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川实花色彩美学中的物哀审美

2021-01-28 12:44陆佳琳
河北画报 2020年14期
关键词:宿命色彩日本

陆佳琳

浙江横店影视职业学院

蜷川实花是当代日本炙手可热的一线女艺术家,与村上隆、奈良美智齐名。她的摄影作品与执导的电影都从不同角度呈现了女性深邃的审美内涵。其中对于色彩美学的运用,更是淋漓尽致的展现了日本物哀审美价值观,充分的呈现了日本物哀文化中“瞬间美”“逐欲”“死亡”等审美主题,其作品的艺术表达与演绎,对摄影艺术发展具有较高的借鉴和参考价值。鉴于此,对蜷川实花作品深入剖析,解读蜷川实花色彩美学中的物哀审美,现作如下分析。

一、物哀审美的形成因素

物哀最早由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提出,可以简单理解为“真情流露”,在日本《源氏物语》中“哀”是感知主体,“物”是被感知对象,物哀是二者交互而生的真实情感体验。物哀审美是一种极致的表现,触动心灵的审美体验自然流露,悲喜、恐惧、憧憬、徘徊、愤怒、怜爱等一系列复杂的人性情感都无需抵触,近似于中国文化里的“性情”。但物哀审美形成达到了超越性情的美学极致,与日本地域环境和宗教文化存在必然联系。

(一)地域环境因素

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形成了精致的自然美学理念。日本几乎所有自然景观都非常精巧别致,色彩辨识度很高。文人墨客寄托于山水之情的作品此起彼伏,无疑也是从不同角度窥探自然之美。物哀审美理念的形成,与日本这种特殊的地域环境存在一定联系。日本学者梅原猛《森林思想—日本文化的原点》中提及,日本存在一种“森林信仰”同情万物和生命消逝的价值观,主导了日本民族的悲情意识。日本“姨舍山(弃母山)”便是这种悲情意识的集中表现,以“耻”为辱的观念令老人不愿占用过多的生存资源,在生产资料极度匮乏的年代很多老人选择去深山中等死。生死往复回归自然的审美体验很难令人理解,但也正是这种悲情意识成就了物哀审美。

(二)宗教文化因素

日本最初的宗教信仰讲求“万物皆有灵”,“神道教”认为无论人或其他动物都是为了死而生的,死也是生的新起点。这种宗教文化信仰令日本物哀审美达到了巅峰,可以为此而死便是信仰的终极体现。本居宣长的《日本物哀》代译序中提及,日本物哀审美受到中国哲学和佛教的影响,但是从文化信仰的追求来看,无论中庸之道还是因果循环的价值观,都尊重生命的价值,即便悲观遁世的思想无限延伸,也很难达到日本物哀审美的极致。因此,日本本土宗教文化信仰催发物哀审美,并以宿命论主导普遍审美意识倾斜于物哀审美的价值观,才是其根本的形成原因。

二、蜷川实花的物哀审美理念

(一)追求自由的作品定位

蜷川实花对于色彩的运用向来追求物哀审美的体现,这种追求自由的作品定位是其超越同辈的优势之一。不受他人审美的束缚和局限,才能在自由创作的实践中推陈出新。就其摄影作品而言,物哀审美的自由意识更为突出。由于蜷川实花并未接受过科班训练,所以也不会受到摄影技巧固化思维的影响。拍照的瞬间,蜷川实花只会想到自由创作的快感,甚至是陷入这种自由取舍的审美体验之中。在被拍摄对象与蜷川实花形成对峙关系后,创作的自由度无限扩大,突破思维局限的可能性更高。所以,蜷川实花追求自由的创作意识,令其更关注拍摄对象的自然之美,共情于物的自由创作激发了物哀审美的深刻体验。

(二)无法挣脱的美感束缚

国人看蜷川实花的作品并不是非常舒服,其作品中隐含着一种无法挣脱的美感束缚。常人在这种美感体验的压抑下,情绪上是阴郁和自我反省的。这正是人生百态的忧世情节,更是生离死别中隐喻的幻梦之美。诸如,日本“浮世绘”文化中金鱼的形象,在蜷川实花的作品中美好却又脆弱。在拍摄金鱼时,蜷川实花刻意模糊了阻断在人与金鱼之间的“玻璃”,无限度拉近观众第一视角,让金鱼在无法挣脱的时空里忘却被囚禁的事实,让观众心生哀婉,共情于此便借景言志了。这一拍摄角度显然更契合日本社会的大环境,年轻人被欲望和压力捆绑,渴望挣脱又无济于事,于是乎共情共鸣在无法挣脱的美感束缚之中。

(三)死亡落寞的极端风格

蜷川实花的物哀审美是情感主观接触外界事物时,自然而然或情不自禁地产生的幽深玄静之情感。为了让观众体验到物哀审美的极致,在蜷川实花作品中经常出现死亡落寞的极端风格。诸如“花”是日本摄影师非常喜欢的题材之一,植根于灵魂中对樱花之情便是其难以割舍的感性认知。在日本文化中,花朵绽放隐喻人类的欲望,而绽放后的衰败则是一种宿命之美。蜷川实花通过拍摄花朵来引导观众探讨欲望,在其《永恒的花》系列作品中,用永不凋谢的人造花来展现人性的脆弱和贪婪,而虚假的事物本身也带有讽刺意味,潜移默化的向观众传达死亡落寞当寄情于生命的循环往复。故而,蜷川实花死亡落寞的极端风格反而真实,与观者共情于花之美、之绽放、之凋零,带给观者极致的物哀审美体验。

三、蜷川实花构建“物哀审美”的色彩运用维度

(一)直观极致的色彩暴力

日本很多摄影作品清新淡雅,崇尚清淡雅致的艺术追捧,色彩运用上如同清茶波澜不惊,色调极为简约。这种文艺小清新的作品,与充斥浓烈色彩的蜷川实花作品形成鲜明反差。蜷川实花作品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带给观者一个激进的色彩斑斓的霸道空间。蜷川实花作品第一直观感受便是色彩暴力,不加任何掩饰的展露色彩的“艳丽”。这种大胆、浓艳、极致、直观的“色彩暴力”,与东方文化中的内敛、含蓄、空灵、幽玄形成强烈反差。夸张绚丽的色彩被推向前台,色彩碰撞后并未产生违和感。蜷川实花用这种满屏不留白的色彩充斥,来对抗传统审美的“空”,营造出一种淋漓尽致的色彩宣泄。

物哀审美的表达不是优柔寡断的,反而是最直接的情感倾诉。而在蜷川实花展露这些极度的美学色彩之后,“色彩暴力”并未掩盖事物本身的情感内核,反而是将其最绚丽夺目的一面抛给观者,情绪的束缚达到极致,物哀审美的表达也必然更为极致。

(二)光彩耀眼的虚实衔接

蜷川实花作品的饱和度与对比度都很高,因此而光彩耀眼夺目。但是并未因此而将事物的全貌展现给观者,仍然以虚实相间的构图呈现出作品深邃意象。蜷川实花热衷于“花”“金鱼”“女性”等题材,与日本传统艺术泛用风花雪月类似,及时行乐的唯美主义令色彩暴露的非常夸张。但是这并不限制真实场景与虚幻背景的交互感知,反而在虚实衔接的过度中找到情感抒发的脉络。在蜷川实花作品中,很多背景构图都是虚幻的。这种虚幻令主题事物对比出独特而纯粹的真实。虽然虚幻的背景并非真实事物的镜像,但隐喻表达了对于主体事物的情感烘托。

在蜷川实花官网上一副自拍作品中,女主身穿日本和服,背景是极度梦幻的血日和星空。虚幻的背景色调中,红与蓝本身就是集聚对冲感的冷暖色调,用梦幻般的虚拟化来呈现,将主体素材烘托出强烈的主观逸动。仿佛女主沉浸于虚空之中,奢求迷离快感背后的真实生活。从构图角度分析,蜷川实花偏爱平面化影像,但并不代表这种光影叠加放弃了色彩的立体感、透视感、深邃感。无论是人物还是花草,蜷川实花善于运用不同的图案组合成一副立体画面,在虚实衔接处释放色彩的装饰性,以此来表达生活常态中隐含的物哀审美情趣。

(三)唯美宿命的光影融合

物哀审美之所以被蜷川实花充分的在作品中呈现出来,很大因素在于其色彩运用充斥了宿命论的主观臆断,将宿命中的唯美表现出一种悲情观。为此,蜷川实花在其诸多作品中运用了光影融合的设计手法,让过渡曝光的色彩在阴影下彰显其艺术生命力。

蜷川实花在《恶女花魁》和《狼狈》两部电影的色彩调度上,都运用了光影融合的技法,表现不同时代下女性命运的哀情。江户时代“花魁”,生活在阴影之下独自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当代“明星”,在追逐名利的过往中曝光于社会的阴影之下。表现这种无处可逃、无所遁形、无法释怀的璀璨,正是蜷川实花运用光影呈现色彩之美的技艺。用过渡曝光去表现浮华世界中女性的欲望,在用阴影催发出她们的悲情和脆弱,均为人生与失落“被放逐”的宿命。而宿命之下的悲情通过光影色彩的协调运用,更充分的呈现在观众面前。无法挣脱的美感束缚隐匿于此,却再一次惊醒世人光明与黑暗同在,哪怕极端的色彩充斥了心底的阴暗,光明之处还原色彩本来面目的宿命尚存,这便是蜷川实花带给观众的唯美宿命,更是光影色彩迎合大众感官体验的物哀审美意志。

(四)惊艳世俗的自我觉醒

蜷川实花作品在上海参展期间,对其评价最多的便是“commercial”。任何作品在现代社会为其买单的都是商业,但商业成就的反而是艺术本身的惊世骇俗。蜷川实花作为日本屈指可数的女性艺术家,其作品中超脱世俗的自我觉醒意识非常强烈。这也是因为她对画面、色彩、构图有着天生的敏感度,这种敏感度又很依赖于艺术家个人风格的强烈程度。所以外界认为蜷川实花的静物拍摄艺术价值很高,但人物拍摄就显得过于商业。

蜷川实花在上海拉法耶艺术设计中心展览近1000件艺术作品,包含花朵系列(Flowers)、金鱼系列(Liquid Dreams)、花火系列(Light of)、以及中日明星肖像系列。关注度最高的也是前三大系列,对于人物肖像的关注非常少。一位艺术家的成就,自然有其独特的审美品位做支撑和背书,蜷川实花作品对物哀审美的传承与开拓,是女性艺术家自我意识的觉醒。外界看到的只是绚丽丰富的色彩,却难以感受到色彩碰撞出的情感意蕴和深邃内涵。从这一点上,就看观者向物哀审美提出怎样的要求。如果是纯粹的艺术欣赏,就停留在蜷川实花静物作品即可。如果强加商业标签,也就失去了物哀审美本质意图。因此,物哀审美体验不仅需要艺术家达到极致美感的设计思维,更要观者具备领悟物哀审美的纯净心灵,才能真正感受到艺术家带给作品的惊艳世俗。

四、结语

综上所述,物哀审美形成达到了超越性情的美学极致,与日本地域环境和宗教文化存在必然联系。蜷川实花的物哀审美理念,是追求自由的作品定位,是无法挣脱的美感束缚,是死亡落寞的极端风格。在运用各种色彩来展现物哀审美时,蜷川实花善用直观极致的色彩暴力,更倾向于光彩耀眼的虚实衔接,透过光影融合的手法来呈现唯美宿命,在强烈的自我觉醒意识中带个观众惊艳世俗的物哀审美作品。这种集聚日本独特的审美习惯,虽然在实践层面上趋近于商业化走势,但唯有激发物哀审美的本质,才能够令作品大胆的色彩运用不产生违和感,侵入观众视角带来深刻的物哀审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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