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特朗普

南方周末记者　施璇

美国当选总统拜登就职典礼前夕，华盛顿特区中心地带部署了大批军警。　新华社　❘图

★总统职务为特朗普惹来更多的新官司，也带来一定的司法豁免权。2019年10月，特朗普的代理律师曾一语惊人：即便总统真的在纽约第五大道开枪杀人，也无法指控他在任期间实施犯罪。

不过，这名律师也小心翼翼地补充说，“这并不是一个永久的豁免权。”如今，特朗普卸去总统的“王冠”，他的“被告人”角色愈发清晰。

2021年1月20日，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新任总统拜登就职典礼。离开白宫后，失去总统豁免特权的特朗普除了要面对弹劾案，还面临着针对其个人、家族及特朗普集团的数起法律诉讼。

弹劾案悬而未决

“这不是一次抗议。这是一次叛乱，一场由唐纳德·特朗普所煽动的、精心组织的对美国的攻击。”当地时间2021年1月13日上午，美国众议院就弹劾特朗普进行辩论。

在距离特朗普的四年任期届满还有最后一周时，美国国会众议院通过了弹劾决议，特朗普由此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弹劾两次的总统。

一周之前，特朗普的支持者冲进美国国会大厦，试图推翻大选结果。骚乱最终造成5人死亡，其中还包括一名42岁的国会警察。

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一度呼吁副总统彭斯，通过宪法第25条修正案罢免特朗普。

“这既不符合美国最佳利益，也不符合宪法。”彭斯否决了佩洛西的提议。不久，民主党发起了对特朗普的弹劾案。

2021年1月13日下午3时许，232票支持，197票反对，美国国会众议院表决通过了对特朗普的弹劾决议。

特朗普阵营已开始瓦解。2019年，特朗普因“滥用职权和妨碍国会”首次被弹劾。在众议院投票环节，共和党人“铁板一块”，无一人投赞成票。

第二起弹劾案中，众议院的共和党人不再一致支持特朗普，至少有10名共和党议员加入民主党的弹劾阵营，他们投票赞成对特朗普弹劾。

当然，没有投票赞成弹劾的共和党人仍占党内大多数。后者认为，此次弹劾过于仓促，希望民主党人能为“国家团结”考虑而放弃弹劾。

相比之下，2019年，众议院花费数月才决定对特朗普发起弹劾。而第二次弹劾案只用了7天，因为特朗普离任在即。

但民主党人认为，特朗普利用总统职权煽动叛乱，错得实在离谱，即便离任期结束只剩几天，也必须受到惩罚。

“特别是年轻的（国会）工作人员，我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创伤和恐惧。”佩洛西对媒体表示。

在弹劾决议书中，民主党人引用美国宪法第14条修正案，该修正案禁止任何“参与叛乱或叛国的人”担任“政府职务”。这意味着，民主党人不但想把特朗普赶出白宫，还努力阻止他四年后东山再起。

不过，弹劾程序复杂，需由众议院和参议院通过。众议院通过后，还需要参议院三分之二的多数票支持。如果100名参议员全部参与投票，民主党人至少还需要赢得17名共和党参议员的支持。

据美国《纽约时报》透露，当前大约有20名共和党参议员对弹劾案持“开放态度”，不排除投票支持民主党发起的弹劾案。

在这种情况下，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他的投票可能会左右其他共和党人的决定。美国《纽约时报》还透露，他在国会暴乱后对特朗普“深感厌烦”。

不论是否被弹劾成功，在特朗普任期结束前，弹劾案已很难走完法定流程，特朗普将背负弹劾案离开白宫。这又带来了一项新争议：总统离任后能否依旧被弹劾？

“我觉得美国国父们以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特殊情况，竟然会有总统在任期即将结束之际被弹劾。”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史蒂芬·弗拉迪克（Stephen Vladeck）表示。

从目前形势来看，无论是众议院对他发起的第二次弹劾，还是参议院最终判定他有罪，都无法直接阻止特朗普在2024年或之后再次参加总统竞选。

按照美国宪法第一条第三款的规定，只有对特朗普定罪后，参议院才有权对其实施惩罚，剥夺他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有荣誉、有责任或有薪金的职务资格。

但是，美国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遭弹劾总统再度参与大选的先例。未来，这项争议可能需要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

多起职务诉讼案呼之欲出

美国国会暴乱后，推特等多个社交媒体平台封停了特朗普账号，也切断了其熟悉的对外发声渠道。除了2021年1月10日飞往得克萨斯州视察美墨边境墙，特朗普几乎再未公开亮相。

白宫西翼最近气氛沉闷，幕僚们纷纷逃离避嫌。据《华盛顿邮报》透露，特朗普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其住处，偶尔在椭圆形办公室处理一些零星的工作。

他还时常到白宫西翼转悠，时不时地跟离职的工作人员合影留念。与副总统彭斯的繁忙日程相比，特朗普在白宫最后的日子显得无所事事。

“到2021年1月21日，特朗普面临的法律风险将不可估量地增加，不论是在民事还是在刑事方面。”美国法律专家丹雅·佩里（Danya Perry）预测说，他曾担任过纽约州和联邦检察官。

四年任期内，多项颇具争议的决策导致特朗普官司缠身。2020年5月，美国警察暴力执法致使黑人男子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意外死亡。

此案引发的抗议席卷美国各地。特朗普当即下令，美国特勤局、美国公园警察（USPP）、华盛顿国民警卫队和美国军警使等用催泪弹、橡皮子弹等武力手段强行驱散抗议人群。

目前，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等多个社会组织，已对特朗普政府及其本人发起诉讼。

一场新冠肺炎危机也将特朗普推上被告席。自2020年8月以来，纽约市、波特兰市和西雅图市都将特朗普告上法庭，控告他违法削减用于防疫的联邦资金。

2020年6月，特朗普再度收紧移民政策，包括暂停发放一系列非移民工作签证，此举被指控危及多家全球性大公司的正常运转。目前，苹果、微软、推特、亚马逊、脸书等52家企业已通过美国全国制造商协会(NAM)起诉特朗普政府。

特朗普的对外政策也为他带来了一系列国际官司。早在2020年1月，伊朗就向特朗普发出通缉令，指控他要对卡西姆·苏莱曼尼（Qas-sem Soleimani）之死负责，后者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的指挥官。

2020年1月3日，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国际机场附近，苏莱曼尼遭到美军三枚导弹袭击身亡。

“美国的军事行动就是一次恐怖主义行为。”苏莱曼尼被暗杀后，伊朗声称要向海牙国际法庭控告特朗普。不久，伊朗司法部对特朗普等35名参与暗杀苏莱曼尼的人发出逮捕令，并向国际刑警组织请求帮助。

不过，国际刑警组织以“禁止进行任何政治性的干预或活动”为由拒绝了伊朗的请求。伊朗的“逮捕令”被认为政治意义大于司法意义。

伊朗和伊拉克两国针对苏莱曼尼遇刺案的追查并没有结束。2021年1月7日，伊拉克一家法院签发了一张逮捕令，内容依旧是对特朗普“谋杀”苏莱曼尼提出逮捕的要求。

“商业帝国”频陷法律危机

当选美国总统前，特朗普是一名商人。据《福布斯》杂志的最新估算，特朗普的净资产大约为25亿美元，他因此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亿万富翁总统。

多年来，针对特朗普“商业帝国”的法律诉讼频频见诸报端。其中最严重的当属由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小赛勒斯·万斯（Cyrus Vance Jr.）所负责的特朗普集团财务内幕调查，此案的发酵始于一桩“桃色新闻”。

2016年大选前，时任特朗普律师迈克尔·科恩（Michael Cohen）向两名女性支付了一笔“封口费”，要求她们在大选期间“保持低调”。

这两名女士一度声称与特朗普有过“婚外情”。但是，检察官并未对“婚外情”抓住不放，而是怀疑“封口费”款项来源不当。检察官还在法庭文件中提出，司法调查将会扩大到特朗普及其公司是否参与了银行欺诈、保险欺诈、税务欺诈和是否伪造商业记录。

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小赛勒斯·万斯请求调阅特朗普过去8年的税务申报单和财务记录，至少有5家法院均裁定该传票有效。但特朗普声称这是一场“政治骚扰”。

2020年7月，特朗普还将此案上诉至最高法院。但最高法院裁定，总统不能拒绝接收州大陪审团的传票。三个月后，联邦上诉法院也驳回了特朗普的上诉请求。

这意味着，检察官得到特朗普集团商业和财务材料的法律障碍已经消除。

当前，“婚外情”“封口费”风波引起的有关特朗普涉嫌商业欺诈的调查仍在进行中。按照美国法律规定，伪造商业记录属于轻罪，并且两年的起诉有效期已过。但是，通过伪造商业记录来隐瞒其他罪行则属重罪，特朗普可能会因此而承担起沉重的法律责任。

曼哈顿地区检察官万斯并不是特朗普唯一的法律对手。当前，纽约州总检察长莱蒂西亚·詹姆斯（Letitia James）也着手对特朗普集团进行民事调查，欲弄清后者是否为满足利益需要而随便夸大或压缩企业资产价值。

新调查同样源于特朗普的前私人律师科恩。2019年，与特朗普分道扬镳后，科恩在国会作证时还曝光了特朗普对其资产的操纵的具体策略。

据美国媒体报道，检察官詹姆斯的调查范围还涉及特朗普一处纽约地产和洛杉矶高尔夫俱乐部所享受的“税收优惠”，华尔街一座办公大楼的估值，以及芝加哥特朗普国际酒店、特朗普大厦1亿多美元的贷款免除问题。

此案已有进展。2020年10月，特朗普的次子、特朗普集团执行副总裁埃里克·特朗普（Eric Trump）被要求出庭作证。特朗普集团的律师以检察官有“政治动机”为由企图拒绝或推迟作证，但遭到法官的拒绝。

“我将利用所有法律手段来调查总统特朗普、他的商业交易以及整个特朗普家族。”2018年当选纽约州总检察长时，詹姆斯就信誓旦旦要对特朗普穷追猛打。

特朗普及其所属企业面临的“小官司”更是不断。特朗普公寓的租户们已提出集体诉讼，指控特朗普及其家族通过操纵公寓装修成本来提高租金。

未来，美国司法部也很可能就逃税问题向特朗普提出刑事起诉。特朗普被美国媒体曝光在过去10年间未缴纳过任何个人所得税，这名“大富翁”仅在2016年和2017年缴纳了750美元。

“这并不是一个永久的豁免权”

多年来，特朗普被多名女性指控性骚扰等不当行为，她们中有选美皇后、模特、政治助手等，最早的控诉可追溯至上世纪80年代。

特朗普否认了所有指控，并斥其为“假新闻”“政治抹黑和阴谋论”。不过，《华盛顿邮报》公布的一段录音记录下了他对女性的污言秽语。

目前，多起对特朗普“不当行为”的指控不了了之，却仍有不少人在坚持诉讼。美国时尚杂志《ELLE》专栏作家卡罗尔（E.Jean Carroll）指控称，她在上世纪90年代曼哈顿一家高档百货公司试衣间内遭到特朗普的强奸。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特朗普声称他并不认识卡罗尔。

2020年9月，美国司法部介入此案，并用政府律师取代特朗普的私人法律团队。此举被质疑公器私用。但是，美国司法部辩解称，特朗普在否认指控时是总统身份，因此可以由政府律师为其辩护。

“但问题是，他在面临强奸案指控上说谎时还不是总统，政府律师为他辩护真的在法律范畴内吗？”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史蒂芬·弗拉迪克提出质疑。

2021年1月15日，美国司法部在致联邦第二巡回上诉法院的文件中再次回应，特朗普符合典型的“政府雇员”资格，对卡罗尔的指控享有豁免权。不过，随着特朗普的卸任，他的司法特权将立刻消失。此外，他还面临“萧墙”内的诉讼，他的侄女玛丽·特朗普（Mary Trump）指控受到特朗普和其他两位亲戚的欺骗。

“他们不仅没有保护我应得的股份，还设计掏空我名下财产，掩盖欺诈行为，蒙骗我继承财产的真实价值。”玛丽·特朗普控诉说。

她在诉状中进一步披露，1981年，玛丽的父亲小弗雷德·特朗普（Fred Trump Jr）去世时，特朗普总统及其他两位兄弟姐妹承诺会照顾玛丽。那一年，玛丽只有16岁，她和弟弟继承了父亲留下的一些房产以及特朗普家族的少数股份，实际上却没有完全得到这些财产。

特朗普则回应，他的侄女是“拥护阴谋论”。

上任前，特朗普就已官司缠身。《今日美国》（USA Today）在2016年的一项统计发现，在此前的30年里，唐纳德·特朗普及其所属企业卷入了3500宗美国联邦和州法院的法律诉讼。其中，在1450宗案件中，特朗普及其所属企业都属被告。

由此，特朗普又被美国媒体称为“被告人总统”。

总统职务为特朗普惹来更多的新官司，也带来一定的司法豁免权。2019年10月，特朗普的代理律师曾一语惊人：即便总统真的在纽约第五大道开枪杀人，也无法指控他在任期间实施犯罪。

不过，这名律师也小心翼翼地补充说，“这并不是一个永久的豁免权。”如今，随着特朗普卸去总统的“王冠”，他的“被告人”角色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