960年代著名嚎叫派诗人金斯伯格,那时他不仅写诗,而且吸大麻,留长发,充当反战示威领袖。他的妈妈对儿子十分担心,一个家庭主妇,因为爱儿子选择了一种爱的方式,学着写了一首诗给飘泊的儿子——“孩子/回家吧/不要吸毒/钥匙/就放在向阳的窗台上”。

20年前,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不禁泪水夺眶而出。而在青春诗会40周年,在王燕生诗人临终前的诗集里读到《乘车穿过我开凿的隧道》时,我再一次感到了他那种带着荡气回肠情怀一路驰骋的力量。我真的要为寻找回家之路的所有人恸哭了,为悲壮的人生之旅,为美好的人生之诗。

在一次对生命创造的赞美之后,在一生坚忍不拔的倔强守望之后,燕生终于回家了,但我们还将继续。此时的我不应该有悲伤,我当举杯为他祝福——因为,毕竟我们的身后是自己铺就的铁轨,以“青春诗会”50年的名义,我们最终都会乘车穿过自己开凿的隧道——

越过三千大千世界

历尽八万四千劫难

我把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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