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人居智慧与场所精神重塑
——浙江古村落记忆在城市住区可持续景观设计中的延续

2021-01-20 03:37包伊玲
关键词:先民古村落人居

陶 锋 唐 洁 包伊玲

(宁波大学 潘天寿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近几年,浙江城市住区建设的数量与规模稳步增加,新区选址也愈加远离城市中心而向郊区蔓延。在这种发展态势下,住区的营建或更新经常会面临环境资源消耗过度、历史文化迅速逸散等问题。不仅如此,当代人对更高生活品质的追求以及日渐多元的社会需求,都促使城市住区转变发展模式,探寻一条与资源、人文和社会相协调的可持续发展道路。这需多方协力,可持续景观设计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一、 浙江古村落与城市住区

学界对城市设计相关内容的探讨多以西方语境作为参考,事实上我国传统文化中就蕴藏着博大精深的设计智慧,国外设计师借鉴中国案例的也不少。目前,我国的文化传承意识与文化自信显著提升,我们要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其中就包括人居智慧[1]。在笔者看来,浙江城市住区可持续景观设计与古村落传统人居智慧一脉相承。这是因为浙江古村落与城市住区都起源于原始聚落,同属人居环境的范畴,虽然在具体位置、空间尺度、社会结构和历史演化等方面有所差异,且存在一定的时空错位,但两者均受润于浙江的人文地理和社会经济,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无论城市住区进化到什么程度,古村落始终是人类居住生活的场所之一。换言之,浙江古村落与城市住区是相互关联、同源异质的存在。除此之外,“景观设计”一词与英文“landscape architecture”比照来看,可引申为“风景营造匠学”,涵盖了所有“实质的艺术”[2]。“营造”意指创造、经营的有机过程,而艺术在根本上作为人的身心活动,是欲望、技艺和智慧并存的叙事表述[3]。于是,从营造艺术理解城市住区可持续景观设计,其实质是创造并经营身心合一的艺术作品,“我”处于其中不仅意味着身寄于此,还包含了心灵上的感动与归属。这说明住区景观除了必要的物理空间,还应具有某种与互动者相契合的气氛或意境,从而形成空间主题与内容互洽的场所,这种整体氛围就是场所精神[4]。浙江古村落恰好就是这样一件件卓越的艺术品。作为传统人居智慧的落地表现,浙江拥有千余座已知的历史名村,这些古村落早至唐代,大多始于宋元年间而成于明清[5]。它们的风采在于“和谐共生”的整体意境,见证了先民顺应自然、与自然互洽同构的理想居住模式,以至于成为一个历史时期高层次的人居文明。

基于上述理解,本文以浙江古村落的空间意境为研究对象,主要以设计艺术学的视角解读其传统人居智慧之内涵;并主张将之与住区景观的场所精神重塑相联,尝试演绎出浙江城市住区可持续景观设计的具体策略(图1)。需要说明的是,文中所用“场域”一词,意为一种具有人文色彩的、建构着社会关系网络的空间场所,内含生机与活力且具身份属性,即场所中洋溢着精神。

二、 浙江古村落传统人居智慧解读

陈志华认为,古村落所蕴含的历史信息的丰富性、深刻性和独特性最有价值,古村落的价值还在于其自然美、建筑美、沧桑美和人情美[6]。浙江古村落的历史价值不再赘述,这里重点讨论古村落之美。如果说沧桑美和人情美述说着古村落与村民有机更迭的生长意境,那么自然美和建筑美则凸显传统聚落与自然的和谐气氛。何为气氛或意境?德国气氛美学家格诺特·波默认为:气氛是通过人、物或环境的各种组合所渲染的某处空间的整体情感色彩;既是或既不是主观的,也是或也不是客观的,这种居间性特征使气氛具有准客观性,并非某种神秘的、非理性的东西[7]。意境属于中国古典美学的范畴,是儒道释思想汇合交融的产物。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出“诗有三境”,即“物境”“情境”与“意境”。计成关于园林空间的形象表述是“境仿瀛壶”,体现了古人在尘嚣中营造自然境界的理想追求[8]。很明显,“境”除了描述空间维度也涵盖了人文艺术的内容,即空间一旦通过物象、情景叙事性地折射出某种思想观念、呈现出某种美学,就到达了意境层次。由此可见,意境之说与气氛美学虽分属不同的美学语境,但都认识到空间与身体性在场的基础性作用。从气氛看意境,意境可视为一种气氛;从意境看气氛,气氛则对应着三个次第深入的阶段——物境、情境和意境[9]。

综上,无论是以波默为代表的西方气氛美学观点还是中国古典美学的意境之说,都为气氛或意境的身体性在场、空间叙事和可营造性奠定了理论基础。众所周知,人类各种活动及行为举止的外延产生了不同身份的空间场所。空间意境的价值在于响应这些人格化的场所,使之具有特质与意义,如同情景交融的艺术作品,所以空间意境的背后实际上是一种体悟性的场域营造艺术。这意味着古村落空间和谐共生的美好意境是场域营造艺术的成果,而场域营造艺术就成为传统人居智慧的体现。简单来说,人居智慧是我们祖先在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起来并自觉融入人类文化基因的生存能力与生活哲学。就浙江古村落而言,其人居智慧是先民为实现与自然环境的和谐共生,在耕读文化背景下由文人、匠人、堪舆家、村中望族与村民等共同参与[10],以自发组织建设的方式巧妙建构的一种响应人地关系的集观念、创造与演化于一体的场域营造艺术。如此一来,浙江古村落空间意境的形成机制也就呼之欲出了:先民亲近自然山水、追求世外桃源、保存地方记忆和传承礼制族规等朴实的人居理想,寄情于青山绿水聚落民居、白墙灰瓦田园果树、街巷院落水口古木和制礼作乐生活邻里等物象载体,两者互为主客体,在古村落时空场内经“合自然而顺山水,衡身心而调万物,和文化而塑人文,续伦理而律礼乐”等“立象以尽意”的空间营造过程,构造出生态秩序和合美、诗情画意气质美、韵外之致风土美和族群共鸣真善美等相联、相生的空间意境。下面就四类意境分别予以简析。

(一) “合”自然而顺山水: 生态秩序和合美

浙江地处东南沿海,省内多山地丘陵,故有“七山一水两分田”之称。先民沿着浙西北、浙中和浙东南三支主要的山脉走势营村扎寨、定居乐业。宋代宗室南渡后,浙江村落尽显山野、水乡和渔村等自然地理个性[11]1-20。除了毗邻资源与安全庇护,先民强调山水皆有灵而注重对自然形胜的考察,视自然为境,从而建构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如常因人杰而感地灵。于是,亲近自然山水成为先民择地拓荒与道法自然的理想范式。他们将自然、村落和人融为一体来构思与营造,聚居体系趋利避害、顺应自然地消隐于山水环境中。典型如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生态格局:环山不仅抵御冬季北来的寒风,其草木植被亦可常年生发清新氧气;阔面临水则有效减少夏季西晒之热效应,形成良好的小气候。因此,浙江多数古村落都呈现以山为屏、以水为邻、气韵生动、植被茂盛的风貌特色。不仅如此,祖辈传承的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的宇宙观以及后世形成的风水学说,使先民犹如护体一般善待村落水土。古村落聚居空间由此表达出与自然环境之合,更外化为生态秩序和合美的境界:位于浙南山区的楠溪江古村落群,素有“水秀、岩奇、瀑多、村古、滩林美”之赞誉;俞源太极星象村、兰溪诸葛八卦村和宁波雁村等,迄今为止仍具山水写意的审美情趣。

(二) “衡”身心而调万物: 诗情画意气质美

在古村落与自然相融的同时,浙江先民还追求一种怡然自乐的隐逸生活。《后汉书·仲长统传》记载了士大夫理想的田园耕读生活:“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由于时空万物平衡互洽的诗意环境会对人的身心产生积极的影响,先民还遵循“山林虽近,草木虽美,宫室必有度”(《管子·八观》)的适度发展理念。显然,人口繁衍、生活生产与环境资源的恰当关系很早就被运用到了村落营建中,从世外桃源到身心之衡才是先民真正追求的栖居。如楠溪江古村落群,始迁祖多为因世乱迁徙而来的中原望族,为在新家园实现耕读理想而休养生息。他们独具的文人气质孕育出一座座尺度适宜、如诗如画的村落,民居院落的白墙、灰瓦和果植相互掩映,随时令交替而变化,令人舒怀畅神。历代楠溪江人洒脱明朗的胸襟无疑来自身心之衡的滋养。

(三) “和”文化而塑人文: 韵外之致风土美

村落布局、建筑空间和图腾纹饰等文化肌理具体到浙江的各个古村落,其形态相似却又独具韵味。究其原因,是兼收并蓄的中华传统和文化,使古村落在人文空间塑造的过程中并不墨守成规:一是继承了吴越文化的遗存,并以开放包容的姿态与中原文化汇合、交融;二是将文化艺术融入地方生活,因地制宜、因势赋形,和而不同、共存共生。于是耕读文化虽为浙江古村落的显性基因,却在各村落的人文景观中呈现微差,且多样统一而生韵律之美。以村落布局为例,芙蓉村的“七星八斗”、诸葛八卦村的“八阵图”以及苍坡村的“文房四宝”等,其寓意均与古代哲学相联,布局艺术成为各村乡韵萦绕的文化品牌。古村落空间如街巷院落、门楼凉亭等,其构筑样式和选材用料一旦融于地方场域,就展现出韵外之致的风土之美。如芙蓉村主街中心的标志是一座建于芙蓉池中的重檐歇山顶方亭,虽是传统形制的方亭,但与窄桥、莲池和宅院高墙相辅相成,凸显的是随岁月流逝却亘古不变的地方记忆。彰显家族荣耀的纪念性构筑,如牌坊、门楼和雕作等,也因历史记录而呈现感观上的差异。此外,水口作为先民的心理边界有着相同的图腾隐喻,各村在水口“形胜”上则尽展其能。他们以地方特质与人工互补,将“吉凶福祸”的精神寄托表达得淋漓尽致。如屿北村在水口位置用石拱桥、路亭、陈五侯庙等人工构筑物配合当地的山涧溪流、高岗台地与松林古木等自然环境,形成本村独有的人文景观。

(四) “续”伦理而律礼乐: 族群共鸣真善美

农耕时代,浙江古村落是由血缘、地缘、业缘和约定俗成的社会秩序等要素相互融合而成的熟人社会。村中通常会有一个或几个核心空间,如祠堂、祖庙或书院等,规模不大却统摄着周边区域,这个集聚核心就是礼;周边更大的区域如堂前院落等分异林立的空间,成为先民亲山乐水之乐的彰显。与此层层嵌套、逐一内聚的空间结构关联耦合的则是古村落的宗族组织和伦理生活。宗族组织多由村内关心家乡建设、乐善好施的士绅乡贤构成:他们遵礼制、定族规,操持村落盛典,倡议捐资并鼓励族人出钱出力修缮宗祠、架桥设路和兴建学堂等。于是,古村落的河埠、街巷、祠堂、晒场和院落等典型的社交空间,往往凝聚了先民们邻里互动、族群共鸣的丰富信息,他们在此共度岁时节日、开展人际交往和接受文化教育的熏陶。那些真善流露的邻里交往在先民的社会心理结构中留下的深刻记忆,既有古村落空间结构强化集结的投射,也使先民们深切体会到他们的关系是休戚与共,同音共律。如雁村错落有致的山地民居,房屋建造者往往由屋主和邻里组成,在建房过程中兼顾左邻右舍,并实现建造礼仪与技艺的传承。又如宁波走马塘村“H”形的堂前院落,是由数个血缘相近的家庭构成的合院,俗称“老墙门”:以核心的堂前与两侧廊屋构成暗含伦理秩序的左右对称格局,叙述一个陈氏房族在墙门院落内同财共居的生活故事[12]。

总而言之,浙江古村落作为先民们世代生存生活的历史记忆载体,其蕴含的人居智慧是先民环境意识与理想追求高度契合的场域营造艺术,本文将之归纳为“合衡和续”。先民以此为审美观照,将自然条件、人文精神与哲学观念等巧妙纳入天人合一的场域营造中,使山明水秀的优美自然与社会生活的人文要素相得益彰,实现人居环境的可持续化,培育理想的人格。所谓的合衡和续实为一体,既是观念与成果,也寓含互洽同构、自然循环的有机过程。传统人居智慧由此传达出一种人泽自然、自然育人的哲学精神,代代相传且生生不息(图2)。

三、 重塑浙江城市住区的场所精神

如果从技术层面看,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的城市住区与手工营造的古村落确实属于不同性质的建设活动。但是面对城市住区日趋严重的生态问题以及日益增长的人文需求,我们发现,古村落先民看似朴实的可持续思路不仅创造过适宜的人居环境,而且对解决当下城市住区的各种环境问题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尤其是打造具有本土文化品位的雅致场所。在城市住区以“合衡和续”等理念进行场域营造,进而重塑住区场所精神的景观设计策略,最终会给住区可持续发展提供内核动力,使重塑转向自我生长,获得长效的复兴[13]。具体而言:在住区的生态、人文和社会等空间思考人地关系,通过在地性营造的三种空间意境凝聚住区的场所精神。三者是关联、渐进、叠加与嵌套的同级场域,以下分别阐述(表1)。

表1 场域营造艺术与场所精神重塑

(一) 山水城林桃源意境: 生态秩序的互洽同构

浙江先民在择地、拓荒和定居的过程中,其人工经营的聚落空间与山水交融而宛如天生,成为自然景观的延续。相较于浙江古村落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与低密度的人居状况,以居住建筑为主的城市住区在自然意境营造上看似先天不足,但自然意境并非复制自然,而是秉承先民对环境因素及相互关系考量的全局思维,视住区为城市生态圈的有机组成部分,将人、建筑与环境互洽同构且导入自然演变的过程,以师法自然的秩序之美营造住区的山水城林桃源意境。首先,尊重住区的立地条件,布局以自然做功从而节约环境资源。如古村落民居顺山势东南低、西北高的布置方式,利用自然气流确保夏季通风去暑而冬季保温御寒。有学者由此对杭州城市住区的风环境营建做了深入研究并取得了可喜成果。其次,根据土地类型编制生态红线,适度开发或更新,加强生物多样性并尽量避免虫害、污染的干扰,修复住区的生态面貌。如宁波常青藤住区通过河道清理、绿廊培育等系列措施,使多种鸟类与昆虫又重回视野。最后,在地性实施因借、消隐等艺术设计手法力求转地为境。所谓在地性是指将艺术设计扎根场址,在现场提出一种顺势而为的、可实际操作的营造策略:以住区生态特征、居民行为和审美情趣为则塑造“山水聚合、藏风得水”的桃源意象,并且随着自然演变的过程逐渐消隐设计实施的痕迹。“山水城林桃源意境”不一定是真实山水,而是旨在形成天然之秩序,发挥不烦人事之工的自然力量,由此激发人们亲近自然、追逐身心平衡的审美天性。如宁波风格城事住区内某空间单元,将两栋高层住宅楼与其间起伏的绿地围合起来,加上门庭形成新式院落。绿地景致配合远山巧借、高楼拥簇和天色变换营造出天井般与自然相融的独立空间,满足居民在院内体验四季更替的诗意追求。这种内聚式的院落空间在住区密集居住状态下显得尤其可贵,试想居民在此自然意境中能享受到安全、舒适的身心体验,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理由做出相同的选择:如先民般与优美环境互敬互爱,实现与自然共生、颐养身心的栖居生活。

(二) 乡韵绕城风土意境: 地方文化的多元融合

城市文化的兼收并蓄能力在现代文明冲击下可谓脆弱不堪,如住区景观就往往带有规划强势、文化弱势的样态。但总有些承载着特殊意义的街巷、古建或老树遗留下来,不仅提醒着我们这个城市的风土,而且赋予住区生活更深层的含义。于是,除了以敬畏的姿态保护有价值的历史遗存,我们或许还应把设计重点放在住区公共空间的艺术介入上。体会先民和而不同的审美要求,以艺术的美学感染力接纳、激活并促使多样文化的发展,要注重以下两点:一是让浙江的历史文脉重新萦绕在居民的日常生活中;二是创造性地打造住区的地方品牌,使住区主题拥有丰富且独特的内容,营造出乡韵绕城的风土意境。艺术介入同样借鉴古村落水口、街巷和明堂等空间序列,在住区的出入口、道路和开敞区等典型的点式、线状和面域空间,实施在地性人文景观设计:艺术元素须来自原生城市的地方精神、文化传统或名人逸事等,且符合住区的整体定位和居民气质;以环境协调、形式渗透和功能转化等设计手法将艺术景观融入住区生活,如在出入口、路口等点式空间安置特色雕作、灯彩和照壁等标志物以概括呈现住区主题,在小广场、庭园等面域空间以地景艺术唤起生活美学等,使“艺术就是生活”的审美视野在住区宏大背景中徐徐展开并形成一种新的传统。简言之,就是把景观艺术从点缀空间拓展到更高的营造文化氛围的层次,将文化肌理植入住区的公共空间,提升人文景观的时代性、阅读性与互动性。此处重点在于,人文景观不只是社会精英的价值取向,还应像古村落一样包含更深刻的文化融合意义以及对百姓日常生活的尊重与诠释。如宁波城郊许多新开发的住区尊重当地居民对河网水系的深厚感情,新区融合了河网密布的空间形态,并以渗透与转化的方式将深具地方特质的景观小品含蓄地嫁接到新的生活环境中,从而唤醒居民内心深处的文化认同与地方归属。

(三) 生活叙事族群意境: 居住邻里的动态维系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以及交通设施和居住条件的持续改善,居民社交的重点往往在于住区以外更为广泛的业缘、同学、朋友甚至是由网络建立的虚拟社会联系之中,城市邻里关系衰落已成为普遍现象[14]。与古村落的熟人社会不同,城市住区是以地缘为主的大众社会。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则城市居民在空间和社会学意义上都已形成了一个个小群落,群落内和群落间均存在交往需求;二则居民行为既取决于个性与文化习俗,也受到场域内空间叙事的指引,尤其是在距离接近、关系稳定的邻里空间。浙江古村落向心结构的礼乐空间作为社会介质承担着强化集结的任务,又因先民关爱互助的生活叙事而充满凝聚力与伦理永续的意义。所以在完善住区生态、文化空间的同时,从满足邻里的情感需求出发,依托空间叙事生发邻里互动的契机,营造情感与思想认同的族群意境,应是动态维系邻里关系的理想途径:首先,在邻里楼群聚合具有形态同构性与功能交织性的户外休闲空间,形成若干个步行易达、相对内聚且层层嵌套的空间单元,如休憩绿地、亲水平台和锻炼广场等;其次,在场景叙事上继续聚焦居民的生活情节与集体记忆,针对不同年龄层次和价值取向的人群营造停留互动的社交场,如宁波某住区的沿河亲水平台,以接近原态的设计让居民重拾旧时记忆;最后,鼓励社区组织或民众自发组织各项民间活动,如浙江特色的彩漆竹编、越剧鼓舞和开渔节庆等,让社交场频繁对话,并通过大众传播的方式营造一种充满文化与情感的微叙事,编织维系邻里的精神纽带,再现如先民般在晒场、河埠头和院落等共享空间亲近交流的生活图景。于是除了网络虚拟社交,居民时常会受到真实生活情境的熏陶,既满足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消费需求,也容易在审美提升中形成思想共鸣。此外,住区通过参与者的信息交流和大众媒介宣传,既运营了住区的生活文化,又增强了居民的凝聚力。从根本上说,以空间脉络营造城市住区生活故事的族群意境,真正书写的还是良风美俗、伦理精神的永续价值。

综上所述,如同浙江古村落和谐共生的时空意境,重塑住区景观的场所精神受惠于传统人居智慧与新时代特征的结合,是建立在对人居环境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深刻认知的基础上,强调情景交融的身体性在场设计,为绽放住区魅力而纳入整体场域的艺术营造过程。三项子策略类似近中远期富有层次与弹性的目标与愿景,它们不会一次成形,也不会一成不变,但其凝聚的内核动力即场所精神将随着住区的环境、功能以及居民生活方式与审美习惯的更迭而有机延续(图3)。

四、 结 语

城市与乡村都是人居环境的重要内容,可持续发展是它们共同的目标。在“三生统筹”“美丽乡村”的国家命题下,我们同样要关注人地密度更大、资源消耗更多的城市住区。浙江古村落是延续至今的活的古代乡村人居环境,作为农耕文明的产物有其历史性与特殊性。作为中华民族美好的精神家园,城市住区的可持续景观设计策略与古村落传统人居智慧一脉相承,前者是对后者的反思、演化与弘扬。毫无疑问,研究浙江古村落传统人居智慧不是要回到过去,而是要面向今天与观测未来:着眼于浙江先民场域营造艺术的可持续部分,有鉴别地汲取传统养分,启迪现代创作;发挥我们这一代人的创造力,使城市住区成为更有魅力、富于人性且适于生活的宜居场所。

城市住区在建设或更新的过程中,不仅要兼顾政府、开发商和居民三者利益,也应意识到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用“合衡和续”理念重塑住区景观的场所精神,既非机械照搬古村落营建的传统模式,更非否定城市住区现代化的成果。恰恰相反,在当代语境下,只有通过全球科技文明的辅助才能动态地延续并发展环境意识与理想追求高度契合的场域营造艺术,从人文与艺术的维度关怀城市住区的物理环境和社会关系,为住区的转型升级添砖加瓦。与此同时,也为在国际化大环境中用中国智慧寻求城市住区本土化的可持续发展思路提供些许启示。

本文立足于设计艺术学视角,经浙江地区田野调查的整体性梳理、归纳后,提炼出了人居智慧的价值以及应用于城市住区场所精神重塑的指导性策略,在学术视野和普遍性之下的特殊性研究层面难免存在偏漏,有待更广阔学科背景下的个案分析去进一步丰富、量化与验证。可以肯定的是,传统人居智慧就像一座亟待开发与深挖的历史宝藏,它所孕育的环境美学和艺术精神为传统人居文化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了保障,对现在乃至未来人类诗意栖居的意义悠长且深远。

猜你喜欢
先民古村落人居
临深置业理想 这座城刷新美好人居标准!
人居一世间 愿得展素顏
镜头下的良渚: 还原先民的日常生活
奇妙的博物馆
将先民们的宝贵财富留给后代子孙——记浙东千年古镇崇仁镇消防安全工作
培中古村落文化
良户 呼吸着的古村落
五十都 古道上的古村落
改善人居环境 建设美丽广东
火焰山下古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